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車中我安安靜靜的坐著,原本只有車子的引擎聲是讓我沒辦法好好休息的唯一聲響,現在又多了一句對我搭話的聲音。
「喂!我在跟你說話阿!喂!」
我張開閉著的眼睛,昏暗的光線下,也看不清他的臉,我不答腔,只顧著將臉轉向聲音傳過來的地方,裝作有在聽他講話的樣子。
「你覺得、他、他們打算把我們送哪兒去?」
(有必要怕成這樣?)
突然天搖地動晃了一下,搞的車廂裡十來人都幹聲連連,感覺路面挺不平穩的。
「媽哩個……這條子會開車嗎這?就不能找個有駕照的來開車嗎?」
一臉消瘦的男子。
僅有些微光源的空間裡,我只能作出這種判斷,牢騷發完又問了我相同問題。
「咳咳!所以你覺得他們是打算把我們送哪兒去?」
「為什麼問我?」
可能是眼睛開始適應了吧,我還看得出他翻了翻白眼,眼珠子有點大,顴骨也很高,令人立刻聯想到「神經質」這三字。
「唔……你看起來……」
我又環視了一下周遭的情況,十多人幾乎肩並肩擠在一個小小個空間裡面,高矮胖瘦啥鬼樣子的人都有,這裡唯一的共同點是衣服,淺灰色的制服和短褲,但我彷彿能看到淺色衣服裡面藏的斑馬紋,沒錯……罪犯的衣服。
「你看起來比較正常些。」
他總算擠出句話來了,不知為何他鬆了口氣又刻意壓低聲音對我繼續說。
「像你對面右邊的那個我就絕對不會隨便跟他搭話了。」
我頭面向他,眼珠子稍微往那方向撇了一下。
(唔……怎會有座人肉高塔?)
即便是在僅有一點光亮的地方,還是能清楚看見他,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高上一個頭(甚至兩個!),手臂上全是刺青,壯碩的程度就像兩根裝飾過的狼牙棒。
「看他肌肉糾結的模樣,簡直是殺人機器啊!我看最起碼手上也有兩三條人命!」
我皺了皺眉,會不會太以貌取人,太武斷了點,也許他只是面惡心善之類的人而已……
「嘿、我知道你可能認為我只是隨便說說,但在這車廂裡的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最清楚吧?」
這倒也是。
「幸好是坐你旁邊,要是是他……才第一句話我頭就會被他扭斷。」
咱們手可是都被反銬在背後呢!不過我也懶得糾正。
「我叫戴祥,唉──曾經也是有人叫我祥哥的時候,不過都很久前了,就叫我阿祥吧。」
你好阿祥。
我沒說出口來,只是微微點了個頭用心靈感應傳了過去。
「我就當作你那動作是個友好的招呼了。」
他苦笑了一下,看來還真的有收到。
「那你叫?」
「叫我小弟就可以了祥哥。」
附帶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唉呀,總算是碰到一個有點社交性的人了呢!老弟、不介意我這樣叫吧?」
你叫的方便就好,我輕輕搖了搖頭。
「所以老弟……這些王八條子把我們半夜趕起床,一古腦的塞進這完全不像移送犯人用的怪車裡,是想帶我們去哪兒?」
唔……行刑場?那可真糟,但怎麼可能,我聳了聳肩。
「偏偏還在我刑期快服滿的這緊要關頭……媽的!」
祥哥用力地搥了一下車門,情緒看起來挺不穩定,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目,尤其是那個高塔,瞪出的兇光在這昏暗的場所我也感受的到。
「抱歉!我、我只是有點焦慮……」
我看得出來,你手還在抖呢。
「不講點話來放鬆一下,挺不爽的。」祥哥深呼吸了幾口氣。
「那來談點別的吧!你……是幹了啥好事才被抓到這兒來?」
唔?怎麼可能是好事呢。
「嗯……騙了不少人。」
「哈!我想也是~看你就一副乖乖牌又文雅的樣子,應該也就只是騙騙人才會被關進來。」
要說我的臉文雅,那也只是跟粗曠的臉型比起來吧。
我的臉型唯一的特徵就是沒有特徵。
「那祥哥又是怎麼被關進來?」
他嘴角往下凹,不愧是我,認識不到幾分鐘就問了不該問的。
「唉……好好的正事不做,為非作歹去了,詐欺、恐嚇樣樣來,最後栽在搶銀行。」
他低著頭喃喃自語著。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就無法從那犯罪圈子裡脫身,原本只是因為失業加上債務的壓力搞的我不得不走上那不歸路,誰知道…嘿!走的還比以前我當個小業務員來的順!」
他又深深嘆了口氣。
「但只要一被抓,就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留給我的老婆跟孩子,只是徒增它們的痛苦……」
祥哥硬是止住了哽咽聲,轉過頭來瞪著我認真的說。
「我看老弟你也還年輕,就算你有再苦的理由,也絕對不要踏上這條不歸路啊!」
我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祥哥。」
「那就好,不要是什麼精神錯亂那種殺人狂就好,你應該也聽過吧?」
聽過什麼?殺人狂?
大概是察覺了我的疑惑,祥哥又更加壓低音量的對我解釋。
「前幾個月不是有個名人進我們監獄嗎?那個叫什麼『血腥屠夫』的,有夠誇張!用把刀一次宰了四、五個人不是嗎?監獄裡面都在傳這件事,畢竟那個瘋子要在我們監獄關上一輩子。」
祥哥煞有其事的將目光悄悄的瞄向那個身形高大的巨漢。
祥哥不會認為……就是他吧?
「嘿嘿……據說還把他們的血都放光呢!」
坐我右邊的戴著眼睛的中年大叔突然插了句話。
「唔?」
「你是……」
眼鏡大叔略帶歉意的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只是剛好聽到罷了。」
「我懂啦!這種場合嘛!」
祥哥意外地善解人意呢。
兩人展現出成年大人應有的風範開始簡單的自我介紹。
原來他以前是某公司的會計,因為公司資金流動部分涉及許多不法因素,很可憐老實的他就被抓來背黑鍋,好像還有不少其他法律因素跟公司內務問題,但就我這個局外人,很多專業術語我都是有聽沒懂。
至少知道他姓嚴,叫他聲嚴大叔好像也行。
「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突然載上車呢。」
他聳了聳肩,看來交換情報的結果並不理想。
雖然可能是我的錯覺,但我覺得從剛才開始車速就很慢,不會是…快抵達目的地了吧。
「真是有夠衰小的,明明在一個月就可以重獲自由,現在卻得被關在這裡…還附贈一個殺人狂。」
祥哥又神經兮兮朝那大個子看去,對方好像也發現祥哥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回瞪。
「別這樣,我聽說那個『血腥屠夫』他可是……」
嚴大叔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車後門猛然的被打開聲音給打斷。
強光從外面刺了進來,立刻讓我們車裡所有人都瞇起眼睛。
「到了!全部下車!」
應該也是錯覺吧?
響起的這聲音似乎在宣判著車上十幾人的死刑。
第一章:歡迎來到……
總算。
總算是讓眼睛適應了強烈的光線,搞清楚周遭的環境。
一映入眼簾的是──毀壞的世界。
道路、建築物、路燈、人行步道、行道樹木、四周景色沒有一項是完整的。
道路龜裂,一些高樓大廈玻璃沒一片完整的灑了滿道路,還有處處的血跡、彈痕、爆炸過的坑洞、翻起的柏油路、歪掉的紅綠燈等……
幾乎全都是斷壁殘垣,二戰時候被轟炸的倫敦跟柏林,是否就跟眼前的景色一樣呢?
「這──是三小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祥哥已經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懾得只顧著喃喃反覆著三小啊這幾字。
嗶。
喔!手銬的鎖好像開了,照剛剛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是電子鎖之類的聲音?
「請問……這是?」
嚴大叔好像想找開車載我們來的監獄官尋問,但那人的反應是塞了個看似厚重的斜背背包給他。
每個人都有被發配,發給我的那個獄警還對我冷笑了一下。
我無視那意味不明的表情,直接拉開拉鍊檢查包包。(仔細一看是運動時會攜帶的那種,不大但是有點重量)
兩大罐礦泉水、有幾包應該是戰備口糧、手電筒、地圖等……感覺像是爬山還是什麼生存遊戲的必備物品在包包裡應有盡有。
除了一把格格不入的手槍躺在裡面,還很好心的附贈兩包子彈。
我望向其他也在檢查包包的人,不是皺起眉頭就是一臉疑惑。
現在是……什麼狀況啊?
要讓我們立刻拔槍出來往旁邊的人開槍,玩個自相殘殺之類的遊戲嗎?那豈不就是大逃殺了?
搞得我從很久以前便已放棄思考的腦袋又因為這一連串的怪事而開始運轉了起來。
「警察大人、現、現在是要……」
發放完背包的兩名獄警一語不發的迅速跟隨著監獄官上了那台貨車。
「喂!媽的條子!所以現在是直接放了我們的意思是吧?我可沒見過這麼新奇的出獄活動喔!」
祥哥揮舞著剛從包包裡拿出的槍,並朝著車子繼續叫著。
「連子彈都給齊了,我還真不知道你們是在做啥?跑去當慈善團體了是不是?」
「我會建議把子彈給留著別亂用,畢竟招惹到「他們」對你們而言可就很麻煩。」
監獄官的話冷得像是十二月的寒風,絲毫不帶感情。
「他們」又是什麼鬼了?
「保重了各位,對你們某些人而言這也許是個轉機。歡迎來到繁北城!」
他還丟下了一個略顯憐憫的眼神,就加速的駛離了這裡。
留下了我們這群人茫然的望著彼此。
原本在車中話也聊不上的十來人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發問。
聽聲音我才注意到原來還有女性存在。
我刻意的離那圈子遠點開始觀望四周。
繁北城。
這國家的首都,也是我曾居住的地方。
然後我也的確看見了那代表性建築──「繁北101大樓」。
還離這裡頗近的,也許我們就在他旁邊忠義商圈一帶。
但沒半輛車安靜的時在詭異了點,虧現在還太陽高照的大中午呢!
看來我是真的回來了,但希望有人能解釋一下咱們國家的首都怎麼搞得像是戰爭過後的慘狀,是怎樣?對岸打來了嗎?
對了!
人呢?
「有人!」
我趕忙往出聲那個人的手指方向看去。
有個人正搖搖晃晃的往這邊走來。
要說為什麼搖晃得很厲害是因為……唔!滿臉都是血?
「是出了什麼意外?要不要緊啊喂?」
祥哥一臉錯愕,還不忘把槍往背後一藏,不過只要人家看見我們的服裝十之八九也會猜到我們是何方神聖吧。
眼看那人喝醉般的走法歪歪斜斜的像是要跌倒。
好心的嚴大叔走上前才正想幫忙。
正想幫忙。
緊接著那瞬間的畫面足以令在場所有人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那人突然猛撲向嚴大叔,將他壓倒在地。
咬下了他的耳朵。
兩手不停的狂抓著他的臉。
又咬下了臉皮。
咬、咬、咬。
狂咬咬咬咬咬咬咬。
我眼睜睜嚴大叔一張嚴俊的臉頰被撕裂、扯爛。
非洲鬚狗將獵物捕殺啃食的畫面,眼前的是由人類來演出,這竟然是我的第一個念頭。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嚴大叔那淒厲的慘叫聲將我拉回現實。
這下可好。
還不只這一個。
四周開始有不少一樣的「人」,開始往這邊走來。
不!是晃過來。
跟我們同行的十來人一樣高矮胖瘦的人都有,穿著也是很一般的群眾。
但跟我們決定性的不同不是只有衣著,還有他們充血的眼中散發出的兇光,那滋滋的磨牙聲跟蹣跚的步伐,如同野獸般的喘息。
我們瞬間了解到。
他們已經是脫離「人類」這範疇的生物了。
生化危機、病毒恐怖攻擊、活屍突然復活攻擊人類、感染……腦子裡立刻衝出一堆對這方面所聽到過、看到過的各種情報。
該慶幸我們算是先進國家,才能夠接觸到許多以此為題材的娛樂文化嗎?
所以令我們很快的就理解當下的狀況,即便它是非常的超現實。
我也沒注意到是誰喊了「快跑!」這句話。
也搞不清楚是聽了聲音才有動作,還是我身體生存本能已經自動的運轉起來。
我唯一搞懂的只有一件事。
我開始了在這如地獄般的城市也就是「繁北城」──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