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病態，慎入注意※
【２】電話與少女
「阿旅，你有想像過我們最後會如何嗎？」
當我們擁抱在一起後，魚子的聲音自我的耳際輕輕飄送出來。我困惑地思考著她的問題，不明白她在這時拋出這句話的含意，只好挑了個最安全的回應：「怎麼了？」
「我以為你也會逃走。」她垂下頭，露出淺淺的微笑，濃密捲翹的睫毛也垂遮住瞳孔。「我甚至想過你就這麼走了也好，對誰來說都是件好事吧。老實說，我並不期待你會出現。」
我稍稍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她的口吻很平靜，讓人幾乎覺得她不在乎我的存在，明明在擁抱之前她還露出幸福至極的表情，下一刻卻又突然讓人摸不清她的情緒了。
突然間我又猶豫起來，是不是我做得太過火？就算魚子再怎麼不正常，當自己被交往半年的男友突然銬在房間裡，怎麼想都應該要覺得驚恐吧！昨天晚上我到底是哪根筋覺得她會樂在其中的？
我避開她的目光，連忙說道：「如果妳想要的話，我現在就把鑰匙給……」
她搖頭打斷我的話。「或許吧。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你給了我更好的禮物。」她看著銀色的手銬，然後突然抬頭露出期待的燦爛眼神。「別說那個話題了了！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做？我好期待喔。」她露齒而笑，我原本擔憂的心情也徹底消失。
「……。」
「你要鞭打我嗎？打算關我幾天？我如果想上廁所怎麼辦？阿旅、阿旅，這就是SM的感覺嗎？」她一口氣向我拋出無數個問題，雖然我多少預料到，但還真沒想到魚子會比我想像得還要興奮。收回前言，這個傢伙完全在標準規格外，根本不能用常理看待她。
「喂喂，妳先搞清楚，就算是監禁也是有分的，不要隨隨便便把各種玩法混為一談。」我立刻試著穩住自己的情緒。一聽見魚子胡亂扭曲SM的本質，就讓我忍不住認真起來。「聽好了，這種事……」
「等等──阿旅，我想喝水，先倒杯水給我！」她又打斷我的發言，大聲命令著，兩隻小腳在空中踢呀踢的。「喝完水我們再開始，快點快點！」
「……。」
原本高昂的興致瞬間被打落下來，我只好默默走出房間找著水杯，順便試著讓自己冷靜些──媽的，冷靜得了才有鬼！什麼跟什麼啊，太詭異了！她真的明白「監禁」這兩個字的意思嗎？真的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在社會觀點中是罪大惡極的變態行為嗎？太扯了，我根本是被仙人跳了吧──就算接下來有好幾個警察衝出來把我壓在地上我也不意外了！
我站在廚房，激動的情緒使手根本抓不穩水壺，開水一直灑出杯外。「呃啊，該死，冷靜、冷靜……」我一手抓著壺把，另一手則拼命擦去身上的冷汗，卻發現手心還是不停地沁出汗漬，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讓我無法思考。
等我回到房間時，魚子半躺在椅子上輕輕踏著腳，彷彿十分享受地朝我開口說道：「那你等等還要餵我吃午餐，下午兩點還有一個不能錯過的重播節目，記得帶我到客廳唷！還有，我若是想上廁所的話，浴室裡的臉盆你可以先拿來用。」
她飛快朝我下了許多指令，那恣意破壞我計畫氣氛的模樣頓時讓我很想將手中的杯子塞進她的眼窩，或是把水倒在地上叫她自己想辦法舔。
「魚子，單以破壞氣氛而言，妳簡直是職業級的水準了。」我試著揚起微笑，但那表情看起來想必十分扭曲。她又開心的大笑起來，抬頭貼著杯緣啜飲著開水。
忽然她施力壓住杯緣，讓開水沿著她的嘴角流至頸間，沿著她明顯凸起的鎖骨流進衣衫底下。制服濕了一小片，內衣白色蕾絲的花紋貼在她挺起的胸部上，透過水痕隱隱浮現出來。我感覺自己的瞳孔微微縮小，拿著杯子的手卻沒有縮回，而是任由魚子將水倒往自己身上，看著她逐漸半濕的白色上衫。
當杯子裡一點水也不剩以後，她吐舌舔著嘴角的水漬，我直直站在原處，突然覺得就算門外突然闖進好幾個警察把我抓走也無所謂了。
「這樣有氣氛了嗎，老師？」她發出俏皮的呼喚聲，像個贏了遊戲等著獎賞的孩子。
我回過神來，以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語氣問道：「魚子，我可以吻妳嗎？」
那瞬間她的眼神驚訝地閃躲開來，彷彿都到了這個時候，魚子才意識到站在眼前的人是她的交往對象，是有權力將她身體佔有的男人。她低下頭，烏黑的秀髮遮住她半邊紅透的臉頰。「如果我說不行……呢？」她舔舔唇，露出一種我無法解讀的表情。
「那我會強吻妳。」
「……不行。」她微微露齒而笑，仍沒抬頭看我。
望著她嘴角的笑容，一股電流立即從腳底板顫麻至背脊，就連摸向自己口袋的手都有些顫抖；明明計劃好一切的人是我，現在卻只覺得自己完全被魚子牽著走。我咬著微微乾燥的嘴角，伸手貼在她的臉頰上。
「對了，我剛剛說到哪？」我悄聲道，將氣息吹進她的耳裡。
「唔……？」她粉唇微張，白色齒間吐出香甜的嘆息。
「就是監禁啊。我個人將監禁分成三種；一種是暴力凌虐型，將女性當作玩物、以殘暴凌虐的手段為主，目的只是為了逞慾、殺戮與征服。」我伸手輕輕貼在魚子的大腿外側，在裙角的地方稍微施壓，她的腿顫抖一下，濕透的胸口也因此挺起。「第二種是SM型，主要強調精神上的凌辱，雖然我認為SM的本質還是在於『信任』吧。」
「嗯……？」
「總之這個先不提，最後一種是最難以捉摸、其實是最純粹的──純愛式獵奇──例如將妻子的屍體擺在客廳的玻璃棺陪伴、愛到想吃了對方、或是為了再見上愛人一面，不惜將自己的姐姐殺害……雖然同樣是獵奇的行為；不過我覺得比起純粹的洩慾，這些行為反而是極端地建立在『愛』的前提上。」
魚子的眼神又茫然起來，大概是一下子聽到太多無法理解的言論了。
「不管哪種都證明了你只是個變態啊……」
「不不，凌虐與凌辱在本質上是差很多的。這樣說好了，SM與凌虐不同，目的不在肉體上的摧殘，而是性意識上的解放。SM是兩人對彼此的完全信賴與愛，雙方都能從虐與被虐中感受到痛苦，卻也能同時從痛苦中找到快樂。所以雖然看似主僕模式，但實際就情感而言是對等、雙向的。」我輕輕吐了一口氣，甚至有些自我滿足。
她嘻嘻笑著，似乎放棄理解。「哈哈哈，阿旅，雖然我聽不太懂，但你的表情真可愛。」她聞言開心地笑彎了腰，語氣彷彿充滿甜膩的疼愛。「可是，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啊。」我白眼。
「你說的都是我的喜好，可是都沒提到你自己的──我想聽的是你喜歡的事喔。」然後她露出甜美的笑容，飽滿濕潤的嘴唇微微開闔。
「我……」經她一問，我才想起眼前的人終究未成年，實在不該告訴她這麼多東西──偏偏魚子的眼神讓我覺得她完全可以理解我，知道我想怎麼做，以及我的渴望，如果是魚子的話她一定能……
「鈴－－鈴－－」
突然電話鈴聲自客廳響起，悶響透過門縫傳了進來，我驚訝地抬起頭，魚子也受驚似地迅速舉起手腕，手銬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她才想起自己受限的行動，臉上頓時露出一抹隱隱的不安。
「對喔，我都忘了這個。」她略帶驚訝地回過頭來看著我，揚起一抹不自然的微笑，像是被那道鈴聲吸引了注意。「電話……」
「是同學？」我這才想起她今天原本的行程。
魚子搖搖頭，垂落的睫毛底下眼神飄忽不定。「她們只知道我的手機，沒差，沒人在乎我會不會去學校。」說完後她沉默下來。我打量她變得緊張的神情，既然她的同學不知道家裡的號碼，那打過來的會是誰？
「去接起來吧？」我隨口說著。
「別理它。」她的口吻瞬間變得冷漠，「應該是爸爸打來的，無所謂，我們繼續吧。」
我看著她不停變化的眼神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將鑰匙掏出來，解開她手腕上的手銬。她驚訝地看著我，表情好似我的動作讓她受了傷。「既然是家人打來的電話，才更應該要接起來吧。」我一邊解釋著，將兩副手銬都取了下來，她伸手摸著被銬住的部位，鈴聲依然在我們之間作響。
「……說的也是呢。」她語氣恍惚，雙手輕輕覆上我的手腕，「阿旅終究是老師嘛，就算骨子裡再怎麼變態，表面上也還是得維持社會善良風俗的模樣啊。真是令人失望。」
「妳在說什麼啊……」我冷冷瞪著她，魚子的臉卻迅速湊近我，在額頭上輕輕一吻。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一愣，等我反應過來，思考要不要將她就這麼抱住的同時，手腕上傳來一聲喀啦聲響。
不會吧。
我低頭看著被銬住的雙手，魚子則以輕柔的動作拿起鑰匙，「好吧，我去接電話，而你嘛……」她甜甜一笑，並未將話說完，而是甩著鑰匙快步走向客廳。
「等、魚子──」我連忙爬起身子，追著她的身影來到客廳，只見她打開窗台的窗戶，用力拉開紗窗將鑰匙拋了出去，我呆站在原處，耳朵只聽見鑰匙在屋頂間碰撞落地的聲響。
我微微張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她的背影。
電話又響起了。
「魚子，妳……知道那鑰匙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嗎？」我呆滯地說著。
「所以你就更應該快點下去找啊。」她語帶笑意，眼神卻冰冷無比，甚至帶著一股怨恨，我不知道那表情到底是不是對著我，但那反覆變化的情緒著實讓我背脊發涼了起來。「我已經厭煩了，你滾吧，我們分手了。」
「妳說啥？」這次我真的無法控制地高聲叫出來。
她瞇起眼，緩緩走向我。「分手，意指戀愛中的兩人停止感情關係，部分可能恢復為朋友關系或斷絕聯繫。雙方經過共同討論後付諸實行，這個情況通常讓雙方可以和平解決，同時可以維持普通的友誼關系。」
「我不是在GOOGLE維基，我是在問妳為什麼！」我咬牙說道。
她沒有回答，打開大門將我推了出去，那力氣並沒有大到無法抵抗，只是我不知道在她那對惱人的眼神注視下，還有什麼理由讓我繼續留在這裡。我順著她的腳步踏出了門，她頭也不回地鎖上，好像我是個不速之客似的。
我在門口徘徊了一陣，又按了幾次電鈴，魚子卻始終沒有回應，情急之下我只好先衝到樓下找回鑰匙，幸好騎樓沒什麼人經過，沒多久我便在整排停靠的機車旁找到它。
感謝老天，鑰匙看起來完好如初，我趕緊蹲在地上手拙的拿起鑰匙開鎖，暗自希望不要有人看見我此刻的丟樣──
「喂？警察局嗎？對，我要報案，這裡疑似看到一名逃犯唷！」一個尖細高亢的音調在我身後響起，我全身一震，嚇得連鑰匙都掉在地上。
「等──等一下，我不是逃犯！這純粹是興趣而已！千萬不要叫警察來……誒？」我跌坐在地，但一回頭才發現是個穿著和魚子相同學校的制服的少女，綁著棕紅色的馬尾，上了妝的面容像娃娃一樣精緻。她穿著制服裙，上半身卻套著體育服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裡，明顯違反校規的銀色耳環在兩耳上輕輕晃動。
她咧嘴一笑，闔上自己的粉紅色手機蓋。「嚇──你的！旅桎栯，你戴這種東西走在街上丟不丟臉啊？若不是認識你，我真的就打電話報警了！」
「我說過別喊全名，田同學。」我嘆了一口氣，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被她見到……
「田你個大頭鬼。叫我小夏。」她瞪著我，又將手機蓋掀了起來。「等等，你別動喔，讓我幫你先拍張照，設成我的手、機、桌、面──」
「靠、田沐夏，妳這──」我連忙轉身躲開她的視線，指尖掐著鑰匙死命將它插進孔洞中，喀啦一聲，這折磨人的銀色手銬終於被打開了。我天殺的到底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拿出來？幹，等等我就要把它丟進垃圾桶！
「嘖，閃什麼啊。」她失望地闔上手機，似乎對我的躲避十分不滿。「我打魚子手機沒人接，就知道絕對有問題，果然被我逮到你這個變態現行犯，真是不要臉。」她偏頭一甩馬尾，轉身走進公寓的樓梯。
「妳要去找魚子？」
「廢話，不然我特地跑來幹嘛？」
「等等！她現在……」
「喂──後退、後退！帶著你的手銬死一邊去，大變態！別靠近我！呸、呸！」她滿臉驚慌地揮開手，淡淡的妝容下帶著明顯紅暈，兩三步便衝上樓梯。「我來陪著魚子就夠了，你滾回去啦！」
「喂！聽人講話啊！」我咬牙追在她的身後，只見小夏一個箭步衝向魚子的家門口，瘋狂拍著電鈴，但不管她怎麼按，裡頭的人就是沒出來應門。
「魚子，我是小夏！」她喘著氣貼在門上大喊，「快幫我開門，不然變態老師就要──嗚咕──」
我一把按住小夏的肩膀將她推到旁邊，然後伸手用力轉動門把，「啊！旅桎栯，你竟然敢撞我！你完蛋了，我要告你傷害！」小夏的尖叫聲在耳旁不同傳來，雙手瘋狂朝我身上拍打。
「小夏！備用鑰匙呢！」我轉頭朝她大吼，「媽的，快給我！」
她的肩膀一縮，像隻受了驚嚇的貓，「你、怎麼……」她的圓眼張得老大，另一手則不知所措地在書包裡掏摸，將一隻鑰匙遞給了我。
我迅速接過，顫抖地用力轉開門把。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這世界能單純而美好的話，我們就不需要用扭曲的愛來彌補身上的千瘡百孔了。當我和魚子進行所謂的「遊戲」時，我們都只想著用病態的方式來填補傷口，卻沒想過那都只是對現實的逃避。
我總是對自己藉口說：「長大後快樂並沒有少，只是要應付的哀傷變多了。」
可是，事實是，那些你以為可以不去正視的黑暗，永遠都會潛藏在背後反噬你一口。就像誤踩流沙一樣，越是掙扎想脫離夢魘，就越容易被拖至深處直到窒息。
「啊──！」小夏在我推開門的那瞬間發出驚恐的短促尖叫。我則僵著身子，生理上因眼前的畫面感到衝擊，心裡卻覺得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簡直是理所當然。
魚子半跪在客廳地板上，手持式家用電話被她砸成碎片，幾滴鮮紅的血花灑落在她身旁，我衝向她，將那癱軟的身軀緩緩移向自己。她雙手掩面劇烈顫抖著，啜泣聲自掌心間傳出。
我衝上去緊緊摟著她，讓魚子依在我的胸前，她在失控的哭泣中發出呢喃，雙手緊緊揪住衣袖，以令人刺痛的力道掐進我的肌膚。我忍著她指尖傳來的痛楚，努力溫暖她冰冷的身體。
「魚子？」我和小夏幾乎同時出聲。
「不要……別說話……」她的聲音像是求救，又像是將我拒於千里之外。小夏來到我身邊，她沒有蹲下來觸碰魚子，只是站在一旁露出受傷的陰沉目光。
我和小夏沒有發出聲音，靜默的像是無風吹撫的枯樹，窗外的陽光比先前更加灼熱，腦中的思緒幾乎被那熱度揮發，我摟著魚子，早該知道這天仍會來臨。
「阿旅，你有想像過我們最後會如何嗎？」
魚子剛才問我的話迴響在腦中。突然，我又記起那天的景色了。
自己和魚子第一次認識的那天……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