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我厭惡與黑色的男人
「咻！」黑衣男子投出銀鏢時發出了尖嘯的破空聲，鎖鏈飛快地從他腹部的暗袋內竄出、就在銀鏢的頂端即將碰觸到黑盒子邊緣時，竄出的鎖鏈見了底，連接著鎖鏈一端的銀色圓球飛出，在那銀球即將飛馳而去前、男子手指一彎勾住了差點從手下溜走的圓球。
只見那人無名指與中指卡著圓球快速地向下一拉，另一端的銀鏢險些擦過格羅塔的腳踝，在鎖鏈牽引下最終向下打在黑盒的蓋上。
黑盒應聲關起。
「喀嚓。」
「啊啊！」但門後的動靜絲毫沒有停頓的意思，淒厲的嚎叫聲依舊，怪物仍撞擊著門版，男子將鎖鏈繞在了拳上收攏後用力重擊了身後的門版，門板發出巨大的聲響的同時他冷冷的低語著：「該冷靜下來了吧，蠢貨。」
與言語中的期望相悖，對門板的撞擊聲似乎刺激到了它，門後的黑色怪物發出了異常淒厲的嚎叫，嘶啞的聲音重疊且尖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恐怖刺耳的聲響讓男子忍不住緊咬牙關裂著嘴倒吸著氣：「嘶……。」
詭異尖銳的嚎叫聲中四周的書架與器皿微微震動著，同樣不太好的還有躺在地上毫無意識的格羅塔，她身體微微抽蓄表情痛苦，男子注意到動靜望過去時，女孩的鼻下正緩緩流出黑紅色的血液。
「麻煩死了。」至此仍不知姓名的男子語氣帶著滿滿的煩躁，視線中躺倒在地的女孩嘴裡逐漸冒出了黑紅的液體，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再次探向了腰間，這次，他穩穩的握住了那把黑色的匕首。
門縫中歪曲腐爛的手仍舊揮舞著，那東西面容恐怖的頭顱也擠在狹小的門縫後，本就只剩皮肉相連的嘴唇擦過門板後脫落至地面，露出了雜亂的、尖銳發黃的牙齒，不知是否是因為腐爛萎縮的緣故照成的，那怪物枯萎蜷縮的耳朵看上去似乎有些細長。
「我說了，別太過份。」些微轉過了身子，男子兜帽下的雙眼與門縫後的那雙漆黑對上了，低沈的嗓音聽著不同於先前情緒分明的冷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這樣的警告對失去理智的怪物來說似乎一點成效也沒有，門後的它發出了更劇烈的咆嘯聲，隨著房內物品的震動，此時毫無意識的格羅塔口中傳來了痛苦的低鳴：「唔嗯。」
黑紅的液體自少女口中滿溢，當那血液滑落臉龐滴落在地的瞬間，遠處男子握刀的手微微一震：「喀。」
匕首與刀鞘中被拉開了一條縫。
與此同時，房內的晶石燈連閃爍都沒來得及就迅速暗了下去。
不到片刻，整個空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Soeil vuers。」黑暗中，有個不帶情感的低語聲響起。
而門板的動靜也在這瞬間驟停：「喀。」
「唰唰……。」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隨著門板合攏的聲響傳來：「喀噠。」一聲刀柄撞上刀鞘的響聲過後，黑暗終於緩慢的退出了房內，晶石燈又開始作用，光線再一次點亮了這個空間。
「嘶….嘶。」
一雙黑色的靴子磨蹭著地面前行，那人行走時不時踩過散落在地面的紙張，一身黑的身影朝著癱倒在地的女孩方向前行著，但直至女孩身旁時男人卻也沒停下腳步，而是勁直的跨過了她的身子。
「碰咚！」
「呼……。」將自己給甩在了椅子上，黑色的男人至鼻間呼著氣，伸直雙腳拿起了手邊原先看到一半的書頁。
「唰。」書頁摩擦的聲音在房內響起，那男子自若的翻著手邊的紙張，頭頂邊上晶石燈的光芒泛黃溫暖，若不是松鋼門板上滲人的爪痕依舊，這番悠閒的景象還真讓人無法相信方才驚險的一幕為真實。
門板後，兩人所在的是間無窗的房間，不算小的空間內擺滿了堆滿書本的書架以及各式用途不明的物品。
而在進門處有張寬大的實木桌子，上面擺滿著造型迥然的器具，有形狀特殊的水晶器皿、乘載不知名液體或乾燥植物的瓶子，以及疑似生物殘肢的標本。
貌似救了格羅塔一命的男子此時正坐在桌旁靠著牆面的木椅上，他一手倚著木桌的側邊一手抓著紙張翻看著，身旁的桌面上原先擺放的物品似乎不久前曾被某人粗魯的推開、物品密度不自然的往外邊擠去，而空出來的地方則放滿了雜亂堆疊的紙張及書頁。
「這小鬼不會死了吧。」不善的語氣中，男子將手裡看完的紙張揉做一團隨手向前扔去，紙團輕飄飄的打在了格羅塔腦門上彈落地面：「唔嗯……咳咳。」躺倒在地的女孩似乎感覺到紙球不規則的邊角打在腦門傷口上的痛楚，好一陣子連胸膛都毫無起伏動靜的她終於發出了呻吟聲，掙紮著咳出了一口黑血，但看樣子還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哼。」見女孩的胸膛雖然微小但肉眼可見的起伏著，男子的視線終於不再投放於她身上，而是拿起了一本稍厚的書本翻閱了起來。
一小段時間後……。
「啪嗒。」
『唔。』
「啪擦。」
『好……痛。』
「啪。」「嘖，沒丟中。」
『有誰……在說話？』
而當倒地不起的格羅塔意識終於回歸的瞬間，她似乎聽見了男人的聲音。
她尚沒有睜眼的力氣，但能感覺到似乎有什麼輕盈的物件不時打在腦門上，有些銳利的邊緣斷斷續續地帶來微小的刺痛感。
『我又活下來了。』嘴裡一股帶著鐵鏽味的腥臭，渾身的刺痛告知著不知是否能稱作幸運的她仍在這個世界上茍延殘喘這一消息，此刻格羅塔連露出苦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繼續癱在地上，試圖釐清發生了些什麼。
『是維茲嗎？』心裡頭想著的，是失去意識前內心盼望的那抹身影：『他真的來救我了。』邊想著一股感動盈滿著她的內心，畢竟在這艘船上格羅塔實在想不到第二個來得及救下她的人了。
強撐著好不容易甦醒的意識，格羅塔努力伸展著手指，試圖從無力中奪回身體的掌控權。
一小段時間後，躺地的女孩終於掙足了力氣努力睜開了雙眼。
「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好痛啊啊啊啊！」然後就被飛來的紙團紮中了眼睛。
「呵，不是挺精神的嗎。」扔出紙團的那人手還沒放下，那人、也就是在一旁坐著許久的黑衣男子看著摀著眼睛嚎叫著從地上彈起的女孩，嗤笑著從鼻間發出了聲，而在他身旁的桌面上原先雜亂擺放的書頁只剩寥寥幾張，反觀格羅塔身旁則堆滿了不少皺巴巴的紙球。
估計這人看完書後無聊的把格羅塔的頭當標靶在練手了。
「嗚……眼睛、頭，好痛。」突然從地面竄起的後果就是格羅塔只能坐在原地抱著自己的頭等待蔓延全身的刺痛感過去，好一會緩過身子的她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怎麼是你……這裡是貨船？」
這話語出口的瞬間她就在心裡暗罵著自己的愚蠢了：『妳的腦袋是撞壞了嗎？』貨船？怎麼可能？貨船哪來這樣的房間？
「妳的腦袋是撞壞了嗎？」「啪。」「啊嗚。」男人將手中最後的書頁捏成紙球扔出，準確地擊中了女孩的腦門，語氣間讓人毫不懷疑他看不見面孔的兜帽下絕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謝謝，拖您的福。』被紙團正中腦門的格羅塔只敢在心底偷偷的吐槽著，她可是看見滿地的紙團了啊，到底是誰害的她啊？
而呆坐在地上的格羅塔並不知道，自己那顆破了洞的腦袋在想些什麼旁人從臉上就能窺探一二。
將那張蠢臉上的表情盡收眼底的男人瞟了眼女孩頭上的傷口，輕輕挑起了兜帽下的眉毛。
「哼。」鼻間噴著氣，他身子向前一踏從木椅上站了起來，嚇的格羅塔一個機靈端坐在原地。
也是這個瞬間，女孩斷線的腦袋突然意識到了些什麼。
首先，這裡很明顯不是貨船，關於自己身在何處完全不用多做假設，回顧腦海中自己倒下的位子和最後被拖曳的方向，這裡就是那扇自己一開始拒而不前的松鋼門後。
對於這點沒有過多疑惑，但讓格羅塔備感不解和不安的是、眼前這人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他……應該不是平民吧。』最後一次看到這人是在貨船上，她可是親眼看見他從船艙內飛出後重重撞上了桅桿，之後這男人就悄聲無息的消失了，被各種突發狀況嚇得不輕的格羅塔完全忘了這個人的存在，而船上的其他人似乎也被危及的現狀分去了心神，有意無意的、船上的眾人集體忽略了這個旅途上沒什麼存在感的男人。
『如果能夠下來的話為什麼不幫忙呢？』她小小的腦袋尚在思索中，而遠處起身的男子突然邁開步伐朝向女孩走去。
「咚……咚。」
聽著那人的腳步聲，格羅塔害怕的將雙手攥緊了腿上沾滿灰燼血污的布袍，視線也隨之垂落在自己佈滿細小傷痕的手背上，她雜亂的頭髮傾下蓋住了充滿血漬的面容。
不安中，止不住的思想正在她腦內發酵著。
這男人僅靠自己就能夠靜悄悄的躍上高空的飛船，毫無疑問的、這人要馬有著不遜於船上眾人的實力、又或有著某些不想暴露的手段。
而憑他獨自潛進船上這點來看對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信心在，至少足夠支撐他獨自一人在危險且未知的環境前行。
很大可能這人是個刻意隱藏自己的強者。
「喀噠。」男子的腳步聲逼近了，她的身子也不自覺緊繃了起來，視野中的髮絲在微微顫抖。
這男人估計一開始就是不想幫忙的，所以對於維茲所認為的平民身份絲毫沒有流露不滿或異狀，而是跟著躲在了箱子後。
貨船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吧，既然能夠不動聲色地潛入這艘船為何不幫忙呢？他是怎麼上來的？是為了什麼要上來？
『有能力的話為什麼不幫忙呢。』一想到在她害怕的逃竄時這人可能就悠哉的坐在房間一頭的椅子上看著書，格羅塔就忍不住在心底怨懟著，但察覺到靴子走過地面帶來的震動後，她又害怕的收起了這個念頭，腦袋中關於男子身份與行為的猜想仍打轉著。
與此同時有個聲音小小的提醒著格羅塔，她似乎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但這樣的念頭才剛浮起，又被身體後方的腳步聲給嚇跑了。
『該不會是跑路的通緝犯吧。』本就失血過多的臉煞白著，格羅塔心裡不斷冒出著各種令她心驚膽顫的可能性：『傭兵？』或許男子是來自北大陸的傭兵也說不定，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是平民！』
能夠巧身無息的翻上高空的神秘飛船、潛入連眷顧者都束手無策的船艙，這樣的身份一定不可能是平民的！更何況格羅塔還記得清清楚楚，在貨船的船艙裡時他可是……。
『誒？』想到了些什麼、格羅塔楞了下，身後的腳步聲也在此時越過了女孩身側，黑漆漆的身影勁直走向了房間一頭的書架，那人連個視線都沒給女孩，自顧自的走向書架前翻起了書，被忽視的格羅塔終於擡起了頭，望向了書架前的背影。
『……妳的腦袋真的是撞壞了呢。』擺放在雙腿上的手鬆開後又再次握緊，格羅塔的目光觸及到了房內那扇松鋼製的門板，銀灰的平面上佈滿了滲人的痕跡，不少蜷曲的碎屑卡在門板上在晶石燈的光輝下微微閃著光，而那樣的光點在那人黑色的衣物上也能看見不少。
『這些又關妳什麼事呢？人家可是救了妳啊，還不只是一次。』譴責的聲音來自心底、自覺羞愧的她垂下了視線，方才格羅塔終於想起了、在貨船上時是這人在箱子後警告了原先想出聲叫喚的她，又是這人將她從箱子裡拉出，丟上了甲板。
而失去意識前的記憶和腳踝被拉扯的脹痛也提醒了她，是這人將她拉進房內的。
這樣算來，已將是第三次了。
『真是無可救藥，難不成是妳厚重的臉皮使得妳自以為坦蕩嗎？』是啊，遮掩容貌又如何？隱藏實力又如何？不想幫忙又如何？一個不曾遮掩過自己的無能的、毫無實力與用處的平民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高點去責怪他人不去多做些什麼，更何況那個人還多次出手救過自己的性命。
越想越自我厭惡的格羅塔在背景裡逐漸消極著，書架前隻手拿著書本查看的男子在兜帽下皺起了眉頭，手指隱蔽的敲擊著書背，似乎有什麼讓他感到分神。
『真的是很沒用啊，果然醜陋的不可思議，這樣的自己。』一邊的格羅塔已經從自我厭惡中的情緒中昇華到批判了，表情放空的她腦海中充斥著日常負面的想法：『剛剛就這樣死掉的話…..。』「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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