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影君子談影】科幻動畫大師：「押井守」入門作品賞析。（上）

「押井　守」在我的心目中，是亞洲數一數二的科幻類型的導演。一般人對於科幻電影的既定印象可能是造型先進的載具或武器、炫目而浩大的動作場面，或是對於科技著眼於不信任的批判。

 

「押井　守」相當醉心於科幻作品的創作。從他學生時期他便已經在圖書館飽讀了歐美經典的科幻小說，還利用職位之為圖書館購進更多科幻叢書。在高中時期還曾熱中當時日本蓬勃的學運，一度還被父親軟禁於深山的家中。到了大學時期雖然他就讀的是美術科系，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浸在電影的銀光幕中。

 

科幻、學運、電影，這三者成了押井守創作的主要核心。

 

曾經有文章形容押井守是不被電影所愛、卻被動畫所愛的創作者。他最大的心願是能拍攝真正的科幻電影，然而他卻在動畫界一展長才。其實從他大部分的動畫作品都有用到許多電影語言，從這之中就可發現他對於電影的情有獨鍾。

 

「押井　守」創作的科幻動畫同樣的也有近未來的背景、琳瑯滿目的科幻道具、也有對於人類社會的批判。但較西方不同的是，押井守是亞洲人，除了廣閱了西方的科幻著作之外，也飽覽了中國的一些哲思文學，所以當他將中國的哲思注入進西方科幻的骨架時，為科幻電影另闢一條蹊徑，冷硬的科幻架構也變得柔軟許多。

 

但是押井守的作品從來不是以豐富的高潮迭起來贏得觀眾的注目。通常他的電影會陷入辯駁與暗號的漩渦，充塞著大量的台詞與符號，他有著相當主觀的敘事方式。對習於快節奏聲光效果的觀眾可能會覺得腦袋受到了折磨，但資深的科幻迷可以從中搜尋到一些隱藏於暗號後的提示。雖然他不是以娛樂動畫著稱，但他執導的「攻殼機動隊」卻在歐美形成風潮，甚至還啟發了好萊烏許多科幻片的敘事方式。而這部讓他聲名遠播的作品已經被環球電影公司買下版權，即將改編成真人電影。

 

本人就依照自己所看過的「押井　守」作品，來做一些入門上的建議與解析。

 

 

 

　　「機動警察」是由一個五人小組進行創作的作品，動畫跟漫畫以及小說等創作種類相當俱全。TV動畫總共有四十七集，另外還有兩部OVA系列。

 

　　機動警察一共有三部電影版動畫，其中兩部維押井守所執導。這兩部分別是「東京毀滅戰」跟「和平保衛戰」。其實在早期的押井守作品其實還沒如攻殼機動隊時期來的沉重而肅穆。至少在第一集電影版的「東京毀滅戰」還保有相當高程度的娛樂性。而押井守創作的基調則是從第二部的「和平保衛戰」底定的。

 

（機動警察中維護治安的警用機械人）　　

　　若說要了解機動警察也不必辛苦地挖出以前的電視動畫等作品來看，事實上在電影版第一集就有簡略而清晰地帶出機動警察的世界觀。故事大意是說西元兩千年日本因為海平面上升而縮減了許多土地面積，所以日本政府策劃了巴比倫計畫，打算在東京周圍開拓大面積的海埔新生地。為了能讓工程進度加快，所以民間開發出一種名為「Labor」的大型土木用的機械人，然而因為Labor的力量相當強大，所以造成許多犯罪事件。有鑑於此日本警視廳成立了特車二課，並引用先進的警用Labor：「Patlabor」來執行勤務。

 

　　在「東京毀滅戰」之中所論述到的問題，跟日本的都市文化有著密切的關係。

 

　　故事中一名專門開發Labor系統的天才科學家，因為厭煩了替換率頻繁的都市容貌而跳樓自盡。在他自殺前他悄然地在他開發出新的操作系統中寫入病毒，讓Labor在到達一定得風速之下會自動失控。

 

　　自從日本社會富裕了起來之後，都市中的建築物替換率相當高。可能這邊在建造一棟新的大樓時，怪手已經準備要搗毀旁邊的建築物，因此你在東京中很難看到長久留下的情感。其實除了建築物之外，日本在戰後的文化中很多事物都還來不及發展到一種完整的狀態時就被拋棄了，因為人們害怕貧窮，所以汲汲營營的想要創造更多可以營利的事物。而政府為了整體國家的經濟發展，所以會不斷地跟建商合作，不停地在都市內進行營造工程，有些建築物甚至沒有存在多久就會被抹滅，甚至連歷史人文價值的情感一起搗毀在瓦礫堆裡。

 

　　既然要往後要拆掉的東西，何必要在建造它？故事裡天才科學家如此偏激的想著。所以他開發出一種會讓機械人集體暴動的病毒，好摧毀東京大部分的建築物。

 

　　在都市文化中事物新陳代謝的速度相當快，所以你很難在這之中找尋到能長久駐留的情感。甚至有些東西還沒有被挖掘出深刻的內涵之前就會被另一個是物所取代。為了因應快速變化的社會，所以我們也被逼著無時無刻都要學習新知，很多知識甚至是往昔的工具很快的就會淪為歷史的遺跡。所以都市內還存在著真實而永恆的事物嗎？

 

　　效率與秩序成了都市公眾默認的生存法則，我們鮮少能對周遭的人事物投予真切的情感。

 

　　

　　押井守在這部電影的創舉中是創造了「電腦病毒」的概念。當時「東京毀滅戰」上映的年代（1989）網路還是鮮為人知的概念，但是他卻率先提出電腦病毒的概念，用聖經中巴別塔的寓意作為電腦病毒的隱喻。上地摧毀巴別塔是要讓人間的語言陷入混亂而不能統一。自盡的天才科學家便引用了這段畫暗示這個電腦病毒的作用－－讓機械人的系統陷入混亂而失控。

 

　　「東京毀滅戰」大體上來說還是保留了相當多機動警察原來的特色跟娛樂性，押井守自成一格的敘事方式還算收斂，因為若這部電影票房失利，他很難會在有下一部電影的機會。

 

　　而下一部續集作品：「和平保衛戰」則是真正的進入到押井守自成一格的思維當中。

 

 

　　

　　在「和平保衛戰」中押井守幾乎抽離了以往機動警察的特徵，將自己想要談論的議題植入原先的框架之中。若不是還保有原先有著像徵意義的角色，要不然其實這部電影就算不是作為機動警察的作品系列也是沒有差別的。

 

　　前段論述到像徵性意義的角色的其中之一：特車二課中的「後藤喜一」隊長，常常大膽地做出違反制度規範的決定讓特車二課的隊員完成艱險的任務，他總是帶著老謀深算而愜意的笑容。在這部作品中特車二課遭到解散，而後藤對長繼續帶領其餘組成的新隊伍。

 

　　故事大意是說一名為拓值行人的男子率領實驗性的機械人部隊到東南亞某國參與聯合國部隊的任務，卻在途中遭遇到游擊隊襲擊，上層下達不準交戰的命令。所以全部隊伍中除了拓植之外，其於駕駛機械人的同袍都已陣亡........

　　

　　押井守在這部電影想要傳達的訊息，是說都市文明長久維繫的和平是一種虛假的現像。大多數國家的繁榮是建立在他人國的悲慘戰爭之上。從來沒有因正義而發起的戰爭，只有以利益為動機而發起的戰爭。

 

　　日本從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便受於美國ＰＫＯ安保條約保護之下。當年押井守學生時期所參與的學運便是在反抗這個條約的簽署。ＰＫＯ法案讓日本失去許多自主性，日本政府只能擁有一部分的自衛隊。美國會與日本簽署這個條約在於將日本視為監控太平洋戰略的一環，維安的善意只是一個漂亮的藉口。日本長久以來的和平便是建立在與美國協商的軍事利益之上。

 

　　

　　媒體的發展讓都市中的人可以及時看到遠方的戰場影像，但都市的人民就習以為常地將這些影像視為常態，「戰爭」只不過是螢光幕上稍縱即逝的新聞片段而已。就這樣殘忍的戰爭繼續在遠方的國度持續下去，日本大都市得人民繼續沉溺於眼前的繁華與和平，卻忘了這些虛假的和平是建立於他國的不幸。

 

　　拓植行人歷經一場慘絕人寰的戰爭之後，對於日本安於現狀的狀況感到沉痛。所以他打算讓東京的居民體驗「戰爭」是怎麼一回事，策動許多計劃讓警方與軍方的衝突趨於白熱化，使得東京進入使前無例的戒嚴狀態。拓植執行計劃的方式就是破壞「情報交流」的管道。他用各種手段誤導情報交流的方式，到最後甚至讓東京陷入無法對外的通訊狀態。拓植行人用極端的手段向日本人民展示這樣廉價虛假和平是多麼的脆弱。「戰爭」之所以會發起，也是肇於「情報交流」上人為刻意的操弄。

 

　　

　　劇情中美軍眼看日本國內的情勢越來越嚴峻，所以駐日的美軍也正企圖從中再次掌握控管日本的機會。美國之所以與日本簽訂PKO法案是因為他不樂見東亞的情勢陷入動盪，因而牽連到美國本土的利益。所謂的抵制共產勢力也只是不想在亞洲有更多與對美國對立的政權存在。日本的繁榮與和平建立在這樣得軍事利益之上，所以日本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被捲入戰爭的漩渦裡。

 

　　然而就如後藤喜一隊長所說的：「若都市內的和平是虛假的，那拓植策畫的戰爭也不會是真的。」事實上拓植一直知道自己所策畫的戰爭是虛假的，他並不是真的想要讓東京陷入戰火之中。

 

　　畢竟虛假的和平總比真實的戰爭好。就算都市的繁榮可能是一個幻影，但還有不少人正為著這幻影努力的生存著。他只是用各種恐怖行動，向日本人民提醒他們能安居樂業的背後意義。

　　

　　「個體式的戰爭」是押井守在和平保衛戰之中展現的概念。戰爭的型態將會改變，即使是少數個人也是能有發動戰爭的能力。而這樣的概念也在美國911事件之中被驗證出來。押井守卻於1993年在動畫中提出這樣的先見之明。

 

　　「東京毀滅戰」與「和平保衛戰」這兩部作品充分展現了押井守對於都市的觀點。前者是對於文化與經濟發展的擔憂，後者則是對於都市的結構和國家體系的批判。表面看起來冷靜的押井守，但內心有如尼采般震撼而鋒利的批判性格。然而他的批判不光只是眼前的現像，而是對於整個社會未來發展的趨向有所論述。這兩部作品他都沒有在結局下了主觀性的看法，雖然當下他所批判的社會可能是充滿了悲觀與陰暗，然而在結尾時他還是保留了對於未來光明的期盼。有時所謂的悲觀主義者才是真正的樂觀主義者。押井守的作品都很有預言性，他對於人類社會體系可以說是觀察入豪。

 

　　事實上就筆者認為，這兩部作品為後來的代表作：「攻殼機動隊」奠定了基礎，因為攻殼機動隊論述到的數位世界是因為都市而發展起來的，若將這三部作品一起看，你會發現這是一個完整的都市發展史，而湊巧的這三部作品也是講述警察在社會中所扮演的角色。

　　「和平保衛戰」後來有被押井守寫成一部小說，叫做Tokyo War，台灣為青文出版社出版。小說中詳述了更多動畫篇幅沒有辦法容納的劇情與意念。若稍為有了解了機動警察的世界觀，直接閱讀這這本小說也無妨。

 

 

　　下一篇文章將會進入到「攻殼機動隊」系列與「空中殺手」的論述，繼續以筆者的微薄之力讓大家了解押井守的科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