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和煦的陽光直直從上頭灑落,一條清澈的溪流從兩片森林中流過,潺潺的流水倒映出天光林影,延伸著静謐。
溪畔的另一邊有四匹馬兒被拴在樹林旁,牠們正悠閒自在地低頭吃草。突然間,其中的一匹白馬豎起了耳朵,牠抬起頭並朝對岸的橡樹林間望去。
這時,一道急促又宏亮的男性嗓音從林內響起:「馬修、瑪莉安!快!快跟上來!」
一名中年男子從樹林的陰影處現身,他頂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瞇起眼睛看著前方,一道波光粼粼的溪流映入了眼裡,接著他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只見到灑落在林木間的斑斑光點跟遍佈滿地的鵝卵石。
男子的視線回到前方,他望著溪流對岸的那四匹馬兒,緊繃的眉頭隨之放鬆。
中年男子轉身朝後方大喊,語氣之中還帶著欣喜:「到了!孩子們,我們到了!」
不一會兒,一名紅髮少女攜著一位年幼的男孩從中年男子身後的樹林間現身,少女還緊緊握住男孩的左手,然而兩人也是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孩子們……就是這裡了……你們看,前面的馬匹應該就是那些勇者們的座騎。」男子伸手指向溪流的對岸。
「瑪莉安,」中年男子走近他們並輕聲地對著少女說:「妳跟馬修先在這邊休息一下,爸爸先過去把馬牽過來。」
「好的,爸爸。」名叫瑪莉安的少女點頭說道。隨後,她便跟她的弟弟在溪流邊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來休息。
男子邁著輕快的步伐,即使腳下涉著冰冷的溪水,也不見絲毫有減慢的跡象。
他知道自己與家人離安全之所不遠了,此刻的他只想趕緊前往卡汀港的露依娜神殿,向偉大的女神感謝祂今日對家人的慈悲跟保佑。
然而,命運有時會帶著諷刺的意味捉弄著人……
「午安。」
突然間,對岸的樹林內傳來一道低沉的陌生男人聲音。「請問你想對這些馬做什麼事,先生?」
中年男子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佇在溪流中央,視線往左右四周望去,想尋找那聲音的來源,同時他也慢慢把右手伸向背後的匕首……
不久,前方林間的樹蔭處有一道黑影現身,滿地枯燥的落葉,被踩得沙沙作響。
「別緊張,先生。因為看你不像是這些馬匹的主人,所以──」一位男性劍士語氣平穩地說著,嘴角邊還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我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情況。」
「我們?」
「爸──!」那名父親的身後傳來瑪莉安的叫喊,他回頭轉向女兒,卻見到兩個孩子已經被三名高大的陌生男人包圍。
「你們想要做什麼!?」中年男子重新將目光轉到眼前的那位戰士,手已緊緊握住背後的匕首。
「等一下,先生,你這是什麼口氣?」男性戰士揚起雙眉,環著雙臂看著中年男子,「我的女神啊。你該不會當我們是壞人吧?那你知不知道竊馬賊跟小偷在卡汀港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需要我來解釋給你聽嗎?」
「聽好……」中年男子一邊回頭朝著孩子們的方向看去,一邊用委婉的語氣對眼前的男人說:「我們並不是竊馬賊。那四匹馬的主人是亞瑞之獅公會的。稍早之前,這些馬匹的主人們從黑暗精靈的手中救了我跟孩子們,而他們現在正在跟黑暗精靈戰鬥著呢。其中一名勇者拜託我們來這兒騎他們的馬匹,並前往卡汀港找人幫忙……」
「喔──,真的是亞瑞之獅的啊……」陌生男子側著頭往左看過去,他對著馬兒露出鄙視的眼神。
中年男子這時注意到了眼前那名戰士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烙印,他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那道烙印是犯下了強盜跟搶奪等罪的犯人才會有的印記!
「康納,別廢話了,把他們處理掉就閃人啦!那匹白馬可值不少基爾!」圍在兩個小孩身邊的三人當中,有一名壯漢一邊說著,一邊卸下背上的大砍刀,另兩人也亮出了武器。
他們正一步步往孩子們走過去。
「爸爸!」瑪莉安緊緊抱住身旁的弟弟,無助的眼神望著父親的方向。
「住手!」中年男子拔出背後的匕首,銳利的刀鋒朝著眼前的男人。
「哼──,」那位名叫康納的戰士,發出一聲冷笑,他抬起左手並放在懸掛在腰帶上的長劍:「看來,這齣戲就演到這邊吧。話說回來,你覺得拿那把……玩具能對付得了我們四人嗎?」
「哈哈哈!玩具!這句有意思!有意思!」另一位身材瘦高的男子大聲笑著說,「喂──,康納!這個紅髮小妞長得還不賴耶!等一下可以讓我先嚐嚐味道嗎?不然每一次幾乎都是阿吉他先吃到甜頭。」
「去你的,強納森!什麼每一次?上次那個女人不就是你先上的嗎?」另一位體型壯碩的男子對著眼前瘦高的同夥大聲說著。
「那個女人?如果是指那個全身發著臭味活像個住在下水道的狗頭人,身上還帶著暗瘡的妓女,她也配稱得上女人的話!」
「姊姊……」馬修摟著也瑟瑟發抖的瑪莉安,眼神露出無比的恐懼。
「夠了。」康納說道。
「強納森,你先別急。」康納的嘴角這時揚起一股令人顫寒的笑容。「反正接下來我們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討論這件事情。」
「求求你們!」中年男子將匕首丟到康納面前的地上,接著他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的姿勢。「女神露伊娜在上!放過我的孩子們吧!拜託!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們!」
康納看著那名父親,笑著搖搖頭說:「我想我們不需要經過你的『答應』吧。」
「在你們還沒出現之前,原本是想要直接帶走這些馬的。不過,被人看見了我們的模樣,我就可不能冒險了。」康納拔出了腰際上的長劍。縱然此刻陽光璀燦,然而銳利刀鋒上所閃爍的冷光卻讓人不寒而慄。
「──所以,就請你去死吧。至於你的女兒,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康納最後一段話,令其餘三位同黨咧嘴露出笑容。
他們露出令人作嘔的笑容踏出半步,臉上還掛著一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逞凶的醜惡模樣。
「……你們……這群畜生……」一股憤怒的情緒直湧上那名父親的心頭,他緊咬著牙,握著拳頭,怒目瞪著眼前的敵人,巴不得將匕首狠狠刺進對方的胸膛!
他開始後悔──後悔剛才太急著把匕首丟出去了……
這時,那名父親冷不防一個轉身,拔腿朝圍著他的子女的三名敵人奔去,同時使勁力氣叫道:「瑪莉安!快帶著馬修離開!」
見狀,眾人不約而同一愣──
「搞什麼……」康納啐了口唾沫,揚聲向對岸的同伴喊道:「阿吉,別像個呆瓜站在那裏!快幹掉他!」
聞言,阿吉連忙高舉著大砍刀,毫不留情的朝他劈去。
護兒心切的中年男子也像瘋了似的,不顧一切的衝向阿吉,並緊緊地抱著他的軀體,箝制住他!而這陣猛烈的衝擊也讓阿吉一個踉蹌,被撞倒在地……
「瑪莉安!快!你們快離開這裡……」中年男子一面使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抱住對方的身體,一面對著他的孩子們說著。
「爸爸……」驚恐的眼眸中泛著淚光,但瑪莉安很快便意識到目前的情勢不容許她稍有遲疑,因此很快便抓著弟弟的手,欲往身後的樹林方向奔去。
然而,才邁開腳步,另外一位劍士很快便擋住他們的去路。
「喂──喂!小姑娘,就這樣跑掉了,很沒有禮貌唷!」劍士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上的長劍,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
見狀,瑪莉安連忙牽著馬修的手要試著繞道奔去,然而,強納森卻突然從後面攔腰抱住了她!
「放開!快……放開我!」瑪莉安極力想掙脫強納森的箝制,但她愈是反抗,卻愈是適得其反。
「嘿!別亂動……乖一點、乖一點,妳一直動來動去可是會受傷的。等一下就會讓妳很舒服了……嘿嘿嘿!」強納森伸出了舌頭,低著頭並在瑪莉安的左臉頰上舔了一道濕滑的口水印。
面對如此淫穢的舉動,瑪莉安惱羞成怒,她兩腳用力往下一蹬,將頭狠狠往強納森的下巴一撞。
這一擊將強納森的嘴角撞出殷紅的血跡。
「嘖嘖嘖!強納森,你流血了!這個女人可真夠嗆辣的,是不是?」同伴的嘲笑讓強納森的雙眼一瞇,右手再往嘴角一抹。
──印在手背上的那道殷紅血跡讓他原就稱不上好看的表情瞬間轉為猙獰。
「王八蛋……妳這個臭婊子!」他大步走向瑪莉安,一把扯住她的頭髮,毫不留情的賞了她一巴掌,原本罩住長髮的頭巾也跟著被扯掉。
但強納森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而是緊緊的捏住瑪莉安的下巴,欣賞著自己在她臉上留下的清晰五指印,附在她耳邊,陰惻惻的笑道:「想跟我耍狠是嗎?待會我會讓妳服服貼貼的!」
「放開她!放開她……你這畜生!」瑪莉安的父親已經被阿吉制伏在地了,他吃力地抬起頭望著自己的子女,只能無力地喊著。
此時被緊抓住頭髮的瑪莉安,臉上露出無所畏懼的神情,她兩眼惡狠狠地直視著眼前的男人說:「願女神露依娜送你們下地獄去!」
語畢,她便朝強納森的臉上啐了一口含血的唾液。
「妳真是他媽好大的膽子!」氣到臉紅脖子粗的強納森,出手就將瑪莉安上圍的衣服撕開,一對酥胸半露,隱隱作現。「──我現在就教妳怎麼當一個聽話的女人!」
「壞人!放開姊姊──!」馬修看到自己的姐姐遭人欺負,便抓起地面上的一顆鵝卵石當作武器,他用力砸向強納森的大腿。
「唉啊──!」強納森臉色露出痛苦的表情,隨即抬起腿並朝馬修的身上奮力一踹,「他媽的……臭小鬼頭!等下我絕對會讓你後悔這麼做!」
「馬修!」瑪莉安看見自己的弟弟被踹倒在地,便趁著強納森分心之際,掙開了他,並奔向馬修的身旁。
「馬修……瑪莉安……」那名父親帶著被淚水模糊的視線及沙啞的聲音叫喊著。
「真是好一對勇敢的父女啊。」康納已經從對岸走過來,他帶著厭惡的眼神看著被阿吉強壓住並趴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一眼。
「到底……要怎麼樣……你們才肯願意放過孩子們……」動彈不得的中年男子流著淚問道。
「放過?──我從沒想過這問題。」康納抬起腳上的長靴,毫不留情的狠狠朝那名父親的臉上一踢。
這一腳不但踢掉了中年男子的好幾顆牙,也讓他噴了一地鮮血……
「爸爸!」瑪莉安和馬修不約而同的哭喊出聲。
康納蹲下身,用力抓住那名父親的頭髮,令那張帶著滿嘴鮮血的臉朝向自己說道:「現在,我倒是好奇想看看你們面對接下來的事情,是不是還可以這麼堅強?」
「用你的眼睛好好的看清楚下一場戲──不,我應該說,豎起你的耳朵,好好聽聽你的寶貝女兒,瑪莉安的『叫聲』如何,嗯?」說完,康納抬頭向強納森使了個眼神。
強納森再度揚起噁心的笑容,他一邊解下身上的皮甲跟腰帶,一邊慢慢朝瑪莉安的方向走去。
『舖──!舖耀!求求寧們……求求寧們!』那名父親死命地想掙脫身上的束縛,但是徒勞無功……他帶著悲憤的眼神,看著對方正一步步地朝瑪莉安前進。
「爸爸……」瑪莉安絕望地看著父親,她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
她低頭望著馬修,伴著溫柔地語氣說:「馬修……等……等一下……我們來玩個遊戲,從現在開始,你要閉上眼睛,緊緊地閉上。無論你聽到什麼聲音,都千萬千萬不要睜開眼睛,好嗎?」
「……姊姊。」馬修張著大大的雙眼看著瑪莉安。
瑪莉安雙眼含著淚水,伸手將弟弟的眼睛矇上:「乖……聽我的話,閉上眼睛……」
強納森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什麼嘛!需要搞得這麼悲情嗎?待會兒說不定妳反而會舒服的一直要我們別停呢!」
瑪莉安聞言,她緩緩抬起了頭,再一次帶著鄙視的眼神瞪視著對方。
她厲色地大聲說道:「露伊娜女神為證!我發誓絕對要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話聲才一結束,剎那間,有一道細長且熾烈的電光從空中劈下,並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
在場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強光照得睜不開雙眼,同時也感受到一股衝擊波穿過了他們的身體。
不久,眾人才各自慢慢從強光中恢復了視力。
「啊啊……啊啊…強…強…強納……森……」
突然間,阿吉發出支支吾吾的結巴語句,他的臉上佈滿驚駭的表情。
「操……剛剛是怎麼回事!?阿吉,強納森……怎麼……了」這時康納的視力也恢復了,不過一睜開眼,就看到前方有一具全身焦黑還冒著煙的人形遺骸直挺挺地站立在原地。
燒焦又令人作嘔的味道很快便在他們的周遭瀰漫開來。
這時候,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瑪莉安。
「啊?那……那個……不…不是我……」瑪莉安也帶著吃驚的眼神看著大家。
霎時,一道劃過空氣的尖銳聲響傳來。
『呃──」另一名男性劍士突然雙腳跪地,接著臥倒在地上。康納定睛一看,發現到那名劍士的頭上有一根箭穿過了他的頭顱……
康納趕緊站起身來,他面露恐懼的神情並著急地往四周的樹林張望,拼命搜尋敵人到底是從何而來。
「……是誰!有種就現身出來!別像個孬種躲在暗處!」康納扯著嗓子大聲叫著。
「哦──,欺負手無寸鐵的平民,就不是孬種了嗎?」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的少女聲響淡淡的傳來。
「妳到底是誰!?滾出來!不要再躲躲藏藏的!我們可是血十字薔薇公會的人!」康納朝聲音的方向說著,顯然對方是在對岸那四匹馬兒的位置。
「──憑你這種人渣,還不配知道我們副會長的名字。」
另一名男性的聲音響起,對岸的樹林的陰暗處接連出現四個騎著馬匹的人影。
其中一個人手持墨綠色的長弓,剛剛那支箭顯然就發自他手;他後面還跟著兩個身穿長袍、手持權杖的僧侶。三人往兩旁一讓,走出一個手持長槍的騎士,從外型來看,是一位女性,一頭紫色的長髮在風中飄蕩,耀眼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白銀鎧甲上,晶亮得讓人幾乎看不清她的真實面目。
「血十字薔薇?還真是失禮了。」絲毫不帶情緒的少女聲音再度傳來。
「知道的話,就別多管閒事。還有,你們哪個公會的?居然殺了血十字薔薇的成員,你們一個個都別想逃!」聽她像是知道他們的來歷,康納的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料想著他們應該不會再插手了吧。
……應該吧。
他這麼想著,但看著強納森遺骸的時候,他的內心卻仍是不由自主的忐忐不安。
「這點請放心,我們不會逃的。在幫你們公會清理門戶後,在下會親自向你們會長說明。」
「妳……說什麼!?」康納聽聞,額頭不自覺冒出冷汗。這樣的宣告不代表就是……
「等……等一下!你們先別亂來!這些人可是竊馬賊!他們正要偷我們的馬,卻被我們先早一步發現!我們不過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罷了!」
「你們的馬?確定牠們不是屬於亞瑞之獅公會的嗎?」女騎士的話中隱約掠過一絲貶意。「假藉正義之名,卻做出如此骯髒下流的事情──就不怕弄髒了你們公會的名聲?」
「──!?」康納正要發怒,突然閃過腦海的某件事瞬間讓他臉色大變!
他想起──傳聞中遵奉騎士道精神的亞瑞之獅公會有一位手持雷槍的少女,她雖然年輕,但實力卻足以列入卡汀港最強十人名單之內。而聽說她的名字叫……
「妳……妳……妳該不會就是……就是那個……」康納瞪大眼,一臉驚恐的表情,就連話也說不全了。
「就是什麼?」女騎士騎著馬,緩步走向康納。
當她經過瑪莉安身邊。瑪莉安仰頭看著她,只覺得她看起來,就像穿著銀白色鎧甲的天使,或者,更像是女神派來懲戒壞人的劊子手也說不定?
這時她又發現到女騎士的肩頭上出現了一個長著翅膀的小人兒──那是精靈嗎?
「妳……妳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瀰漫上康納的心頭,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並朝後方直退了幾步。
「不說出來也無所謂,因為在下的名字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只會弄髒了它。不過,在你死前倒是可以記住最後一件事,」
「送你上路的這把槍叫──雷槍艾克勒姆。」
這時瑪莉安見到女騎士舉起了手中的長槍,槍頭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數道雷光環繞著槍身,而電光越來越亮,亮得令她只能閉上眼睛,耳邊只聽得女騎士充滿威嚴的宣告:
「──到地獄向女神懺悔吧,可悲的人啊。」
一道淒厲無比的慘叫聲響徹了整片亞沃維森林,久久、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