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
「啊——煩死了。」
我無法想像這種低沈的聲音是由栉田所發出來的。
「真的好煩。氣死我了。怎麽不去死一死啊…」
櫛田像在念詛咒咒文般低聲咒罵著。
「自以爲很可愛就在那擺架子,反正一定也只是個賤貨。像那種個性的女人,才不可能有辦法教人讀書。」
櫛田口中的生氣對象…是堀北啊。
「啊——糟透了。真是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堀北好煩堀北好煩…真的煩死了!」
櫛田是班上第一的人氣王,而且還是那種願意幫助任何人的溫柔少女。我總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她的另一個面貌。她應該不願讓任何人看見這種模樣吧。我的腦袋告訴我,要是繼續待在這裡的話會很危險。
然而,在這邊我卻産生了一個不解的疑問。先姑且不論她擁有著另一面,既然她對堀北抱持著厭惡感,那爲何還要答應幫忙呢?如果是櫛田,一定早已非常了解堀北的性格及言行。她大可從一開始就拒絕幫忙,或者把讀書會全權交給堀北。選擇明明就有好幾種。
就算硬是勉強自己也要參加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她是想接近堀北並打好關係?還是想跟某個參加者變得要好呢?
感覺不管是哪個都說不通。假如沒有其他不惜讓她累積壓力也想參加讀書會的理由,那就無法解釋了。
不對…也許最開始就意想不到地存在著徵兆。
我自己雖然沒有想得這麽深入,不過以櫛田的狀態來看,總覺得有一片拼圖似乎是吻合了。說不定,櫛田和堀北是——
總而言之,我現在得離開這裡。栉田也一定不想讓人看見她破口罵人的模樣。於是我決定小心翼翼地立刻離開這裡。
鏘!
傍晚時分的學校裡,踹門聲比想像中還更響徹四周,而且意外地非常大聲。栉田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做過頭了,身體瞬間僵硬並安靜了下來。然而,就是這件事招來了禍害。櫛田像是想確認有沒有人聽見而轉過頭來。在她的視線前方,略微出現了我的身影。
「…你在這裡…做什麽?」
在短暫的沈默後,我聽見了櫛田冷淡的聲音。
「我有點迷路了啦。哎呀,抱歉抱歉。我馬上就走了。」
我說了一個明顯就是在騙人的謊言,並注視著櫛田。她傳來了我從未見過的強烈視線。
「你聽見了嗎…」
「如果我說沒聽到,你會相信嗎?」
「也是呢……」
櫛田毫不客氣地走下樓梯。然後,用自己的左前臂靠上我的頸部,把我推到了牆上。這種語氣、行爲,全都不是我所認識的櫛田。
櫛田現在的表情,恐怖到連堀北也無法與其相比。
「剛才聽到的事情…你要是和誰講了,我可不會放過你。」
這些話語,冷淡到甚至讓人不覺得是在恐嚇人。
「要是我說了呢?」
「那我就告訴大家我在這裡差點被你強暴。」
「這是莫須有的罪名喔。」
「沒關係,因爲這並不是莫須有。」
她的話裡有著不由分說的魄力。
櫛田這麽說完,這次則抓住了我的左手腕,慢慢地將手掌打開。她把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背上,接著便將我的手移往自己的胸口。
柔軟的觸感,透過整個手掌傳了過來。
「…你在做什麽啊!」
對這種意料之外的舉動,我雖然急著想把手抽開,但是卻被她從正上方按住。
「這樣子你的指紋就黏上去了。證據也有了。我是認真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已經知道了,所以放開我的手。」
「這件制服我就不洗了,我會放在房間裡。你要是背叛我,我就把它交給警察。」
櫛田就這樣暫時把我的手給繼續固定住,並且狠狠地瞪著我。
「說好了喔。」
她提醒似的這麽說完,便與我分開並保持距離。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摸到的女性胸部。然而,我卻已經不記得那個觸感了。
「喂,櫛田,哪一種面貌才是真實的你啊?」
「…這種事與你無關。」
「也是…不過,看見剛才的你,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很在意。如果你討厭堀北,那也沒必要去跟她打交道吧。」
我本來沒打算問這件事情。我也知道要是問了櫛田會覺得很討厭。不過,我還是很在意驅使櫛田這麽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麽。
「努力讓任何人都喜歡自己是件壞事嗎?你知道這有多困難、多辛苦嗎?你不可能懂的吧?」
「我的朋友很少,所以我也不懂。」
不用說,櫛田從開學起就會找被動的人攀談,還會交換連絡方式,甚至是邀約對方出遊。光是想像,誰都會明白這是件多麽辛苦、費力的事情。
「就算是堀北…堀北同學那種人,我也想要表面上跟她很要好。」
「即使會承受壓力?」
「沒錯。這就是我期望的生活方式。因爲這能夠確實讓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意義。」
櫛田毫不猶豫地如此回答。她擁有著只有自己才懂的想法以及原則。原來是這麽回事啊。爲了遵守這個原則,于是她就拚命地想和堀北打好關系,並不斷地在失敗中嘗試。
「我就趁這個機會告訴你好了。我非常討厭像你這種既陰沈又樸素的男人。」
我迄今都對櫛田抱持著可愛印象。雖然這種幻想已經破滅,不過現在可不是大受打擊的時候。人本來或多或少就會適當地交替使用真心話及場面話。
然而,我覺得櫛田的回答,似乎既是真話也同時是謊言。
「雖然這是我的直覺,不過你和堀北在進入這所學校以前,應該就認識彼此了吧?」
我如此說出的瞬間,櫛田的肩膀抽動了一下。雖然只有一下子,但我沒有看漏。
「什麽啊…我不懂你的意思。堀北同學有講我什麽嗎?」
「沒有,她和你一樣,給人的印象都像是彼此初次見面。但是,我也覺得有點奇怪。」
「…奇怪?」
我回想起櫛田第一次前來向我搭話時的情況。
「入學沒多久,你是聽了我的自我介紹,才記住我的名字的吧?」
「這又如何。」櫛田面無表情地反問。
「既然如此,你又是在哪知道堀北的名字的?那個時候,那傢夥根本就還沒對任何人報上姓名。要說唯一有可能知道的,也頂多只有須藤。可是你應該沒有跟他接觸過。」
換句話說,這等於她沒有機會能知道堀北的名字。
「而且你來接近我,不也是爲了探聽堀北的消息嗎?」
「夠了,閉嘴。再跟你講下去我會覺得很煩。我要說的就只有一件事。你能發誓不跟任何人說今天你在這裡知道的事情嗎?」
「我發誓。再說我把你的事說出去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對吧?」
班上那群人就是如此信賴著櫛田。我們之間簡直如天壤之別。
「…我知道了。我相信绫小路同學。」
櫛田還是繃著臉,不過她閉上眼之後,慢慢地吐了一口氣。
「我有什麽值得你相信的理由嗎?」
雖然我也覺得自己很多嘴,但話都說出口也沒辦法了。
「堀北同學的個性不是很古怪嗎?」
「嗯,非常古怪啦。」
「她別說是不想和任何人有所瓜葛,甚至還想疏遠其他人。跟我完全相反。」
堀北和櫛田的立場也許確實完全相反。
「而這樣的堀北同學,只對綾小路同學卸下了心防。」
「等一下,只有這點我想立刻修正。她絕對沒有對我卸下心防。絕對沒有。」
「…或許吧。可是,你應該至少比班上任何人都還受她信任。連警戒心這麽強的堀北同學都信任你了。再怎麽說,在同年紀的朋友之中,我也有自信自己接觸過的人是最多的。就是因爲這樣,我無論是無聊的人,還是溫柔到令人無法置信的人都相處過了。」
「也就是說,你是指自己看人的眼光很準?」
「我會說相信綾小路同學,是因爲你基本上對別人不感興趣吧?」
我不記得自己有表現出這種態度,但是櫛田好像很有把握。
「這並沒什麽好奇怪的喔。因爲你在公車上完全沒有想讓位給老人的跡象。」
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家夥在那種情況下,就確實掌握了我們的狀況。正因如此,就連該如何去理解讓不讓座,她都辦到了。
「所以我覺得你不會到處亂講。」
「你如果這麽有信心,那也沒必要特地讓我摸胸部吧。」
「這——該說是因爲真的很慌張嗎…我瞬間陷入了恐慌…」
櫛田稍微緩下僵硬的表情,並且轉爲焦躁。
「總之,我能把你認定爲可以隨便讓男人摸胸部的婊子吧?」
隨後,她便奮力朝我大腿一踹。我急忙地抓住扶手。
「很危險耶!要是跌下去的話我會受傷耶!」
「誰叫你亂講話!」
櫛田滿臉通紅(不是害羞而是憤怒),並以驚人的氣勢怒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