【Zean】在犯罪之前

    近幾年隨機殺人事件頻繁，也愈來愈多人重視這個在台灣逐漸嚴重的問題，在今年爆發內湖女童殺傷事件後，更是掀起了一陣波瀾。
    當我們看到電視新聞上那些面無表情的兇嫌時，無不是數落他們漠視生命的殘酷，鼓譟著要他們以死謝罪。可是我們都忘了，如果死亡能夠懲罰他們，那誰來阻止在芸芸眾生間正蠢蠢欲動的殺人犯？
    
    現下有好多本書探究殺人犯的心理，他們的過往、生長環境等等，往往比我們想像中的艱難，這導致我們在看待他們犯下的罪惡時，會戴上有色眼鏡，用他們的過往跟心理狀況去衡量他們應當承受的罪刑。
    
    當然，也有人堅持一命換一命的原則。
    
    如果我們掌握生殺大權，究竟該怎麼判？
    
    我曾經為一本叫做《絕歌》的書寫過讀書心得，這本書正是由當年日本神戶連續兒童殺傷事件的嫌犯少年A書寫的自白跟傳記，裡頭滿滿是他犯下殺人罪前的過去，以及殺人之後的茫然與懺悔。
    
    請曾經義憤填膺的人們記住一件事──社會殺了他們，所以他們殺了人。
    
    在這個社會上，我深信有將近一半的人想過殺人這件事，我們與那些殺人犯的差別僅僅只是『他們動手了』。我們有三分之一的人生與他們相似，他們在生死間沉浮，我深信每個人都曾試圖活著，並活得好好的，他們亦同──那麼，是什麼讓他們放棄了？
    
    歪曲的價值觀、社會的傷害甚或是父母親偏執的教導。
    
    同樣的事情不停被翻證與討論，所以我不打算多談他們的過往，只針對這些過往是否應當成為審判他們的尺規做討論。
    
    「為什麼不能殺人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你絕對、絕對不能這麼做。如果做了，你自己會承受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無邊苦難。」
    
    這是《絕歌》裡少年A回答一名小男童的話。
    
    我認為那是殺人犯最需要理解的概念──即是生與死之間的那條鴻溝。
    
    即使殺人犯的過往充斥著黑暗與社會的嫌惡，都不足以構成殺人的理由。相同處境下有人活了過來，也有人選擇墮落，沒道理『殺人』就是解決一切的答案。
    
    在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裡，曾寫過這麼一段話：
    
    所有犯罪者毫無例外，在犯罪那一瞬間便陷入了喪失意志與理性的狀態，並變得像小孩子一樣異常小心淺慮。
    
    引用這句話是因為我想表達，通常殺人只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
    
    難道心情不好可以殺人嗎？
    
    這邊就不提情殺之類熟人殺害的事件，畢竟這次首重隨機殺人。這個社會隨時在傷害人，但單獨一人是不可能透過傷害另一個人，以抹去被社會傷害的這個事實。既然事情不能解決，那『隨機殺人』這種事就不應該出現，更不可能被合理化。
    
    由此導出，即使人被社會所傷、在扭曲的環境下成長或者被灌輸錯誤的價值觀，都不能做出隨意殺人的舉動。
    
    同理，死亡並不能終結這些人犯下的罪孽。
    
    我們何時產生了處決殺人犯，這世界就不會有殺人犯的錯覺？
    我們何時自以為殺了人，用命償還就足以彌補一切？
    
    有沒有看到新聞記者老愛說，即使判了死刑，依然不能彌補失去親人的傷痛？雖然沒判死刑的話，記者又有一套說法……
    
    逝者成為過往，那是我們生者的課題。它將會是加害者的責任，本就不該將兩者放在天秤上比較，生死之前，沒有誰比誰重要、誰比誰更有價值。
    
    一切都是我們的私心，並以此抹滅個人想活下去的心。
    
    當然殺人犯自己想死的話，那就不甘我的事囉。
    
    這便是『教化』何以重要的原因。
    
    你想反駁我教化有什麼意義是嗎？看看那個少年A吧。
    
    當他發現自己親手奪去的兩條生命之份量如此的重時，心裡蔓延的那股懊悔幾乎讓他崩潰。
    
    可是他想活下去，即使他知道活著懺悔對自己而言是多麼自私的事情：
    
    而我活著。
    當我無比感激這件事實的同時，也對於自己從前把「活著」這件事從淳君與彩花身上奪走感到無比懊悔與痛苦。
    
    我想『謝罪』的這種想法，本身或許真的很傲慢。那麼我應該怎麼做呢？我該怎麼面對這麼多苦惱、這麼多憎惡？
    
    你覺得經過少年觀護院和更生戒護的他，還會再殺人嗎？
    我認為他是個很成功的例子，雖然不可避免的，他依舊被日本社會淘汰。
    
    如果活著比死亡更加痛苦，我們何不試試讓殺人犯理解生命的重量？僅僅如此就好，若是不知悔改，再強行結束他的生命也不遲。
    
    我們都很自私，但請記得每個人的生命都該被尊重，不是殺人犯殺了人，我們就有權力殺了他。
    
    除非，你也是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