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emn Vow : Eternality
=｛12｝=
「……」
站在病床前面，我緩緩留下兩條淚。我舉起顫抖的手觸碰我的臉頰，幾條淚水就這樣氾濫在上頭。淚水何時就變得跟岩漿一般滾燙了呢？我不知道，我也不願知道。
自從凡妮被咬傷那一天之後，我再也沒有與凡妮見過面。沒有相約去血拼，沒有一起討論喜歡的男孩子。我甚至可以保證，打一通電話都沒有。而就在凡妮「受難」那天傍晚，我讓我自己看起來很無情地扔下她，匆忙奔回家，不理會爸爸在門口迎接我的那慈祥的表情。我與他擦身而過，就彷彿是無聲地賞了我親生爸爸一個響亮的耳光。我逕自躲進臥房。我好像還流淚了，因為我感覺到眼前一片霧濛濛。傍晚的陽光逗留在我的房間，幾絲光線就在我的臥房中唯一一面全白的牆壁上漫舞。我記得我直接有如擱淺的鯨魚一般直撲我的單人床，床墊裡的彈簧應聲發出滑稽的彈跳聲。我小聲漱泣一段時間後便轉為大哭。六年前的那天傍晚，遠方傳來救護車的警鈴聲，打破夕陽帶來的沉默。
理性與瘋狂只是一線之隔，有時候那條界線還不一定清楚明瞭。我當初悠然選擇了跟那群同好胡作非為，給了自己好多個看似沒辦法反駁的藉口，說得斬釘截鐵，好讓我繼續在那隔團體之中發揚光大，成為心靈早已扭曲的精神領袖。我盲目地告訴自己：『這平衡了我忙碌的學校生活。這讓我了解到勇氣是什麼。不勇敢的話，任何事都別想有那完成的一天』。沒錯。但是，我並沒有意識到，我已經悄悄地幫自己戴上了一個永遠拿不走的隱形面罩，看出去的世界盡是扭曲與荒唐。這些道理無非已經失去了道理的價值，留下的是外表艷麗中心卻是一片空的花瓶，伸手進去撈半天，只能撈得到沈重的虛無。我也許在自己的小圈子裡面是個地頭蛇，鑽來鑽去為非作歹，頭上戴著一個鑽石雕製成的王冠，上面用粉紅色的油性筆寫著：『老娘爽！』，我也永遠衝不破那道牆壁，歪理、妒忌與自傲融合而成的牆壁。永遠。
我望向六年後的凡妮，此時她真的稱得上是個大美人，紅顏薄命的大美人。從窗台偶而竄近來的光線，點亮原本就引人注目的臉蛋。凡妮閉上眼睛，嘴上掛著淺淺微笑，我能聽的到她那平穩的呼吸聲，還有心電圖努力運作的聲音，這時候的凡妮與六前年那被狗咬傷之後的凡妮盼若兩人。這時候的猶莎，也與六前年那個女人是天讓之別。
「六，年來，我一直，在等著妳。」凡妮靜靜說著。
「我知道，妳不是，那，種，剽悍的，女孩。」我把這句話聽進心中的最底層，反反覆覆地審思著。窗外的雨聲彷彿來攪局，隔著牆發出惱人的唏哩聲。
「祂跟你說的嗎？」我詢問道，含蓄到我都快不認得這是自己的聲音。
凡妮這時候開始笑了，笑得甜蜜，笑得絕望。「是，啊！神，跟我說，妳一定，會回，來。喏，妳，不就，在這裡，了嗎？」我能感覺得到，凡妮正隔著眼皮，用藍色大眼望著我。
「那時候的我，很不懂事。」我想找出一些藉口來化解一下氣氛，我當下也只有這藉口可以讓我好過一點，但是這對於讓凡妮擺脫狂犬病之苦並沒有任何效果。「小孩嘛！」我笑著自己的無知，此舉動卻止不住淚水。
「不，妳了解。」凡妮輕聲就把我的藉口打散。「妳那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我不相信。」我搖著頭，有些淚水被我甩到凡妮鋪蓋在身上的毯子。
凡妮張開眼睛，但是並沒有看向我，反而是把頭擺向床的另一邊，沒有人的另一邊。「神，要我，幫妳，上，一，課。而，我也，甘願。」
「什麼？」
（神賜予妳的機會已經來臨了）
就這個時候，擺在床邊的縮小版老爺鐘響出三點的鐘聲，清脆充滿淘氣。而這時候我也開始發現，我早已經淚流滿面了。
「因為，我愛，妳啊！」凡妮繼續用那平和的語氣說道，但是這時候她把頭擺回到正面。「我不希望，妳受，苦，妳，很聰明……妳也，不希，望，自己是，那樣子的，壞，女孩吧！」
「我不懂我，不，妳不懂。」說著我把雙手捧向雙頰，然後就像洗臉一般上下摩擦臉部，希望把淚水全部洗掉，但是事與願違。
「哎呀，不要這，樣，子嘛！」凡妮安慰著我，但是我完全感受不到被安慰的感覺。她看向我，睜開兩顆水漾大眼觀察著我。我對於房間中的玫瑰花香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妳還有，好，多時間，可，以享受，美好，的，人生，何，必把自己逼，到如此的，地步，呢？」
「我……」我說著，嘴巴微張。窗外那萬年難得的晴天暴雨好像有逐漸緩和的跡象。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妳哭。」說完，凡妮的雙腿抽搐了幾下，但是她仍忍著痛苦，繼續對著我說話。累積了六年的話量，我猜想一定足以編成一本書了。
「社會上，就是，會有，像，我這樣的，人，飽受，欺負。」凡妮用力地把這些字吐出來，但是這些自在今天我的耳朵中，怎麼聽怎麼不順耳，但是我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字詞來反駁。「但是，我，覺得，我們，並不會，就這，樣，白白，度過，一，生……」
話還尚未說完，凡妮就昏了過去。陽光挑在這個時間點，緩緩淡出她的臉頰。
=｛13｝=
（人到了什麼時候才會學到教訓呢？）
（神賜予給妳的機會已經來臨了，猶莎。）
（所以，是這個時候嗎？）
（沒錯，妳要把握住，緊緊抓住不放手。）
（我以後還有機會嗎？）
（恐怕沒有了。）
（我能衝破那道牆嗎？）
（假使你把握了這個機會……）
（我了解了。）
=｛14｝=
「凡妮妳醒醒啊！」我記得我這樣對著凡妮吼叫著，雙手緊抓著病床邊欄杆，抓到手指發痲。
「護士。」我靈機一動，雖然這不怎麼稱得上靈機。「來人啊。護士。來…….」我並沒有直接在病房之內吼叫出來，張大嘴巴發出有點搞笑的呀呀聲，但是這聲音已經震到我心中的雙耳瀕臨麻痺。
我倒退著走，雙腳有點不聽使喚，雙臂則是無目的地在空氣中擺動。我輕巧地閃過被人隨便擺在地上的花束直到靠近門口，動作滑稽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而滑到，心中想著我應該夠資格去參加馬戲團表演。我用我見過最迅速的動作，轉身的那一剎那我也把手放在把手上，一轉而開，然後飛奔出去，幾滴炙熱的眼淚被我留在手把上，沿著邊緣滑落到地板。
=｛15｝=
「像這樣的狂犬病例，致死率是多少？」走廊迴盪著奔跑聲，還有我有點焦躁的質問聲。雖然我知道答案是什麼，然而，我依然對於殘存的那個百分比感到幾絲希望。
「我沒記錯的話，接近百分之百。如果沒有接受即時治療的話。」幸運的是，我剛轉轉進三樓的貨梯大廳（莫內的複製畫在我的左眼眼角中跳動），打算想要跑到護士辦公室，正好碰巧遇到凱瑟。她的臉上交織著慌亂與焦急，但是仍不失護士該有的清秀職業臉蛋。凱瑟從人滿為患的貨梯中擠出來，但是絲毫不減速地跑向凡妮所在的病房。這個時候我們兩個人正並肩在無人無聲的走廊上奔跑，活像正在參加鐵人三項的女戰士。
「所以那時候我們才把凡妮送進三樓，因為這裡是祈禱病房……」凱瑟與那群醫生處理完小妹妹被噎到的事件，事後還帶她去享用草莓聖代以安撫情緒。她對凡妮這個病人掛念在心，雖然這個病房在那時間點並不是屬凱瑟所管，但是她也想要上來三樓一探究竟。
在這情況下，我也只想的到這種話來回應：「真媽該死。」而且我也敢發誓，這是我說髒話的歷史以來，唯一一次是發自最深沈的內心。
「我很抱歉。真的。」凱瑟擁有一雙挺修長的雙腿，雖然被上層命令說要穿著高跟鞋，她跑起路來還真的不是蓋的。我們已經接近「750」的大門，那三個數字又在我的眼中打轉了。
「妳說她……」凱瑟邊說邊轉開把手。
=｛16｝=
「怎麼，啦？」睡美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又醒過來了。我猜想也許是房間裡了花香太濃厚了，直衝凡妮的腦門進而驚醒了她。凡妮的聲音充滿痰聲，我聽了心又更是向下沉。
「妳，妳……」我有點哽咽地說，說話的方式有點像凡妮。
「她的心跳很不穩定，」凱瑟湊近心電圖一看，幾隻手指頭在上面點點壓壓。但是過了一小段時間，她停下來，然後轉頭面帶著一抹異樣的微笑面相我，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笑容。那是我見過最絕望的笑容，像是了解到以後一輩子的伙食只有牛肉乾。「她可能沒辦法活過今天……」
「我，明白。」凡妮睜著雙眼看向天花板，但是眼神彷彿看穿了天花板，直接射向遠在天邊的另一個世界。
「不，妳不會。」我上半身趴近病床欄杆的內部，橫跨在凡妮飽受狂犬病之苦的膧體上方。我的聲音似乎要被淚水給淹沒了。「妳不會，凡妮，妳會陪著我……」
「啊，神來，了。天使們，也，來了。」凡妮說，我有點不太了解她在說什麼，但是我當下的我也只有站在旁邊住嘴的份。接著，凡妮的身體便是一陣強烈的抽搐，心電圖上的痕跡上下擺動得離譜，凡妮緊緊閉上雙眼，表情艱澀，但是在同時也顯得格外放鬆。她早已經在心中跟狂犬病毒舉白旗了，早在六年前就已經如此了。
「什麼，妳在說什麼？」我對著凡妮已經半死的身體叫道。
「莎莎，嘿，」凡妮的髮絲在此刻顯得好美，好輕柔，讓人好想呵護。她輕聲朝著我說道：「不要，再，變壞，囉！」
「加油！」凡妮幾乎是用盡力全身僅剩下來的力氣說出這兩個字，但是仍聽起來好甜美。
「因，為我，愛，你。」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淚水直接潰提而出，但是在這個非常時刻我竟然還想要說話：「我真的……我真的很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啊…….凡妮，我…….」語氣中帶有無盡的懊悔，我感覺我的思路幾乎都快要麻痺了。我很想一勞永逸地結束這一切，直接衝出病房，那個衝動卻是遙不可及。我很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告訴我，六年來，我到這個時候才真正體會到「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真正含意。
「別擔，心，神祂已經明，白了。」我眼睜睜看著凡妮眼神逐漸變得渙散，雙瞳愈變愈大。她的腿開始抽搐，震得病床發出機械般的摩擦聲。心電儀也亂了腳步，那聲音彷彿正在暗示著這女孩的一生即將結束。幾天前應還嬌豔可人的臉頰頓時泛著病態的棕黃，原本纖細白皙的手指尖端開始由膚色迅速轉為毫無血色的淡藍。她緩慢地闔上雙眼，鼻血順著頭偏倒的方向順著皮膚劃下一道象徵終結的鮮紅。天使已經圍繞在她身旁，等著她跟上通往天國的腳步。
「祂，那天，傍，晚，就跟，我說，祂已經，原諒妳，了，別，再，擔……」
我跪座在病床旁，與水藍色的地板對望著，低頭流淚不語，垂在臉頰前面的髮絲又被沾濕了。「……我很抱歉……願她一路好走。」凱瑟也佇立在病床旁邊，陷入此生最沈默的時刻。
過了一段時間，我把頭緩緩抬起，但是到了雙眼上緣即將與凡妮的秀髮接觸之際，我馬上又把頭偏向左邊，正面面向陽台的窗戶，並且用力眨了一次眼，我不想再看到凡妮那了無生氣的臉了。眼眶中有些淚水因此被逼出來，劃過空氣之後，降落到我的大腿上。好溫暖，我用盡力氣去感受著，淚水在這個時刻，比什麼都要溫暖。
=｛17｝=
窗外，噬人的暴風雨已經停止了，陽光透過逐漸消散的雲層，擁抱著大地。
而從我迷濛的視線中，我也依稀看到放置在窗台的盆栽，悄悄露出一截短小且翠綠的苗。
九月二十六日，凡妮．寇絲克因為我的愚蠢行為而離開人世，但是我明白她不會就這樣白白活過了一場短暫而苦澀的秀，就某方面來說，她拯救了一個人。
「重獲新生，」
我靜靜地說：
「我感覺到了。凡妮，妳呢？」
Wish she a wonderful afterlife.
《喚醒與重生》全篇完
Comments.
後記
終於寫完啦啦啦啦啦～～～～（拉頭髮發瘋著
這是我在RPG公會中所創立的角色「猶莎」的故事（尚未被複製化的猶莎） 然後，這算是猶莎此生最大的轉捩點，這從此改變的她的個性
但是到底改成怎麼樣了呢？嘿嘿，要對串才知道囉wwwwww
但是首先，我想先感謝大家耐著性子看完 ![]()
（一鞠躬 這篇故事其實我想寫很久了，但是一直找不到那種感覺 @A@
剛好，有正確的角色，正確的性格，正確的地點，還有正確的吧啦吧啦等等的
形成《喚醒與重生》的基礎！OWO
另外，此篇的英文名 Elucidation 本身的意思是「闡明與陳述」
也與故事主軸不逕而同！owo
謝謝大家的觀賞wwww！
祝大家有個美好的明天 >w<
猶莎：「那我呢？我怎麼辦？」
創作內容
【RPG公會】｛喚醒與重生｝神聖誓言：永恆
【RPG】 (0)
（一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