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之後,我渡過了漫長而無眠的夜晚。我思考著朝倉太太的說話直到早上,然而我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其他答案。果然當時就算厚著臉皮也應該問個究竟嗎?不,就算問了朝倉太太大概也不會回答我的吧?
在早晨的陽光還沒照耀大地的時候,護士們為了準備醫生們的早上巡視,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不一會,醫生就來到我的床前,告知著我中午就可以出院的預定。
「那個……醫生!替血小板不足的白血病病人做換骨髓手術,成功率高嗎?」
在醫生正要離開的時候,我無意間的問道。
「啊——!你在說朝倉家的小姐嗎?老實說情況不太樂觀呢,不過負責手術的都是我們醫院最好的醫生,我想應該沒問題吧?你就不用過分擔心了。」
醫生說著明顯是安慰我的說話,一邊像是為防我追問下去的離開了我的房間。我明白到沙耶面對的戰場絕對不輕鬆,然而現在即使我再擔心也已經沒用,因為在我再次回來這醫院之前,還有事情等著我去做。這是為了讓我的承諾化成現實,而不是謊言的行動。
做好出院的手續之後,我拿出我的手機步出醫院。當我正想致電印刷商說明我將會去拿本應昨天領取的作品時,卻發現電話怎開也開不著。該不會是沒電吧?不過也正常啦,畢竟本來電池就已經沒剩下多少,而且這兩天也沒充過電。
然後我若有所思的回頭望去,想著沙耶現在大概在醫院的某處正奮鬥著。而我為了在解決完事情之後能第一時間的趕回醫院,我必須先回家取回一件東西。
結果我回到家裡先整頓一番,準備完畢後,我拿起經過短暫充電,已經重新開機的電話。竟然發現從昨晚開始就有數十個未接來電。最先幾個是坂上打來的,而之後的全是一個沒看過的號碼。嗯……雖說如此,但我好像知道這號碼的主人是誰……不行!好可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致電回去的遭遇將會十分可怕!所以我選擇無視這些未接來電的紀錄,拿了些我需要的物資就出門了。
在印刷商拿到了作品,我又回到了同人展會場。因為已經是最後一天的關係,不少攤位都已經貼著完售的字樣,攤位內也已經沒人在活動。只剩下還沒賣完作品的作者在進行著最後衝刺,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穿過明顯變得冷清的通道,來到前天還和沙耶以及玲子在這裡演著劇場的這個攤位。因為似要失去些什麼而內心被掏空的感覺驟然湧上腦門,眼睛突然地變得濕潤,視線也因此不再清澈。但下一秒鐘,我把這些感慨全部都化為動力,動作俐落地做起活來。
我向已經在收拾的社團討到不要的標示板,把作品中的經典對白都給寫上去,然後放滿在攤位內的各處地方。下一步是叫賣,我放開聲線的大聲叫賣希望吸引注意。但是路人們都只是望了望這邊就繼續走他的路,連一個願意過來看看的也沒有,看來效果似乎也不太顯著。
這時我有種原地踏步的感覺,情況就像是第一天那麼的絕望。但是這樣微小的絕望跟沙耶正面對的根本比不上!
我鍥而不捨地繼續呼喊,沒想到這行動沒把顧客引來,反而讓旁邊四周同樣在擺攤的作者們起了注意。
「辛苦了!咦?今天只剩你了嗎?所以沒小劇場看了?」
「辛苦了。是啊……真是抱歉呢……」
一位在我旁邊擺攤,看來已有一定經驗的作者走過來向我如此問道,而我聞言也只好苦笑著回答。接著他觀看了一下我放在桌上的作品,然後若有所指地說。
「啊——!上年我也有過這樣的經驗呢!一開始很謹慎的只印了少量的作品,然而當第一批全賣掉的時候就滿心歡喜的要求印刷商加印,但是作品就突然間賣不去什麼的。」
「嗯……前輩所言甚是,小弟現在就是這情況呢……」
我明白這番話並不是什麼單純的經驗之談,而是在責備著我的好高騖遠,貪得無厭。而他看我毫無反駁的虛心接受,表情也變得不好意思。然後像是補償似的,他拿出自己的作品並交到我手上,故作神秘地說。
「那你知道同人展最後一天作者之間的風俗嗎?」
我聽著愕然地搖著頭,我完全不明白他這行動跟話語的意義。接著只見他又從桌上拿起我的作品,同時說著。
「就是作者間互相交換作品的事!要是下次還能碰面的話還請多多指教呢!」
然後他爽朗的笑著轉身回到自己的攤位。
後知後覺的我呆然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這才突然了解到他的用意。我大聲地用著恭敬的語氣向這位為我指點迷津的前輩道謝。
接著我開始照他所言的在附近的攤位四處遊走,跟其他作者問候的同時也互相交換著作品,先把我手上準備的作品數目降低一下。然而這方法雖然能解決掉作品賣不去的問題,但若是全都交換掉未免也太本末倒置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解決方法。
所以在這之後我又回到自己的攤位,重新開始叫賣。可是很快地,平常欠缺勞動的聲帶君要支持不住了。聲音慢慢地變得沙啞,然後甚至咳嗽了起來。
就在我咳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把一瓶水放在我的眼前。
「妳……咳咳咳!妳怎麼……咳咳!」
「先把水喝下去才說如何啊?」
穿著黑色洋裝,戴著一頭紫色及肩假髮。扮演著龍田這角色的坂上小姐看著咳得連話也說不好的我提議道。
我老實不客氣的把那瓶水給灌下去,喉嚨得到水份的補充總算是止住了咳嗽。但這刻的我已經對她來的原因沒有興趣,不如說那原因已經相當明顯。
「謝謝妳,不過妳還是請回吧。」
我神情冷淡的說著,但看來這回答還是激怒了她。
『啪!』
坂上單手拍桌,臉露青根的笑著用她那像機關槍的口說著。
「啊啦~在你說出這句之前是否應該先想一下自己到底給人添了多大的麻煩,還有認清楚上下關係呢~?還是說你連可以用來思考的腦袋也留在醫院忘記拿回來了~?」
「抱歉……請妳回去吧。」
而我只是神情堅決的低頭說著道歉的話語。
坂上發現一直以來的方法突然不再適用,眼神變得尖銳了起來,並改變了她的攻擊模式。
「她的父母跟你說了什麼?」
「這不關妳的事。」
「你……!」
她的質問被我以更冷淡的語氣所擊破,然而她還沒有放棄。
坂上嘆了口氣,走到攤位的內側,突然開始叫賣起來。她這行動令我一別冷淡的語氣,神情激動地站起身來阻止。
「妳在做什麼!」
「這不關你的事。」
但卻被坂上用我剛才的話語駁倒,一時說不出別的說話。坂上無視著我的繼續叫賣,然而我口邊漏出的一句話卻令她起了反應。
「這件事必須由我一個人完成不可。」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我必須親自收拾!」
「為什麼?」
「不然我就無法改變在她父母中我的印象!」
我聲嘶力竭的喊出原因,令我們一時都變得沉默。然後我像是進行著追加攻擊的補上一句。
「所以拜託,別再幫我了。」
「你不懂啊,黑川。」
然而一直沉默的坂上這時卻也開口說道,但接著卻是這麼一個搭不上邊的問題。
「你認為運氣是實力的一種嗎?」
「哈?」
「別管什麼,回答我!」
「我、我覺得……是的。」
雖然運氣並不公平,同樣做著99%會成功的事情就是有人不走運成為那麼1%的失敗者。即使你再努力也可能因為運氣比人差就失敗收場,也可能不怎努力只是運氣比人好就成功。雖然這變數無法跟努力成為正比,然而運氣在無法干涉這點上是公平的。所以在這個凡事都以結果論的社會來說,的確可以算是實力的一種。
「既然你認同不包含自身努力的運氣是實力的一種,那為什麼你要否認由你自身努力所積累的人際關係不是你自身的實力!」
「這、這……」
反駁不了。
「再說,你是忘了我的本職是什麼嗎?聲優來同人展是常識吧!」
坂上小姐看到我被說得沒有反應,像是要增加自己的正當性似的追加一句。
「這常識只對有知名度的聲優適用好不好……」
「啊啦~你剛說了些什麼嗎~?」
「沒……」
是的,坂上小姐的本職其實是一名聲優,雖然是不知名的那種。但跟我這位連不知名的小說家也沒能當上的大叔比較,我實在沒資格說她什麼。
「所.以.說.!你還有異議嗎?」
「沒有……」
像是要把我迫得再沒反擊餘地似的,坂上用著威嚇的語氣問道。而又再一次被說服的我,只好無奈地認同了坂上在這裡幫忙。
然而當我們正想用回演戲的舊方法吸引客人時,卻發現我的沙啞聲線已經做不到在四周也在努力叫賣的會場中,把對白清晰地傳遞出去。換句話說,演劇場這方法已經行不通。
「所以只好繼續盡力叫賣了嗎?但我先不說,要是妳的聲線有什麼受損,妳聲優的工作要怎麼辦?」
「除此之外我還有方法喔~不過要稍微為難一下你了。」
只見坂上露出惡作劇的微笑,從她的隨身物品中拿出幾個cosplay用的小道具。我看著這幾件小道具,心裡完全地寒了起來。但是我知道我沒有拒絕的權利。
在簡單的著裝完畢之後,坂上開心地模仿著龍田對坐在攤位一動不動的我說。
「那,在我出去招客的時候這裡就拜託你了~?天龍醬~!」
「為什麼本大爺要做這種事!咳咳咳!」而我也不知不覺地以天龍的語氣來回應。雖然可能不用特地說明,天龍和龍田同屬輕巡,在設定中是龍田的姐姐。與龍田的腹黑屬性相反,是個有如男孩子般粗線條的一個中二病少女。
結果一時激動的我又開始咳嗽起來,而坂上也乘機的逃去無蹤。我現在頭上也戴著紫色的假髮和眼罩,以及有如狼耳的尖長道具。雖然沒有準備衣服,然而單論我的臉孔的話確是變成了天龍的模樣。雖然天龍的個性是很像男孩,但直接由男的來扮演還是很奇怪的吧!在我承受著行人的異樣目光,變得坐立不安的時候,一名男性行人走近到我的面前來。
他拿起了一本我的作品,迅速地給了錢後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什麼事……」
我對眼前的情況完全不明所以。可是我連驚訝的時間也沒有,像這位男性一樣反應的客人在數分鐘內接二連三地湧現,害我一時間接應不暇。然後接著我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坂上笑容滿臉的跟隨著一位男性走到我的攤位前面,這名男性在她的監視下拿起了我的作品。但很明顯的男性還在猶豫著。這時坂上小姐保持著她的笑容,在那男性的耳邊輕聲地說著。
「啊啦~!你還在猶豫些什麼喔~?剛才人家讓你拍照的時候人家不是說得很清楚的嗎~?『天龍醬也請多關照呢』什麼的~?」
「還是說,你.想.反.悔.呢~?」
「對不起!!」
只見那男的被嚇得只放下了錢,連作品也沒拿走就跑掉了。
「先生~!你忘了東西喔~!」
「坂上!」
坂上還拿著那男性沒拿走的作品打算追上去,卻被我從後叫住了。
「什麼嘛?說教的話我可不聽的喔~!」
「在還沒有人投訴之前別幹了吧!」
「嗯,好吧。」
沒想到她很乾脆的就答應了,而我也不用再扮演天龍而脫下了各種道具。話說我這身打扮真的有必要嗎?該不會只是妳在耍我吧!
然而即使使出了如此手段,我的作品還是沒有賣完。雖然從剛才開始手機就一直地響個不停,可是當我看到是跟之前那堆的來電號碼相同之後,我實在沒有接電話的勇氣。
結果我和坂上小姐最後還是乖乖的在攤位叫賣,別無他法。
「總覺得有點像文化祭。」
「嗯,說來也是呢。」
坂上突然的有感而發,而跟她擁有相同回憶的我也理所當然地回應著她。
「這麼說來你還記得那時你扮演什麼角色嗎?」
「那麼難為情的事就別再說了嘛!」
「邪王炎殺黑龍波!」
「不要啊!咳咳咳!」
坂上模仿著當年的我,說出我當時扮演的角色絕技。然而被勾起自己當年的黑歷史,我不禁羞恥得大叫起來。只見坂上這時的眼光變得相當溫柔,自然的叫著自從那天起就沒再叫過的我的名字。
「吶,一葉……」
「怎麼了?」
「如果時間能夠倒回去,你說多好呢?」
她的這句充滿著懷念,讓我一時間不懂該如何反應。對曾經立下過約定,走到結婚的關口前停下。有著這麼一個過去的我們來說,她的這句話讓我腦海不禁浮現著另一種的意義。
「其實,美香……我們……」
但這時候她的手機鈴聲狠狠打斷了我的回應。
坂上迅速的收起了那懷念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接起了電話。但就在下一秒鐘,她臉色大變地整個人凝固在那裡。發現事態不對的我,小心地詢問著坂上的情況。
「怎麼了?沒事吧?」
「你怎麼不接電話?」
像是對我的言語有著反應,坂上神情緊張的看著我突然問道。而我聽到這個問題,腦中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那些大概是由玲子致電的未接電話。
「我……」
「她出事了!」
坂上口中的她是誰不用說我也知道,但我彷彿還不相信這是現實,口中不停的說著「不可能」的呆站在這裡。而這時只比我矮一點的坂上一手抓著我的衣領,把我的頭狠狠地向她的額頭撞去,並且破口大罵。
「你還在這裡呆什麼!快去醫院!」
「是、是!對不起!不對!謝謝……也不是!」
「好了!知道了!總之快走!」
我被撞得滿天星斗,但額前的劇痛確實使我清醒了過來。我急得語無倫次的一邊收拾隨身物品一邊準備離開。而坂上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記實在太痛,她的眼中也變得淚光閃閃。
就在我正要離開的時候,坂上又再次地叫住了我。
「一葉!」
「知道了!有消息會馬上告訴妳的!放心吧!」
而我則這樣的回應著她同時急步的離開了會場,所以接下來她的說話一個字也無法傳達到我的耳中。
「但願你的夢想最終能夠實現……即使在你身邊的不再是我……」
同時在她眼中醞釀良久的淚水終於也逃出了她的眼眸,滴在桌上的作品表面,繼而化為無物。就像我那句被中斷的話的後續一樣,再沒機會被任何人所聽到。但留下來的印痕以及皺折,將會長埋我們心中,直到天荒地老。
然後我在這裡想說一下,其實我艦隊的那長篇故事是我有意分成第一章日常/愛情,二章動作/戰鬥,三章權力爭鬥……的類型在寫。然而卻卡在權力爭鬥,以小弟現時的歷練實在寫不出味道來,所以(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