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商都透著微冷的風,巨大的宮殿不論是何處,處處皆是極盡奢華之能事,而其中有一宮,更是其中之最。比起其他的廊柱,那裏用的是最高級的金絲楠木,其上屋瓦用的是更皇家御窯燒出來的極品,更不用提內部裝潢了,全後宮佳麗就算全部加總,也只是這宮的九牛一毛。
蘇妲己成為皇后已來,對於奢華的生活,是越發覺得無趣了。她命宮女捲起遮風的竹簾,自內室緩緩的渡至廊上,憑欄極目遠眺。突然,一抹在腦中極深處的回憶漸漸的浮現了出來。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了呢?她不記得。甚至連記憶中的那個人,與那個人相關的回憶都隨著時間開始模糊了起來,每次回想起來,所殘缺的部分就越是多。可即使如此,仍然有一些片段,她不曾忘記。
她記得那時他用稍為嘶啞的嗓音,呼喚著她的名,他們同被而眠,互相溫暖彼此。妲己將頭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任他撫摸自己碎亂濕潤的長髮,聽著他厚實的心跳聲,覺得份外安心,她很快的就在他的懷中入眠。那是她自出生以來,睡的最安穩的一夜。
九尾狐族由於具有強大的靈力,因此時常被其他種族覬覦,而招致橫禍。妲己是她那一分支的最後一名族人,她為了躲避中原的禍亂,拼了命的逃至遙遠的西方,也因為這趟遙遠的旅程,妲己才能認識他,那個讓她至今都還沒能忘掉的男人。
「王后娘娘。」一名貼身宮女前來搭話,半低著身子,深怕得罪這個能夠拉下前皇后,並且讓王專寵她勝於佳麗三千的女人。
「我知道,是他派了人,要我過去,對吧?」妲己轉身,一襲華服鬆垮的掛在她那就算是女人看到,也會覺得臉紅心跳的絕美的嬌軀上,頭上的九重飛鳳釵也是插的亂七八糟,毫無章法。
可是,若是尋常女人,如此狀態讓人瞧見,只會覺得邋遢骯髒,但是此時的妲己,卻是如將凋的牡丹,淒絕的艷麗。
「好了,妳可以退下了,我進去整理一下。雖然沒有任何意義。」
妲己讓一眾由王親自送給她的宮女,像是整理洋娃娃一般的,將她梳洗乾淨,套上新的華服,最後將那頂厚重的后冠壓在她的頭上,前往王所在的地方。
她原本以為紂王,是個像他一樣的男子,可惜妲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那一抹紂王年輕時眼中的狂傲不羈,如今在妲己眼中,也只剩下將死的雄獅,所最後的一博罷了。如今妲己也開始盤算著離開的時機了,她很感謝紂王,提供給她所有想要的東西,榮華富貴權力,連后座都給了她,也因此妲己才多留了幾個年頭,甘願做一個吊線木偶,被豢養在這座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的名為王宮的鳥籠。
她曾經試著去愛上紂王,試著成為他有力的王后,卻發現紂王……也只是名平凡的男子,她自問當初怎麼會跟了這樣的傢伙呢?卻找不到原因,已經忘記了。
當她用九尾狐的媚術與烈酒將紂王完全擺平的時候,夜半打更的已經走遠了,她拖著疲憊的身軀,支開所有的宮女與守衛,衣服零亂不堪、周身大大小小的吻痕、還少只鞋的自己一個人,走在回宮殿的路上。
「或許,該是告別的時候了。」她親眼看著一個君王的成長與衰敗,如今的商,也只是風中的殘燭,周國近年來招兵買馬的速度越發快速,許過不了幾時,就會發兵朝歌,踏平紂王與商朝的一生。
遙遠的西方,洛基坐在他位於深淵的王座上,沉思著。成為了強大神祇的他,能感覺到遙遠的東方,有人在叫他。那股感覺很熟悉,可是發狂的他幾乎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洛基深深為此感到悲傷。雖然發狂後的他,成為了統領黑暗深淵,論才智能力謀略霸氣都能強壓以諾塔上所有神靈的神,洛基卻不為此感到快樂。
驅靈冥帝黑帝斯曾經笑他不懂快樂,洛基卻笑他沒有能力,才會被宙斯打落深淵。或許是因為境遇類似,他們才會聚在了一起,嚐試各種讓深淵不再令人乏味的方法。
哈帝斯養了一條地獄火三頭犬,命名叫做燒燬,洛基卻覺得牠只有骨頭,不喜歡,於是創造了饕餮與巴風特。哈帝斯劫掠人間的人類,做成了一張椅子,每每座上去就會聽到那些人的痛苦哀嚎,哈帝斯覺得相當有趣,還時常玩弄做為椅子的人類,可洛基嫌那張椅子太變態,只坐了一次就還給了哈帝斯,卻在深淵外撿了一個小女孩回來,像是養寵物那樣的將她養大。這樣的他們,卻對美酒與佳餚有共同的挑剔,會互相分享自己的寵物帶回深淵的美食與珍饌。
他們就這樣彼此打發著在深淵的日子。
「洛基大人。」一日,巴風特自深淵外帶回了一捲來自遙遠東土的捲軸,上面記載著東方的奇珍異獸。
「哦,很多東西呢。」洛基淡淡的一邊說著,一邊翻閱著捲軸,巴風特不敢離開,一直單膝跪在王座前等候洛基發落。
片刻,洛基停在其中一段,露出了巴風特不曾看過的表情,讓巴風特緊張了起來。
「請、請問怎麼了?洛基大人。」巴風特戰戰兢兢、語氣發抖的發問。
「不,只是……」向來語不帶遲疑的洛基,遲疑了。
「退下吧,巴風特。你做的很好。」洛基揮手,他覺得此刻巴風特突然有些多餘。
「遵命。」
洛基看著捲軸中一種,名為九尾狐的生物,老實說,尾巴多的生物洛基不是不曾看過,可是他卻對捲軸中這毛茸茸的九尾狐畫像,有著奇特的熟悉感,他想要回想,卻想不起來這種感覺從何存在,是一種莫名的熟悉與哀愁。
他定眸,修長的睫毛上載著兩池蒙上了薄霧的湖泊,他想起一雙小小的、潔白的雙手,緊握著自己長滿厚繭的雙掌,繼而憶起一對噙著淚珠,深深凝望著他的雙眼,以及女子鵝蛋般的臉。洛基不斷翻找著自己的腦海,想要回想起那究竟是誰,卻都只是片段的記憶,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如今唯一的線索,僅僅是這本遠自東土而來的卷軸,以及一種名為九尾狐的靈獸,若是找到了這種靈獸,或許就能想起跟這名似乎跟他有著重要關系的女子,究竟是誰。
如果能夠找到這名跟他過去有關的女子,或許就能找回原本的自己,或許就能找回原本的記憶,與失去的重要的過去。
過了幾天,洛基下定決心,他召來了饕餮與巴風特,「我去出趟遠門,你們兩個好好看家。」
「可是大人,深淵……」還是需要一個統領的。饕餮與巴風特都深知,沒有了洛基的深淵,僅僅只靠黑帝斯大人是不夠的。
「有安多在,她會幫你們跟黑帝斯的。而且,塔上的神安逸於和平的日子,絕不會親自降臨他們認為極度骯髒的深淵,我很了解他們。」因為我,曾經就是他們的一員。
「大人……」巴風特還想說什麼,卻被洛基充滿神力威壓的一瞪,不敢接著說下去,將話硬是吞回了肚子裏面。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深淵……關不住我,在奧丁沉睡的現在,沒人會知道我已經離開了深淵。」洛基一說完,凝聚起了大量的法力,在王座上做了一個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塑像,隨後化成一條黑色巨龍,向東方騰空而去。
另一方面,遠在商朝的王家御用婢女小月覺得困惑,向來豪放且個性古怪的妲己娘娘,此時竟然會這樣服裝整齊,座姿端正的坐在案前,正對著身為婢女的自己。
她覺得相當,十分的不自在,身為妲己最貼身的婢女,她對於這位娘娘的喜好,可以說是瞭若指掌,可是即使如此,卻摸不透真正的“蘇妲己”究竟是怎樣的人,對她來說的妲己娘娘,僅僅只是做為扮演一個王后的蘇妲己,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也摸不透。
她只能在心中苦喊著,希望這不會是娘娘興致一來的新招。
「小月,我要妳做一件事情。」妲己破開沉默,分外凝重的拿出了一捲竹簡與一只玉環。
小月一驚,不懂妲己的意圖,「娘娘,這是……?」
「我要妳將這捲竹簡,交給周國的子牙。」
小月心中警鈴大響,深知自己聽到的事情,絕對足以讓自己挫骨揚灰死個二十次都還嫌少。
「不過,妳不送也沒關係。」妲己看著表情凝重的小月,繼續說了下去,「只要將這捲竹簡焚毀即可,而這只玉環,是我給妳的餞別禮。」
最後的三個字炸蒙了小月,她謹慎小心的再次詢問,深怕自己錯聽會錯意,「娘娘您的意思是……」
「我要離開這裏了。」蘇妲己將竹簡往小月那邊推了推,「這捲竹簡……能讓陛下早日脫離苦海。」竹簡內所載的內容,是朝歌王宮的資訊,從王宮何處有密道,何處守衛有多少人,以及宮內大部分的路線,都寫的十分詳細。
「娘娘……」即使妲己不解釋卷中內容,小月也大概猜出了二三分那捲竹簡的重量。
「若有任何人尋問王后所在,妳只需說蘇王后病歿,我已經排好了,一場好戲的劇本。」蘇妲己媚笑,「我想,這會是妳我的永別,這只玉環會保妳免於一場災難,好好帶著。」她交代好後續事項後,起身向小月一揖,小月正覺得受不起如此大禮,正準備去扶妲己的時候,只見妲己周身化為片片牡丹花瓣,散落在她方才所站的地方。
那是妲己用法術所做的分身。
而真正的蘇妲己,此時早就已經出了朝歌,頭也不回的,化成了一隻九尾的白狐,向西而去。
多年後,以諾塔流傳著一個傳說,在遙遠的一個國度,曾經有化人的九尾妖狐,愛上了一位不知名的神祇,他們曾經被迫分開,歷經了許多苦難,最後他們對彼此的牽絆使得他們突破萬難,修成正果。
又有一個地方,傳說著曾經有人看到奇異的景象,一隻巨大的黑龍,竟然讓一隻小白狐騎在其頭上,騰空遠去,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