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貴族的臉都被我丟光了,啊......」
希艾妮絲趴在房間的床上,腦袋放空,表現出了一動都不想動的決心。
自從那天發現身分早就暴露之後,回到宅邸的她大半時間都躲在自己的房間中,維持著這種狀態。
哪怕她時不時打算重整心情,開始讀起魔法相關的書籍。也會因為書上的知識讓她回憶起與克蘿莉亞探討的過程,從而回想起自己曾經有過的那些羞恥到極點的幼稚表現。最終重複叫嚷著「我還是去死吧!」,然後趴回床上一動也不動的無限迴圈。
「......」
幾分鐘後,她翻過了身,放空的腦袋重新聚集起了一些意識。
隨著這幾天的時間經過,她雖然還是沒辦法輕易地逃脫掉那個迴圈,但是那一股羞恥的情緒多少也有所淡化,讓她有那麼點餘裕去思考某些事情。
比方說,那對主僕為什麼要這樣,給予自己極大的善意。
即便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那份善意,希艾妮絲仍舊時不時會心生疑惑。
自己當初上門的表現毫無疑問是糟糕的,自顧自地發脾氣;自顧自地落眼淚,兩人跟自己明明無緣無故,根本沒道理要容忍一個會把情緒傾瀉在陌生人身上的奇怪訪客。
然而,他們卻耐心地安慰自己、開導自己,將他們擁有的知識與善意毫不保留地給予自己。
「嘿嘿......」
一想到了那段時間感受到的真情,少女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但是隨即,一個冰冷的想法在她的腦海中串連成線。
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分,那倒是合理許多。
為了建立與伯羅奔尼撒家的友誼關係,這無疑是符合貴族之間交際法則的一個目的。
「只是這樣子嗎......」
寂寥感自心底升起。
即使這樣的理由再普通不過,對於貴族而言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這位與貴族社交圈格格不入的魔法師少女卻仍然難以接受。
她不禁側身看向那件擺在置物櫃上的森林狼木雕。
那是希艾妮絲有生以來第一次,除去家人之外,從別人那裡收到的禮物。
並不是送給了伯羅奔尼撒家,而是送給了她這個人。
「只是,這樣子嗎......」
咕~
從早上到現在沒有進食的腹部發出了抗議,哪怕此時房間周圍並沒有任何人可以聽見這聲微弱的鳴響,少女的臉蛋還是忍不住變得紅潤。
「......中午了啊。」
又過了半响,希艾妮絲這才決定順從身體的本能,從床上爬起身。稍微在梳妝鏡前整理了一下自身的儀容,確保自己不會以一副不符貴族的邋遢模樣出現在他人的面前,她才下樓前往餐廳,等待著用餐。
「啊,是希艾妮絲小姐啊,午餐的話還要再稍等一下哦。」
「我知道了,謝謝你。」
機械性地回應擦肩而過的僕從,希艾妮絲繼續朝著餐廳的方向走去,只是沒過幾秒,她前進的步伐停了下來。
「......?」
奇怪,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剛剛那個聲音好像不屬於家裡的任何一名僕從,反倒像是導師身邊的那──
她回過頭去,剛好看見一名黑髮青年正準備轉身走入另外一個房間。而青年的眼角餘光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朝著她溫和地笑了一下。
雖然青年的長相相當普通,甚至並沒有任何可以稱道的特徵,但是希艾妮絲不會認錯。
「雷、雷......!」
僕從先生為什麼會那麼自然地出現在家裡啊!?
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希艾妮絲的內心不禁產生強烈地動搖。好在她還記著自己現在並沒有做過半點偽裝,強行鎮靜了下來,沒有在家中發出可笑地大喊大叫。
當她回過神來,走道間已然沒有了雷爾特的身影。看他離去時的那身打扮,似乎是進到了廚房內,正打算準備午飯的模樣。
等下,既然僕從先生會在這裡,也就是說──!
大腦中立刻聯想到了與他形影不離的另外一名人物,像是迫不及待應證自己的想法似的,她快步地走到了餐廳的門前。接著盡量不發出聲音,小心翼翼地趴在出入口邊,悄悄地往裡頭瞥了一眼。
「噫!」
克蘿莉亞‧艾歐尼薩姆──她的那位魔法教師此刻果然坐在餐廳的長桌邊,泰然自若地捧著茶杯,與自己的弟弟一同品著茶。絲毫不受是在別人家作客的影響,表現出了十足的貴族風度。
她不禁羨慕起導師那份不論在何種場合都能鎮定的氣魄,但是隨即她便想到現在不是羨慕的時候。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自己現在可還沒有做好面對他們的心理準備啊!
少女的腦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轉動著,以自尊心、理智、飢餓度三個部分作為主要代表,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腦內風暴。
最後,屬於貴族的那顆相當驕傲的自尊心還是佔了上風。她決定先退一步回到房間,等待主僕二人組離開以後,自己再下來前往廚房覓食。
「姊姊?妳在那裡做什麼?」
「......」
然而這個醞釀好的計畫才施行了不到一秒,就流產在自己弟弟的這聲呼喊中。
「......希德,有客人嗎?」
不過片刻,希艾妮絲撫平了衣衫,重新理好自己的儀態。忽略了希德的疑惑,她從容不迫地信步過來,目光也十分自然地轉向克蘿莉亞,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困惑表情。
儘管表面上看起來相當平靜,只是少女的內心遠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外在穩重。
內心的真實狀態大致上是這樣的: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
雖然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但是少城主倒也不以為意,轉而向自己的姊姊介紹道:
「是的,這位是克蘿莉亞‧艾歐尼薩姆小姐。就是我先前跟姊姊妳提起過的,一位厲害的魔法師。」
介紹完後,希德又轉頭面向克蘿莉亞說道:
「克蘿莉亞小姐,這位便是家姊,希艾妮絲‧伯羅奔尼撒。」
「您好,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吧。久仰大名,希艾妮絲小姐。」
聽罷,克蘿莉亞放下了茶杯,看向坐到隔壁位子上的希艾妮絲,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不過從希艾妮絲的角度看來,這和善的笑容底下似乎別有深意。
她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笑容是隱匿任何情緒最好的偽裝。」
在少女的印象裡,她的導師除了品嘗美味的食物以外,幾乎不會露出這般能讓人感受到親切感的笑容。
該不會導師現在因為自己「曠課」的關係,其實心裡相當火大吧......
「嗯,很高興認識您,克蘿莉亞小姐。」
儘管內心中在胡亂地猜測著,但是希艾妮絲仍舊保持好了自己作為貴族的面具,她點了點頭,禮貌地回應道。
「姊姊,克蘿莉亞小姐今天來拜訪,是想跟妳就魔法上的事情來一場心得交流。」
見到兩人友好地打過了招呼,希德適時地為她解說道,只是聽到這句話的希艾妮絲差點沒讓臉上的面具崩解。
欸?交、交流魔法?導師果然是衝我來的?
「......心得交流?」
「是啊,我記得姊姊妳先前不是跟我提過,妳很希望能夠與外地來的魔法師來一場友好的學術性交流嗎?剛好克蘿莉亞小姐對於這件事也有很高的意願,真是太好了呢,姊姊!」
「啊,是、是啊......」
雖然以前的確是有這麼講過,可是這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啊!
希艾妮絲沒有想到希德居然還記得那麼久以前的事情,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居然一時忘記反駁,反而順著他的話做出回應,錯過了最好的拒絕時機。
少女的目光再度轉向了克蘿莉亞,只見她依舊維持著那副親切的笑容,不疾不徐地開口說道:
「很高興您願意接受我這冒昧之請,希艾妮絲小姐,我很期待接下來我們能共度一段美好的時光。」
完、完了......
「啊呀,終於做好了,大家應該都餓扁了吧~」
就在那副貴族的假面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雷爾特那明明身為僕從卻依舊隨興的話語從門口的方向傳來。
只是在此刻的希艾妮絲聽來,這道聲音可完全不亞於天籟。
轉頭看見僕從先生果然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她輕咳一聲,隨後回過頭來,向在場的人提議道:
「話說回來,都這個時間了,我們還是先享用午餐吧。有關魔法交流的事情,可以等到吃完之後再來談也不遲。」
「姊姊說得也是,克蘿莉亞小姐覺得如何?」
「嗯,確實是這樣呢。」
得、得救了......
希艾妮絲從未如此慶幸過自己的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