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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大魏天子‧明熙黯黮若盛秦 第三章 饕餮

作者:小魚兒諸葛亮│2016-04-06 20:26:09│巴幣:8│人氣:497
第二章

  洛陽太極殿外,一名英年貴人踏於高聳且綿長的石階之上,他望著兩條階道中間灰白那「飛龍入雲」的神工圖騰,些許皺紋的玉面不經意地露出得意的笑容。那貴人隨口吟道:

  仰彼朔風,用懷魏都。
  願騁代馬,倏忽北徂。
  凱風永至,思彼蠻方。
  願隨越鳥,翻飛南翔。

  該詩流露著那貴人對皇城洛陽的朝思暮想,並揭露他隨鳥南征的雄心萬丈,足見他對權勢的渴望。

  此時,自那貴人身後走來一名穿戴甲冑的壯年大漢,兩撇鬍、頷下鬚,豹面威武,極有大將神貌。那大漢向那貴人抱拳行禮,恭敬問道:「五王爺應當返回雍丘去吧?」那貴人頭也不轉,笑道:「子丹兄就這麼急著趕子建回去嗎?」

  此貴人正是曹植,字號子建,魏武曹操的五子。而那大漢便是大將軍曹真,字號子丹,曹操早年收留的族子。曹植、曹真二人雖無血緣關係,但自小親如兄弟,感情之篤厚甚於曹丕。

  「五王爺此次入宮找末將敘舊,末將甚感歡悅。然而,陛下早已頒過聖旨:『親王不得隨意進宮。』如今五王爺趁陛下出征,貿然入宮,形同抗旨!待陛下回宮,此事傳到他耳裡,恐將降罪。還是請五王爺趕緊回到自己的封地!陛下回來後,末將會自動請罪,稱是末將請五王爺來宮議事的──」曹真誠摯之語,盡顯義氣。

  曹植哈哈大笑,爽然道:「子丹兄為愚弟如此犧牲,可謂良友啊!」曹真肅然道:「末將只是不想再看到昔日的『同室操戈』重現!都為大魏同宗,即便四王爺與陛下再怎麼不和,也不應多起事端。」

  曹植一邊頷首,一邊笑道:「子丹兄對大魏曹家的關心,真令愚弟感動不已……不過,愚弟這回前來,不僅是要與子丹兄敘舊,還也是確有國事要同子丹兄商議。」曹真「喔」的一聲,拱手問道:「不知五王爺所指『國事』是何事?」

  曹植「嘿」的一笑,側頭斜望曹真,若有所思,頃刻回轉望前,沉聲道:「子丹兄待會兒便知……」曹真一聽之下,心中疑雲更深,要再追問,且見曹植右掌舉起,向他一擺,又聽他語帶雀躍:「瞧瞧!本王的好消息可來囉──」

  曹真不解,隨著曹植的目光望去,階下一名英年武將率領四十名虎豹影快步上來,定睛一瞧,訝道:「『典軍將軍』楊嚻?」曹植開懷笑回:「正是!」

  那楊嚻走到曹植面前,跪地行揖,回報:「此次出征,吾軍龍舟因隆冬大霧而躊躇不前──」曹植點頭道:「愛卿辛苦了!太子呢?」楊嚻再報:「鄧統領已追蹤他們到漢水一帶,不出一日便能完事。」曹植不禁呵笑三聲,滿面喜色,眼神移上,直呼:「好極了、好極了……本王贏定了!」

  曹真在旁愈聽愈不對勁,忙問:「五王爺,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曹植如風轉身,不掩狂喜的神情,陰笑道:「子丹兄,再由您幫我一把,我登基為帝便不是難事了──」曹真心頭霹靂,顫聲道:「五王爺!您……您想造反?」

  曹植哼笑一聲,朗聲指點:「我那三哥自即位以來,喜怒無常,廟堂之上無法公正行事、朝野之下無法安民撫軍──聽任典農治生,讓他們可以一己之私,隨意調動屯田吏民,去為他們經商販物,大大危害農事之生產;又因穀物價錢上漲,貿然廢黜五銖錢,使百姓以谷帛為市;最重要的是,自黃初三年起,三哥連年伐吳,勞師動眾,大損國力。帝之失德,歷歷在目!若不逼三哥退位,大魏國本將持續動搖、大魏國運將危在旦夕。」數落完皇帝,曹植笑望曹真,勸道:「子丹兄是深明大義的人,應該知曉事態的嚴重性?而子丹兄身為當朝大將軍,乃大魏之擎柱,理應為民請命,助吾等逼宮護國,才是王道!」

  曹真一陣愕然,皺眉嘆道:「陛下縱有不是,但他這些年來取士、修廟、立太學,甚至於通西域、濟災民、廣議輕刑,為飽受長年戰亂的大魏得以安定,治國已是盡心盡力了。此外,五王爺可還記得三個月前作亂的鮮卑軻比能?要不是陛下洞察機先,提早遣并州刺史梁習前往討伐,北方邊防早已大亂!」

  曹植冷笑道:「三哥上位以來休養生息,確實一度讓大魏恢復些生機……可他這些年來南征,又快把好不容易復原的大魏命脈給榨乾了。」他右拳握起,眼露凶光,陰狠道:「為今之計,除了逼三哥退位,別無他法!要挽救疲憊的大魏,就算手刃手足,我也毫不在乎──」

  曹真眼看曹植此刻的凶狠,一反往日溫文儒雅的才子形象,恐憂冷顫,倒抽一口氣,堅決表態:「無論如何,弒君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恕末將難以從命──」曹植「喔」的一聲,問道:「子丹兄不幫我?」曹真語帶鄙意地反問:「五王爺剛剛沒聽清楚嗎?」

  曹植仰天長笑,笑聲充斥著狂亂、失望、憤怒等百感,連楊嚻及所率四十名虎豹影聽來都不禁一震!曹植笑畢,怒目直盯曹真,再問:「那請問子丹兄此刻想怎麼樣?叫喚禁軍將本王拿下嗎?」曹真雖滿腔義怒,但有自知之明,直接道:「只怕五王爺是不會給末將這個機會了?」曹植冷笑一聲,道:「算你識相!」 

  此時,太極殿周圍衛士紛紛奔來,或有持劍、或有持槍,團圍直指曹真。曹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狠瞪曹植身後的楊嚻,問道:「他們都是你調來的?」楊嚻哼笑一聲,跋扈道:「曹將軍,在外頭,您是一呼百應的大將軍;在這兒,您是束手就擒的糊塗蛋。可別擺出您那大將軍的架子,您那套在這裡可不管用!」

  曹真鼻哼一氣,嚴然怒道:「汝等意圖不軌,不怕遭天譴嗎?」楊嚻「呸」的一聲,唾沫落地,大罵:「當今國主殘暴不仁、不恤百姓,才該遭天譴!而吾主雍丘王,正是天命所歸……」

  「住口!」曹植突然喝斥,罵在興頭的楊嚻就此語住。曹植原先的怒目,轉為溫和,瞧一下曹真,再次懇切道:「子丹兄,愚弟實在不想與你為敵──想到三哥前幾年屢次找碴,幾近致愚弟於死地,若不是你一再力保,愚弟就無法活到今日!」曹真閉目嘆道:「事到如今,還說這些作甚?」

  曹植右手食指搖搖,好言道:「愚弟不得不說!愚弟並非不念舊情、忘恩負義,只是要成大事,愚弟仍希望你能夠加入吾等──」曹真淒然道:「末將認識五王爺多年,認為你雖然素有雄心,當年與陛下爭取世子之位,還對陛下留有三分情面。可不想你狼子野心,表面禮讓,卻在背地企圖對陛下不利?實在令末將寒心!」

  曹植怒氣再上,恨恨道:「子丹兄還覺得我當初對三哥留有情面嗎?那你也應該很清楚,三哥這些年來是怎麼對待我的?他令我七步內勉強作出一詩,讓我此後度日如履薄冰、寢食難安!他接連把我貶到安鄉、鄄城、雍丘等地,讓我滿腹才學,無所一展!這些恥辱,我已受夠了──」

  曹真一臉不以為然,正色道:「陛下或許曾有殺五王爺之意,但也瞧在卞太后的面上,到底沒有趕盡殺絕。他把五王爺調往雍丘,可這些年來任五王爺在封地自由出入、自由行事。陛下再多疑,畢竟已盡兄弟之誼!若他有心治五王爺的罪,也非吾等臣子所能勸阻的──」

  曹植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子丹兄是認為陛下對本王已是仁至義盡囉?」曹真無所畏懼,挺胸道:「末將只是就事論事!並無要袒護陛下所為。」曹植拍手大笑,笑得陰氣更甚,直呼:「好個『就事論事』……子丹兄言下之意,仍堅持不肯助本王扳倒昏君、成全大義?」他不再謙稱「愚弟」而自稱「本王」,顯然對曹真的固執已然不耐。

  曹真直直望前,不再與曹植有眼神接觸,不假思索地道:「陛下未必是昏君、五王爺所為也未必是大義!」曹植盯著曹真的虎面半晌,深嘆一聲,攤手道:「看來,是沒啥好談的了?」曹真道:「五王爺說對了!」曹植怒瞪一下,沉聲道:「那就別怪本王無情了──」

  曹植轉身走到楊嚻身側,右袖一甩,楊嚻立回:「遵命!」接著拔起腰間寶劍,嚷道:「各將士聽令,拿下曹真──」而曹真雖武功不弱,但心底下不願對同胞刀劍相向。死也不造反、生也不相殘,曹真只能呆立不動,任由衛士拉扯,雙手遭栓,硬是被架下石階,通往天牢的方向……

  ※※※

  曹真遭囚,禁軍皆散,太極殿外平台只留下曹植與楊嚻所領虎豹影。正值黃昏時刻,血紅的斜陽徐徐而落,曹植、楊嚻二人相視而笑,頓時颳起一陣涼風,為洛陽皇宮添上陰鬱的意境。

  這時候,又一武將率四十名虎豹影自階下趕來──那武將臉上白淨無鬚,英偉煥發,大約二十至三十間,大有青年才俊之相。

  青年武將一至,單膝速跪,行揖快報:「屬下『黃門侍郎』鍾毓,拜見雍丘王!」曹植呵呵一笑,擺手道:「免禮!」鍾毓道:「謝王爺!」速速起身,揖禮持續。

  曹植問道:「皇上進軍了嗎?」鍾毓道:「稟王爺──王師仍受寒冬之天所困,大霧茫茫,僅能按兵不動。長此下去,士氣日漸低迷,不是撤、便是敗!」曹植點頭笑道:「好極了!」對他而言,魏軍若敗若撤,曹丕「窮兵黷武」的庸主形象,在世人眼裡更加確立,有利於他趁勢而上、取而代之。

  楊嚻忽然伸首往下看,展露奸笑,道:「王爺,看來太子的『好消息』也到囉?」曹植「喔」的一聲,目光隨視,果見鄧艾率十八虎豹影疾步上來。只見鄧艾右手緊領一包物事,由土黃麻布所覆,不知所裝何物?

  鄧艾一到,放下那包物事,跪地答報:「屬下、王府都尉、鄧艾,拜見雍丘王!」曹植連聲稱好,便問:「鄧都尉啊……我想楊將軍所轉達的密令,你應該圓滿達成了?」鄧艾道:「是!屬下已將、太子首級取來、請王爺、過目──」話一落著,鄧艾再次拎起地上包物,雙手捧起,敬呈給曹植。

  曹植素有潔癖,面生厭惡,側頭一瞥楊嚻,楊嚻會意,抱拳道:「是!」於是上前接下包物,解下綁處,赫然一顆披頭散髮的男子頭顱現出!臉上血肉模糊,甚是可怖。

  鄧艾再從腰間掏出一物,雙手捧上,乃一塊碧綠玉珮,鄭重報之:「這是、從太子身上、搜到的!請王爺、過目──」曹植一見玉珮,順手接過,玉面一近,端詳一番,嘴角上揚,笑道:「這正是元仲(曹叡的字號)那小子受立太子那日所得,錯不了!當日本王還假意向他恭賀示好,他還熱誠地借我一觀呢。」曹植將玉珮掛在腰上錦帶,道:「從今以後,這玉便是本王的……不,是朕的了!」他看上去一整個意氣自得,彷彿大局已定一般。

  楊嚻諛媚附和:「賀喜王爺……不,賀喜皇上!」曹植難掩得志之情,一瞄楊嚻手中那顆殷紅爛肉的「曹叡首級」,心情大變,忍不住作嘔,急忙避開視線,喊道:「把這頭顱趕快處理掉!」楊嚻覆聲:「是!」就隨手把頭顱丟給較近的虎豹影,那虎豹影拿著頭顱飛步下階,消失於宮殿之外……

  這時,一臉沉穩的鍾毓敬道:「皇上,在來之前,屬下已封鎖宮內所有消息,不會外流!宮內衛士全為屬下的人,一切準備就緒。」曹植很是驚喜,道:「鍾侍郎辦事神速,這般快就為朕做好伏擊昏君的布局了?」鍾毓道:「有備無患,萬無一失!」

  楊嚻原本想自己安排伏兵,現在看到鍾毓搶走先功,心有不快,責問道:「鍾侍郎,調動禁軍乃本將軍的權限所在!你怎可擅自作主?」鍾毓一無忌憚,淡道:「楊將軍,可別忘了在下同是『虎豹影』的隊長之一,在下所指衛士全為我麾下虎豹影所扮,並非宮內專屬禁軍。因此,在下可沒越權!」

  本就火爆性子的楊嚻,勃然變色,罵道:「汝等匹夫,竟還敢強詞奪理?」鍾毓不形於色,道:「在下是陳述實情,並無強詞奪理!」楊嚻怒不可遏,上前要打。曹植大喝:「住手!此時起啥內鬨?」楊嚻懼於主威,不再發作。

  曹植一臉大失所望,搖頭直嘆:「楊嚻啊、楊嚻……汝父楊修是何等聰慧沉著之賢!怎麼身為人子的你卻莽撞的像頭牛一樣?」楊嚻惶恐,跪地急道:「屬下知罪!」曹植拍一拍楊嚻的肩頭,故作溫厚地道:「這些年來,你忍氣吞聲,打拼多年,千辛萬苦爭得『典軍將軍』一職,不正想為汝父報仇雪恨嗎?如今,你和鍾侍郎同為朕之膀臂,便該同心同德!為朕推翻暴君,順道一報殺父大仇,豈不美哉?眼見汝等將要成為朕的中興功勳,又何必計較這一時的小功之爭?」楊嚻畏道:「屬下明白!」曹植再重拍幾下,連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曹植回身,直指鍾毓令道:「伏擊一事,就交由你全權負責──」鍾毓敬回:「屬下領命!」而被晾在一旁的鄧艾,此時勇於開口:「王爺……不,皇上,那吾等小隊、又該如何?」曹植總算注意鄧艾,冷眼直視,喃喃道:「是啊!真是辛苦你們了……」說著,右掌朝楊嚻一擺、下切。楊嚻見勢頷首,即刻喊道:「上!」楊嚻所屬四十虎豹影,將鄧艾等十九位虎豹影速圍起來。

  鄧艾與所屬弟兄無不大驚!事出突然的反應之下,個個疾手抽刃、東瞧西望、緊張提防。帶頭的鄧艾脫口而問:「皇上、楊將軍,這是何意?」

  曹植連看都不看一眼,掐指冷道:「天子無德,太子倒是無過。對付我那三哥,朕還稱得上出師有名;但殺死太子,朕可沒什麼冠冕堂皇的藉口。朕可不想成為背負『謀殺太子』此等污名的君王!既不得承認,也不能外流,就麻煩你們承擔囉?永遠以『叛賊』的身分,帶著這份密令下黃泉去──」然後裂嘴一笑,續道:「況且,死人是不會亂說話的……」

  鄧艾悲怒交加,心痛如焚,頓頓嘶喊:「枉吾等、對王爺、死心塌地、盡心竭力、刺殺太子、吾等兄弟、死傷大半、無怨無悔、卻換得、如此下場?」鄧艾身旁十八兄弟跟著大叫:「我們不服!我們不服!」楊嚻冷笑一聲,道:「當初陛下之所以選上你們這群鄉村野夫,難道你們真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嗎?別作夢了!我們只是想找『謀害太子』的替死鬼罷了──」鍾毓態度冰冷,道:「犧牲一隊虎豹影,除去太子、湮滅證據,非常值得!」

  鄧艾全身顫抖不已,強自鎮定,注視曹植,問道:「五王爺、這可是、真的?」曹植還是不看他,冷漠道:「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汝等這樣也算是為朕分憂,當初既誓言對朕死忠,就替朕頂罪、替朕去死,有何不可?」

  鄧艾默然片刻,深深大嘆,淒然道:「今日、總算、看清王爺……」曹植「哼」的一聲,右手再向楊嚻、鍾毓一陣快揮。楊嚻嘿笑一下,對鍾毓道:「鍾侍郎,咱們就聯手先宰了這些鄉村野夫吧?單本將軍的部隊,對付他們不易,不如倚多為勝、速戰速決,也好省下不少力氣。」鍾毓點頭道:「在下也正有此意!」

  楊鍾二將的虎豹影連成一氣,八十二對十九,將鄧隊虎豹影圍得密不透風,鄧艾等人只得背水待陣,雙方形勢看來懸殊。楊嚻高喊:「動手──」鍾毓接道:「好!」緊接著,「簌」的連聲,穿響一過,數人癱倒於地,迅雷不及掩耳!但倒地並非鄧艾的部隊,竟是楊嚻手下的人馬?四十名虎豹影無一倖免!而下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鍾毓手下那四十名虎豹影,他們各挑一名,朝頸一劃,下手快狠,楊嚻的人毫無還手的餘地。

  楊嚻為之震愕,後感脖子一涼,鍾毓已持刃挾住他,嚇得楊嚻動彈不得。曹植更萬萬沒料到鍾隊虎豹影會臨時倒戈?驚得手足失措,幾欲跌倒,急喊:「鍾侍郎!你……你這是在幹什麼?」鍾毓尚未開口,突有一年輕男聲發語:「沒什麼!他只是效仿五叔方才所行之事罷了──」

  曹植聽此聲清朗,且極為熟悉,往發語之處望去……鄧艾左邊一名虎豹影取下灰豹面具,清秀的瓜子臉兒現形,露出悠然的微笑,那不是太子曹叡又是誰呢?

  「元仲?你……你……」曹植像活見鬼一般,瞠目結舌,無法置信。曹叡從容一笑,問鄧艾道:「如何?本宮所言不假吧?」鄧艾低頭道:「太子、賭贏了!」曹叡「嗯」的一聲,遙對鍾毓道:「鍾師兄,多謝你囉!」

  曹植聽曹叡敬稱鍾毓為「鍾師兄」,如被打一巴掌般,搖搖欲墜。受脅的楊嚻亦是錯愕,只能盯著鍾毓發楞。鍾毓毫不鬆弛,緊抵楊嚻,表情不變地道:「殿下,都說過在宮內稱在下的官職即可。」曹叡笑道:「有什麼關係?咱們師兄弟平日聚少散多,叫你一聲『師兄』也是對你的敬意。」鍾毓爽快回道:「既然殿下堅持,便隨殿下的意囉!」曹叡拍手兩下,道:「這才像我的好師兄──」

  曹植一時半刻都尚未搞清目前情況,但有一事是可確定:他被反將一軍,從原本大好形勢眨眼間搞得一敗塗地。曹植六神無主之際,驚然發現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再次佈滿禁軍?有兩名衛士已左右靠近,死死地架住了他!

  曹叡走近遭捕的曹植,星眼一瞪,微微搖首,嘆道:「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五叔,何必呢?」曹植滿面落魄,語帶不甘:「當年父皇(指曹操)原屬意將世子之位傳給我,是汝父從中作梗,一日將我灌醉,害我一時大意擅闖司馬門;後又在四哥(曹彰)面前進讒言,說我和楊修詆毀四哥乃『無謀匹夫』、『無能鼠輩』──結果害得我遭父皇冷落,楊主簿也因此喪命,世子大位便給你那惡毒的爹爹所奪走!所以,大魏皇帝本該是我!是我!」講到後來,曹植異常的激動,感覺想把這一生的怨氣全數發洩。

  曹叡雙臂環胸,沉著道:「也許當初真是爹爹害您……但若不是您好酒貪杯,終日醉酒成性,怎會著我爹爹的道?若不是您和楊修真有在背後數落過三叔的不是,又怎會被我爹爹抓住話柄呢?」他這次不稱曹丕為「父皇」而是「爹爹」,主要是想暫且放下皇家權威,以一般親人的身分試著與曹植談心。

  曹植不住怒喊:「不管如何,皇位本該是我的!是我的!我恨死你爹!恨死曹丕!我恨不得要吃他的肉、飲他的血!」曹叡苦臉道:「就算你恨我爹爹,姪兒可沒得罪您啊?從小到大,姪兒一直敬您為尊長,不敢有絲毫怠慢!您又為何要置我於死地?」曹植冷笑道:「哼,你就跟你那老爹一個樣!自視甚高、不可一世,讓人生厭!同時,還是我奪回皇位的絆腳石,我怎能不讓你死?」

  曹叡望他一眼,吟道:「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報更也。」曹植又怒又疑,罵問:「你唸個什麼名堂?」曹叡雙目澄明,帶有幾絲的不捨,悲道:「五叔,您現在就像那惡獸『饕餮』,貪多無厭,無法自拔。既然已不可能得不到,還硬要強求,變得同『饕餮』一樣,窮凶惡極,害人害己!」曹植大罵:「汝等小子,膽敢揶揄我?」

  曹叡眼神一利,厲聲道:「姪兒可沒在揶揄你!就拿您此次利用鄧艾一事,論心腸之狠毒,可遠勝於我爹。我爹喜怒無常,還不至於隨意加害忠臣,害你之意也早已灰消雲散;祖父在世時,派兵遣將更不曾輕易放棄任何一名人才──如你這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殘害忠良,乃一明君的所作所為嗎?」這番話令曹植氣為之奪也,怒氣漸隱、羞色初現。

  再看曹叡食指橫立,尖指曹植,責問道:「像你這頭猶如『饕餮』般的禽獸,有何資格登上皇位?有何器量治理天下?將來又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面對祖父?」曹植被曹叡這麼連問,彷彿遭天打雷劈一般,先是癡呆,後為泛淚,面上大有慚色。

  曹叡見狀,右手向曹植兩側衛士一揮,衛士立即鬆手,曹植癱跪下來,雙手著地,淚如雨下,不斷灑在灰白的石台地上,點點斑斑,訴盡無數悔意。曹叡舉頭望天,那血紅的斜陽尚未落下,他平和閉目,口裡再吟他五叔作過的詩:「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深夜時分,東宮之內,曹叡靜坐於案桌旁,案上燭火閃爍,照明他頗具憂色的俊容。「殿下,曹真曹將軍、鍾毓鍾侍郎、鄧艾鄧都尉,已然帶到!」下人在外傳報,曹叡嚷道:「讓他們進來──」

  一身白衣的曹真、一身青甲的鍾毓、一身黑錦的鄧艾,俱都畢恭畢敬的站在曹叡桌案前。曹叡展顏一笑,先慰問曹真:「子丹叔叔,天牢的人沒虧待您吧?」曹真謝道:「承蒙殿下關心!要不是殿下迅速趕到,末將恐怕沒這麼快脫出牢籠──」曹叡擺手笑道:「好說、好說!」曹真問道:「殿下,請問雍丘王與楊嚻如何處置?」曹叡臉變嚴肅,道:「我讓五叔回他的封地去了!還命他終生不得入京,並安排幾名虎豹影在哪兒看住他。」

  曹真一驚,再問:「雍丘王犯上作亂,天理不容!現在罪證確鑿,何不將他收押天牢,待陛下班師後,由他發落?」曹叡臉露不忍,解釋道:「子丹叔叔有所不知──本宮受立太子當天,皇祖母(卞太后)私下求過我,要我從中化解父皇與五叔之間的誤會,更要阻止他們二人自相殘殺。如今五叔意圖謀反,但還未釀成大禍便已遭吾等制止,待父皇歸回得知此事,怒火復燃,屆時必將五叔凌遲處死!而皇祖母必然傷心欲絕……我不忍見此慘狀,就把五叔放回領地,事後再想辦法求父皇開恩。」

  曹真聽完,沉思一會兒,喜道:「殿下宅心仁厚,末將欽佩不已!老實說,末將心底下也盼望陛下與五王爺的恩怨到此為止──」曹叡笑回:「多謝子丹叔叔的諒解。」曹真尚有一惑,追問:「殿下,還有那楊嚻呢?」曹叡道:「子丹叔叔放心!本宮還不至於婦人之仁──此人兇殘成性、品行不端,兼有虐打下屬之前科,不配擔當『典軍將軍』的要職。我已下旨,將他貶為庶民,終生不得錄用!」曹真鬆了口氣,道:「殿下英明!」

  可曹叡並不知道,幾十年後,魏國已滅,取而代之的晉朝武帝司馬炎,再次任用流浪民間的楊嚻,使他重操「典軍將軍」的將位,受心膂之任!楊嚻更與其子楊准皆知名於晉世,是為後話。

  ※※※

  曹叡換對鍾毓笑道:「鍾師兄,這次平叛,也多虧你的部署──」鍾毓淡道:「只是運氣好罷了……是雍丘王自己突然找上我,沒打聽清楚我與殿下的關係,便邀我加入叛變行動。在下就先假意答應、將計就計!說到底,是他找錯人了。」曹叡呵笑道:「我拜入師門的時日也不算太長,與師兄的關係本就鮮人所知。再說,他久居外地,自然更加不知!」

  曹叡面色忽然破笑為正,接著問道:「鍾師兄,有件事想先問你的意見?」鍾毓道:「殿下請說!」曹叡道:「此次本宮出遊遇刺,夏侯巍雲護衛有功,理應重賞。我有意讓夏侯巍雲擔任一名虎豹影隊長,讓他帶領四十人的一隊,不知你意下如何?」

  鍾毓沉吟半晌,娓娓道來:「夏侯護衛是已故的夏侯惇將軍的養子,本就屬權貴之家,只是礙於收養的身分,難以封爵列侯。他的護衛之職,也是殿下私自口頭封賞,並非正式的官職。但既然他這次恪守本分、護衛有功,封他為虎豹影的一隊統領,也並無不可!只是……」

  曹叡疑問:「只是?」鍾毓接答:「虎豹影本是秘密行動的暗殺部隊,夏侯護衛所習武學乃衝鋒陷陣的槍戟絕學,可他輕功不高,對於暗器、襲殺等技巧並不在行,在下擔心會不合其職……」曹叡微笑道:「這你就別擔心!巍雲大哥的悟性不錯,由你親自教導,三個月之內,他很快就能上手的──」鍾毓點頭嗯道:「這樣的話,應當沒問題!」

  二人這麼一談,曹真突想起一事,插問:「不好意思,殿下,那夏侯護衛不是隨您外出嗎?怎不見他人影?」曹叡道:「他在護衛我的時候受了傷,目前在府上休養──」鄧艾聽到此事,猝然下跪,抱拳道:「罪臣、助紂為虐、還傷害了、夏侯大人、請殿下降罪、鄧艾、一人承擔!」曹叡揮手道:「鄧都尉不必如此!況且,我們也不慎殺了你不少兄弟……」鄧艾搖頭道:「當時、與殿下為敵、戰場、本有死傷、殺我兄弟、吾等不怨、倒是罪臣、有眼無珠、錯信惡主、險些害了殿下、請殿下降罪!」

  曹叡大笑道:「你何罪之有?本宮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當初在船上對本宮的信任,平叛之事無法如此順利──」再道:「本宮非但不罰你,還要擢升你,也要讓你跟你餘下弟兄能夠立命安生……鍾師兄,師父那邊是否有職缺?官位必須要比都尉還大喔!」

  鍾毓思索一陣子,答道:「剛好缺個掾屬。」曹叡拍案叫道:「好!鄧艾聽旨──」鄧艾一時茫然,還是急忙回禮:「罪臣、鄧艾接旨!」曹叡起身直指,鄭重道:「本宮命你為太尉府之掾屬,輔佐太尉行事。明日正午,你就帶上你那批兄弟,上太尉府報到吧!」鄧艾感激涕零,不住磕頭道:「多謝、殿下寬恕!多謝、殿下恩德!」

  曹叡面帶微笑,雙掌一拍,道:「好了!這起事件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待父皇還都前,本宮要準備辦個『大事』,給他驚喜,算給他老人家敬點孝心。嘿嘿!」

  曹真、鍾毓、鄧艾三人見太子笑起來如此頑皮,面面相覷,不知殿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未完待續,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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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奇幻日常系小說『公爵家的獨生子』更新囉,來看看我們無厘頭的ㄎ一ㄤ少爺怎麼在異世界作威作福吧!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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