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看著愁容滿面的雪風，我有種難以名狀的愧疚縈繞心頭。
陸之國納契，一個在光界掀起世界大戰的國家。在東方強國卡利美亞及盟國的聯手之下，世界大戰好不容易走向平息，但在「七日島鏈戰爭」的最後一日，他們仍對萬塔伊民主共和國掀起報復攻擊，是我當年一度成為戰爭孤兒的元兇，也是莫英真正的祖國。
儘管如此，這應該也是光界人的事，和夜界原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一切的開端，也許就像幽世旅團的白毅所說一般。如果不是因為莫英的凝望，夜界仍是一個意念與靈力的混沌世界，這裡不應該有戰爭、不應該有死亡、不應該有悲歡離合。在靈力太陽的照耀之下，一切意念在靈力的洪流裡永恆，缺少時間觀念的夜界，本該是在一片交融的靜默裡亙古長存。
祖神與真神的觀測，不可逆的改變了夜界的樣貌，那是即便我們消失，觀測者也不會中斷的永遠改變。
「都是我們做神的，該負起的責任……」我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納契，這個名詞也許絕大多數的夜人都還沒辦法理解它的意思，在不明就裡的狀況下狂化的潘查術士們，確實會很沮喪吧。」披克若有所指地望向我。
聽到披克的感想，我不由地望向這位有著幽藍色皮膚的巨漢，「聽起來，就像你知道納契是什麼意思呢？」
披克歪了歪嘴，並不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看著他的樣子，我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追問下去。
儘管兩位將軍的態度有點奇怪，但當務之急究竟是什麼，倒也並沒有太大的模糊空間。
「就現在的情勢，我們可以判斷術神和萬塔伊王國之間的合作關係仍然緊密。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導致使用者無法正常使用潘查靈術，這確實是非常有效的拖後腿方式。」我抿了抿嘴，堅定地說：「但現在對我們而言最大的優勢仍然沒有改變，那就是絕大多數的領地都已經不在萬塔伊王國的掌控之下，而王國方最後的領地，只剩該國首都『巴塔』。我們要發動前所未見的閃電作戰，將最大的對抗勢力剷除，再將奇印神國最精銳的部隊分別派往『納契現象』最為嚴重的區域，配合英祭一起鎮壓失控的潘查靈術使用者。」
「回真神大人的話。」雪風恭敬地說：「光神殿方面還須防範神出鬼沒的幽世旅團，因此戍衛兵團不能動用。神道眾的祭司們，我已最低限度地留下能夠重新張開認知干涉結界的夜祭，讓光神殿回到朱印時期的保護傘之下。」
「很好，就這麼安排吧。」我讚許地點了點頭，「僅靠雙星都市的總體戰力，透過『洞見之鏡』和『他山之門』傳送到事件發生的區域進行『納契現象』的鎮壓，絕對會花費不少時日。面對滲透到全島上下的『納契騷動』，會是一個長時間的抗戰，這部分就全部交給防務總管的妳指揮了。」
「真神大人呢？您打算怎麼做？」在一旁的安鉞出聲詢問道。
我微笑著望向發出詢問的安鉞，以及帶著疑惑眼神望向我的披克、索茵可。
「我一個人，去把首都巴塔打下來。」
離音的表情先是驚訝，而後慢慢轉變成生氣。
「真神大人又想要亂來了！」
沒等她發完脾氣，近處又一記手刀劈到我的腦袋上。這力道可不小，打得我眼冒金星不說，而不怒而威的氣息，更是不由分說。
那是我的母親白祈，此刻正氣呼呼地望著我。
「對，我想說的和小離音一樣，你又要給我亂來。就算你在這裡有用不完的靈力也是一樣，人的判斷和應變能力是有限的。我打個比方，如果對方實際上手上還握著莫英的殘存靈力或靈容，你確定自己可以平常心對付這些人嗎？」
白祈的詰問令我一時語塞。
「知道的話，就不要講那種逞英雄的話了。」
白祈從背後繞到我的面前，她純白的身影和幽夢引一樣，給我一種飄忽而神聖的感覺。
「最起碼，讓我也一起去吧。怎麼說我也是把小莫英交給我的靈術練了八百餘年，雖然靈力沒有妳們倆這麼豐沛，但起碼也有個神道眾主祭的程度。」
「好、好吧。」當著大家的面滅了我一整個人的威風，也只能接受母親的建議，「其實，我是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人在我面前犧牲……」
「說那什麼蠢話。」白祈摸了摸我的頭，惋惜地將我摟在懷裡。
「你的母親被南柯改造了身體，青春永駐。你的女友化為祖神，我們一起跨越了千年時空，在不同的世界裡再度活著見面。緣分如此奇特，值得我們小心守護，但所謂的守護，並不是把因緣之人排除在你認為安全的遠方。」
白祈摸了摸她的胸口，在那裡，強而有力的搏動彷彿與我相連。
「在你幼時，我沒能在你身邊，不能保護你，不能疼愛你。像是喪失了莫英神體這樣的遺憾，我非常能夠理解，也非常知道就憑你現在的心理狀態，我這個做過戰地醫師的人，不能夠安心放你一個人上戰場。」
「好、好啦，我知道了媽媽，不要再說了。」
周圍的視線刺得我腦袋發疼，無論安鉞、離音還是雪風與刑餘，無不用興致高昂的眼神看著我。
「妳們啊——看熱鬧倒是看得很自在哪！」我抗議道。
「真神大人，我可以問一句嗎？」離音小聲地詢問：「所謂的『母親』，就是這種感覺嗎？」
「什麼感覺？」
「能站在正確的立場上，字字深刻且一針見血地罵真神大人，而且真神大人還不敢反抗，這就是母親的感覺嗎？」
「小離音，不是這樣的喔。」白祈一手扠在腰上，對離音眨眨眼睛，神秘地一笑。
「所謂『母親』這種事情，只有成為『母親』的人才能體會。」
「這樣啊……」離音一雙眼睛滴溜地轉動，似乎在腦袋裡面飛快地想著許多事。
「這麼說起來，夜人依靠靈力的凝聚而成型，原則上是沒有父母的，只有『凝聚』的時刻與地點，能夠用以確認彼此是否為『兄弟姐妹』。」我一面說，一面望向雪風與刑餘。
「喔，是沒錯，我有一個蠢弟弟。」雪風笑著望向一旁的刑餘。
「對，我也有一個智障姐姐。」刑餘不屑地說，並靈巧地閃過雪風的一記掃腿。
「那我是不是只要把肚子裡面的小孩生下來，就可以當一個母親呢？」離音睜大了眼睛，喃喃地問道。
「在我們光界來說，肚子裡面有了小生命，就已經幾乎算是為人母了……嗯？」我一面解釋，一面望著發出疑問的離音。
也是直到這個時刻，我才注意到離音的肚子形狀，好像跟原本苗條又紮實的模樣有點不同。
「肚子裡……的小孩？」我感到腦袋嗡嗡作響。
「異神大人在和劍星大人前往井龍一帶之前，曾經對我說過，我似乎是『懷孕』了呢。」離音帶著有些迷離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有些不確定，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
「懷、懷、懷……」
我望著安鉞，但他滿臉通紅地閃過了我的視線。
「我以為只有異人之間能夠像光界人一般生育，原來異人竟然還能讓夜人懷孕嗎？」
「真、真神大人，快別說啦，哎唷喂……」安鉞閃避話題的眼神，逐漸變得更像在求饒。
看著這個人生勝利組幸福的樣子，就算現在情況越發詭譎，我還是不禁為了她們倆揚起了真心的微笑，「這不是，更讓我覺得應該守護這一切了嗎？」
「那我們就好好加油吧。」白祈拍了拍我的肩膀，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夜人有孕，又一個嶄新的現象發生在夜界了。做神的兒子，我們好好加油，去解決這一切吧？」
我點了點頭，眼前的種種不可思議，都將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而這一次，我將傾盡全力守住它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