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她驚慌失措想逃離什麼。
不應該是這樣的,憑什麼運氣就這麼差?只不過是出門去找個朋友而已,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情?
她不斷的奔跑,即便是雙腿已經幾乎沒了知覺,即便是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她還是要繼續跑。
某處傳來了高亢的咆嘯聲,更加深了她心中的恐懼,她很確信「牠」一定有追過來,證據就是在背後的黑暗中有一連串枯枝落葉被踩脆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近,「牠」以非常快的速度追了過來。
──逃不掉,完全逃不掉!
彷彿印證了女人心裡所想的,就在這個時間點,一顆小石頭很剛好的就這樣把她給絆倒。
「完、完了!」
在這瞬間,一個巨大的黑影壟罩了她,她僵硬的移動自己的脖子,身體因恐懼而不斷顫抖。
──會被殺!不趕快逃走會被殺!
雖然心裡明白,卻動彈不得。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會四分五裂,會被吃掉,身體仍然動也不動。然而就算身體可以動,也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她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甚至可以聽到逆流的聲音,那就像是洶湧的波濤聲。
用盡全身的力量,她總算把頭轉到了背後。
她最後看到的是一口充滿血污的尖牙和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
就在離慘劇發生的地點不出一公里的山腳處有著座城市,城市裡燈火通明,人們的喧囂聲並沒有因為是夜晚而減低,反而比起白天更加過猶不及。除了熱鬧以外更多了一些深晚才有的淫聲浪語。
一間名為「Cat’seyes」的小酒吧就坐落於這座城市的一角,不知道是老闆服務態度不佳,又或是酒吧的地理位置不好?跟街道上熱鬧的人群相比,酒館內顯得安靜許多,客人也都是三三兩兩,坐滿一桌的情況根本就無從可見。
老闆趴在吧檯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看樣子店裡生意不好他至少要付一半以上的責任。
「唉呦,總覺得沒什麼意思啊,我看今天就先到這裡好了唄……」
雖說這城市的夜晚才剛剛展開,但是老闆完完全全沒有絲毫幹勁,放眼望去顧客也不到五個人。
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自家空曠的店面,原先因為趴在吧檯這個動作而完全掩蓋懶散經營者的面孔,在這時總算得以見到他的廬山真面。
更正,是「她」。
因為穿著打扮偏中性,所以下意識認為酒吧老闆是男性。
她有著一頭亮麗的金色短髮和碧綠色的眼睛,體型非常嬌小,站在吧檯後面幾乎遮蔽了整個身體,不過姣好的面孔令人驚艷。
老闆娘慵懶的想從吧檯前爬起,不過因為長時間處於趴著的姿勢,似乎造成的身體某些部位的肌肉暫時性麻痹,總之一時半刻是爬不起來的。可是她又不死心,不斷揮動雙手掙扎,想撐起自己的身體,結果從旁觀者眼中看到的景象就像是──一個金髮小蘿莉努力地在吧檯上蠕動著。
「呀啊啊啊啊啊啊!給我動啊──」
不忍心看著眼前的小人兒繼續如此令人發笑的動作,一群本來已經結完帳的酒客,七手八腳地把老闆娘扶起,拉了張椅子讓她坐好,大夥兒這才向著老闆娘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嘛……還是有好人滴!」
休息了一陣子,老闆娘活動活動自己的筋骨,在確定麻痺感已經完全消失後,便站了起來,巡視一遍自己的店,確認已經沒有任何客人或是生物停留之後,她拿起了上面寫著打烊二字的木牌,準備等等掛在店門。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的店門被推開的聲音。
「不好意思,這裡已經要打烊了喔!」老闆娘有氣沒力的回應,並且繼續擦拭眼前的桌子。
可那位客人就像沒聽到似的,老闆娘後方傳來椅腳和地板的摩擦聲,已經重物碰到地板的聲音。
「我說,這裡已經打烊了。」老闆娘又重複講了一次。
就算是這樣還是沒有聽到後頭來客離開的聲音,這下她可沒這耐心了。
「我說……」
她轉過身去,正準備破口大罵,可在看到來者之後,老闆娘到嘴邊的話語又縮了回去。
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美麗,穿著打扮卻又如此怪異的女性。
她看起來年紀並不是說很大,頂多十七、八歲左右,但是其美麗連原本對自己的容貌還稍微有點自信的老闆娘都自嘆不如。
少女穿的一襲純白的衣服,腰上綁著一條鮮紅的帶子,從領口露出的鮮紅,可以肯定的是還有一層紅色的內裡,但這種服飾卻是老闆娘生平從未見過。
她的皮膚晶瑩剔透,卻又略顯得過於蒼白,彷彿要跟身上的衣服融合在一塊。最令人在意的是她的髮色跟眼睛,一頭漂亮的銀髮的秀髮幾乎到了腰際,而且她的眼睛居然是黑色的!這是老闆娘在這裡開店以來,第一次看到這種人,看輪廓很像是位於大陸東方的居民,卻又好像不是。
她的身材以女性來說不高也不矮,不過能知道的,一定比老闆娘高。
少女背後揹著一個用黑色布巾層層包裹住的巨大物品,以少女的身型來說這鬼東西巨大的有點過分,多出來的部分幾乎是少女的半個身體,而且似乎非常沉重,證據就是底下的木製地板有點微微凹陷。這是什麼怪力美少女啊?
不過以少女的身材來說,胸部發育的還真給他有點好,老闆娘看了一下自己小小的罩杯,實在很令人忌妒。比較詭異的是,她幾乎整個左半身包括左眼,都用白色的繃帶緊緊的纏繞住,是受了什麼嚴重的傷嗎?
本來還想罵人的老闆娘,看到眼前的少女,不知怎的完全沒了怒氣。
「請問這位小姐要喝什麼或吃什麼嗎?」
「請問,茶?」少女這樣說著。
「請問茶?這是什麼東西?」
少女要求了一件完全沒聽過也沒看過的東西,該不會這美麗的外表只是個偽裝,其實她的真面目是個奧客吧?
想到這裡,老闆娘不禁在心裡發出了呻吟。
「不對?那請問,有茶沒?」
似乎查覺到自己所表達的東西沒人聽得懂,少女開始有點慌張,這次不只用說的,還七手八腳地比了起來。
看了老半天,老闆娘才恍然大悟的說:「原來是要茶啊?一般的紅茶可以嗎?」
在知道眼前的女人了解了她要的是什麼之後,少女鬆了一口氣,並且用力的點點頭。
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也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錯誤,老闆娘總算放心的走到吧檯後面,泡了一壺紅茶。
不過有件事情令她有點費解,那個女孩所想所要的似乎無法用言語好好的表達出來,就好像是──完全不熟悉這裡的語言。
算了,多想也無濟於事,反正來者是客。不過因為本來想要打烊,現在卻因為一個不相識小女孩在這裡泡紅茶,多少心裡還是會有點不高興。
但這樣的心情直到將紅茶放置於少女面前,就完全一掃而空。因為那女孩露出了她生平所見過,最美的笑容。
「謝謝。」少女笑著說。
「不、不客氣。」
居然看別人的笑顏看到呆掉。老闆娘的兩頰不禁露出了紅暈。
就在此時,她注意到少女還揹著那件巨大到很誇張的重物,似乎沒有打算放下來的意思。
「不放下來嗎?」老闆娘比著那樣物品說。
「欸?」看了自己背後的物品,少女歪著頭問:「可以嗎?」
「沒有什麼可以不可以的啊!這裡是酒吧,是給人休息方便的地方,一直揹著那樣的大傢伙妳也不太舒服吧,就把它放下來一陣子又何妨?」
看得出來這女孩對自己的話有點似懂非懂,不過還是解開了綁在自己身上的布巾,把那件物品放了下來。
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木製的地板居然因為承受不了重量,當場破了一個大洞,而那樣物品還順勢插進地板破洞下面的石子路裡,只餘下半截在外。
老闆娘一臉鐵青的看著眼前塵土飛揚的慘況,她開始後悔幹麻那麼多嘴。
而罪魁禍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在這時正好說了一句:
「真好喝!」
無奈的哀悼了自己可憐的地板,這樣整修下來肯定要花不少錢吧?
想想就覺得頭疼。
山林中,一直存在著某種生物。
這座山林,從非常久遠以前就是「牠」的地盤。
但是最早的時候,「牠」不是單獨一隻,而是是跟著一群同伴遷徙過來,但是因為牠們的種族生性好鬥,尤其是在滿月的時候,潛藏於血液中的好鬥因子會比以往騷動的更為嚴重。
這是發生在不知道哪一天的夜裡,但同樣是滿月的時節。
在皎潔的月光下,「牠」撕裂了所有與之開戰的同伴,那時如果有其他生物經過,應該可以聽見震天般,淒厲的怒吼和咆嘯,以及聞到空氣中飄散的非常濃厚的血腥味。
當晚因為那陣血腥味,幾乎引來了整座山林半數以上的肉食生物。
那一夜,「牠」成了這裡的種族中唯一且強大的存在。
那一天,「牠」成為了這座山林的霸主。
從此以後,「牠」在這山林間就不缺乏糧食的問題,餓了就抓些小動物、渴了就喝山林中的溪水,日子倒也過的逍遙自在。
可這樣的快活日子僅止於那一天。
那一天,森林附近來了很多從來沒有看過,只有兩隻腳的生物。
這種兩腳獸來了之後,大肆的獵捕了「牠」的食物,並且把很多樹木花草都弄不見。
連續幾天找不到食物的「牠」終於怒了,在一天夜裡,以自己漆黑的身軀隱匿在樹叢中,就在此時眼前走過一隻兩腳獸,在這瞬間衝了出去把兩腳獸壓倒在地。
被壓倒在地的兩腳獸發出尖銳的叫聲,並且試圖掙扎逃脫,但是──好小的力氣啊!
這下子「牠」更高興了,張開了血盆大嘴,一口就咬了兩腳獸的整截上半身,濃厚的血腥和肉味在嘴裡擴散,雖說還填不飽肚子,不過味道比以前吃過的野獸還好吃。
就在這時候,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臭味,仔細一看,兩腳獸的下半身跨下流出了黃褐色的液體,居然失禁了!
這讓「牠」感到有些不悅,提起了剩餘的部分,拿到溪水邊洗了下,接著把兩腳獸的下半身從中掰成兩段,分開吃食乾淨。
嗯……味道果然被水洗淡了,下次就記得要從下面開始吃。
從那天起,兩腳獸就變成了主食,而且「牠」開始喜歡玩追逐兩腳獸的遊戲,因為在「牠」的眼中,他們跑得太慢了,偶爾會出現拿著尖銳物的兩腳獸,這些兩腳獸相對起來就比較難以對付,不僅動作比一般的兩腳獸靈活,且也比較具有攻擊性。
但是,論速度、力氣,以及攻擊性,「牠」都不可能輸給他們。
在幾次的獵捕經驗中,歸納出兩樣方法。
一是憑著自豪的速度用衝撞的,不過這個方法多少都會掛彩,有一次差點就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另外一個辦法是牠最喜歡也是最安全的,從背後偷襲,然後憑藉著力氣,把他們撕成兩半。
雖說「牠」比較喜歡玩弄獵物之後再殺死食用,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反正能夠果腹才是最基本的原則。
但是遇到一般軟弱且毫無反抗能力的兩腳獸,「牠」還是持續著所謂的追逐遊戲。
因為從背後經過一翻追逐之後,再獵食他們的遊戲怎樣都玩不膩。
今天是滿月,在體內的兇殘因子騷動的同時,「牠」又發現了一隻兩腳獸,於是在其面前現形之後,再次放任給其先行逃竄,又是一場追逐遊戲的開始。
不過這隻有點不太一樣,腳程相較以前的兩腳獸來說,慢了許多。於是為了遊戲的樂趣,並沒有一開始就追上去。
直到兩腳獸跑出一定的距離,才邁開步伐追了上去,依「牠」的腳程,當然不一會兒就追到了,而且在追到之前,那隻兩腳獸還被石頭給絆倒,這讓「牠」有點錯愕,總覺得一點樂趣也沒有。
看著因為驚嚇過度連點反抗或是叫喊都沒有的獵物,「牠」稍微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把用雙手他給整個撕裂開來。
大快朵頤一番後,「牠」抬起頭來,目光剛好正對著剛剛兩腳獸逃跑的方向就這時,看見了一件令自己極度興奮的事情。
離這裡不遠處有著一大片亮光。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光亮之中有數不清的兩腳獸!
這下子「牠」可樂了,發出一聲愉悅的吼叫,接著壓低身體,以黑夜做掩護,宛如一陣風,往亮光處飛奔而去。
城鎮的周邊,一位穿著盔甲的守衛,走到一間木製房間的門前,敲敲門說:
「換班了,愛德華。」
時間正值守衛換班時間,名為愛德華的守衛應了諾之後,放下手邊寫到一半的信件,這是要寫給某個人的,下個月就要和她一起共度接下來的每一天,這幾年來,和她互相扶持著走了過來,總算在下個月,就不再是兩個家庭的個體,而是成為一家人了。
想著想著臉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收拾好桌面,愛德華走出休息間,準備像往常一樣跟前一位衛兵換班。
可在他踏出休息間的當下,一大片鮮紅從眼前灑過,溫熱的液體濺灑在臉上、手上,身上。
「這是……?」
溫熱的鮮紅中帶了濃烈的腥臭味。
還來不及確認自己的疑惑,有個圓形物體在這時滾到他腳邊,愛德華低下頭,想看清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天色實在太暗了,一時半刻根本看不清楚。
直到暫時遮住月亮的烏雲散開,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總算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居然是一顆被咬得亂七八糟的人頭,而且那個頭顱的主人正是要跟他換班的衛兵。
「這、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前的頭顱,灑在身上的鮮血,這都代表著遇到敵襲了,可為什麼自己連敵人在哪都看不到?
當機立斷,他直往警鐘的方向飛奔,必須警告城鎮裡的居民。
可沒跑出幾步,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背後直傳到胸前,接著胸口一陣劇痛
「欸?」
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胸口,一隻粗壯且上面長滿雜亂黑毛的爪子就這樣從背後貫穿過來。
他至始至終都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啊!還沒敲響警鐘……
接著又是一大片鮮紅,還有液體噴灑到其他物體上的聲響。
可這次,他永遠看不到也聽不到了。
酒吧內,傳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看來她跟老闆娘暢談甚歡。
雖說這女孩講的話有一半以上都要配合動作才能了解她要表達什麼。
「還有什麼想要的嗎?」
看著眼前的少女,老闆娘不知怎的就是不忍心把她趕走,該說是因為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人想要讓她多留一陣子呢,又或者是看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基於同情的心理覺得讓她在這休息一下也好?
應該都有吧,老闆娘心想,眼前的少女就是讓人無法討厭。
不過還是很心疼自己的地板啊!這樣明天要怎麼做生意啊?
「麵!」少女再次露出笑容。
真的是好可愛呀!看著她的臉老闆娘打從心裡這樣覺得。
轉身走向廚房,準備弄道拿手的義大麵請這位意外的訪客好好嚐嚐。
可人都還未走到,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打亂了她的思緒。
這下她可不開心了,要是嚇到客人怎辦?
老闆娘捲起了袖子,氣急敗壞的走出酒吧,她倒要看看是哪個白痴這麼晚了還如此擾民?
這時遠方傳來了警鐘的聲響,敲的頻率之警急,是老闆娘搬來這城鎮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聽見。
事態有些不對勁。
「啪答!」腳下傳來這樣的聲音。
「水……?可今天沒下雨啊。」
老闆娘低頭一看,腳下所踩的並不是水這種透明的液體,而是混雜著一堆肉屑、內臟、黃褐色的油脂、眼球……等等人體器官的鮮血!
「欸……?」
她動作僵硬的抬起頭,所看到的城鎮跟自己長久以來印象中完全不一樣,眼前的景象彷彿地獄一般,血流成河,各種屍體、白骨,斷肢散落一地,幾乎布滿整個街道。
人們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各種男女的慘叫聲此起彼落,而在後頭追逐人們的是一隻巨大的黑色怪物。
只見牠每一爪,每一咬,都是一次次鮮血和肉塊所交織出來的恐怖畫面。
待看清那隻怪物的形體之後,老闆娘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失聲喊道:「黑、黑犬獸!」
如此兇殘的怪物怎會出現在這裏?
還來不及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黑犬獸已如電光石火般衝到自己面前,並且張開了血盆大嘴。
「喀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