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大預言家2.0》
Chapter 8：他鄉故知
敬恤離開侯爵辦公室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
能夠和曹徽侯爵聊這麼久，連他自己都很意外，午餐沒吃也不覺得飢餓――畢竟侯爵知人善任出了名，疑心病很重也是出了名，然而這場攸關仁沁大陸未來的嚴肅對談，竟絲毫不沾染蒼茫離亂的煙硝氣，反而如摯友閒話家常般真誠、自然，或許有些人，天生就與自己合得來。
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翠綠，平整的草皮、茂盛的植栽，以及中央那座貴氣逼人的大理石噴水池，在夕陽照耀下，亮麗地好似一張紅毯，隆重歡迎他的到來，敬恤心情舒暢，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他掏出貼身武器，隨意揮舞著，任棍身那抹晶瑩的淡藍環繞全身，恣肆地灑落點點螢光，像黑暗中的螢火蟲，忘情地展露絢爛的風貌，紅霞是最美的背景，將他搖曳的身姿襯托的益發優美動人。
倏地，長棍尾端飄出一縷白煙，餘煙裊裊，升至空中幻化塑型，形成鳥類動物的外觀，煙霧聚攏之處，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輪廓；消散之處，則內凹成活靈活現的雙瞳與鳥喙，敬恤指尖一點，這憑空而現的鳥類彷彿從夜色中走出來一般，抖了抖羽毛，身體霎時填滿了顏色：毛色是比天還要濃郁的黑，嘴邊的金黃宛如皇冠巍然傲視著眾生。
敬恤攀上召喚獸的背，乘風飛起，胯下的坐騎溫馴地張開雙翼，貼著地面滑行，他愉悅地仰起嘴角，享受強風呼嘯而過的快感，俯瞰地面迅速流瀉的風景，建築物點了燈，好似一張張播放的幻燈片，翻頁特效是窗口滲出的微光，為整座城鎮籠罩一層面紗。
一人一騎陶醉在黃昏的美景中，回過神來，飛行軌跡早已偏離了主建築，來到陌生的遠方，從周遭那整齊的市容推斷，似乎尚在宇鎮轄區內，敬恤看得很開，尋不著回程之路也無防，及時行樂最重要，他在周遊列國時就已明白，繞遠路並不吃虧，反而能見識與眾不同的風景。
看來曹徽侯爵對領地的整頓確實有一套，甚至可用「鐵腕」來形容，這兒的民宅幾乎齊高，街道筆直而寬敞，垃圾不落地，雖是下班時間，交通壅塞，卻沒有擦撞或逼車事故的爭執聲，耳邊響起的，唯有自己的召喚獸規律拍擊翅膀的「啪搭」，敬恤此刻開始有了進食的慾望，然而，如此令人放鬆的氛圍，若能先來一杯紅酒會更好。
「上方搭載不明物體的先生，請立即下來接受盤查，違者依法送辦！」刺耳的警哨劃破寧靜的夜，敬恤瞥見地面上有兩人正拿著武器指向他，雖然不知對方身分，但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盤，還是先照做再說。
他乖乖驅使召喚獸降落，高舉雙手做投降狀，不勞他主動，兩位像是巡警的人全副武裝地逼近，當他們的手電筒映照在敬恤臉上時，彼此都驚訝的「咦」一聲。
「你是之前在郤流見過的，郭…郭…郭什麼先生？」身材高壯的男子說。
「郭敬恤。」他也認了出來：「啊，你們是複姓夏侯的兄弟檔――」
「夏侯睦。」男子指著身旁五官粗獷的矮個子：「我弟，夏侯塹。」
「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敬恤鬆了口氣，發現對方不是危險人物，立即啟動自己最拿手的裝熟模式。
夏侯塹卻不領情：「你明知道這裡是非軍事的禁航區，還偷偷摸摸地想幹嘛？行跡可疑，必須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抱歉，我不知道。」敬恤臉一黑，他純粹無心誤闖。
「你這隻烏鴉我就先行扣押了。」夏侯塹作勢要給召喚獸上銬，讓敬恤憋笑憋到全身顫抖。夏侯塹見狀，又是一股火氣往上衝，此刻非但不信敬恤的說辭，對他的不滿更是節節高升。
「你笑什麼！」
「您誤會了，我沒笑。」敬恤說的是實話，他盡全力忍住了：「牠是我的召喚獸，我立刻把他收回去，就不勞煩您費神扣押了。」
「什麼？」兩兄弟目瞪口呆的浮誇模樣十分逗趣，連眼瞼撐開的角度都如出一轍，害敬恤差點破功，及時摀住嘴巴才沒把口水噴出來。
「罷了，看在郭先生過去的交情，此次就先通融，下不為例。」夏侯睦作出決定。
夏侯塹插嘴：「咱們跟這傢伙哪有交情？」
看來要讓兩人相信自己，得採取一些非常手段，敬恤眼神閃過一絲狡獪，「我們是沒交情，但我跟你們家侯爵大人交情可深哩！」
「怎麼說？」夏侯睦成功上鉤。
「他今天指派我擔任參謀部長。」
「騙人的吧？」兩兄弟再次異口同聲。
「不信你們問自家『大堂哥』去。」敬恤隨意地擺手，神情平靜的好似局外人，然而這句話對夏侯兄弟卻是一枚震撼彈！曹徽與他們系出同源，論年紀與輩分兩人該喊他一聲堂哥，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選擇更改姓氏，連這種秘密都讓敬恤知道，足見侯爵與他關係匪淺。
他們不曉得這完全是敬恤亂猜的！他從初見時夏侯睦那聲親暱的「阿徽」稱呼，加上言語間的處處迴護，推斷出三者的親戚關係，徹底化解兩兄弟的質疑。
「如此說來，你已經確定要為侯爵大人效命了？」夏侯睦似乎不討厭這樣的發展。
「今天剛簽約。」
「他讓你掌管參謀部？」
「沒錯，但我拒絕了。」
「老天，你小子好意思拒絕？」夏侯塹比他還激動。
「我跟大人說希望從基層幹起，因此確定會進參謀部，但不會掛任何幹部職。」
夏侯睦嘆了口氣：「唉，參謀部最近也是多事之秋。」
「該不會與陳煦薇部長有關？」
「是陳『代』部長，」夏侯塹糾正，眼裡滿是鄙夷：「她就是個靠爬床而上位的女人。」
「爬誰的床？」敬恤好奇地問，只見夏侯睦橫了他弟一眼，後者卻渾然不覺，使勁抱怨個沒停。
「當然是侯爵的！我某天晚上看見她走進侯爵房間就沒再出來過了。」
敬恤嘴角險些失守，瞧他那義憤填膺的模樣，顯然平日對陳煦薇累積了不少憤怒，但說得跟真的一樣，他是在侯爵房門口裝針孔還是無聊到整夜偷窺？
另一邊，夏侯睦臉色有如烏雲罩頂，握緊拳頭，恨不得把他弟的大嘴巴縫起來。
「不可一概而論！她畢竟救過阿徽的命。」
既然對侯爵有大恩，侯爵對她委以重任就可以解釋了。
「郭先生可能不知道，咱們宇鎮集團曾經擁有讓賣國賊董烈昌倒台的機會。」
這是當年轟動全國的頭條，敬恤不只知道，對報導中的通緝名單也相當熟悉，他記得裡面確實有曹徽的名字，只是更想聽聽當事人的說法，於是順著對方的話提問：「為何後來沒有成功？」
「阿徽在兩年多前接到袁庭燁公爵的邀請，為商討這項計畫去了趟首都培福城，但他們事跡敗露，尚未展開行動就面臨追殺，講義氣的他沒供出老友名字，哼，到現在姓袁的啥責任都不用擔，阿徽卻得替他揹鍋。」
「挺過分的。」敬恤附和。
夏侯塹滿臉驕傲：「因為侯爵大人命夠硬，才能逃過重重追捕。」
「話不能這麼說，阿塹。幸虧當年第一道關卡的守門人是陳煦薇，她認同並讚賞阿徽為國除害的義行，拋下一切幫助他逃脫，才能成就他現今的事業。」
「可是縱容那女的濫權又有什麼好處？參謀部被攪得一團亂，戰場資訊不透明，害前線指揮官都不知道該聽誰的。」夏侯塹憤恨不平。
「所幸參謀部還有幾個正常人，舒先生算一個。」
「舒先生是誰？」敬恤從未聽聞這號人物，他想到荀景宸和程東綸，這兩位大概也能被歸類為正常人。
「舒志鴻，東邑卉倉人，人稱『卉倉鬼才』，作風神秘，擅長出奇招，現在是參謀部的副部長。」
「舒先生有個屁用？他才來多久，病假紀錄就厚到一個抽屜裝不下。」夏侯塹高聲抱怨，又招來他哥一陣白眼。
「他生病了？」
「他罹患慢性肺病很久了，三步一小咳，五步一大咳，講話中氣不足，卡痰的情況很嚴重。」夏侯睦語帶同情：「但他確實挺有才華，待人處事也無可挑剔，是團隊裡重要的潤滑劑，等你見到他就明白啦！」
「嗯，我很期待。」
敬恤抱以一個優雅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是時候去跟兩位老同學挖點新情報了。
***
「阿景，快來嚐嚐我去夜市買的鹹酥雞！」
手裡拎著珍貴的戰利品，程東綸拔高的語尾藏著滿滿的得意，彷彿要讓同樓層住戶都知道他的豐功偉績，這可是他拚命趕在十一點門禁前去城外夜市購得的好物，當然要第一個讓好朋友聞香。
他一踏進房門，就看到令人震驚的景像，嚇得他瞬間從鬧劇被切換成默劇，隔了半晌才恢復語言能力。
「你、你這傢伙為何會在這裡？」他指著眼前大爺坐姿、舒服地把二郎腿跨在他書桌上的郭敬恤：「還不給我放開那個女――放開那張桌子！」
他轉向自己的『好』室友：「臭阿景你幹嘛讓他進來？」
荀景宸早已呈現放棄治療的死魚眼：「從開門的那一剎那，就全然是個錯誤…嗷！」說完立刻被踢了一腳，痛得哀嚎。
「現在攆他出去不就得了？」
「別那麼兇，我是專程來探望兩位的。」郭敬恤直起身子，認真地說。
「探個毛，這裡沒人生病！」程東綸沒好氣地吼回去。
「身為隔壁寢的室友，來串串門子也是很正常的事。」
「隔壁寢就不叫室友了吧…」荀景宸終於把理智線接回，小聲吐槽：「話說你到底有何貴幹？」
「來探聽消息。」郭敬恤開誠布公：「明天起我就是參謀部的部員了，想多了解你們口中的龜毛部長，以免不小心觸怒她。」
「關於那位，我無可奉告。」她可是他們一輩子揮不去的陰影。
「那你們有見過副部長嗎？」敬恤追問。
老實說，他對舒志鴻這個人十分感興趣，甚至升起了與之較勁的念頭，這位無名之輩明明各項屬性都與自己重疊――不拘小節、能言善道、學識淵博、身患痼疾（雖然敬恤的情況泰半是自己『喝』出來的），卻能受到夏侯睦這樣的宇鎮集團高層的讚賞，本人想必有些過人之處，令人好奇想一窺其廬山真面目。
「你說舒先生？他超過一個月沒進辦公室了。」
說得敬恤大感詫異：「病假還能連續請這麼久喔。」
「有特權唄！特休無上限，也沒聽說被扣薪水，高層親自挖角過來的就是不一樣。」程東綸酸溜溜地說。
「說到這個，東綸你昨天提出的疑問，我已查出些眉目了。」
敬恤笑嘻嘻地把臉擠進兩人中間，「什麼眉目我也要聽！」
「郭敬恤你可以滾了。」
「搞不好跟我有關呀。」敬恤死賴著不走，還換上一副噘嘴的無辜表情。
「如果把祖宗八代跟地緣政治那些都扯上，是跟你有關沒錯。」荀景宸轉頭，直接把他當空氣：「舒這個姓氏很少見，我稍微查了一下，發現舒志鴻的出生地根本不在卉倉，而是我五叔公的故鄉。」
「郤流？」
「什麼――？」敬恤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難到你五叔公就是荀傳方侯爵？」
「對啊，他是我三姑的老爸。」荀景宸不解地望著眼前驚嚇到喃喃自語的青年。
原來，當年遇見的那位善良體貼、處處為他人著想的女孩荀笙離，就是自己恩公的女兒！雖然他自認與郤流的連結薄弱，這對父女卻總能在細微之處翻新他盈溢在胸口的感激與感動，彷彿把七彩寶石埋入心田，讓他一生受那道光芒浸潤，在亂世的熠耀群星間不至迷途。
敬恤熱淚盈眶，那一刻，記憶裡勾住他的纖纖素手，和貧病交迫的夜晚遞上乾糧的厚實手掌，竟溫暖的沒有區別。
標題應該改叫「八卦之章」，都在聊八卦，而且一則比一則勁爆XDD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