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鳳凰──!」
隨著赤色火鳳的高昂啼叫,眼前長長一排的闇黑克勞爾士兵一一被捲進火舌,替暗色系的船艦染成一層烈焰般的橙橘色彩。
「抱歉了……我還有事!」
我顧不得那些還在呻吟的人群,將注意力放在前方敞開的門扉,快速的衝刺而去──
距離我從通風口潛進闇黑克勞爾號,大概過了二十分鐘。
突破那層層雲海,我在內心裡朝世界樹道了一次又一次的謝,稍稍平撫劇烈鼓動的心臟後,才戰戰兢兢的往艦内前進。但是,在我幾乎無法想像的意外中──某個笨士兵滑倒撞上通風口,受到驚嚇的我便發出驚呼──因為這種蠢事,我不堪的成為了名符其實的「侵入者」。
但是……我的好運顯然並未用盡。
在我突破首層包圍網,朝唯一一扇開啟的通道飛奔過後,等待著我的是身型魁梧、手持大劍的指揮官。輕易的擊敗他,我便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整艘船艦的內部結構圖。
……然而,這真的只是單純的好運而已嗎?
經過一個又一個區塊後,我也不禁這麼懷疑。
……為什麼……所有通往艦長室的門都是開的呢?
怎麼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而且,應該也沒有非得這麼做的理由才是。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得知「有入侵者」這項消息的某人,為了將我引到艦長室去,而做出這樣的行動。
「……雷文嗎?」
……除了他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人選了吧。
仍存在著發瘋般的殺戮衝動的他……難道,是想跟我一較高下嗎?
思緒到此,我不禁露出自嘲般的苦笑。
「我明明是來拯救你的……卻非得與你戰鬥不可呢……」
「不過……你永遠不會知道的吧……」
我踏過通往艦長室的最後一個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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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無法理解。
……為什麼妳要到這裡來呢?
如果妳擁有能夠回溯時間的能力,如果妳還保有那份我們曾相遇的記憶……
為什麼還要來到這裡呢?
我是會毀了一切的人。這點,妳一定親身體驗過了。
只要照著曾經的軌跡,妳必定還會與他們組隊。憑著妳的聰慧,避開「會來到闇黑克勞爾號,遇見雷文」這個選項,肯定也是輕而易舉的。
這樣就夠了啊,我還保有對妳的情感,我還存在妳的回憶中。
不論是以何種形式留下,對我而言,那就足夠了。
「……蕾娜。妳……應該不是為了拯救我而來的吧……?」
我是不值得拯救的人。……是無法被拯救的人。
一旦斬斷這份罪惡,我將不復存在。所以,我與妳是無法並肩而行的……
……明知如此,為何現在的我會這麼的……這麼的高興呢……?
「呐,蕾娜。其實我……我好想一直跟妳在一起……」
「不過……妳永遠不會知道的吧……」
我從座位上起身,凝視著逐漸開啟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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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能夠來到這裡,身手還不錯嘛,精靈。」
「我是這艘闇黑克勞爾號的艦長,雷文。真是不好意思呐……」
不論是隱藏在嘴角中的瘋狂、被復仇染上血色的雙瞳,還是沾染著血腥的鋼鐵手臂、那憎惡著世界的鄙視口吻,都跟我們在那裡初次見面時相同……
……但是,這股異樣感是怎麼回事?
不一樣。在與金色相差甚遠的瞳孔中,深深隱藏著某種……
「要請妳在這裡消失了!」
終止思考,在鋼爪朝我迎面撲來之際,反射神經使我朝後跳躍而去。
只是,即便我非常清楚自己身處戰鬥中,不該有任何雜念,我卻還是洗不掉在一瞬間所凝望的那雙眼眸。
──雷文……為什麼……你看起來會這麼的哀傷呢?
「現在是分神的時候嗎!」
……!
我趕忙朝右方翻去。而包覆著一層淡藍光暈的雷文,便以眼睛難以捕捉的速度朝牆壁奔去。但是,他卻在彷彿將撞上牆時縱身一跳,流暢的後空翻一圈,隨即遊刃有餘的踏回地面。
「這樣不行,精靈。妳到底在分心什麼?」
……看來是必須認真了。雖然……我根本就不想與你戰鬥……
我緩緩站起身來。那雙紅眸緊盯著我,方才那極其微小的哀傷,此時卻無影無蹤。也許只是我的錯覺吧……因為,現在的雷文沒有那樣的理由。
「……雷文,我一定會救你。一定!」
這麼說完的同時,我抽出了守護長弓。同時,雷文踏出了步伐!
僅僅零點多秒的時間,雷文從空氣中消逝。待下一秒到來,雷文的掌已逼近身前。面對逐漸併發出火光的銀掌,我架起弓箭,瞄準──
「冰封箭!」
目標是……肩膀!
冰封箭帶動空氣壓縮,強風使他忍不住閉上眼,箭矢便在此時從雷文的肩上擦過──
在他驚愕的剎那,第二發箭矢已從其腋下竄過,徹底冰凍了肩部關節。
「嘖……!」
一秒內的交鋒,雷文已暫時失去左手行動力。既然如此,那就簡單多了……!
我輕躍起身,不出預料,其右手上的森寒銀刃便斬裂空氣,響起驚人的呼嘯風聲。刀刀札實,命中核心,只要完整吃了雷文一刀,戰況就會徹底改變。
不過,我當然不會輕易被砍中!
相較起身為末日武者的雷文,現時的他,攻擊速度可說慢了許多。正因如此,精靈族的視線才能夠捕捉短暫的刀之軌道。下一刀──是往上方!
我蹲下身子,趁他尚未揮出刀柄的須臾,側身踢上他的膝關節。一連串的,瞬間失去平衡的他無法攻擊,我順身轉去,後腳跟已經朝他的腹部送上一記。
──碰!
「……哼,很強啊。既然如此……我絕對要把妳撕裂。」
……只用踢技還不夠嗎……
只見雷文從牆邊站起,拭過了嘴邊的鮮血,又投出瘋狂的笑容。自傲的左手分明還是冰凍狀態,但他卻沒有絲毫膽怯。這下子……是無法輕易結束的吧。
……我該怎麼辦?
「──喝啊!」
然而,我還無法得到任何結論時,雷文早已以狂狼之姿俯衝而來。
但是……
「……這是……藤蔓!」
雷文的雙腳卻無法再動彈一步。
方才在身前設下的種子陷阱,已經發芽並發揮效用。深綠色蔓藤朝雷文腳部蔓延伸去,緊緊勒住他的皮肉。
納斯德左手無法動彈。雙腿也無法行動。
……處於這種境地的雷文,已經沒有辦法掙扎。
「……跟我走吧,雷文。這樣下去是沒有意義的。」
「沒意義?哈,生活在那種地方才是真正的沒意義!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爛!我……我根本無法守護她啊!我這種廢物的未來,跟妳沒有關係!」
跟我有關的……雷文。就算你不會了解……
我走近他身前。紅眼滿溢著恨意,枯瘦、乾癟的雙頰,此時也被怒火染上淡淡的赤色。藏在殘暴力量之下,只是個被朋友背叛、未婚妻遭殺,孤單而悲傷的男子而已。沒錯,就跟那時候一樣……
……雷文……只是個深愛著已逝的未婚妻的男子而已……
……啊啊,我居然忘了啊。這時的雷文,是這麼深刻的愛著雪莉啊……
為她復仇。為她而活。雷文的生命,在此時就只為了那名女子燃燒。一次次的殺戮,只為了替那名女子報仇。是因為一直被雷文的溫暖包圍著,所以我……竟然遺忘了啊……
突如其來的感情洪流,使胸口傳來一陣痛楚。一直以來都想封閉,一直以來都不敢有任何表示的情感,在殘留著深深愛意的他面前,毫不遺漏的被撕開。
在身子不自主的顫抖之時,冷不防的,女子的聲音灌進腦海。
『蕾娜……妳與我的約定,現在就可以實現了啊。』
──雪莉……!
柔美的女音喚醒了我,眼前,雷文全身遭到牽制,動彈不得的景象使我震懾。
「我……但是,我……!」
弓就在身旁。箭也還有剩。現在的他並無抵抗之力,或許真是最佳時機……但是,我辦不到啊!殺了雷文什麼的……那種、那種事情……不可能做出來的吧?不可能的。不行,我辦不到──
「──呀啊啊啊啊!死吧──!」
……!
動搖的心情回神過來,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僵硬在原地。
我僅能凝視著不知何時從冰凍中解放的銀掌,朝自己的咽喉撕來。
就像那個時候,雷文撕裂了艾索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