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能不能夠隨便相信別人呢?抱持著這種懷疑的我,是否又有足夠資格讓別人相信呢?我既無法確保其他人都是善良之人,也無法確保自己不會利用他人的好意做出不好的勾當。
但是,儘管受盡了傷害,還是希望能夠相信他人的人,的確是存在的。並不是愚蠢,而僅僅是希望,在短暫的最後時間裡能享受到溫柔。
這是我來到溫泉鄉.礁溪之後,第五個小時所發生的故事。
一看見她左手臂上的瘀青,對浪費了我不少旅費的難吃火鍋店的抱怨便全部煙消雲散了。
猶豫了好久,我才終於向那位女孩開口:
「那個,同學,妳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太陽早已下山,手錶上的時鐘寫著七點三十分。
在這種時間形影單隻地坐在車站前石階上的嬌小背影,吸引了我剛吃完晚餐的我的注意。
「我雖然只是來旅行的,但是可以幫妳一點忙哦。」
「……」
儘管我努力問話,女孩卻不發一語,只是從頭到腳仔細打量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一身旅客裝扮讓她感到安心了,她在過了幾秒鐘後終於開口說道:
「大姊姊。」
「嗯?」
「可以帶我去妳住的地方嗎?」
「什麼嘛,那當然沒問題……等一下!為什麼?」
「因為我媽媽在家,所以回不去。」
聽她這麼一說,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如果回去的話,媽媽會對妳做什麼不好的事情,對不對?」
「嗯,所以這裡才會這樣。」
她指著自己滿是瘀青的左手臂說道。
「沒有能避風頭的朋友家嗎?」
「我沒有朋友的。」她露出苦澀的笑容,繼續說道:「別說做朋友了,學校裡的那些人只會欺負我。」
「這樣啊,只好報警了嗎……」
「不行,只要大姊姊妳幫我就好了。」
「為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
「就算妳這麼說,我也只能幫妳一天啊。」
「沒關係,只要一天就好了。」
「嗯……」
難道明天就會找到解決問題的方式嗎?比如說親自動手把母親砍了、還是從月台上一躍而下之類的,想到這裡才發現,我正在慢慢變成社會案件的參與者。
但是,她說她不想要報警,那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她並沒有告訴我理由,但是她並沒有說她不會告訴我理由,那就代表,她或許真的有什麼不能讓國家介入的隱情也說不定。那會是什麼樣的隱情呢?日產引擎還是國產引擎……想破頭還是想不出半點可能性的我,只好開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玩笑。
如果我不想被牽扯進社會案件之中,那也只能放著她不管了吧──我的腦海裡又流露出了這種人性之中最醜惡的心思。在那之後莫名湧出的某種強烈情感,迅速將之淹沒。
國小的時候,爸爸曾經告訴過我,要做一個能讓人信賴的人。
「好吧,今天就讓妳到飯店那邊一起住,但是明天要告訴我『不行』的理由哦。」
或許是受到那個抽菸大叔的影響吧,我猶豫不決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做出了這樣的約定。
我先帶著餓肚子的她去便利商店買了些麵包、飲料和酒,然後兩個人一起搭上裝潢豪華的電梯,最後踏進了不管哪裡都標著五樓的四樓走廊。
直直看著打掃整齊、燈明壁淨的走廊,再撇頭看向與我並肩走在一起、留著短髮、身穿白色襯衫與黑色長褲的嬌小身影,才發現我們好像都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我叫李時玲哦,妳呢?」
「我叫伊茜。」
伊茜是名字嗎?還是姓名?雖然不知道她姓甚麼,不過因為我習慣對年紀小的人叫名字,應該沒什麼關係。
「妳叫伊茜啊,今年幾歲了?」
「十四歲。」
「十四歲是國中吧?」
「嗯。」
我也是第一次和遭遇到家暴的孩子對話。沉默寡言、語氣平淡,是這類孩子的普遍特徵嗎?我抱著疑惑,看著她死氣沉沉的眼神。
「感覺妳好像,對我一點好奇心都沒有耶。」
「因為沒必要啊。」
「咦咦咦咦?」
我可是救了妳一命的恩人耶,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什麼的,這種話我哪說得出口?
我當然沒有救她一命,實際上我能做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這並不代表我不希望她受到拯救,半個小時以來,我一直在思考著,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用符合她的意願的方式,將她從母親的魔掌中解放出來。
我想,我應該是期待著能夠透過與她的互動發掘出可能性,才決定帶著她來到這裡的。
我刷過房卡,推開了單人房的門扉。一進入房間,牆角擺放整齊的行李箱和背包馬上進入了我的視野。
伊茜也跟在我後頭走進了房間、脫掉了鞋子,幫我把房間門關上後便一屁股坐了下來,雙手抱著彎到沙發上的雙腿,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看見她的樣子,也讓我變得難以自處,開始假裝忙碌地整理背包,卻只是一直把東西拿起來,再放回原本的地方而已。
好幾次,不斷重複同樣的過程。
好幾次,不斷重複同樣的過程。
這究竟是第幾次了呢?我早已忘記了計算。
我本以為,只要不斷駐足於此,就不會再感到傷心了。
但是迷茫的無助感,卻在數不勝數的長遠時間過後,久違地油然而生。
我想,一定是因為我是個貪心的人吧。
想要更多、更多,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緊緊抓住吧。
毋須再感到徬徨了。
毋須再感到畏縮了。
因為那個人,就在那個地方啊。
因為這一切,都能夠被改寫嘛。
我在裝忙之餘,偷偷瞄了伊茜一眼。
我們的視線便很碰巧地對上。
「那個,大姊姊。」
「嗯?」
「我們可以一起洗澡嗎?」
「為什麼?」
「果然不行……」
見我擺出疑惑的態度,伊茜露出失望的神情。
好狡猾啊。
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啊。
明明知道我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妳這樣的孩子無法實現願望。
「可以是可以啦。」
我又再一次,隨便答應別人的請求了。
在這座城鎮的飯店下榻的好處,就是浴室裡都有供應溫泉水。可以不必出去外面的溫泉人擠人,也能夠自己調整水溫。只要稍微負擔一點住宿費,就能夠享受到這樣的好處。
只是,這次泡的溫泉,似乎沒有那麼令人放鬆身心。
在出發之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我們兩個不太熟識的女生,會彼此坦誠相見,一起擠在這長寬只有兩公尺多一點點的浴池裡。究竟剛才為什麼會答應的呢?
我或許做人太沒底線了一點。
伊茜看起來很享受地,將矮小的全身浸泡在泉水之中,雙手交叉於兩腳之間,只露出一顆頭。隔著濃濃霧靄,伊茜面無表情地仰視著照射著整間浴室的燈光。她是不是喜歡看著燈發呆呢?
我就沒她這麼輕鬆了,作為一個大人,發育完整的體型使我在這狹小的水牢中難以伸展筋骨。不只是身體,內心也被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掐住,拘謹地看著水面,無法將視線移往其他角落。
溫泉水混濁得無法清楚看見自己和伊茜的身姿,在我心裡的尷尬感不斷便強時,身體的溫度也逐漸被熱水升高,一兩滴汗水從眉間悄悄流了下來。
洗髮精的香味、溫泉水的硫磺味、滿佈室內的女性荷爾蒙,在高溫作用下綜合起來,不斷侵擾著鼻腔深處。不知道是哪一瞬間開始,我開始感到鬆懈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伊茜的頭靠上了我裸露在外的肩膀
這好嗎?這不好。豈止不好,反而還很不妙。
但做人一點底線都沒有的我,沒辦法去把伊茜的頭挪開。
一整天在這座小鎮中遊蕩,帶來的疲憊感侵蝕著心靈。
為了不讓意識被帶走,我使盡全力開口說話。
「伊茜的爸爸是做什麼的呢?」
「爸爸他已經去世了。」
「啊……」
結果,就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原本還算不錯的家呢。爸爸車禍過世後,媽媽開始拜邪教、不去工作,遇到小事就大吵大鬧、大吼大叫,全靠精舍的大叔給的錢過日子,也都只有自己在用而已。老師明明知道我的狀況,卻說什麼我很麻煩而不想管我的事情。同學也因為我是單親就霸凌我。」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回過神來,只感受得到鼻酸。三兩滴淚水沒有滴到浴池裡面,而是流到了伊茜的頭髮上。
因為我正緊緊抱著她的關係。
「為什麼妳有辦法那麼平靜地說這些話!?這一點都不正常啊……伊茜……這不是該用那種口氣說出來的事!為什麼……明明只要尋求幫助就能夠解決問題了啊……」
「因為我遇到了妳啊。」
「咦?」
「因為,幾十次、幾百次,妳都,主動來到了我身邊。」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明明是初次相遇不是嗎?
「我已經重複這一天無數次了,這是只有我能夠辦到的事情。每一次,真的都非常開心,我們一起去了各式各樣的地方、一起在這附近散步、一起坐在公園裡聊天、一起在房間裡吃宵夜,有我睡沙發妳睡床上過,也有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過……」
「妳在說什麼……」
明明那些事情我都沒有親身經歷過,但只要一想像,懷念感卻會自然而然地不斷湧現,彷彿確有其事一般。
她用話語勾勒出了美好的風景,我卻只感受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膽寒,明明泡在溫熱的水中,我的關節卻在顫抖。我一邊鬆開擁抱著她的手臂、往後退卻,一邊祈求著她告訴我這只是在說謊、只是在開玩笑。
「那個啊……伊茜,我有相信過妳說的這些話嗎?」
「沒有。也沒有不相信過。這是我第一次跟大姊姊說我的能力。」
「……」
「對了,一起泡澡也是第一次。」
「……」
「妳今年二十一歲,現在在台北讀大學、在花蓮出生,興趣是唱歌,在網路上是小有名氣的不露臉翻唱歌手,高中的時候喜歡的文學社學長,後來到美國去念大學了。這次只是放寒假回老家路過礁溪,明天就會出發去老家。」
原本,我還期待她只是在胡言亂語的。
「這些都是大姊姊妳跟我說過的,願意相信我了嗎?」
但是,她說的這些話,都與我認識的我自己如出一轍。
為什麼她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重複同樣的一天,無數次,究竟是什麼樣的體驗呢?
這對伊茜來說,是幸福嗎?是救贖嗎?
一定不是的吧。
「伊茜,難道……妳沒有不開心過嗎?」
「當然有不開心過,剛才就是。」她拿起水瓢,一邊沖著身子,一邊說道:「因為我想要更多,想要離大姊姊再近一點,就算已經一起做過那麼多開心的事情,就算有無限的時間,我還是沒辦法滿足。但是,又很害怕去要求更多會讓妳生氣,明明只要重來一次就可以了,我還真是搞不懂我自己。」
「等等……」
「大姊姊剛剛問我爸爸的事情,是第七次。我剛剛講出家裡那些事情,也是第七次。」
「所以才說得那麼平淡。」
「嗯。不管是第一次哭著講,還是第七次慢慢講,妳都對我那麼溫柔。」
「每一次我都是那樣子哭著嗎?」
「對。看到大姊姊那樣子,我就放心了。」
「放心是……什麼意思?」
「大姊姊,妳知道嗎?我一直在忍耐著、忍耐著……」
她都還沒說完就直接移向了我,坐到了我伸直的大腿上與我對視了僅僅一瞬間。在那一瞬間過後,她便用力將我的雙手壓在牆壁上,彼此的瞳孔變得無比的接近。剛沖過澡的青春期女生的濃厚體香衝進我的鼻腔,奪走了嘴唇,把我的舌頭攪動的亂七八糟。
不知道被比我小七歲的女生亂來了多久。
我只記得,她的溫度沒有半度傳達到我身上。
好冷。
只有牆壁磁磚的冰冷。
伊茜,妳的體熱呢?我需要那個。
但是傳達不到。
我接收不到。
我知道原因。妳知道嗎?
妳的世界,只有妳自己。
「大姊姊,已經早上了。」
「是嗎……」
「我差不多要走了。」
「不要……」
「車站見哦。」
啊啊。
妳又要再一次重來了,對吧?
再一次坐在那個地方,故意讓我去關心妳,想盡辦法讓我帶妳回來房間。然後又會再去尋找還沒和我做過的事情,對吧?
我去關心妳、買東西給妳吃、和妳一起洗澡、被妳強吻,妳又要再一次改寫掉這一切了,對吧?
妳又要拋下我,去過只對妳來說幸福的一天了,對吧?
那我呢?
我就這樣走向明天了嗎?
不要。
不要逼迫我丟下妳。
我不想丟下妳。
絕對不想。
心中難以名狀的憤怒,噴湧而出。
「不行!!!絕對不行啊!!!伊茜!!!」
回過神來,我已從床上坐起,棉被被踢得亂七八糟。感覺自己剛才奮力嘶吼了什麼,現在喉嚨非常痛。窗戶外面的夜色慢慢消失,殘存的上弦月高掛於拂曉的空幕之上。現在正好是天上星辰與地上燈火碰巧同時熄滅的時間。
「大姊姊?」
一副剛睡醒的臉龐被晨光照亮,浮現在我身邊。
我們似乎擠在單人床上睡了一晚啊。
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剛才做了什麼夢,我還清楚記得。
我再一次躺回床上,面向伊茜的方向,與她面對面,伸出手緊抱住她。
「伊茜,可以聽我說嗎?」
「嗯。」
「妳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就算妳把自己關在這一天,時間依然會繼續流動,問題是不會解決的啊。」
「但是這樣我就不會再有問題了。」
「那我呢?」
「……」
被我異常冰冷的語氣嚇了一跳,伊茜一句話都不說。
「妳不斷重複這一天,但在那之後,妳的母親、老師、同學一樣還是那副死樣子啊。不去解決的話,是什麼都沒辦法改變的。」
「這樣的話,大姊姊會傷心嗎?」
「會傷心,會很傷心啊,妳明明那麼可愛的。等我今天離開這座城市之後,每天一定也會想起妳,想起妳依然還是身處於那種環境中直到長大成人,怎麼可能不傷心?」
「……」
「用妳的能力去改變這一切吧。妳不是說是因為父親過世了,母親才變成那樣的嗎?回到過去拯救妳爸爸!說什麼也不要讓他在會發生車禍那一天出門,這樣的話,一定……」
「沒有用,我已經試過了。」
「咦?」
「爸爸過世到現在這五年,我已經重複四次了。」
「妳確定能辦得到嗎?」
背著背包、拖著行李箱的我,站在礁溪車站的剪票口前。
「可以,這次不會再失敗了。」
「等計畫成功之後,要回來找我哦。」
「嗯。」
在剪票口道別過後,我要回去我的故鄉,伊茜則要將時間扭轉回五年前。
一旦回溯,隨機事件就會發生改變──這就是她不買樂透的原因。
而這,也是她給我的唯一線索。
她到最後,都沒有告訴我拯救父親的計畫到底是什麼。
而我,即使上了火車,都沒有忘記她像我道別時,無比悽慘地哭著的樣子。
對我來說,一秒鐘。
對她來說,五年。
如果,能夠成功改變什麼的話。
我為向遙遠過去出行的伊茜祈求一切能夠順利。
列車的聲音響起,我結束一天的旅程,踏上了歸途。
我從計程車後車廂搬出我的行李,總算是回到了老家。
好像很久沒有回來了,聽說爸媽大老早就煮了一頓飯要迎接我。
「爸,媽,我回來了~!真開心啊。」
「歡迎回來哦,時玲!」
「趕快來吃飯,肚子很餓了對不對?」
我在他們的催促下,把行李通通丟在客廳,三個人一起坐在了小餐桌前,大快朵頤起了老家的飯菜。在外讀書、旅行越久,就越會珍惜這過去習以為常的家的味道,跟難吃火鍋店相比簡直是高下立判。
比起一個人泡溫泉泡到暈倒更加令人安適。
比起一個人睡在冰冷的套房更加令人溫暖。
我一邊吃飯,一邊開心地和他們分享旅途中的各種見聞。
在談笑之間,只有我注意到了電視上播送著的社會新聞。
昨晚,宜蘭的一名女國中生,親手將長期對她施虐的母親和其男友雙雙殺死後便自首了。
※ ※ ※
五年前,宜蘭受虐兒殺母案,轟動全國一時。長期遭受母親和母親男友家暴的十四歲國中女生,趁著夜深人靜之時在家中縱火,將兩人活活燒死之後到警局自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麼回事沒錯。
要說為什麼我會對這個案件這麼有印象的話,其中一個理由是案發當時我正在附近的飯店下榻,半夜還被消防車、警車和救護車的警笛聲吵醒。還以為只是單純的火災,回到老家、看到新聞之後,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還有另一個理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有切身關聯。恰好是我大三升大四的時候,我異常的關心這起事件。用盡方法尋找各種相關資料,知道了被殺的男友是邪教幹部、少女曾經擁有過正常的家庭等未公開的內情,也算是收穫豐碩。
知道了這些,非但沒有使我滿足,反而不知為何,讓我有種這些是我已經知道的事情的感覺,之後也沒有再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了。升上大四後不久,就聽說這位少女最後在輿論壓力下被無罪釋放,會在國家的保護下繼續完成學業。當時得知這件消息的我,因為太過於欣慰,一大早就看著報紙落下了眼淚。
雖然事件平安落幕,但心中的違和感在這五年間一直陪伴著我,直到我從大學畢業、到家鄉的高中任教後都還是如此。
這就是我剛才和同事們聊天時所提到的事情。
年近四十、自稱什麼好男人的孫老師聽完,半句話都沒有說,一臉狐疑地拿起可樂往嘴巴裡灌。總覺得身為老師在學校喝可樂是不太好的示範,是我觀念太過老舊了嗎?人……人家還很年輕!
「會不會是你想太多啦?」
他放下可樂後,終於笑了出來,用沙啞的聲音挖苦我。
「我覺得不是想太多耶。」還沒等我開口,年齡和我相仿的女老師教務處楊組長就先幫我幫腔。她說完後看相了我這邊,對我說道:「那可能是平行時空的時玲老師的記憶哦,比如說妳在某個時空參與了這起案件之類的。」
「參與了這起案件!?我?」
協助縱火之類的嗎?那種平行時空希望不要有比較好。
「吼,妳們要扯玄學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您慢走~」
孫老師拿起他那罐喝了一半的可樂,邊打嗝邊走回去他的辦公桌。
平行時空……啊。
「楊組長,妳不覺得那糟透了嗎?」
「妳是說孫老師?」
「不是啦。」
差點就被誤會,然後背上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心機女的罵名了,這種事對教師來說可是等於判死刑。
「我是說平行時空啦。如果真的有平行時空那種東西,不管活得再怎麼努力,失敗了還是意外死掉之類的時空也都存在不是嗎?」
「妳這麼一說好像有道理耶……」
「如果那種東西存在,實在是太令人難過了啊。」
下班後,我步行到了住家附近的咖啡廳,坐在靠窗的座位打發時間。
在我啜飲著熱拿鐵的時候,嘩啦嘩啦地,三兩滴水珠打在窗外的盆栽上。伴隨著震耳的雷聲,九月末的午後雷陣雨,快速地降臨到了這個城市。
「該死,我沒帶傘……」
只好在這裡等到雨停,不然就是冒著淋濕跟被雷劈的風險走回家了。
還在想著該怎麼辦的時候,窗外一位女生的身影奪走了我的注意力。
穿著大學T和裙子的她,維持著屁股靠在機車坐墊上的姿勢,手抱著安全帽淋著雨,雙眼睜大著隔著落地窗注視著我。
我曾在哪裡,遇過她嗎?當然沒有,我完全不認識她。
但是一旦看到她的臉龐,強烈的懷舊感便油然而生。
心裡微微冒出一股想要立刻衝出去擁抱住她的衝動,下個瞬間,我就已經立身於細雨之中,手臂與胸部之間冒出了柔軟的觸感,咖啡香也被少女的髮香取代了。當我察覺到自己正在做傻事時,我疾如脫兔地離開幾秒前還注視著我的少女,一邊手忙腳亂一邊退回騎樓下。
「那個……不是……請聽我說……我不認識妳……」
我拼命想辦法進行解釋,卻是越來越不著邊際。
對於我莫名其妙的怪異行為,被我抱住的少女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
「我就知道,一定能再見面一次的。」
「……再見面一次?」
「嗯。」
她點點頭後,穿過細雨,走到了站在騎樓下的我的身邊,將全身緊貼著我,雙手用力抱擁我的後背。
「一直抱著也沒關係啦,大姊姊。」
我想,總有一天當我自未來回首的時候,也會懷念那段一直在追求著什麼虛無飄渺存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