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嚴重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
不被相信，他完全不被相信。
顧愷知道自己的行為脫序到了極點，也知道發身在自己身上的事令人咋舌，但他卻打從心底希望身邊的人可以相信他，特別是他的好友，從小到大陪著自己成長的好友──洛笙泉。
從發現自己出現異狀初期，他並沒有太在意自己竟然會被男人給吸引，特別是洛笙泉，他總會莫名其妙地多看兩眼，對此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好友，怎麼可能會反感？
但事情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這異狀並非曇花一現，越見嚴重的症狀讓他迷失自我，漸漸對女人沒有興趣、對女友冷感的他開始厭惡起自己。直到他再次見到了洛笙泉，心口出現的那一股悸動說沒感覺都是騙人的，他好久好久沒有這樣子的感受了，他知道這是對一個人出現愛意的感覺。
但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喜歡男人？
他開始揣測、開始自我探討，想瞭解自己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從沒有聽過任何一個病症是會改變後天性向的，他也聽說過一個人並沒有絕對的性向，但就他這麼討厭同性戀這樣的個性看來，喜歡上同性，簡直是天方夜譚──不過事實擺在眼前，要他不相信都不行，對洛笙泉的愛意隨著兩人持續相處漸漸提升，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自己的好友，這種不知羞恥的事竟然就這麼發生了！
壓抑自己──這是他唯一能做的。相信洛笙泉知曉了這件事，一定也會覺得他很噁心，男人喜歡男人什麼的，怎麼可能會被人接受。
漸漸的，生活上的壓力開始讓他不能自己，面對家人、女友、同事，各種不同的人、不同的關係都讓他感到恐懼。他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忽然失控，失控地喜歡上了別人，就像他發現自己竟然對洛笙泉有感覺那樣。
最後，他便發現自己完全對女人冷感了，在觸碰到女友的身體時，竟然還會感覺到噁心；相反的，在與洛笙泉相處時的衝動日益加劇，心跳不已的感覺讓他打從心底感到恐懼。他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洛笙泉與自己相處的久了，所以他才不會覺得噁心。
而現在，這個人卻不相信他，他最後的心靈寄託，也是唯一相信、依靠的人，竟然不相信他，和那些膚淺的人一起責備他，責備他錯誤的決定。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笙泉……我該怎麼做？」顧愷很累，這幾日不管心理還是生理上的折磨都讓他疲憊不已，他很想放鬆，卻只能繃緊著身子，因為他不曉得自己之後還會出現什麼異狀，「我真的很需要一個人可以理解我……」
「我……」洛笙泉想安慰顧愷，卻不敢上前去觸碰對方，「我知道，顧愷，我知道你現在的狀況。但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我覺得是你搞錯了，又或者……又或者你還有其他事瞞著我？」
「怎麼可能瞞你？我連『喜歡你』這種話都說出口了，怎麼可能瞞你！」顧愷一個跨步上前，握住洛笙泉不敢伸出的手吼道：「我從來沒有騙過你，這種事也絕對不可能騙你！我還能有什麼事隱瞞你──我本來不是同性戀？我做了什麼不敢讓人知曉的事？又或者你不敢相信的原因是只是因為你覺得我噁心，就像我先前一樣，討厭同性戀！所以你現在不能接受我！」
「不！顧愷，我沒有覺得你噁心！」洛笙泉也吼了回去，他試圖扯回被握住的手腕，卻發現對方竟握得更緊，「放開我……顧愷，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我們一起找出問題，一定有原因，不可能這麼莫名其妙讓你－－」
「閉嘴！我根本就沒有問題！」
顧愷打斷了洛笙泉的話，他滿臉怒火地看著洛笙泉，不被理解就算了，竟然還說這種讓人難過的話。洛笙泉想甩掉他，沒錯，或許是現在這樣子的自己讓人害怕，就像是病毒一樣的存在，誰會想和一個突然說自己是同性戀的人接觸？肯定是退避三舍，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看，現在洛笙泉就是這樣子的情況，他想快點逃離自己，連多待一秒鐘都不願意，扯著手就想逃離他的牽制，覺得他是一個噁心的人。
「證明……你肯定是想要證明吧？證明我說的沒錯，你才會相信我。」顧愷說道，忽然將洛笙泉給拉近，讓他一個不穩就撞進自己懷裡，「我得告訴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管你討不討厭都沒關係……」
聽著顧愷的低喃，洛笙泉扭動著身子就想脫離對方，卻沒想到竟然被人死死的摟在懷裡，完全不能移動。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洛笙泉心想，他並不是不相信對方，而是對方現在處於情緒失控的狀態，說的話飄移不定，讓人猜不透也想不透。
忽地抬頭，洛笙泉從顧愷的眼眸裡看見狂暴，但在這狂暴的背後更多的是慌亂。就如同年幼的孩子，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被人排擠，受到了刺激，想開口說出自己的問題卻又因為害怕而有所隱言──現在的顧愷，就像是這樣子。
「顧愷……你冷靜點！」洛笙泉拔高分貝，希望透過這聲呼喊喚醒顧愷已經失去的理智，卻發現對方完全聽不下任何的話了，「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可以體會，我真的可以體會！」
他何嘗不能理解顧愷現在慌亂的心情？從他發現自己是喜歡顧愷的那刻開始，他就陷入了罪惡感以及恐懼之中。每每與對方接觸都會讓這層迷戀加深再加深，他覺得自己不知羞恥，竟然喜歡上了把他當成摯友的好兄弟。
但他不能接受，他知道自己陷入了矛盾的心理，但他怎麼可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就算對方因為這樣而瘋狂、就算對方嘶吼著希望自己能夠理解，他卻還是閉眼摀耳，不想看、不想聽、不想懂。
理應，他得開心，他得向顧愷坦承自己也有同樣的心，兩人十之八九可以因為這樣而在一起，完成他一直以來的夢，一直以來守著的不切實際的夢。
然而今日這個夢即將成為現實，他卻退縮了。
「不懂……你不懂！」顧愷瞪著洛笙泉吼道，他低下頭與洛笙泉拉近了距離，這張他熟悉到不行的臉竟在此時此刻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一瞬間，兩人陷入沉默，洛笙泉看著顧愷，與自己近的不得了的顧愷，腦袋陷入當機，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他之所以會退縮，是因為自己根本就沒有勇氣去相信這是一個事實，也沒有勇氣去接受自己的好友一夜之間出現了這麼大的變化。
總之，他的心境是矛盾的，而這矛盾十分矯情，讓人發笑的矯情。
洛笙泉直挺挺地與顧愷對視，他知道顧愷想做什麼，卻在對方開始出現動作的前一秒喊道：「顧愷，別這麼做！」
因為他不能再接受到更多顛覆他理念的希望了啊……
「不，我得證明！」
顧愷伸出手來固定住洛笙泉的下巴，完全沒給對方一點反抗餘地，一個腦熱後就這麼吻了上去。
這個吻來的又快又急，讓洛笙泉的腦袋猶如當機般停止運轉，卻又在回過神後陷入一波肉欲氣息的唇舌交纏之中。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親吻，也是第一次被心儀已久的人給親吻。沒有調情、沒有心跳，就只有單方面的掠奪以及一心一意證明的可笑行動，他不曉得是何時結束的，卻在兩人分離的那一刻再也站立不住地跌坐在地。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顧愷在接吻時膨湃的情欲，腿間的反應是不可能會騙人的──明明是個令人好笑的行動，卻重重地打擊了他。
「顧愷……顧愷……」洛笙泉喃呢，低頭看著走廊的木制地板，他相信了、他接受了，「我們、我們能夠一起解決的吧？」
「好。」
一聲應答敲擊著耳膜，洛笙求不能自己的流下了眼淚，在情緒面臨崩潰前，他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顧愷，我會找出原因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的原因。」
用力回抱住顧愷，洛笙泉卻不曉得自己在這一刻，扛起了一個連他也意想不到的重責大任。
＊
隔日，顧愷與洛笙泉一同來到了附近市立醫院的精神科。
洛笙泉知道喜歡同性不是病，卻還是把顧愷給帶到了這個地方。就像食古不化的家人為了逃避自己的親人是同性戀的事實，便將親人給帶到這類的診所尋求幫助──而他，現在做的就是這種令人可笑的行為。
「顧愷，你……會介意我把你帶到這種地方來嗎？」兩人站在醫院各科樓層的交接處，再走個幾步路就能到精神科了，洛笙泉卻忽然停下了腳步，「我這樣是不太偏激了……」
「不會。」顧愷也停下腳步，看著洛笙泉那飄忽不定的表情說道：「別擔心了，對於你會帶我來這種地方我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嗯。」
聽著顧愷的話，洛笙泉才壓抑下心中的那一股不確定，又重新踏上了腳步，兩人才真正到了市立醫院的精神科內。
在他倆的印象裡，醫院一直都是安靜且和平的，卻在踏進這裡後被完全顛覆。他們從沒有看過這樣子的情景，精神科內人滿為患，掛號處排隊的隊伍不是普通的長，各種不一樣的爭執聲四起，仔細一看，還能發現在場的人有將近九成都是男性──這樣的畫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洛笙泉愣在門口，他側過頭看了看顧愷，發現對方見了此景也傻了眼。
「這……這是怎麼了？」洛笙泉膛目結舌，這樣壯觀的情景他從來沒有看過，「顧愷，精神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我不曉得。」顧愷也被嚇著了，他連自己這輩子會踏進精神科都沒想像過了，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地方平常是怎麼樣的？「你有事先掛號嗎？」
「當然有，所以我們應該先去……報到吧？」洛笙泉說著說著，視線向著掛號台那裡看去，見著那一長條的隊伍不曉得要排到何年何月才會輪到他們。
「那走吧！」顧愷主動握起洛笙泉的手掌，自顧自地朝著掛號處走去。
「等、等等──」
洛笙泉沒有想到自己會忽然被牽起手來，連害羞都來不及就被人給牽著跑，不曉得為什麼，顧愷似乎變得亢奮了起來。
有點奇怪，就和現在的情景一樣，一切都讓人覺得不符合常理。
兩人排了好長的隊伍總算是報到成功，也多虧洛笙泉在事前有掛號，才讓他們優先取得前面一點的等候號碼，要不然照著這樣子的情況，不曉得要等到民國幾年才輪的到他們。
從隊伍裡擠了出來，洛笙泉與顧愷決定到一旁的休息區等候病號，兩人才剛坐下來不久，就被身邊的騷動給吸引過去。
「我已經說過好幾百次了，這不是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聽都聽不懂！」一位少年正大聲地吼道，但周圍的環境實在太吵，以至於聲音沒有傳的多遠。
少年吼著的人是位年長的男人，他似乎不太想聽少年所說的話，也滿臉怒氣地直道：「不是你的問題？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問題！你是男的啊，竟然和我說你喜歡男人，你真的知道你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喜歡男的不行嗎？同性戀是天生的，怎麼會有像你這種食古不化的人，還把我拉來精神病院！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兒子是神經病嗎？」少年沒有被年長男人的怒吼給壓低氣勢，反而是硬碰硬的嗆了回去。
洛笙泉在一旁聽著心驚膽跳，原來這兩人是父子，這樣聽起來就像是對家裡出櫃的少年被父親硬拖著來看精神科──而這樣狗血的劇情，也正對應他與顧愷目前的狀況。
「丟臉！有你這個兒子我才丟臉丟到家了！才幾歲就當什麼同性戀？你一定是想氣我才會這麼做的吧！」年長的男人拉著少年，聽見了叫號便把少年給一路往診療室拖了過去，「給我好好地見見醫生！看人家可不可以把你這顆豬腦袋給醫好！」
「我不要！我沒病幹什麼看精神科？你才有病！你們都有病！」少年不敵年長男人的力量，就這麼直直地被拖進了診療室中，那斯心裂肺的吼叫和令人為之一顫的畫面讓洛笙泉嚇得坐立不安。
顧愷當然也見到了同樣的情景，他知道洛笙泉覺得帶著他來看病這樣子的舉動十分不妥，所以才會出現這樣子的反應。
「沒事，我不介意。」顧愷拍了拍洛笙泉的肩膀說道，希望可以安撫一下對方緊張的心情。
「我……我知道。」洛笙泉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一來是他從來沒有向家人出過櫃，所以這對他來說是個震撼教育；二來是他擔心顧愷對他的觀感也是如此，「我只是覺得意外……因為他的狀況和我們有點像。」
話才一出，立刻就傳來了一道尖銳的女聲。
「你到底是在胡言亂語什麼？你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在洛笙泉與顧愷眼前的一對男女本來還好好的，忽然就這麼吵起來了。
「你覺得這是我願意的嗎？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對男人有感覺了！」男方雙手抱頭懊惱的說道。
洛笙泉聽著這對男女的談話才覺得有些蹊蹺，沒想到接著另一處竟然也傳來爭執聲。
「什麼叫對男人有興趣？你這要我和孩子怎麼辦？你說啊！」一位牽著孩子且稍有年紀的女人對著身旁的男人吼著。
「媽媽帶你來看醫生，別再說自己喜歡男生了好不好？」一位母親對著自己的孩子低語說道。
「我才不要看什麼鬼病，喜歡男人為什麼是病啊！我本來是喜歡女人的啊！」一位男子作勢要從精神科走出去，但身旁卻有人直拉著他。
「你這樣瞞著家人來看精神科真的好嗎？你真的確定自己喜歡男生？」一位穿著制服的學生對著坐在他身旁的人問道。
這些排山倒海的語句與爭吵全部傳進了洛笙泉的耳朵，他站起身子環顧著四周，身旁即將就診的病患似乎都是男性，這些人從少年到中年，幾乎所有年齡層的男性都包含在此。
洛笙泉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他不清楚自己為何如此戰慄，卻覺得這一切都有些怪異。聽著這些人的談話，他們的症狀與顧愷相去不遠，都是覺得自己是同性戀而來就醫。雖然臺灣這個地方性觀念沒有像其他國家這麼開放，但也不至於這麼誇張。
──怎麼可能每個人都覺得性向是個疾病而來就醫！
「顧愷，你不覺得有點怪怪的嗎？」洛笙泉說道，他轉過頭看著顧凱，「這裡的人的症狀和你怎麼這麼相似？」
「嗯，我知道。」顧愷也站了起來，一臉嚴肅地觀察著周圍。
在這間坪數不大的精神科內，擠進來的人越來越多，環境也越來越吵雜，初來此地的兩人還沒習慣這個環境，現在仔細一聽，竟然發現在場的人的病症都差不多──都是「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喜歡同性」這種奇怪的理由而來就醫。
若這真的是巧合的話也太不合理了，怎麼可能忽然之間同樣症狀的人會忽然增多成這樣？
「第四百五十六號──顧愷，請進來診療室。」
輪到顧愷的叫號聲讓兩人從震驚訝異中醒了過來，顧凱與洛笙泉面面相覷，最後決定先進診療室找出顧凱的問題比較重要。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診療室內，在純白色的辦公桌前坐著一位掛著白袍的年輕醫生，他正揉著雙眼間的鼻樑骨，似乎非常疲勞。
「醫生，病患來了。」
醫生聽著叫喚回過神來，卻在看見洛笙泉與顧愷時歎了好大一口氣。
「讓我猜一下你的症狀……」醫生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將眼神對上了顧凱，「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個同性戀？」
聞言，顧愷與洛笙泉愣了好大一下，兩人這樣的反應映入了醫生的眼簾，他馬上就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再問仔細一點，你是不是……『突然就對男人感興趣了』？」
聞言，洛笙泉覺得事態似乎已經嚴重到了一個他無法想像的地步。
待續
後記
劇情開始無法停下的展開了！
從這章開始應該可以大致看到這個故事想說些什麼東西，容許我用這種粗劣的方式說一個故事給你們聽。
ＰＳ：插畫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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