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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短篇】斷翼的伊卡洛斯

微風王子 | 2016-01-31 08:41:27 | 巴幣 16 | 人氣 312

  斷翼的伊卡洛斯
 
 
  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是怎麼出生的,只知道當我有意識時,自己正身處於某個非常狹窄的黑暗空間,全身又濕又黏,讓我相當不舒服。
  踢、踹,再踢、再踹。
  經過一番掙扎,我終於擺脫了那讓人喘不過氣的狹小空間。睜眼,眼前只覺一片黃澄澄的光芒,有些刺眼,卻十分溫暖。
  身邊傳來無數話聲,周遭似乎都是和我外型相似的同類。
  「嗚嗚……」
  有個女孩子在我身邊低聲呻吟著。她皮膚白皙、身材矮小,抖著削瘦的雙肩,正努力想要站穩腳步。
  「妳……還好嗎?」我忍不住上前關心。
  「……」
  那個女孩只是不斷顫抖著,儘管她很努力地想要站起,但最後始終無力跌坐於地。
  是不是該幫她一把呢?當我正猶豫時,一個龐然大物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哇~~真的有好多欸。」那個龐然大物發出欣喜的叫聲。「我可以給他們取名字嗎?」
  經過一陣沉默,龐然大物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我:
  「那麼,你就叫阿飛。」
  又指向我旁邊的女孩:
  「而妳呢,就叫柔柔。」
  阿飛……
  真奇怪,我對這個名字居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那龐然大物在給幾個同伴命名後就離開了。
  隨後,我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起這個龐然大物的真實身份。
  「這個大傢伙到底是什麼啊──」
  「不知道,不過感覺有點像是『母親』那樣。」
  「嗯,肯定就是那樣的啦。她就是我們的『母親』嘛!」
  「就是就是~~」
  最後我們一致認同,這個龐然大物就是我們的「母親」。
 
  *
 
  我們正身處於一個空無一物的巨大牢籠當中,除了頭頂有個黃澄澄、圓球狀的小小太陽,其他什麼也沒有。
  牢籠裡的空間頗為寬廣,讓我們可以自在地追逐、玩耍,而沒有絲毫不便。
  但是無憂無慮的我們,很快就面臨一個棘手的問題。

  食慾。

  「哎呀!我快餓死啦!」
  「給我食物,給我什麼都好!」
  哀號此起彼落,可見牢籠裡真的什麼也沒有──包括吃的東西。
  就在我們苦於沒東西可吃時,又一隻大「手」進入我們眼裡。
  那是和「母親」截然不同的手,又黑又粗糙,手裡還拿著一個非常大的盆子。
  是食物!
  盆子裡頭裝著滿滿的食物,我們二話不說立即撲上前去,埋頭拼命大吃。
  在一陣你推我擠加上被同伴踩中幾腳後,我囫圇吞下幾口香氣四溢的食物,總算是稍微填飽了肚子。
  這時,我眼角的餘光瞥見柔柔仍然杵在原地。想必是還沒辦法自由行走吧?就連移動都做不到的她,更不可能跟其他同伴搶奪食物。
  那孩子或許活不下來了──不曉得是誰這麼說。這個念頭也同時流過我的腦海。
  但我接著又想起「母親」為我們命名的一幕。要是柔柔就這樣死去,「母親」會不會很傷心呢?
  想到這裡,我就不能對她坐視不管。
  「來吧,快吃。」
  我把一些食物搬到柔柔的面前。
  柔柔抬起頭看我一眼,眼中泛著感激的淚光。
  我靜靜看著柔柔吃飯。即使應該很餓,但她還是很斯文地小口小口進食。
  但不知為何,柔柔吃到一半又停下動作,還不時往我這裡偷看。
  怎、怎麼了?
  「嗚……」
  柔柔回我一個哀怨的眼神。
  啊,糟糕!看得太入迷了。
  我這才終於意識到,這樣直盯著別人吃飯很不禮貌。
 
  *
 
  得到名字的同伴們,被認為是被「母親」選上的特殊存在,自然成了大家崇拜的對象。
  於是以有名字的「領導者」為首,我們分成了許多個小團體;擁有名字的我,也理所當然成了其中一個小團體的領導者。
  而瘦小的柔柔並沒有同伴願意跟隨,她似乎也不想當領導者,便跟著加入我這個團體。
  柔柔在我的幫助下逐漸恢復健康,雖然不像其他同伴那樣靈活,卻也漸漸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到處行走。
  只可惜,她仍然還是不太會說話。
  每次我對柔柔說話時,她也只是面帶微笑地點頭表示同意,或者發出「嗯──」這樣的聲音,就算是回答了。
  「唉,今天好像又下雨啦,弄得我全身都不舒服。」
  「嗯──」
  「柔柔,妳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
  「嗯──」
  傷腦筋,這樣子實在是有點難溝通啊……
  雖然說我不是很在意她這個樣子,但我還是想聽聽看她究竟對我有什麼想法。
 
  *
 
  我從沒想過一向保持低調的自己,竟然也會惹上大麻煩。
  對方是個體格相當強壯、被「母親」取名為「將軍」的領導者。他的團體也是我們之中最大的一個。
  「喂,你!你叫『阿飛』是吧?」
  就在我和柔柔等跟隨者嬉戲時,將軍語氣不善地和幾個跟班靠了過來。
  他們完全不打算隱藏惡意。
  「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將軍大叫:「像你這種又矮又弱的傢伙,憑什麼也能讓『母親』取名字?我早就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為什麼?我沒有找你麻煩啊?」
  「沒錯,因為是我要找你麻煩!」
  將軍狠狠地跳過來,猛力踹了我一腳。
  我往後翻滾幾圈,被他踢中的地方疼痛難當。
  「你這種廢物,根本沒資格當什麼領導者!」
  將軍轉頭,對我那些躲在一旁瑟縮著不敢插手的跟隨者們大吼。
  「我勸你們幾個,如果不想討打的話,就得乖乖服從我!」
  啊啊,原來他的目的是這個嗎?
  吞併弱小的團體,用來擴張自己的勢力。
  看來,將軍想要成為我們全體的領導者。
  「大家別害怕,不要聽他的……」我忍痛重新爬起。
  「還真是嘴硬啊。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將軍一聲令下,他那幾個孔武有力的跟隨者們一齊撲了上來。即使我閃過幾次攻擊又打退幾個跟隨者,但最後還是雙拳難敵四手,被壓在地上狠狠痛毆。
  「嗚嗚!嗚啊啊!」
  柔柔不斷發出短促的悲鳴,試圖阻止這些暴徒。
  當然沒什麼用。
  「哼,看好啦!以後想反抗老子的人,這傢伙就是你們的榜樣!」
  拋下這句話後,將軍和他的跟班耀武揚威地走了,只留下遍體鱗傷的我,和不斷在我身邊哭泣的柔柔。
 
  在那次的事件過後,就再也沒有願意跟隨我的同伴。
  除了柔柔之外。
 
  *
 
  我的傷勢非常嚴重,持續好幾天都沒辦法挪動身子。只要略為動一下,全身就有如烈火燒過般劇痛難忍。
  唉,我想我大概會就這樣死去吧──其餘同伴們也都這麼說。
  然而,柔柔卻依舊沒有放棄我。
  她不斷把食物搬到我的面前,讓無法取得食物的我不至於餓死。這傻瓜,明明自己也才勉強能走而已,力氣也很小,還是拼命地和其他同伴爭奪食物,然後再搖搖晃晃地送來給我。
  「柔柔,妳還是快去跟隨其他領導者吧。」我忍不住說。
  「嗯──」
  「這樣下去,可是會被欺負的喔?」
  「嗯──」
  「怎麼這麼固執啊……」
  我嘆口氣,不再勸說。
 
  *
 
  在我養傷的這段期間,「母親」偶爾會出現,講些新奇有趣的故事給我們聽。
  其中我最喜歡的故事,是關於一隻名叫「喬納森」的海鷗,如何忍受著同伴的嘲笑與欺凌並不斷練習飛行,最後終於超越海鷗的極限,以比誰都快的速度翱翔天際。
  喬納森的經歷,和我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我是不是也能和他飛得一樣快呢?
  我好想像喬納森一樣,離開這個牢籠展翅高飛。
  而且,我也想看看「母親」所說的「天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柔柔,妳覺得我們也能像喬納森那樣嗎?」
  「嗯──」
  「是啊,還沒試過誰也不知道。」
  「嗯──」
  最近我漸漸覺得能夠理解柔柔在說什麼了。
  「我知道啦,先把身上的傷養好再說。」
  「嗯──」
 
  *
 
  又過了幾天,我的身體終於完全康復。
  然而卻在這時,平淡無波的生活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劇變。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
  某日,那隻平常送來食物的「手」再次出現。
  但這次手上卻沒有拿著那個盆子。
  同伴們都在納悶那隻「手」到底想做什麼,卻見「手」往前一伸、一抓,就把一名同伴牢牢抓住。
  「救命啊!救命啊!」
  哭叫聲傳遍整個牢籠。那個不幸的同伴拼命掙扎,還是被抓出了牢籠外。
  恐懼的低壓迅速壟罩住我們。所有同伴們都開始到處逃竄,但那隻「手」的速度實在太快,力氣也遠遠超過我們,沒有任何同伴能順利逃離魔掌。
  在這樣混亂的場面中,原本還在我身邊的柔柔不知何時不見了。
  「柔柔!柔柔!」
  我不停大叫著在驚慌失措的同伴裡頭到處尋找柔柔,卻怎麼也找不著。
  「阿、飛……」
  嘈雜聲中,我似乎聽見柔柔正在呼喚我的名字。
  正想確認時,「手」已抓住了我。
 
  *
 
  我們被扔進更加狹小的牢籠裡。
  牢籠的大小僅能勉強容納身體,就連轉身都無法做到。
  接著,我們的牢籠開始移動,像是正被送往某處。
  到底要把我們送到哪去?
  我心煩意亂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不知未來將會如何。
  還好這段路並沒有持續太久,牢籠便再度打開。
  我和幾個同伴被扔進了一個新的地方。
  那是個看起來比原本待的那個小上許多的牢籠,但仍然保留著足夠我們幾個自由活動的空間,也多了許多木板隔開的小房間,應該是供我們獨自使用。
  同伴們都以為換了個更好的環境,正在嘻嘻哈哈雀躍不已,但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柔柔不在這裡。
  難道她是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嗎?
  我心中一直擔心著柔柔,就連飯送來了也沒發覺,只是在牢籠裡不停尋找著柔柔的蹤影。
 
  *
 
  又過了許多天。
  我的身體逐漸變得強壯,兩翼上的羽毛也已足夠豐滿,能讓我在牢籠裡橫衝直撞地飛行,還因此嚇壞不少同一牢籠的同伴。
  沒辦法,要是我不這樣發洩精力,柔柔的臉就會在我腦中浮現。
  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呢?過得還好嗎?有沒有被其他同伴欺負?
  我無法一天不去思考這些問題,於是只能繼續消耗體力,直到疲累得幾乎無法動彈為止。
 
  *
 
  某天,「母親」和那隻送食物來的「手」一起出現在我面前。
  「這些應該都可以放飛了。」沒聽過的聲音,我想來自那只粗黑的「手」。
  「好棒喔!快點,我要看看他們怎麼飛!」
  在「母親」欣喜的叫聲中,我們面前的牢籠被「手」打開──
  幾乎所有同伴都在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
  「萬歲!我自由啦!」
  「再也不用待在這鬼地方啦!」
  同伴們非常開心,在空中竄高竄低地展翅飛翔。
  原來如此,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
  我感受著有些凜冽的風以及更加巨大的太陽所帶來的暖意,在牢籠附近的天空盤旋著。
為什麼一直把我們關在牢籠裡,突然又把我們輕易放走了呢?
  我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好累啊,肚子好餓。」
  「到底哪邊有吃的啊?」
  不知是誰起的頭,這種聲音迅速散播開來。
  他們喊著喊著,就連我也開始感到飢腸轆轆。
  飛行實在太過於消耗體力,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這麼快就感到疲憊不堪。
  「怎麼辦?怎麼辦?」
  毫無辦法的我們只能在天空瞎打轉,縱使有幾個同伴幸運地發現一點能吃的東西,但也遠遠不足以填飽肚子。
  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我這才想起來,我曾經是個有名字的領導者。
  「阿飛……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一名同伴怯怯地開口叫我的名字,其餘也跟著拋來詢問的眼神,示意我做出決定。
  我相當苦惱,因為其實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我們只能回去。
  回到那個牢籠裡去。
 
  *
 
  之後的每天都像這樣,「手」會打開牢籠讓我們在外頭自由活動,等到餓了的時候,我們便乖乖回到牢籠裡進食。
  雖然也有少數同伴認為這是重獲自由的好機會,出去後便一去不返,但留下來的我們都認為在外頭很難找到東西吃的困境下,他們應該沒什麼希望活下去。
  真是屈辱,真是沒用。
  我感覺我的自尊簡直像是糞坑裡的穢物般一文不值,就連之前被將軍痛揍時都沒感到如此悲哀。
  但為了活著迎接時機到來的那天,我還是得繼續忍耐。
 
  *
 
  這樣的生活又過了一段時日,我們再度被抓進窄小的個人牢籠。
  「母親」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而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
  「你們要加油唷,聽說得冠軍的那個,可以幫爸爸賺很多錢。」
  她只留下這句不明所以的話就走了。
  「這次又要把我們送去哪?」
  「天曉得。」
  這回大家對抵抗都興趣缺缺,索性就乖乖讓那「手」抓去,就連被他在腳上扣上奇怪的腳鐐都不聞不問。
 
  和前次不同的是,這次的路途非常漫長。
  我們似乎在平地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接著又被送到某處不斷搖晃著的地方。
  從牢籠的縫隙間往外看,我們身處的位置下方,是廣闊無邊的一片蔚藍。這片蔚藍起起伏伏,令我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跟著上下晃動。
  我想起來了。
  這就是「母親」在故事中描述的那個「大海」,是海鷗喬納森的傳說發生之地。
  時機終於到來。
  喬納森的故事本身就是個預言,它暗示我將在這裡重獲自由。
  「放!」
  有個人大聲發令,下一秒,牢籠的柵門被再度打開。
  我如箭般衝出牢籠、張開雙翼,往前振翅疾飛。
 
  接著,我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懾住。
 
  周圍黑壓壓一片都是同伴的身影,數量根本無法估計,幾乎要遮蔽天空,將白晝化作黑夜。
  我不禁放慢速度,訝異和我相同處境的同類竟然如此之多。
  「阿飛!」
  一個輕快的聲音猛然出現在我身後,將我嚇了一跳。
  我感覺這聲音有些熟悉,回頭看去,卻被一陣風颳得雙眼發疼。
  「終於又見到你了,阿飛。」
  我眨眨眼、定睛一看。
 
  許久不見的柔柔,正飛在我的前頭。
  她嘻笑著鼓動雙翅,凌空轉了個圈,動作既俐落又優雅。
  現在的柔柔好美,和過去大大不同。
  她擁有雪白的雙翼以及玲瓏的身段,宛如「母親」所說的故事裡頭的雪之精靈,看得我都差點忘了要拍動翅膀,險些往下墜落。
  「嘻嘻!」
  柔柔見我慌慌張張試圖維持平衡的笨拙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柔柔,沒想到妳沒事……」
  海上的風太過強勁,說不定我的話語無法清楚地傳遞給她……
  不,不會的。
  因為我們之間,早就心意相通。
 
  柔柔稍微調整位置來到我的身旁,和我並肩飛行。
  「阿飛,我們要去哪裡?」
  「一直往南飛。我聽那隻『手』提過南邊有許多小島,在那裡肯定有可以著地的地方。」我篤定地回答:「只要往南,我們就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
  柔柔對我展顏一笑。
  「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會跟著你。」
  「太慢啦,廢物!你肯定中途就會摔進海裡的。」
  有個高傲的聲音掠過我們上空。是將軍嗎?他竟然剛好也出現在這裡。
  將軍那灰白的壯碩身軀掀撲幾下翅膀,很快就消失在我們眼前。
  不能心急,不能被他挑釁。
  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必須盡可能保留珍貴的體力。
  這將是一場耐力賽。
 
  *
 
  飛了許久,我察覺附近有些同伴開始出現明顯的倦意。
  「我……我不行了……」
  無力維持飛行高度、最後掉進海裡,這樣的狀況開始在我們身邊頻繁地發生。
  「該回頭了,再往前的話就回不去啦!」
  同伴接二連三地墜落,這種聲音也越來越常出現。
  有近半的同伴已經放棄掉頭,但我並沒有跟著這麼做。
  我不想再繼續過去那種受人宰制的生活了,我想獲得真正的自由。
  只是我有點擔心,跟著我的柔柔不知道有沒有體力繼續下去?
  我偷偷往柔柔那瞧一眼。啊,是我多心了吧!她的技術顯然比我還要更好,說不定我該擔心的是我自己才對。
  抱持著樂觀的念頭,不要去注意那些漸漸稀少的同伴。
  只要和柔柔一起飛的話,就絕對沒問題。
 
  *
 
  最後,同伴們不是回頭就是落海,只剩我和柔柔仍努力堅持著。
  情況不妙。
  身上所有的羽毛都可以清楚感覺到空氣非常潮濕。過去這種情況發生時,就是要降下大雨的徵兆。
  吸了水的羽毛,逐漸成為消磨我們剩餘體力的沉重負擔。
  要是有地方可以暫時休息就好了。
  但放眼望去,全都是茫茫無際的大海。別說是小島,就連一根可供棲息的樹枝都看不見。
  我開始產生一種錯覺,在我腳下的其實並非大海,而是見不到底部的地獄深淵。
  不、不行!不能有這種想法,不然一定會支撐不住的。
  我要看著柔柔往前飛,這樣就能無所畏懼。
  我這樣想著看向柔柔,發現她正好也看向了我。
  我們相視一笑。
 
  *
 
  雨勢逐漸加大。
  雙眼一片模糊,就連前面到底有什麼都看不見。
  我和柔柔竭力抵抗著無比險惡的天氣以及身心的疲勞,憑著直覺朝南方繼續飛行。
  瀕臨極限的我們就連開口交談的力氣都不剩,只能在狂風暴雨中苦苦支撐。
  「阿飛!」
  柔柔忽地刻意出聲,示意我看向下方。
  我鼓起勇氣往下一看,竟看見將軍正在洶湧的波濤中竭力掙扎。
  「不要、不要啊!我……我還不想死……」
  過去那個囂張跋扈的將軍,竟然在嚎啕大哭──但自顧不暇的我們沒有餘力去顧及他的安 危,只能繼續前進。
  不用多久,將軍的哭喊聲便消失在獵獵作響的狂風之中。
  他的下場可想而知,但我不願去想,也沒有想的空閒。
 
  *
 
  雨終於停了。
  精疲力盡的我和柔柔,最後幸運地成功脫離暴風雨的範圍。
  眺望遠方,似乎有個相當大的島嶼出現在地平線的彼端。
  只要到那裡,應該就能夠獲得充分的休息。
  「阿飛,我們就快到了!」
  耳畔傳來柔柔喜悅的叫聲。
  是啊,就快到了。
  只可惜我好像沒辦法支撐到那裡。
  剛才為了不讓柔柔被暴雨打落,我不得不飛到她的上方,盡可能地阻擋雨勢。
  看來我還是太過逞強。
  「抱歉柔柔,妳可以先走一步嗎?」我有氣無力地回應。
  柔柔立刻擔憂地望向我──不過我對她表示不用擔心。
  剛才我就注意到,前面不遠處的海面上,有個突兀的黑點。
  那想必是可以讓我暫時休息的地方。
  不論如何,總比就這麼掉進海裡來得好吧?
  柔柔頻往我這邊看來,只好再三告訴她「我想在那邊降落」,柔柔這才繼續往前飛去。
  我目送柔柔越飛越遠,由衷希望她能夠平安到達那座島嶼。
 
  我靠近那個黑點後,更加確信可以在上頭降落。
  那黑點原來是一艘漁船。
  記得在強納森的故事中,漁船對海鷗是非常友善的。那些漁船上的人們,會把不要的小魚和麵包屑撒給海鷗們。
  沒有比這更適合降落的地點了。
  我滿心歡喜地落在漁船的甲板上,長長地舒一口氣。
  酸痛感迅速在全身擴散開來,我想我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無法再活動自如了吧。
 
 
  才想找看看附近地上有沒有食物可以充飢,一隻「手」……不,兩隻「手」便抓了過來。
  無力反應的我被那雙「手」輕易抓住,舉到半空中。
  「八哇啦逋!摸拉哇篤?(哇!天上怎麼會有鳥掉下來?)」
  陌生的聲音訝異大叫,緊接著另一個聲音與之應和。
  「摩基摩查。哇嘎卜先多,波拉瓦拉米耶。(少大驚小怪。你沒碰過,之前就掉下來過好幾次了。)」
  「莫先多拉不失?(這應該可以吃吧?)」
  「歐那,多卜拉酷耶尼馬休。摩卡瓦尼耶多卡山哩多,卜卡打襪尼。(廢話,正好拿來午餐加菜啊。每天都吃魚,我早就受夠啦。)」
  「賽耶!(太好啦!)」
 
  然後,那陌生的「手」粗暴地將我壓在甲板上。
  這時的我,才終於體認到一個事實。
  當我們自以為成功擺脫掉眼前的牢籠、取得真正的自由時,卻渾然不覺自己依然身陷於名為「命運」的巨大牢籠裡。
  不論我再怎麼努力,終究無法逃出那隻「手」的掌心。
  算了,不要再想了。
  只要柔柔能安穩地活下去,這樣就夠了。
  我睜眼,瞪向往我脖頸揮下的尖刀──希望這不會讓我痛苦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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