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哪有說過妳喜歡我
深灰色天空像心底揮不去的陰霾，厚重的雲層壓得他心底喘不過氣。
氣象報導：今日空氣汙染嚴重，強烈冷氣團南下將中國大陸的空污一併帶入，PM指數2.5，請減少外出活動並戴口罩。
家文孤坐在操場旁，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心中浮現兩種截然不同的思路。他知道這很矛盾，但這就是他。
他喜歡文學，喜愛閱讀，喜歡欣賞事物，也喜愛分析探究。
台灣與大陸如此接近，即使不想被影響，也不可能不被影響，何況兩者曾如此緊密相連。一想到曾閱讀過的那些政治與國際情勢的書籍，家文的臉色再鬱抑了幾分，他不知道他的將來會何去何從，也不知道畢業後會在哪裡就職。該不會像老師威脅的一樣去當台勞吧。家文臉上浮現一個譏諷的微笑。
呼——吐出來的空氣早已不像小時候一樣會看到白霧，地球氣候改變許多。今年是個暖冬，他待在這裡十幾分鐘，說很冷也還不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不過，看來今天是碰不到她了吧。
或許是空污的影響，今天暫停晨練嗎？
他拿出書包中的手機，盯著Line的圖示，希望上面能蹦出一個有新對話的符號，不過盯了半天還是沒有半點動靜。他想到昨天下課回家路上的不歡而散，將手機又放回書包。
算了，如果她不想理我，那我也不理她。
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操場現在都還看不到人，籃球隊的晨練應該取消了，家文背起書包，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本來，就是她先纏上我的……
我又沒有什麼錯，我都已經先傳Line要她今天多穿點衣服了。
家文一面走，腦海裡想的卻都是她，想起她的第一次邀約，想起她和他要電話，想起她和他的那個吻。
他甩甩頭，快步走向教室。
｢咦，你還在家裡啊？今天不用晨練？我還想跟你說，如果……」
彥華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彥華就從床上跳起來，伴隨著連串的哀叫：｢天啊！現在幾點了？媽你怎麼不叫我。糟糕，晨練，我一定會被罵死啦。」彥華慌慌張張地從床旁矮櫃上拿起手機，解鎖後看到Line上面有新訊息連忙點了進去。
｢我又不知道妳沒出門，妳現在都自己起床的啊。」彥華媽一臉無奈又無辜，看著女兒滑著手機沒理她，走出去時補了一句：｢早餐如果來不及吃的話，記得裝起來帶去學校吃。」
彥華盯著Line的對話訊息，一則是晨練群組的，她已經看過了，隊長說今天因為空汙晨練取消，她鬆了一口氣；另一則是家文的，她遲遲沒有點進去。
這一點也不像她。
不過從認識家文一來，她已經做了無數不像她的事：通訊錄中輸入別人的名字後面還加上愛心，扭扭捏捏和人牽手，閉上眼睛和人親吻。
談戀愛之前，她一直以為她會是一個戀愛時仍保持帥氣的女生：通訊錄中的他的名字只是一個他，大方握住對方的手，張開眼睛好奇地問說吻為什麼是這樣。
她揉揉酸澀的眼睛，想起昨天的爭吵與昨晚的哭泣，都是因為家文害她睡過頭。
討厭、真是討厭，她真討厭這個不像她的人。
哼！彥華鼓起腮幫子，盯著電話螢幕，用力點了進去。
｢我不是故意惹妳生氣的。」
｢今天早上冷，多穿點衣服。晨練前可以找妳談談嗎？」
就這樣？
就這樣幾句話？
彥華呼了一口大氣。還好不是她所想的最糟的結果……她甩甩頭又閉上眼睛，她才沒有擔心什麼。
彥華的嘴角浮現一個放鬆的微笑。
她張開眼睛，不自覺地哼著歌換衣服，開始準備上學的事情。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仍略微浮腫的雙眼，她用手掌蓋著，再打開，對自己吐一個鬼臉。
｢沒事就好。」她對自己說。
可是昨天放學時討論的那件事情到底該怎麼辦？
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她只希望考大學時能和家文選同所學校罷了，家文就說了一堆兩岸情勢，未來要去哪裡找工作，諸如此類等等。
她，她只是想和他上同一所大學。他到底喜不喜歡她啊！
｢彥華，妳還不去學校啊。」
媽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彥華將衣服拉好，喊了句：｢要出門了，媽，幫我包一下早餐啦，拜託。」
｢媽也要上班了啊。好啦，幫妳包，快點出來吧。」
彥華再看了一下時間，連忙收拾紛亂的心情，衝去廁所梳洗。
他在。彥華踏進教室，朝他的位子望去。
她來了啊。像是感覺到彥華的視線，又或是交往兩年後對她腳步聲的感應，家文朝彥華望去。
兩人視線交會。
彥華低頭往座位走去。
家文拿出手機打開LINE，看了一會之前的對話紀錄，上面只簡單傳來：早上睡過頭了，放學說。他把手機關掉，放進書包，繼續翻閱看到一半的課本。
從第一堂課到放學，兩人都刻意避開對方的視線，更沒有什麼交談，雖然周遭較為敏感的同學察覺到兩人間的詭異氣氛，不過他們都知道家文只有在談論到自己喜歡的書時比較樂意開口，平時就和一個悶葫蘆一樣，自然也沒有起鬨的興趣。
彥華與家文從彥華約家文出去後開始交往，如今已經兩年了。他們這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為什麼會在一起，一直是班上愛八卦的人們私下的話題，甚至有人謠傳彥華是和隊友打賭輸了才會約家文的這種話。
不過，現在和以前可不一樣，立場對調了，是女生和人打賭賭輸約男生，這是女生們閒聊的一致結尾，言語間頗有些自豪的意味。至於彥華與家文到底有沒有聽過這些八卦，這些閒聊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影響，當然不在他們的關心範圍內。
｢怎麼啦？吵架了？」中午午休空檔，彥華班上同隊隊友曉郁傳Line給她。
彥華回了一個搖手的符號。
｢那你們幹嘛今天都不說話？」訊息繼續傳來。
彥華一口氣傳了一堆表情符號：烏雲罩頂、想睡覺、還有謝謝。她傳完轉頭看了曉郁一眼，把午餐收拾一下就趴在桌上了。
放學後，彥華走到家文旁邊，說：｢我去練球。」
｢好，等下去找妳。」
｢一起回去？」
家文抬起頭，像是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但一觸及她有點想哭的眼神，只說：｢對。」
｢好。」彥華走出教室，往體育館走去。
她今天心情很亂，不過她想既然昨晚家文有先傳訊息給她，他應該不至於想分手吧。
她真的沒有把握。
從他們交往以來，她知道大部分的同學都不看好他們，理由不外是個性不合、興趣差很大——其實她也是喜歡看書的好嗎！她只是更喜歡籃球，又覺得看動漫與連續劇也一樣啊。
還有人說她不喜歡他。噢，要不是她喜歡他，她哪可能去約他出去看電影啊。彥華想著想著，轉眼就到了體育館，看到隊友們在做自主練習，她也走上前加入練習。
有運動的話至少可以不要這麼煩，彥華雖然這樣希望，但練習過程中思緒仍不時飄到家文身上。
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裡面只剩下三五個人。
家文看了一眼手錶，距離彥華練習結束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又十一分鐘，她剛離開沒多久。平常他都會再看一會書，畢竟體育館實在不是一個看書的好地方，只是今天他把書翻來翻去，總覺得只看到文字沒有讀進去。
等下到底要和彥華說什麼？
他想了很久，覺得有很多想說，卻又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他不知道彥華是否真的有喜歡他到那種程度，或者應該說，彥華真的喜歡他嗎？
家文露出一個苦笑。
他知道他們有多不適合，他喜歡看書，彥華喜歡運動；他喜歡想事情，彥華喜歡直接行動。他對於他們能在一起這麼久其實也有些訝異，他一直覺得彥華會和他在一起只是一時興起。
但是，昨天傍晚他看到彥華的眼淚。
交往兩年，他都沒看過彥華哭，在他記憶裡，彥華永遠是那樣爽朗，偶爾會故作正經來掩蓋她的尷尬的可愛。所以彥華應該是喜歡他的吧？
很喜歡他嗎？
不是因為可以在一起所以在一起吧？
家文翻來想去，索性把書闔上。他把書放到書包，站起來把椅子放進桌子，走出教室。偶爾，也該學一下彥華的行動力了。
家文朝體育館走去。
為什麼一直看我啦。
看到我都不好意思了。
彥華一邊運球，一邊感覺背後有個追逐她的眼神。
運球、走位，抬高手臂，轉動手腕，丟。
｢彥華你在打什麼啦。」
隊長的抱怨傳來。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被這樣盯著，難免會不小心失手丟了一個大空心球。
｢換人。」
彥華被換下，朝隊長做個抱歉的手勢。隊長朝她揮揮手，比了一下家文的方向。她們籃球隊並不是很強，指導老師只有早上來，下課後也沒有陪她們到練習時間結束。現在老師已經回去，她們與學妹在打練習賽，看來隊長要趕她回去了。
彥華朝隊長說句拍謝，看著家文，朝他走去。
｢走吧。」
｢不打啦？」
｢對。」被你這樣盯著哪打得下去。
｢為什麼？啊，是我干擾妳了？」
彥華瞪著家文，一副就是你干擾我的表情，過一會，她嘆口氣，｢你沒在這也會干擾我啦。快走啦，你想在這說喔。」
家文笑了一下。
彥華看傻了眼。
家文背起書包，從地上站起。｢去拿妳的東西，我們一起走。」
｢嗯。」
彥華快手地收拾好東西，像是被什麼追趕般在其他隊友的視線下走出體育館……雖然知道是隊長要她走的——她知道她狀況很差，一起比賽只是帶衰隊友，但想必明天又會變成大家八卦的對象。
一想到這裡，彥華就忍不住在心底哀號。
兩人一直到走出校門，走到平日回家路上，家文才開口。｢我們去哪談？」
嗯……彥華想到昨天是去公園談的，但是昨天講到哭，還被帶小孩到公園溜滑梯的媽媽們投以注目的眼神，去咖啡店又太安靜。
｢麥當勞？」
｢妳肚子餓了喔？」
｢對啦。」彥華沒好氣地抓住家文的手，朝學校附近的麥當勞走去。
他們點了兩杯飲料，走到三樓僻靜的角落。
兩人喝了快三分之一杯，都沒開口。
｢你不是說要找我談。」彥華等不下去。
｢我只是想……我想說……」
彥華瞪著家文。他到底想說什麼……應該不至於說想分手，不然不會提早來找我。
｢我覺得妳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家文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怎樣說，｢很好。可是，妳有想過要怎樣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嗎？」
｢什麼意思？」
｢妳喜歡的科系是什麼？我想上的大學是否有妳喜歡的科系？如果我選大陸的大學妳可以去嗎？」
｢所以你不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學？」
為什麼又是這個結論，家文撫著額頭，過了一會才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選什麼大學很重要，不是因為想上同一所大學就上同一所大學。」
｢可是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學。」彥華很堅持。
｢為什麼？」輪到家文瞪著彥華，這一直是他不懂的點，為什麼彥華一定要和他上同所大學，上不同大學不行嗎？
｢因為我不想分手。」
｢啥？」
｢上不同大學很容易分手。」
｢喔。」家文整個愣住，他實在不懂女生的邏輯。因為不想分手，上不同大學很容易分手，所以等於要上同所大學。
｢那妳沒有喜歡的學校嗎？」
｢我覺得那沒有很重要。我看過我周遭的親戚，好像沒幾個人工作後還記得大學念哪。」
｢妳這樣說也沒錯，可我還是覺得……」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唸同所大學！」
｢可是為什麼？我哪值得妳……」
｢因為我喜歡你啊……笨蛋。」
｢妳哪有說過妳喜歡我……妳沒說我當然不知道……」家文還沒說完，連忙摟住彥華。｢好啦，別哭。」
｢笨蛋、笨蛋。」彥華一面說，一面啜泣，｢都已經是我先約你了……你就不能先說你喜歡我嗎？」
｢啊，我當然喜歡妳啊。對不起啦。」家文討饒。
｢你不說我哪知道你喜歡我。」
｢妳不說我也……」在彥華瞪視的眼神下，家文終究還是沒敢說完，他只說道：｢就是因為喜歡妳，才希望妳能唸妳想上的大學，不希望妳因為我……可能要和家裡溝通什麼的啊。」
｢噢。」聽到這裡，彥華破涕為笑。
｢別哭了啦，傻瓜。」家文握緊彥華的手。
｢一個笨蛋，一個傻瓜。哈哈。」彥華抽出手，指指家文，又指指自己，抒出一口長氣後笑了出來。
知道他也喜歡自己實在是太好了。
｢對啊，一個笨蛋，一個傻瓜。」家文的笑中帶有一絲懊惱，早知道就早點開口說喜歡她就好了啦，哪有人交往兩年還搞不清楚喜不喜歡的。
兩人望著對方，一起笑了出來。
妳哪有說過妳喜歡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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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漫畫心得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