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鶴神社」,建立在百階之上、每階都各自存在一個鳥居。看上去造作的鳥居,雖然拉低了整體的形象,但不得不承認,走在裡面的姿態,有著莫名的華麗感,仿佛被一股特殊的魔力吸引著一般,揪住客人的心。
雖說如此,整體來說還是遜於「天照之社」。
在頂端中的某間屋子中。三種不同的聲線正混雜著,所產生的是毫無旋律的奏樂。
「給我站著,母老虎!」
擁有白色毛髮,被譽為中國四神之一的白虎,做為它後代的雌性遊湖,正被後方長著狐耳狐尾的男性追趕著。
「吼!」
光是對方是人型這點,就已經造成她的不利。幼虎被從被爐上面穿過的狐狸給抓住,壓倒在地面。
托狐狸的福,幼虎的重要部位被迫曝露出來,實力的差距使她逐漸放棄抵抗,任由他擺弄。
「白——白虎!」
「吼···」
幼小的少年及兩隻雄性白虎,被束縛在角落,無法動彈。主要是因為狐狸早已做好對策,以委任做為陷阱,引誘他們上當。
這是少年與生俱來,第一次痛恨自己的這幅身軀。
「可惡···」
白色的捲髮遮蓋了左眼,琥珀色的眼眸與雙手擺動著,就為了扯開人間的繩子、本身內向的少年,就只有在牽扯到自己培育的白虎的事,才能轉換開關。
然而在無名鄉中,全能力最差的他,即便用出九牛二虎之力,依然無法弄斷那捆扎實的繩子。感到自己的軟弱無能,他默默鬆弛自身,瞳孔變得無神。
「誒嘿嘿···」
預料之內的狐狸,立刻鬆開附在浴衣上的布質腰帶,不料下一秒——
「咲雨守護踢!」
透過外面的人影,狐狸本能性地察覺到危險,搶先後仰。但少女早已看穿其想法,不理會自家神社的損害、特意將位置偏左,以右腳戳破紙扇門為開端,狠狠直擊狐狸臉部,200%的力量將他從神社內踹飛。
「做過頭了。」
「痛!」
後方訓責的語氣直接飄入耳內,待自己還沒來得及轉過身,白毛的手刀直接劈向她的頭、比普通人還要強幾倍的力度頓時使她發出悲鳴。
「哎···為什麼白虎也在這啊···」
看見這場鬧劇,白毛的頭腦整理不來,歎了歎氣,隨後右手一揮,束縛著少年的繩索立刻被斷開。
「吼~」
「乖乖···」
也許是因為少女是救命恩人的緣故,雌性白虎跟在少年那的時候相比,更貼於少女、搖擺著友好的尾巴,在腳邊打轉。
「稍微進步了呢,咲雨君。不過還差得遠呢。」
一個響指修復了神社。穿戴櫻色浴衣的他,帶著冰冷溫柔的赤色眼瞳,倏然現身在少女後方的角落······不,實際上他一直都在,只是他們都沒察覺到罷了。雖說性格遺憾,但他們也只能承認了,「這傢伙確實比自己強」的事實。
有如嗤笑一般的話語,少女輕咬下唇,手掌的形狀也逐漸變化。
「嘖···」
即便那只是普通的調侃罷了,對於憧憬著他的某人來說,或許會在無形之中變成別種意思也說不定。
「所以,這個的問題呢?」
雙方的氣氛都顯得有點尷尬,嫌麻煩的白毛單隻手抓頭,比出了錢的手勢、由於從剛剛到現在的流向,完全跟錢搭不上遍,使白毛忍不住發問了。
「我沒說過嗎?這貨的發情期。」
「根本!完全!一丁點兒都沒說呢!」
「喂喂喂,別隨便貶低你的老哥啊,我什麼時候有了發情期啊?!難道我會想去侵犯這母老虎嗎!?」
理直氣壯地訴說著自己的無辜,以食指對著雌性幼虎。因為這個的關係,霎時讓她想起剛剛的事情,身體不由自主顫動。
「盯······」
宛若聽錯了什麼,她的眼神不帶任何光彩,信任感0的目光透入到時雨的身上。
「嗚···嗚嗚嗚嗚,好過分的妹妹啊啊啊,絕交啊啊啊~!」
帶著愉悅的感情,喊出來的語言卻不知是在傷心,還是高興著。在搞不懂到底是S還是M的情況下,時雨「噗」一聲地消失了。
「去找他吧,不然的話等會兒還會鬧著自殺呢~」
「為什麼白毛你會知道···」
「知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跟你們的交情不是——」
——「欸,為什麼我會知道?」
「先不說了,那這裡就拜託了~!」
將神社託付給少年,少女急匆匆地從百階下去,根據她對自己哥哥的理解,應該是不會走遠。
2
花瓣為黃色,花序的中部為棕色、其中有少許被蟲族咬過的痕跡,那是向日葵。在一望無際的田園裡,有著四個小孩的身影。每個人的身高,都不及身長了十幾年的向日葵、非常平均地,是兩男兩女。
附近存在一間草屋。不過單憑這個,也無法判斷出現在的年份。
能讓向日葵完全盛開的地點,同樣早已不復存在。
當中率領著其他三人的是長著跟向日葵一樣棕色的狐耳少年。即便現在是溫度達到頂點的盛夏時刻,日光也無法灼傷白皙的肌膚。
赤紅的雙眸猶如燃燒的旭日,時時刻刻都充滿著朝氣。看上去不像人類的他,就連草帽之類的遮陽道具都不需要,獨自背著小型冰箱前進中。說他是這團隊裡最能帶動大家的也不為過。
「哥哥,稍微···稍微休息···一下···腳沒力了···」
「哈~你還真沒用呢,這時候應該狠狠地佔領整個向日葵田才是嘛~既然是妹妹的要求也就沒辦法了~那麼休息~」
少女跟少年一樣,長著據有觸感的狐耳,從互相的稱呼能看出他們是兄妹。在偶然的機緣之下,她的頭轉向了後方、兩顆眼珠凝視著一名跟隨在姐姐後面的男孩。如果沒記錯的話,因為男孩天生的哮喘,這段永無止境的路程使他上氣不接下氣、吐息的頻率越來越頻繁;於是迅速故作力氣已盡的樣子。這樣就算是身為隊長的他,只要顧慮到成員(妹妹)的問題,也就沒法拒絕自己妹妹的要求。
「空木,給~」
「啊···啊!······呼···」
做為以往的管理,每隔一次的停歇,就會有彈珠汽水的慰問品。狐耳少年那稍高的角度使汽水和太陽重疊,刺眼的光線襲擊雙瞳,少年被迫閉上單眼。
原以為會摔破的玻璃瓶——
「嗚哇···好厲害!居然接住了哥哥的「陷阱傳球」!」
「切~下次一定要弄出螺旋變化球!」
「哈哈,那是什麼鬼啊~」
少年反射性伸出的左手,如同抓住了四方的冰塊一般,傳來了冰涼的感覺。玻璃的質感使露珠還停留在上面,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都能發現附在瓶蓋上,蒼色的彈珠。
「太好了呢,空。」
「嗯!」
唯有這句帶著草帽,跟姐姐有著相同白色的頭髮,笨拙的少年。久違得到他人的稱讚,鼓起少許腼腆紅暈的臉孔,將視線轉向自己接住的蒼色玻璃瓶上。
藍天意外地透徹,沒任何的白雲路過此地,呈現出大海的蔚藍;從遠鄉來訪的微風,做為它的伴手禮,帶來了路途中遇到的蒲公英,將其植入向日葵園裡。
對他來說,今天是個極有意義的一天。
「那麼,準備一二——」
所有人都把手放在彈珠上面,等待著團長大人的指令。
「乾杯!」
「「乾杯~!」」
以高漲的情緒將彈珠推下,沉下去的同時,氣泡一齊從瓶口流出。隨後大家一致用自己的小嘴堵住瓶口,防止汽水的流失,順勢灌進體內。
「以後再來一起探險吧!」
以少年的這句話做為落幕,美好的回憶結束。
然而,夢境並沒完結···
取而代之···
——以向日葵為開端,四人的羈絆,正如當時的彈珠汽水般,逐漸崩裂。
3
黃色的花瓣以異常的速度掉落,吸取不了陽光的向日葵開始衰落,最終死亡。同時,帶有紅色的花朵,從向日葵花序的中部裡,綻放而出。
絢麗的赤色,即使是在只有灰白的畫面當中,依舊保持著那般鮮艷。
剎那間,整個向日葵田,被「彼岸花」佔據。
「···」
僅僅一條的直道,不知通往何處、少年所前進的路上,被一名女性阻擾了。
從那名女性的腹部流出的液體,給予乾燥的大地十足的養分;曾被大家讚歎的異鄉長髮,被塵土吸收,越陷越深。
跟少女一同行走在彼岸之路的少年,有那個能力救下她。
但是,他逃走了。
被眼前的狀況混攪,他慢慢失去判斷的能力,拋下了自己的親身姐姐,狼狽地回到大家的身邊。
「死了···?」
對於狐耳少年的問話,神情恍惚的他,早已變成空洞的雙眸,注視著地面的泥土,不出任何一聲。
「嘖···咲雨,看著那傢伙,別讓他逃了!」
狐耳少年以不同於人類的腳力,把棵棵的大樹當做開路者,利用反動力隨意自如進行連續跳躍,急迫趕去向日葵田。
「嗚···」
少女身上所殘留的味道,將他引導至山崖、因為失足留下的痕跡,被他發現。平時到向日葵田時,使用的是別一條路線,不可能會來到這危險的地方。那為什麼,他們會來到這裡···
時雨沒那個時間思考這麼多,只是一直喚喊著,少女的名字。
——或許來得及。
少女一定沒事,他堅信著。
然而,人類的身體是個脆弱的東西,一摔既壞、不曾擁有跟狐族同樣的堅韌。
「時···時雨···」
「詩···織?」
敏銳的雙耳捕捉到微弱的聲線,少女在呼叫著他。通過發聲源,從僅有一條的小碎路,看見了完全扭向一旁的右腿。
「啊···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以來建立的隊長形象,為了她而放棄。雙瞳再也停不住淚腺,早已潰不成提的少年,趴在渾身是傷的少女身上,嚎啕大哭。
少女的腹部被尖銳的石子刺穿、潤潤光滑的雙腿,在保護唯一的弟弟的同時,狠狠搓在地面,腿前的皮膚頓時被磨爛,現在的模樣早已找不回當時的感覺。
「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啊!」
少年痛恨著自己,悔怨著當時不阻止她們倆回去拾回草帽的自己。
「現在應該還來得及,現在的話···」
以少年的腿力,有辦法馬上到達醫院進行緊急治療。可是上帝就像是作弄著他們似的,留給了他們小學生和中學生的身高。
「嗚!」
少女的每個部位早已受到嚴重的傷害,如果時雨沒辦法瞬時背起少女,徒勞的舉動只會增加她的痛苦。
不一會兒,少年放棄了。
「已經,夠了。」
忍著疼痛,顫抖不停的右手,總算摸到了自己一直在意的,他的臉;帶有血液的手指,抹去了眼眸旁的冰冷液體。
「詩織,我喜歡你···」
他知道,這段戀情是不可能實現。
即便如此,這也是他竭盡全力的第一次,最後一次的告白。
「我知道。」
「從見面開始,就一直喜歡著你···」
「嗯···」
「那麼,空木 詩織 的回覆呢!」
仿佛要變回之前那位朝氣蓬勃的時雨,少年灌注全部力氣,奮發叫喊道。
「我也——」
「所以,做為···最後的···任性···唯一的親人···拜···了。」
將親人從彼岸之路推回去,自己做為那個交替,獨自前往那條細道;呼吸停止,腳部的肌肉也漸漸放鬆下來。相對之下,跟雙腿比起來,臉上只有些皮肉傷的她,也安穩地睡著了。
宛如像睡美人獻上自己的吻,時雨把嘴貼了上去,輕而無力,與詩織乾燥的嘴唇重疊。
晚安 再見了
——「おやすみ、さようなら···」
**********
透過樹蔭照射進來的日光,因為時間的消逝,離開了預定的位置,將光線投射到白毛緊閉的眼瞳上,通過跟夏蟬的組合,把他從凳子那喚醒。
「呃···」
開眼就碰到耀眼的光芒,白毛單手擋在額前,在起到遮蓋效果的同時,注視著那逗留在上方的綠色植物。
身處後方的大樹,扎實的巨根,纏繞在地面,完全固定著,就算是白毛,似乎還需要用點力,才能推開。從樹皮的脫落看來,樹齡應該遠大過他擔任神明的時間。
「白···白毛君,在這做···什麼?」
身旁傳來一陣的呼叫聲。跟白毛一樣,是有著相同的髮色的少年,所穿著的中國武術服在他們的眼裡,沒任何違和感,或許這也是他為什麼會被叫做白虎的理由之一。
「吶,白虎。」
「什···什麼?」
「你認識「空木」嗎?」
此時的白毛,皺著眉頭,悲慟的心情完全寫在臉上。注意到變化的白虎,雖然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但還是默默坐在了他的旁邊。
僕
「認識喔。不過也只是聽過他名號的程度罷了···不過我會盡自己可能說出來。」
「謝謝。」
流浪
「野良神「空木」。他不所屬於任何「鄉」、對他而言的「鄉」,就是這個人類世界。跟我們不同,他的委任全是天照大人經過挑選,然後再傳達給他。更重要的是,沒人知道他的樣貌、雖然會留下痕跡,但單憑一點,也無法找到他的所在處,因此被叫做「野良神」。」
「喔···」
「真的有聽的···嗎?」
一直撫摸著愛虎的頭部,白虎通過口頭,把自己所知道的傳聞全部敘述給白毛。而白毛,似聽不聽地,將頭靠在凳子,看著搖曳的樹葉、那微妙的泛黃跟日光的組合恰到好處,使他持續盯著。
「那,名字呢。」
「名···名字?不就叫空木···」
「關於名字的由來,有說什麼嗎···」
「這···倒沒有。」
「看來是時候了斷了。」
「嗯?」
「沒什麼。」
「···」
「白···白毛君?」
「呼···呼······」
經由大腦的指示,眼皮將雙眸蓋上,讓它得到適當的歇息;白毛宛如放鬆了身心似的,沒多久就完全沉睡,失去支撐的身體,直接傾斜到白虎嬌小的肩上。
發情期
「為了監視他而找了個理由回來,還真是辛苦了呢,老哥。」
狐鶴神社的下方,有個隱藏的向日葵田,現在是夏天,因此吸收了足夠的陽光,華麗地盛開出來。
「算是吧···能讓我發情的時期什麼的,早都過去了。」
在行人稀少的小道,時雨坐在大樹的手上,「呼」一聲點起了菸,難聞的味道使樹下的少女單手遮住半臉。
「能給他想起的只是些瑣碎的小事,真正重要的記憶,全都在這水晶裡。」
時雨從浴衣裡掏出一顆蒼色的珠子,內在酷似玻璃彈珠。
「守望···嗎。」
此時的向日葵,跟他記憶中的有些相似。
「詩織···」
對著向日葵田呼喚道,那沒人會回應的名字。
畢竟,名字的主人——
早已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