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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GP

Falling Stars(流星)

作者:Cecil│2013-05-13 23:35:30│巴幣:35│人氣:1138


Falling Stars(流星)


  When you forget me                                   當妳忘記我
  When you don't remember my name      忘記我的名字
  Not even a memory                              在妳心中
  Somewhere in the back of your brain     對我已不復記憶時
  I won't be offended                                    我不會覺得受傷

  在這個時間走過五樓的話,一定會遇到剛巡完房的何醫生、固定在五點下樓散步的阿月婆婆,還有幫她推輪椅的護士謹燮。何醫生會推推眼鏡,微笑點頭;阿月婆婆會讓謹燮停下輪椅,然後用皺皺的手拉著我的手,問我吃飽了沒有、天氣冷了要多加衣服,偶而還會問我交女朋友了沒有,她可以幫我介紹。

  這時,謹燮會拍拍婆婆的肩膀,說:「婆婆,仁言他現在就是要去探望喜歡的女生呀。——對吧、仁言?」
 
  看到歪著頭,模樣認真的謹燮。
  「呃,她是我的朋友啦。」

  直到現在,我還是只敢這樣回答。

  他們都認得我了。如果我再更常來一點,搞不好連櫃台的護士都會認得我。這裡的護士(年紀比較大的那些)還真的就跟電視上演的一樣,個個苦天下曠男怨女之苦,看到年輕人就想幫忙介紹對象。
  要是真有那天,希望妳能及時出現,幫我解圍。雖然我可以想像,妳大概會開始說「所謂的戀愛是腦下垂體分泌的化學物質引發的……」不知道是什麼鬼的東西,然後還忘了要來救我。

  我還是希望,妳在那天之前可以醒來。





  我走進病房,看見妳床邊的桌上,花瓶裡換上了向日葵。我慶幸自己剛剛沒在醫院旁的花店買花來送妳。妳姊坐在妳床邊,背對門口,正在幫妳按摩,我輕聲向她打招呼。

  「于歆姊。」
  
  聽到我的聲音,妳姊頭也沒轉,直接說:「是仁言啊。今天也來給于沁唸書的吧。等我一下,我把她兩隻腳都按完就好。」

  我嗯了一聲,把背包放到地上,倚牆站著。這間房裡有四張床,其中三張床上的人都在睡覺(包括妳);唯一一個醒著的男人,正聚精會神地在看小說。他好像認識謹燮,好幾次我跟于歆姊說到謹燮的名字,他都會抬起頭來看向這裡。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如果沒有那道疤,他應該算得上是個好看的人。
  我沉思的時候,那個男人又翻了兩頁。

  最後,妳姊終於小聲說了「OK」,然後把妳翻回原本仰躺的姿勢,看了我一下。她整理好東西,就離開病房去吃飯了。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謝謝」或客套話的交流,因為我來的次數頻繁到讓我們都知道,這些話太空泛。
  最初幾次來探望妳時,我站在旁邊尷尬得坐立難安,直到妳姊平靜地說,只要我能常常像這樣來看妳,她就很高興了。不管那是肺腑之言,或單純的客套話,我都決定照單全收。在那之後,我固定在五點十五分左右走進妳的病房,不管妳姊在幫妳按摩、清便盆還是換衣服,我都只是站在旁邊等她結束——好吧,換衣服的時候我會迴避。

  妳姊離開後,我會拉開椅子,坐下,從背包裡拿出書,翻到上次停止的地方,開始唸。

  一開始,我也壓根沒想過唸書這件事。我剛來探望妳時,只知道傻楞楞地坐著,連話都說不上幾句。我想,我和偶像劇裡的深情男主角最大的不同,應該就是我實在無法對著一個睡美人,輕柔地說個不停。於是,我開始帶書來唸,小小聲地、不管妳有沒有聽見,都無關緊要。

  「第五章、引言。愛因斯坦說:『這個宇宙最不可理解的地方,就在於它可以被理解。』而國際天文學會……」

  唸了三十頁後,口乾舌燥的我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天文學的大師。這種感覺,大概就跟爬上招牌的醉漢所感覺到的,那種身在世界頂端的感覺一樣,不久後就會消退。

  我看向旁邊,那個男人停下了翻書的動作,盯著我看。不曉得已經看了多久。糟糕。
  
  「抱歉,我太大聲了。」

  這個病房裡,除了他,跟偶爾進來探望其他病人的家屬以外,我唸書的動作是不可能吵得醒任何人的。包括妳。

  聽見我的話,他搖搖頭。「不會,你唸得很好。」

  我對他笑了一下,然後看向妳沉睡的、稍稍皺著眉頭的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了有興趣的話題,妳似乎在夢裡露出思考的表情——或許那是樂觀的錯覺吧。妳姊有時候回來的早了,看到妳的樣子,會微笑著跟我說,我唸書的技巧越來越好了。

  有時候,雖然很沒用。我還是會想,希望在我成為朗誦大師前,妳就會醒來。

  謹燮曾經有點憂愁的說,妳這樣的病患,雖然說可以透過妥善照料來延續生命,但也有因為感染或器官衰竭突然過世的。我以為我聽到以後,會有難過的感覺。可是我知道,對妳而言,那是解脫。

  妳說過,妳覺得天堂或地獄應該都很無聊,希望死後的世界可以讓妳自己決定。如果可以,妳會飛離地球,自由地穿梭在群星當中;真的覺得很累了的話,就找個黑洞一頭撞進去,這樣就什麼都不用煩惱了。

  就算妳的家人、妳姊、那個人,還有我,都希望妳可以留下來。
  妳還是會選擇離開吧。

  像連讓人許完一個小願望都不肯的流星,任性地飛逝而去。
  
  'Cause I always knew that the day                       因為我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我會
  Would come when I'm not enough to make you stay     不再值得妳留下


  之前,謹燮曾經問我,和妳是什麼關係,我說妳是我的朋友。她聽見以後,很認真地歪著頭,跟我說:「雖然我不是很聰明,但我也不笨。」
  她背後那個男人,在聽到「不笨」這個形容以後,抬起頭來看了她一下。我順勢用下巴朝他示意了一下,問:「那妳跟他又是什麼關係?」
  「我啊,很簡單啊。」
  她得意地挺胸,絲毫沒看那個男人。  
  「我是照顧他的人。因為我是護士嘛。

  她說完以後,就嘟噥著「該換點滴了」什麼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認真說起來,我們應該是從國中開始認識的吧。

  其實我們那時並不是很熟,我知道妳,但妳未必知道我。妳在班上是成績最好的人,除了體育稍弱以外(雖說如此,比足壘球的時候,妳還是可以輕鬆來一個二壘安踢,)幾乎可說樣樣精通。妳最擅長的科目是數學,當我還在被二元一次方程式整得七葷八素的時候,妳已經開始在跟老師討論三角函數了。

  我很想請妳教我數學,可是,妳有空的時候都在看書,模樣認真得讓人不敢打擾。在我第十次考不及格的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請妳教我。
  當我跨出第一步時,教室後門傳來一個聲音。

  「林于沁、外找!」

  妳轉頭,我順著妳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個露出整齊白牙、笑得無比燦爛的男生對妳揮手。妳低聲說了句「真受不了」,然後從抽屜裡唰地拉出筆記本。那上面寫滿了整齊易懂的數學筆記。

  妳往後門走去的時候,我假裝沒事,偷偷跟過去,聽妳們說話。

  「謝啦——沒有妳的筆記的話,待會老潘非揍死我不可。」那個男生聳聳肩。他好高。
  「潘老師不打人的。」妳認真地說。
  「他不修理妳正常啦,數學小姐。謝囉,我中午請妳吃飯吧。」
  「嗯。」

  妳走回來的時候,耳朵紅通通的,要不是我叫住妳,妳應該會直挺挺地坐下,開始發出茶壺裡的水煮沸後會有的響亮汽笛聲。妳看起來好像很高興,我幾乎看得呆了,不過剛剛拿到的那張滿江紅考卷讓我馬上回神。

  「呃、那個,林于沁……」
  「——啊、」妳大夢初醒似地轉過頭。「你找我?」
  「嗯,我是坐在第二——」
  「我知道你是第二排倒數第二個的宋仁言,剛剛二元一次聯立方程式考四十三分。」
  
  妳毫無情面的話像把鐵鎚,把我的頭打得嗡嗡作響。我微張著嘴巴,差點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麼。幸好,一看到妳仰頭看著我的臉,我馬上想起來。

  「呃、對,我數學不太好。所以,我想說能不能請妳稍微,教教我。」
  打鐘了,妳把頭轉向擴音器的方向,聽了一會,隨後點點頭。 
  「好,不過我中午有約。你下午第一節下課把昨天的作業拿來,今天的題目都是昨天作業的變化而已。」
  說完以後,妳自顧自地拿出英文課本,開始默念課文。

  我試著掩飾我的震驚——我怎麼完全不覺得那是變化過的題目?昨天的作業我花了兩小時才做完,而那些題目跟今天的考題差別之大,感覺就跟西遊記還有三國演義一樣,兩者八竿子打不著邊。

  幸好,妳開始教我功課之後,作業跟考試的題目,差別終於縮小到大概等於紅樓夢裡的寶釵跟黛玉。我的成績也終於有了起色。在這段將我這個數學白痴從谷底救起來的旅程裡,妳經常面無表情;但是我如果聽不懂,妳會用同一個溫和的聲音重複講解,直到我終於能明白為止。
  偶爾,那個男生會來跟妳借數學課本或筆記,妳每次都咕噥著「真受不了」或是「又來了」,然後起身。回來之後,妳的臉總是紅通通的。

  我不是個很靈光的人,但是也不笨。我們聚頭的時間久到終於開始有傳言時,只要有人向我打探妳的事情,我就會搖搖頭,說:「林于沁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說來很奇怪。儘管我經常看著妳沉思的側臉,瀏海有點亂、眼鏡滑到鼻頭的樣子,聽著妳平靜、理所當然地說明題目,偶爾接過筆的時候碰到妳的手。

  那時的我,卻沒有絲毫的心動。





  有一天放學,我牽著沒氣的腳踏車慢慢走回家。踏上轉角時,我看見妳走在前面,聚精會神讀著書,讓人光看就很擔心妳是不是能安全到家。
    我小跑步趕到妳身邊,然後抬高音量叫妳。「林于沁!喂!」妳看傻了似地聽而不聞。我乾脆扯開嗓子。
  「林于沁!小心前面!」
  
  妳在貼著「天國近了」的電線杆前打住腳步;我站到妳旁邊,狠狠翻了個白眼。
  「妳看得太認真了吧,要不是我叫妳,妳就會撞上電線杆了。」

  妳把書夾在腋下,說:「嗯,如果這次又撞到,就是第五十六次了。」

  我把一句簡潔俐落的靠用力嚥下肚。妳繞過電線杆繼續往前走,手上的書不知何時又打開了,我快步往前走,乾脆把書拿過來。

  「還我。」
  妳說出這句話的口氣,就像在說「給我兩杯可樂」一樣稀鬆平常。

  「不行,妳待會又會撞到東西吧。其他時候就算了,今天給我認真走路。」
  我把書放進腳踏車的籃子,封面上寫著宇宙什麼的,看起來是很舊的書。妳聽到我的回答,也沒反抗,就抓著斜過身體的書包背帶,低著頭走路。

  那個下午,陽光像在冰茶裡面漾開的蜂蜜一樣,瀰漫在清爽的微風中。季節交替時,風總是像這樣吹著,明朗的陽光,讓人油然升起一股懷念感。

  「那個,」我突然說:「常常來找妳的那個男生是誰啊?」
  妳很明顯地震了一下,然後嘟囔著回答:「我的朋友。」
  「上國中的時候認識的?」
  「不是,他是我鄰居。」
  
  我很驚訝,除了請教功課的時間以外,我們居然也能在這種情況下聊天。妳告訴我,他跟妳是從小認識的朋友,不太喜歡花時間唸書,數學很差,但是英文跟社會非常好。而且,他的運動神經也很棒。有時候他會去妳家,把正在讀地理的妳拉出來打球。

  妳喋喋不休地說著,表情逐漸洋溢著一種憧憬。我看著妳被陽光照得亮亮的側臉。

  「妳喜歡他啊?」

  妳又震了一下,頭快垂到胸前似的,沒有回答。
  傻瓜,如果不想被人家知道,這種時候不回答,是最糟糕的回答。

  不過,我還是抓抓頭。「呃、我不會說啦。」
 
  「嗯。」

  妳家到了。我看著妳走進屋子,轉身往反方向走去。我家離學校比較近,不過我沒說。

  之後,我盡量抓準妳回家的時間,為了拯救妳免於正面撞上電線杆的悲哀命運,我總是從背後直接抽走妳的書。沒書可看的妳,開始會講一些其他的事,例如說最近看的書(妳好像很喜歡天文學跟數學)、在路上看到的小狗小貓等;我試著跟妳解釋某些線上遊戲的運作方式,然後被妳回以「還是多唸點書比較好」的無情話語。

  「我已經進步到七十五分了耶。」我反駁。
  「很棒,但滿分是一百。」

  那段回家的路,還有灑在那條路上的燦爛陽光,總是令我如同微醺一般感到愉快。不知道妳是怎麼想的,偶爾我會想,我是不是一直在浪費妳看書的時間。但是,我從來沒敢真的問妳。

  畢業後,妳考上的是台中的一所前段高中。我看著貼在穿堂的紅色榜單,試著找那個男生的名字,然後才想起來,我從來沒問過妳他的名字。妳的學校好像不是女校,那麼,希望那個男生也靠著優異的英文跟社會成績考進去了。
  
  高中數學就像個正面直拳,總是把我揍得仰倒在地。沒妳教我,我乾脆直接躺在地上,讓它把我用力踩過去。就這樣,我輕鬆達成了六學期當中,有四學期都得重修數學的紀錄。每次看著台上的老師口沫橫飛地講解證明法,就會想起教室裡,妳講解題目時平靜的側臉。

  幸好,不採計數學的科系還有讓我考慮的餘地。我就跟完全沒點體力,把天賦點數全都分配給智力的法師一樣,完全放棄理科,把精力全都投入文科,然後靠著這個會被數學輕鬆打倒的腦袋,考上中文系。


  「你是她的朋友?」

  病房裡,常常只有我幫妳唸書的聲音,對面的那個男人總是翻著自己的書。不過,有一次,當我暫時停下來,喝點水潤喉嚨的時候,他低沉的聲音傳進我耳中。

  我看向他。
  「她是我的朋友。至於她是不是這樣認為,我就不知道了。」

  很多人,包括于歆姊和謹燮,都說過我的性格太優柔寡斷。但是,既然沒有問過妳的意見,我怎麼會知道,妳把我當作朋友,或只是比較熟悉的人而已呢?就像現在這樣幫妳唸書的行為一樣,或許把自己當作妳朋友的行為,也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自我安慰而已。我悵然地看著書頁,感覺眼神有點不能聚焦。

  不久,我突然想到一個疑問。
  「你是謹燮的朋友嗎?」

  我想著謹燮幫他床邊的花瓶換水、幫他換點滴,坐在你床邊和他說話——他們的話題包括一隻叫做衛/柏拉圖的狗、巴黎,和一個叫此蘭的女孩——的模樣。謹燮平常總是掛著開朗的表情,走起路來宛如飄飛的蒲公英;和他在一起,則像波斯菊沐浴在陽光中。

  他露出淡淡的遺憾表情,搖搖頭。
  「我希望我們是朋友。」

  我看向妳熟睡的臉,無法確定我們究竟是什麼。
  




  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有八層樓,漂亮又寬敞。白天,課堂與課堂中間的空檔,我都去那裡消磨時間。有些人很沒公德心,老是拿搜尋館藏用的電腦上網玩遊戲,我也沒膽子叫他們把電腦讓出來,只好摸摸鼻子走到沒人的高樓層。

  出電梯的時候,電梯前面的人沒注意到我還沒出去,和提腳離開電梯的我撞個正著,對方拿著的一大落書嘩啦啦掉到地上。

  「哇哇……啊靠,痛痛痛痛!
  
  我坐倒在電梯口,沒有防夾功能的電梯如同某種陷阱,把我夾得哇哇叫。我想,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附近沒有其他人,看到我這種醜態。背著大包包的我,一時半刻沒辦法起身,對方在撿書前伸出手來幫我。
  起身後,我跟隻好不容易脫離捕獸夾的大熊一樣,矮著身子幫那個人把書統統撿起來。
  
  雖然這種時候,我應該先看一下對方是男是女:是男生或長相普通的女生的話,就開始埋怨對方走路不看路;是可愛的女生的話,則好聲好氣關心對方有沒有受傷。不過,我心疼那些掉在地上,也不曉得書頁有沒有裂開破損的書,實在沒心情做這些事。

  「喏、拿去。下次走路小心點,至少進電梯前要小心點啊。」

  我把幾本科普書遞給對方,這才終於看清楚對方的臉。她是個身材嬌小,綁著馬尾的棕髮女孩,眼鏡下方有對神態冷靜的眼睛。她抬頭看了我一會,咕噥了聲「抱歉」就越過我離開了。我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呆在原地。

  她走進電梯以前,又騰出手來打開書,像是壓根忘了剛剛才撞翻一個倒楣鬼。看著她用單手手臂撐著快十本書,我默默讚嘆著她強壯的手臂,一邊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
  忽地,我想到一件事,立刻把整隻臂膀伸進快要完全關上的門裡。

  「——喔靠!痛死了!等等等等,打開打開、喂!按開門、快點!

  電梯門打開以後,我按著右手上臂哀號,那個女生按住「Hold」鍵,滿臉震驚地看著我半蹲半跪的奇怪姿勢。不久,她乾脆走出電梯,蹲下來看我。

  「雖然不確定你在做什麼,不過你還好吧?要不要去健康中心看看?」
  「……喂、妳忘了我啊?」
  「什麼?」

  我喘著粗氣轉頭,一邊沒好氣地看著妳,一邊在心裡祈禱我千萬不要猜錯。
  「我是仁言啊,數學爛到不行的宋仁言啊。」

  妳露出觀測到未知星體的困惑表情,重複唸了幾次我的名字。
  「仁言……仁言,嗯……」

  「國中的時候,妳不是還教過我數學嗎?」我又說。
  「——啊,仁言嗎?」
  「對啦。」我坐在地上,對妳翻了個白眼。「真不虧我剛剛還被電梯門夾到兩次。」
  
  咖啡廳裡,妳垂著頭看菜單,我單手支頤,看著妳的臉。說真的,要不是看到那副滑到鼻頭的眼鏡,還有死都要一邊走路一邊看書的動作,我真的認不出妳。妳染了頭髮,髮型也變了,儘管身材還是不高,但已經脫去了青澀的模樣,穿起長裙,看起來很有氣質。

  「——雖然說把人撞翻這件事馬上破壞了形象……」
  我不自覺地說出這句話,妳抬起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妳對我點頭,表示可以點餐了以後,我叫來服務生。

  「一杯檸檬茶、一杯維也納……欸,妳知道維也納是什麼吧?」

  聽到我的問題,妳用一種頗具殺氣的眼神看著我。被妳這樣盯著,我跟服務生說還要一盤手工餅乾,就揮揮手請他走了。因為時間很早,咖啡廳裡還沒有什麼人,餐點來得很快。

  「妳也考上這裡啊。」我用吸管戳著冰塊,杯子裡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算起來,我們也很久沒有見面了。」

  「這種口氣,好像我們是應該常常見面的人一樣。」妳啜著維也納,冷靜地說。
  「說的也是。」

  妳句點人的功力果然還是非常高明,我頓時失去說話的動力。無話可說,只好用力喝了幾口檸檬茶,看向妳腳邊的書——都是一些諸如《時間簡史》、《宇宙的六個神奇數字》、《光的語錄》之類的科普書籍。

  「妳還是在看書啊。對了,妳唸哪個系?」
  「數學。」

  被妳第二次毫不猶豫地句點,我頓時後悔起找妳來喝咖啡的決定。我回了一聲「喔,我唸中文」後,便滿臉悲哀地喝茶,直到我想起那個男孩子。

  「對了,那個常常來找妳的男生,」我試探性地問。「也唸這個學校嗎?」

  讓我驚訝的是,妳沒有像之前一樣渾身一震,而是露出落寞的表情。「他留在台中。」

  我忘了之後我們怎麼分開的。但我們之後再沒有去喝過一次咖啡。

  我仍常常在圖書館看見妳,妳單手撐著一大落書,同時用教人驚嘆的平衡感,讀著一本厚達四五百頁的書。偶爾妳注意到我,會跟我打招呼——也僅止於此  
  我不曉得那個男孩子怎麼了,也不明白妳為什麼會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只知道,我們沒有什麼發展,絕對不是因為分隔兩地。因為,即使我們想就能見面,我們仍然很不熟。
  
  系上的女孩子常常對我說:「仁言呀,好歸好,就是太內向了。要多說話嘛。」

  我內向嗎?

  有時候經過一面大鏡子、經過水池邊,我會看著自己的倒影,認真地想這個問題。是不是因為我們兩個都是負極,所以才會彼此相斥呢?是不是我至少該像當年對妳露出燦爛笑臉的男孩一樣,是個能逗妳說話的正極?

☆  

  最近,我看了一部西班牙名導阿莫多瓦執導的電影,片名是《悄悄告訴她》。
  我和謹燮說了這部電影的事情,問她覺得我應該是馬可還是班尼諾,謹燮馬上說:「仁言,雖然男生應該都會想被看作帥氣的馬可,但很可惜,你是班尼諾。」
  她說完這句話,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感覺有點嘔。

  同樣照顧著臥病愛人的馬可跟班尼諾,仿如對映的鏡影:馬可是帥氣、需要愛情跟慰藉的作家;班尼諾則是能單向地、無怨無悔地付出的男人。他愛上名為阿莉夏的舞蹈學生,因此照顧因車禍而昏迷的她長達四年,最後甚至讓她懷孕。阿莉夏懷胎生子後,也莫名其妙地醒來。

  我安慰我自己,至少我不會做出讓妳懷孕這種超現實的事情——即使我真的非常希望妳可以醒來。然而,我偶爾又想,是不是我能這樣跟妳互動,也是因為妳無法回應呢?那麼,我是不是不應該希望妳醒來?
  要是我被妳冷淡對待的話,肯定會想馬上逃走。
  現在,妳對我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都不會投以安靜、無機質的目光,這點讓我很安心。我想,這點也是我跟班尼諾很像的地方。不敢向阿莉夏求愛,只敢趁她昏迷的時候,佯裝她的親人,照顧著她。
  我每次唸書的時候,都很怕有人衝進病房,指著我說:「你根本就不是她的朋友!」所以我每次都告訴別人妳「是我的朋友」,這樣感覺就比較不像在說謊。我很希望妳把我當作朋友,但我很清楚,妳眼中的我,頂多只是比較熟悉的陌生人。

  醒著的妳像行星,只環繞著一個恆星而活,其他人或事對妳都不重要。
  熟睡的妳,就像昏暗空曠的宇宙,我亟欲瞭解,卻無從下手。

  我想,我無法瞭解宇宙,跟我不懂天文學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就像我無法理解妳,也跟我不懂怎麼跟妳溝通沒有直接關聯。





  有流星雨。
  
  我們不像可憐的古代人,要在看到流星雨的時候才有機會大喊「有流星雨」(儘管我也很疑惑,他們是否把流星雨當作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透過以前的天文學者觀測推論出來的週期,我們已經可以知道何時會有流星雨。
  我從新聞看到,七月中到八月中是英仙座流星雨活躍的時期,八月十三號會達到高峰。

  學期結束前,圖書館的人流因為期末考臨近而增加。我待在一樓的科普圖書區,伸著脖子,很擔心漏掉妳小小的身影。幸好,妳下午兩點多的時候,悠然地從門口往這裡走來。

  「喂、林于沁!」

  我用氣音叫妳的名字,妳用澄靜的眼神盯著我,如同無聲地探詢我的企圖。

  「要不要去看流星雨?我去查了資料,八月十二十三那時候是最高峰。我可以騎車載妳去看。」

  我說得有點快,但我很確信妳都有聽進去。妳的眼神掃到旁邊,應該是在考慮。我有點坐立難安,只得拿起旁邊的一本書隨便看。諸如「我們的宇宙中暗物質含量」之類的複雜文字跳進我的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妳說:「好啊。」
  好像還小小聲說了什麼「反正……不會找我……」之類的,但我不太確定。

  



  草坡上,夜晚的風把周圍傳來的笑語輕輕吹散。
  我們安靜地凝望著天空。流星飛掠而過,劃出星痕,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

  「仁言,你知道嗎?」
  妳突然說,我邊喝可樂邊轉過頭來,看著妳的臉。

  妳第一次主動叫我的名字。

  妳認真地看著天空,然後說:「流星是星際間的塵埃跟固狀體,在經過地球時被重力牽引往地球飛來,並且和大氣摩擦產生光與熱。流星分成偶發流星、火流星、流星雨三種。大部分的人相信對流星許願可以實現願望,也有人相信流星經過的地方會有火災。」

  我喝可樂的動作都被這番話給嚇得暫停了。

  「妳剛剛說什麼?」
  「我說,流星是、」
  「——抱歉,我知道了。」

  我想我本來就不應該太期待,在看流星雨的時候,真的會有什麼不一樣的事情會發生。

  應該說,拿線上遊戲來比喻的話,本來就不可能有新手直接挑戰魔王關卡、或是剛進遊戲就封頂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存在;既然我們本來就沒什麼交往,要在今天突然有進展,大概就跟看三國演義的時候,希望諸葛亮幫忙復興漢朝後才過世一樣異想天開。
  可惡。
  我看著妳包裹在牛仔褲裡的腳,還有總是顫巍巍掛在鼻頭上面的眼鏡,感覺超級嘔。我記得,看過妳穿著碎花圖案的洋裝、踏著低跟鞋,連眼鏡都換成隱形眼鏡的模樣——那是妳拖著行李箱,要去車站的時候。遠遠看見妳,要不是妳低著頭走路的姿勢實在太好認,我壓根不會知道那是妳。
  結果,和妳一起看英仙座流星雨的我,連妳平常穿長裙的模樣都沒能看見。
  我用力咬著吸管,真的是毫無頭緒。

  「謝謝你找我來看流星雨。」妳突然說。
  「不會啦,我也只是想,妳應該會有興趣。自己一個人看,真的滿無聊的。」
  「嗯。世宇沒找我去看,我本來想,自己看、也沒意思……」
  「世宇?」
  妳對我露出一個落寞的笑臉。「就是那個人啊,國中時經常來找我借筆記的人。」
  我啊了一聲;而妳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彷彿那些飛逝的星塵,把妳的沉默都消去了。我看了一下妳剛剛買的飲料,是普通的拿鐵;我原本以為,妳不小心喝到冰火還是啤兒綠茶之類的酒精飲料,才會突然開始想說話。
  「他現在在台中唸書,你們就不常見面了吧?」
  「嗯。但是,就算我也留在那裡,我們也沒什麼機會……」
  我沒特別想問原因。兩個人不會在一起,可以怪給上天、怪給環境、怪給爸媽、怪給政客……反正原因太多了,能夠在一起的,反而是一種奇蹟。

  「妳有沒有想過許願?」我問:「對流星許願,不是說可以讓願望成真嗎?雖然我不太確定啦,感覺有點像唬人。但是反正也沒損失。」
  「我不信。」妳篤定的說:「流星是星際間的塵埃跟固狀體,在經過、」
  「好、我知道流星是什麼了。不用再解釋一次。」
  「抱歉。」妳拿下眼鏡,揉揉眼角。「我只要提到某些話題,就會忍不住開始背看過的句子或段落,人家常常說我囉唆。」
  「確實挺煩人的。」我咧嘴笑了一下,妳聞言,表情變得有些沮喪。「但是,我覺得像妳那樣,讀了很多東西,很厲害。只要再多說點自己的想法不就行了嗎?例如說一下,為什麼不對流星許願呢?」
  「先不說流星有沒有承載足夠的能量來實現人類的心願,你不覺得,光是我們無法在流星消失前把願望清楚完整地說完,就已經不構成流星應該幫我們實現心願的理由了嗎?」
  妳戴回眼鏡,冷靜地回答,口氣裡有點淡淡的失望。
  「會嗎?許願還滿簡單的吧?」我說:「要是缺錢,只要大吼一聲『給我錢』就好了;要是缺另一半,就大吼『給我男朋友』;要是生病了,就大吼『好起來』,這樣不就鐵定趕得及了嗎?」
  妳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我,時間久到讓我打算收回前言。
  「你很喜歡看電影吧?你明明就知道,沒有精確地描述自己想要的東西,會得到不好的結果。這種劇情,電影裡不知道演過幾百次了,好笨。
  「靠,妳居然說我笨?」
  「二元一次聯立方程式考四十三分、五十六分、五十分、六十二分還有六十四分的人,用『聰明』這個詞彙來形容,是污辱了聰明這個詞彙。」
  「妳為什麼把那些東西統統記得這麼清楚啊!」我哀號,整個人倒在草坡上。「不要把腦容量浪費在這種東西上面,這種東西根本就是重組磁碟的時候,一定會被判定為垃圾的老舊登錄擋啊!」
  「我看過一次的東西就不會忘記。」妳說。
  「拜託,使用shift加delete可以把資料強制刪除啦。」
  「我的腦袋沒那種功能。」
  「那我只好用上禁忌秘法了——」
  「我不怕癢,附帶一提,你好像是怕癢的。看招。」
  「對不起!對不起、我跟妳道歉,不要搔癢了!喔靠,我的褲子上都是可樂了啦!」

  在我們上方,流星不斷飛逝而過。我沒有跟那個時候的妳說的事情是,如果分開來,它們或許確實沒承載足夠的能量實現人們的願望,但是它們可以用接力的方式,慢慢讓我們的心願化作真實。
  那天晚上,空氣裡彷彿散佚著酒精,讓置身其中的我們,跟平常的自若冷靜完全不同。那天回去時,妳走進家門口前,對我露出普通、直率的微笑。
  「流星雨真的很好看。」
  「對啊,」我抓抓頭。「那,明天學校見囉。」

  我問你。
 
  妳進去前,似乎是突然想到這件事,又轉過頭。

  流星並不像看上去那樣,即使那樣,你還是會覺得流星很漂亮嗎?就算流星本來只是星際間的塵埃,只是因為很遠,所以才顯得美麗,你還是會喜歡流星嗎?

  妳沒有等我回答,就走進屋子。

  The world is turning                        這個世界正在改變
  And time keeps on lingering on         時間仍緩步前進
  The sun will be burning                    太陽仍閃耀光亮
  Eventually you will be gone              而妳終會離去

  一個禮拜沒有見面了。

  我傻傻地坐在科普書區,跟哈伯傳記封面的人物照片面面相覷。每天,只要是沒課的時間,我就一定會來這裡等妳。但是,妳已經一個禮拜沒有出現了。那天晚上的記憶,像是一年一次的流星,那麼閃亮燦爛、那麼罕有、那麼一去不復返。
  妳怎麼了?
  
  我走到數學系館,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今天大二根本不在這裡上課。其中,有一個女
孩子問我找誰,我不抱希望地答了妳的名字,她睜著可愛的大眼睛,嘴唇微張。
  「那個,學長,你認識于沁學姊吧?」
  「呃、可以算認識。」
  「她因為闌尾炎住院了,你不曉得嗎?如果認識的話,怎麼會不知道?」
  「闌尾炎?那是小病吧?等等,應該說那根本不算一種病吧?闌尾不是——」
  「學長,于沁學姊因為麻醉意外,所以現在還在住院中。」學妹的視線不安地撇向右下方,同時像是因為對我的狀況外感到很煩,而咬住下唇。「她已經一個禮拜沒來上課了。」

  一個禮拜?那不是說,我們看完流星雨那天,妳就住院了嗎!林于沁,妳是不是真的許了什麼願啊?是不是真的沒有把願望說完,所以就被詛咒了啊!我很想抓住某個人的肩膀猛搖,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我面前現在只有一個沒比妳高上多少的小學妹。
  我覺得好嘔。

  「我把于沁的醫院名字跟病房號碼給你吧。」

  不久,她看著我頹喪的表情,小聲地說。

☆ 

  I'll always love you                           我會一直愛著妳
  Oh, believe it or not                          信也好、不信也罷
  Baby, that's not enough to               但這樣仍無法停止
  Not enough to stop these…             無法停止──

  我發現妳被轉院後,騎著摩托車的速度,快到一定會被交通警察直接對空鳴槍,好讓我停車。好不容易經歷幾番周折,我終於找到了妳。病床上的妳,跟平常的模樣出入不大。忽略那些維持生命的儀器、妳床邊的點滴袋,還有妳手上的軟管的話,就跟平常一模一樣。
  一樣地平靜,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我拉了張椅子,坐在妳床邊,頭幾乎垂到胸前。就跟妳一樣。

  那時,我還不認識妳姊,去了好幾次以後,我知道妳姊叫于歆,每個禮拜有四天會去照顧妳,她不去照顧妳的時候是圖文作家,經常被台北的編輯用 E-mail 催稿。我去的次數多到妳姊以為我是妳最要好的朋友(其實她本來以為我是妳男朋友,真要命。)
  我其實不用那麼常去看妳的,不需要。我相信連妳都會神色安定地同意這件事。
  但是,熟睡著的妳,讓我覺得很安心,讓我能夠完全不緊張地看著妳。我經常看著妳的臉,咀嚼妳姊告訴我的、關於妳的一些小事。妳喜歡看熱帶魚在魚缸裡游來游去、妳想買一副天文望遠鏡、妳喜歡看書,會把書上的句子一字不漏記下來、妳喜歡星星跟宇宙。

  當我有很多話想跟妳說的時候,妳卻反而無法聽了;但我相信,等妳能聽的時候,我或許又無法說了。就好像計算好的那些常數一樣,我們處在一個只能這樣的時空當中。世宇永遠不會愛上妳、妳不會愛上我,而我還是沒有提起勇氣告訴妳,任何我曾經想過要說的話。

  「如同在上一章所看到的,我們有很好的理由可以把宇宙的現況外推回到宇宙創世不久的時候,也就是當宇宙的年齡只有一秒鐘時,溫度為一百億度。假定你要在那時候『建造』一個宇宙。它會因循的軌跡依賴在開始的時候,你給它的『衝勁』。如果開始得太快(衝勁太大),那麼在宇宙早期的時候,擴張的能量就已經主宰一切(換句話說,Ω的值會很小),星系及星球就無法靠重力把它們拉聚在一起,凝成形體,宇宙將永遠擴張,可是沒有讓生命出現的機會。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宇宙的擴張也不能太慢,否則宇宙早已快速地再塌縮,成為大崩墜。」

  我暫時合上書。

  這段說的,是幾個跟形成宇宙有關的常數,這段提到的Ω,其值大約等於1;當然,Ω可以大於或小於1,但是結果我剛剛也唸了。
  我幫妳唸書的時候,總是想,為什麼天文學家能得到這麼精確的結果呢?
  為什麼看著虛無空暗的宇宙時,他們能夠勇於思考那些未知的事情?
  除了看流星跟賞月以外,我根本不會想看黑色的天空。地球的外面居然還有個黑暗空曠的地方,這件事讓我光想就覺得不舒服。我很想問妳,喜歡天文學的人,是不是都非常勇敢。或許,妳其實比我以為的還要更聰明,而且很有力量。不過,現在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偶爾會想,是不是不這樣我們的關係就無法延續,就跟其值大約等於1的Ω一樣。要是我們靠得太近、或離得太遠,這樣的關係都不能安然持續。或者,這些都只是我給自己的困境?
  要是妳能回答我就好了。我得不到回答,只好翻開書頁,繼續唸。





  今天,我進病房前,聽見裡面稍微有點吵雜。我聽得出于歆姊的聲音,但是,還有一對男女的聲音,我沒有聽過;那不是謹燮跟那個男人說話的聲音。我調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然後走進去。
  妳的病床旁邊,站著一個拿向日葵的高挑女孩,還有一個比她更高的男孩。
  妳姊和他們說話,偶爾點點頭。

  「呃、你們好。」我走過去,小聲打了招呼。
  「啊,你來了。世宇、少妍,這是仁言。仁言,這是于沁的朋友世宇,還有少妍。」妳姊熱心地為我們介紹彼此,她說:「世宇,仁言經常來看于沁呢。」
  那個叫做世宇的男孩子笑了一下,那張臉帥氣到讓我有點不快。
  「你好,我是于沁的朋友。然後這是我學姊少妍。」
  「劉少妍。」比我高了半個頭的女孩垂眼微笑,她手上的向日葵告訴我,幾個月前,他們應該也來看過妳。
  妳姊並沒有因為世宇和少妍遠道而來,就特地待得比較久。時間到了,她還是離開房間去吃飯。只剩我和他們兩個。對面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現在少見地正在睡覺。
  「于沁有和我提過你呢。」世宇說,滿臉興味。「你們是國中同班同學。居然唸同一所大學,很巧啊。」
  「是啊。」
  現在,如果我們下方有個日本節目常出現的好笑計量器,我和世宇的陽光程度應該分別處在量表的兩個極端吧。我偷偷看了一下那個叫做少妍的女生,她又高又瘦,很明顯是個衣架子,長相也很漂亮,頭髮修剪到稍微及肩的長度。
  稍微用點頭腦想就知道,世宇喜歡的應該是這個女生才對。要是妳醒著,一看見她,大概會馬上憂鬱到昏倒。

  老實說,比起妳,少妍真的上相多了。
  但是、但是……

  我想從背包裡把書拿出來,所以拉開椅子逕自坐下。世宇也不太介意,就和少妍繼續站著。他看著我的動作,忽然又開口。「你一個禮拜來看她幾次?」
  「肯定比你多次。」
  「是沒錯啊,因為我讀的是台中的學校。」他爽朗地回答。「我跟少妍學姊都是外文系的學生,老實說,現在這時候正忙著要辦話劇比賽呢。不過,定期回來看看于沁還是不能免的。」
  我握著拳頭,假裝找不到書。然後,我聽見少妍輕聲跟世宇說了什麼,就離開病房。
  這時,我才繼續說:「如果你很忙,可以不要來看她啊。」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聲音不大,但是很沉。「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忙,就不用來看于沁。」
  我轉過頭,看見世宇的臉沉下來。
  「我是不曉得你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說,不過我勸你,不瞭解于沁就不要亂說話。」
  「我至少知道,她絕不會希望你把那個叫少妍的女生帶來看她。」
  「于沁跟你說過什麼嗎?」
  「有很多事情,不用特地講也知道。例如一加一等於二,還有太陽從東邊升起。」我放下包包,站起身。「雖然我對她或許不像你那麼瞭解,但是我至少還知道,她為什麼會心情不好。」
  現在,病房裡出奇安靜,只有心電儀的聲音,滴、滴、滴、滴。
  「為什麼我來看我的朋友,還得被一個剛認識的傢伙嗆呢?」
  世宇的聲音突然變得又輕又慢,增添幾分危險的味道。
  我回答。「我對你從來就沒有好印象過。從國中開始就是這樣。」

  我知道,現在的我,完完全全就是無理取鬧。這個叫做世宇的人根本就沒有做過任何錯事,甚至還是妳喜歡的人;但是,這個傢伙真的讓我莫名地有種惱怒的感覺。他有看過妳垂著頭走路的樣子嗎?有聽過妳喃喃自語的聲音嗎?他知道妳很寂寞嗎?就像一個沒辦法實現願望的流星一樣,覺得又無助又悲慘嗎?
  這些都只是我的推測,就像人們看見流星,自以為朝它許下心願,願望就會成真。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幫妳說說話。

  「于沁她,很寂寞啊。」我扭著嘴唇,悲傷地說:「為什麼你沒有跟她在一起呢?為什麼你跟那個叫做少妍的女生唸了同一所學校啊?明明于沁她已經喜歡你,喜歡了那麼久!」
  我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世宇一定和我深有同感,因為他露出很不高興的表情。

  「我希望我們是朋友。」世宇說。

  我幾乎以為那個總是在看書的男人坐起身,說了那句話。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但是,沒有任何人規定,被喜歡就一定要回報。」他繼續說:「我把于沁當作很好的朋友,或者可以說她像我妹妹。但是,我沒辦法喜歡她。」

  少妍回來了,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我們說的話,有的話又聽見多少。然而,她什麼都沒有表示,只是遞給我跟世宇各一罐冰咖啡,臉上是真誠的、有點擔心的表情。
  世宇彎下腰,湊在我耳邊說:「剛剛你如果你喜歡于沁,麻煩你替我多看著她。她太安靜了,你要多說話,讓她沒辦法句點你,你要瘋狂說話,知道了嗎?——學姊,走吧。」
  「這麼快嗎?上次你不是待得比較久?」
  少妍問,她的嗓音很明朗,像酒杯互碰時產生的聲音。世宇說不用,因為仁言要幫于沁唸書。他們和我說了一聲再見後,就離開了。

  「你多管閒事了。」
  那個男人坐起身,背靠床板。我沒好氣地看向他。「你聽多久了?」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忙,就不用來看于沁。』——大概從這裡開始。」
  「算是我多管閒事吧。」
  那個男人沒有回話,從床邊的抽屜摸出小說,取下書籤,繼續讀。

  我翻開書,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妳什麼時候會醒呢?什麼時候,我才有機會真正體會到,流星是來自宇宙的塵埃,而不是從遠方看上去時,劃過天際的光芒?真的碰到流星的時候,我會不會受傷?
  我們還能再去看流星雨嗎?

  我在模糊的淚眼當中,開始用盡量保持平穩的聲音,開始唸書。
  「或許這個目標永遠無法達到;或者可能沒有『最終』的理論,或者如果有,它可能超越了我們腦力的瞭解範圍……」

  希望妳醒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就跟妳睡著前所曾經渴望過的一樣。如果妳真的對流星許過一次願,希望妳的願望能至少實現一部分。希望我也能存在於那個世界裡。

  然後,我們再去看流星吧。

  Like falling stars over your head         
          就像那些飛越的流星
  We were bound to burn out just like crashing cars
          我們的感情必定會燃盡、如撞毀的車輛
  I’ll never get over you, never over you      
          我永遠、永遠無法忘記妳
  ‘Cause you are so beautiful           
          因為妳是如此美麗
  You are so beautiful, yeah           
           如此美麗 yeah

                (完)
---------------------------------------
【後記】

     單純想幫David Archuleta的這首〈Falling Stars〉寫一篇搭配的故事,音樂真的非常好聽,有興趣的讀者請務必要聽看看。

  本來想說把這個看到流星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說明流星性質的傻瓜設定成男主角,而去探望他的是女主角,不過木頭男好像太多了,所以改成小木頭于沁。
  之後于沁應該還是會出現的,世宇跟少妍也是。

  仁言的性格很普通、有點不太明確,不太勇敢。但是我覺得,像是仁言這樣,不確定自己真的想要什麼的人,也是存在著的。在故事裡,他總是不敢把問題真的問出口,只是保留在心裡,我也常常像他一樣。仁言只敢趁于沁不知道的時候默默陪著她,我想,我也很有可能會這樣。儘管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真的會這樣。

  此外,常常在日劇或韓劇裡看見女友躺在醫院裡的劇情,也想描寫類似的情況。但著眼在探望者的心情,另外,探望者也不是病患的男友,或深愛著病患。想寫看看,這樣的情況會是如何。可以說整篇都是有點實驗性質的作品吧,情感內斂到似乎有點莫名。

  結尾好像還是帶著一種無奈的感覺,雖然很想寫快樂的愛情故事。但就跟仁言體驗到的一樣,能夠在一起的愛情,才是所謂的奇蹟吧。

  下一篇會是由舊作改編的故事,是比較明顯的愛情故事,篇幅也會比較長,重點是會甜甜的(應該)所以有興趣的可以期待(笑)

  同樣,在後記最後附上這首歌的歌詞(英中皆有)

  當中,引用了科普書籍《宇宙的六個神奇數字》的部份段落。仁言所唸的關於Ω值的段落,來自於第一百五十四頁。最後一段「或許這個目標永遠無法……」則來自於第兩百五十六頁。在這裡也想特別推薦一下這本書,寫得相當深入淺出,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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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5 篇留言

巴哈姆特小管家
親愛的勇者:

感謝您對勇者小屋的支持,
我們會將此篇設定在首頁的精選閣樓中增加曝光。

--
巴哈小屋管家 敬上

05-15 12:51

Cecil
謝謝管家的抬愛,能因此增加流量真是再好不過了呢~05-15 20:13
草壁英彥
我覺得寫作最有趣也最麻煩的一件事,就在於試圖摹寫並非自己熟知或專業的領域的角色的時候,不得已非得要補充和吸收很多資料,吸收新知的過程很快樂,但無法順利消化的話就會變得很尷尬(艸)

不過我很喜歡天文呢。雖然我是個標準的文組人,也幾乎絲毫沒有唸自然相關科系的天份(我的自然成績估計跟仁言的數學成績是同等級的悲劇呢──雖然我的數學並沒有這麼慘,我只會被三角函數虐而已XDDDD)

可是很多自然的東西我還是很有興趣的,彷彿透過挖掘這種東西可以窺探到世界的秘密似的。雖然我常常挖到最後發現我都快悶死在坑裡了還是沒有收穫,然後我從此就不太敢在自然的世界裡尋寶了,這是我國二的時候唸自然唸到半夜結果隔天考出來成績一樣悽慘之後理解到的事情(ry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覺得很可惜,明明知道多學一點東西無論是對寫作還是對自己的人生都是有幫助的,還是不自覺地在課堂上昏昏欲睡然後趴下去,各種對不起以前的自然老師們(艸

06-10 10:36

Cecil
真的哦,像我現在在寫逆命跟阿葛(誰啊)的故事,就要去找一些跟撲克或賭博有關的資料,有點累,但是也很有趣。

我以前想當天文學家呢哈哈,後來發現天文學家數學也要很好以後,我就GG了(究竟
我的理科都是悲劇啊哈哈(崩潰

推「窺探世界的秘密」這句哦,科學家真的是一種相當神奇的職業呢。
我直到高中才發現自然不是我的科目XDDDD

我只要想趴就、等等,我從國中就開始在鍛鍊不趴也能睡的技術,現在看到的人無不驚訝呢(挺(自豪什麼06-10 14:21
草壁英彥
言歸正傳,我喜歡C姐講故事的風格,尤其是以第一人稱書寫的時候非常能帶入角色,以中文系的仁言為主角就會在思考邏輯跟形容詞上放入不少比較偏中文系的詞彙,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咦)

也對於把仁言那種少年青澀的戀愛心理描繪得這麼淋漓盡致感到讚許與小小的難過,可能是因為談過戀愛所以才能理解這種感受吧。我想我是班尼諾吧,雖然很渴望成為帥氣的馬可,但最後還是只能當班尼諾而已(苦笑)

「反正原因太多了,能夠在一起的,反而是一種奇蹟。」精闢地把戀愛的一切都說完了呢。不管如何穿鑿附會,有時候磨合了也不見得就變得適合,有時候沒有磨合反而在彼此的摩擦間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戀愛果然是一件任性的事情吧。就像流星一樣。

于沁對仁言拋下的最後的問句,令我想到以前喜歡的女生跟我說她討厭蝴蝶,因為她說蝴蝶如果近距離看的話其實很醜。害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回她什麼,這就是被句點的感覺吧(爆)

「地球的外面居然還有個黑暗空曠的地方,這件事讓我光想就覺得不舒服。」我也很能理解這種感覺呢。會讓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如此地渺小啊。
可是即使如此,還是想要在這個寂寞的宇宙裡寂寞的星球上留下活過的足跡。人類果然是都是笨蛋吧。(?)

會期待著于沁醒來呢,不過我想這是因為我太喜歡看喜劇吧,不自覺地想要腦補往後的故事。只是,在一起本來就不只是一個人的事情,果然還是只能盼望奇蹟吧。

不過很喜歡仁言的思考方式,我以後有幸看到流星的話也要乾脆一點地大喊「給我女朋友」或者更簡潔有力「讓我夢想實現」,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來不及許願了YA!
話說,我猜于歆的編輯是〈回我身邊〉的男主角!
倒是,謹燮感覺就比較單純只是出來串場的了,只好期待往後有機會看到她們的故事了嗎XDDDDD

06-10 10:36

Cecil
能得到中文系的誇獎真是讓人高興呢,最近覺得第一人稱真的滿有趣的~
以前都是以第三人稱為主啊(笑)

雖然大家都會想當馬可,但是馬可照顧的人後來卻離開了呢,非常可惜。《悄悄告訴她》也是一部安靜、充滿遺憾味道的美麗故事。

「反正原因太多了,能夠在一起的,反而是一種奇蹟。」
這是我在寫作的時候才想到的事情,覺得這很適合仁言的思考風格所以加了進去唷。其實細想起來,能在一起的才是奇蹟、能持續到結婚的才是奇蹟、然後能持續到有了孩子、持續到老……這種種都是奇蹟啊。

我在這篇故事裡用了非常多和流星有關的聯想呢,不知道讀者們找到了幾種XD

好可惜啊XDDDDDDDDDDD
我知道蝴蝶近看並不漂亮,很多東西都是靠得太近就不美麗了。
托爾斯泰曾經說:「過分了解和過分不了解,同樣妨礙彼此接近。」
我覺得相當有道理呢。
然後關於蝴蝶那句話,我想那就是被句點的感覺沒錯,賓果!(淦

那是我的感覺呢,以前知道有宇宙的時候真的很驚嚇(?
很高興有人和我有一樣的感覺XD

每個看過的人都希望于沁會醒呢,我該慶幸我本來沒把她寫死嗎(不
要是我哪天有了靈感,就會繼續寫作他們的後續的~

我也很喜歡仁言,他是個木訥可愛的孩子(笑
你居然猜到了!這樣我之後要賣什麼關子啊!!!!!(悲憤
這麼小的地方都給你注意到了,你小子夠狠(究竟
欸欸,謹燮在另一個故事裡可是女主角呢(至少是女1.5)只是那個故事我還沒認真開始架構,不過在這篇謹燮確實只是串場用XD

謝謝草壁君一次給我這麼多感想,看到的時候忍不住在圖書館笑了(咦
辛苦你了XD06-10 14:31
草壁英彥
(原來回文有限字數所以拆成上下兩篇,機哭修廢話太多錯了嗎──)

06-10 10:36

Cecil
有時候我也會這樣QAQ
說太多話就被系統要我重打(我去你(ry06-10 14:01
小蛇hebi(詩音)
所以快要十年過去了,于沁要醒來了嗎XDDD(跑來翻舊文的我

假如故事安排是主角回憶與一個逝去的人的過去,那反正這個人已經不在了就是事實,即使有留下悲傷與遺憾,那就只是單純的悲傷與遺憾而已
但當主角回憶的這名對象,現在是躺在醫院不知何時會醒來,那麼這處在生與死之間的薛丁格的時間(?)中,又替整體情緒增加了煎熬的等待,這比單純面對重要的對方逝去更加折磨人吧
對方是有可能會醒,但要等待多久?而等待了許久之後,對方也有可能在某個時間點死去;又或者更狠的,你等了一輩子,這個貓盒子就是打不開,對方就是不醒來。
所以我認為這樣的設定對於折磨主角與讀者都起到了相當好的效果d(`・∀・)b

對於這個故事後續的期待,我想看到更多仁言找世宇吵架的部份(X
這部份我想起的是羅恩和艾爾朗打架(?)的戲,艾爾朗和世宇一樣都是無辜受害——但是我覺得艾爾朗也沒有那麼無辜(我是夏洛特狂粉,艾爾朗傷到夏洛特了,所以我可以開啟粉絲濾鏡敵視他O),所以我站羅恩那邊!٩( 'ω' )و
出於狀況相似的緣故我也站仁言這邊(世宇:欸不是

02-02 20:48

Cecil
一上來就靈魂質問,看來這個對手很難應付https://emos.plurk.com/fc43b956e096c47c82231f0f13fa673c_w48_h48.gif
誠實地說,當初寫的時候沒有設想于沁是否會醒來https://emos.plurk.com/33cd397db5c6e01e856ab792226b1170_w26_h26.gif
現在我再回頭看一次以後,覺得如果于沁不醒來,仁言來拜訪的次數可能慢慢還是會下降,一方面是這應該屬於必然,一方面是于沁的姊姊也會勸他不要太執著,讓他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走到這種結局的話,實在是有點過度寫實跟傷感了。一定要給一個結局的話,當時的我會怎麼決定不好說,但現在的我多半會讓仁言在大學畢業前順利叫醒睡美人吧https://emos.plurk.com/aad46e2d627e0ada2fc8109b31f27b1d_w26_h26.gif
「薛丁格的時間」這種情況也太悲催了QWQ 本來我寫的時候沒有這麼明顯的感覺,但詩音這樣一說我就覺得仁言跟于歆姊的日子都略苦。或者說像他們一樣等待著某人醒來的人,日子都是這樣苦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404/d3dba8c9384659545911d547e8647f41.GIF
雖然我很想說現在的我不太會再安排這種單純就是在折磨人的劇情,但看了一下近期的安排,我發現話好像不能說得太早(西娜:https://emos.plurk.com/b6521f53a14131586d40d72b35b3bc9f_w47_h13.gif02-02 23:26
Cecil
我當初寫他們吵架的時候也很樂在其中,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喜歡看男人針鋒相對的場面。本來我以為羅恩跟艾爾朗打架那段是我對這種情節的啟蒙作,但你這樣一講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在這篇文裡面就有這種傾向了(目前我自己最滿意的大概是月升裡面葛雷跟薩卡吵架的部分)
艾爾朗表現得很無辜但實際上也不算真的很無辜(到底喔),世宇的話的確就是單純被流彈打到了,仁言也是吵完架以後馬上就知道自己只是在無理取鬧而已https://emos.plurk.com/07ef514ff42f679bcf351e15176cad77_w30_h20.gif
偷偷說我其實還滿高興看到艾爾朗(和月升的洛森)這種角色被討厭的,本身我不討厭他們,但不知為何看讀者想掏他們腸子我就很開心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ec60eba97401e33019394edc47f3b1e9.GIF
我不排斥讓其中一方順著情緒無理取鬧,不過他們多半會在情緒過了之後反省自己,沒有為什麼,因為我覺得會反省的小孩才是最棒的https://emos.plurk.com/7f4f4a5a770734c052c5c4e53d6768c1_w48_h48.gif02-02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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