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我依然幾乎待在自己的宮殿生活,只是每天早上多了個和父皇用膳的行程。學校方面的事情則由父皇的隨從幫忙打理,反正結果也是我以自學的名義在宮殿學習,只需要最後畢業考時參加就好。
講來好像用著皇室特權?不,我是真的對學院沒興趣,即使不去也無妨;總覺得可能是父皇認為皇家成員的面子,至少也要掛名吧。
最近,父皇也曾經在下午時來找過我,那次的我在圖書室很專心地看了兩個多小時的書,根據嘉芙的說法是父皇就坐在附近靜靜地看著我看書的模樣,而且這次數還不止一次。
但嘉芙也沒有通知我父皇來,似是父皇要她不要吵我看書。
不知是否因此,今日用膳時的父皇,突然提起跟書有關的問題。
「最近瑪麗安娜都在看哪些書?」
「白雪公主。灰姑娘。美女與野獸。」這是小時候喜歡的幾本繪本,也記得母后常常在睡前念這些故事書給我;最近都在重讀繪本,些許的懷念罷了。
「都是童話書?有什麼令妳印象深刻的?」
「即使有王子的出現,結局肯定不是幸福美滿吧。所謂的幸福是什麼,父皇您覺得呢?」
似是沒料到我的回應會如此,父皇的表情似是在沉思,想著如何回應,最後反問:「會這麼問的妳,是覺得生活上有哪些不滿嗎?」
是呢,現在豐衣食足。自從父皇開始面見我之後,我宮殿內的伙食從貧脊變成堆積如山,禮服也是一件件地堆疊到我每天換不同件也穿不完,就連隨從也瞬間增加了十來名要來維護我的安全。
但如果不用每半個月就接受那沁入骨隨的疼痛,莫名體虛吐血,突然全身無力倒地就好了;這真的是奢求,任誰也無法除去的詛咒。
所謂的王子,也必須公主有命活才能見到面?
亞維多利亞家族的平均壽命也就二十歲,母親硬生生地稱到二十五歲才逝世也著實不容易。
雖然我也不懂為何擁有這種短命的詛咒家族,還能傳世百年……當作這是神的祝福造成的?不,這根本依舊是詛咒吧。
「沒有,吃飽喝足,沒有任何困擾。」我擦了擦嘴巴,行個禮後返回我的寢殿休息。
反正我的困擾誰也解決不了,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我還想再撐一陣子看看能否找到解決的辦法。
話說最近的魔法習得最新成就,說習得也只是理解原理和方法,實際上不曾嘗試過──蒼級魔法;我自己命名的,畢竟聖級已經是世人認知的最強大的力量,而這當然不會是盡頭。
即使有蒼階也不會出現一本蒼階魔法書,那是毀天滅地的力量,用比喻的話,如果聖級能毀了半座國土,那蒼級大概可以毀了兩座國土吧……只是代價也很大。
光是聖階魔法,即使魔法師們會用也幾乎不敢用,除非是面對廣闊的平原確保不會有太大的損傷。
更遑論在這之上的威力,即使領悟了也不能用,這樣說來會不會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但我肯定可以建出一個堅固的堡壘,堪為最強的防禦也不為過。
雖然擁有強大的魔法力量,當然連治癒術我也會;但任何方法都無法抵消詛咒的力量,也才因此稱之神的詛咒吧。
……詛咒發作的那段時間,我根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還是得用儲存魔力的魔法靈石和魔法陣來做防禦,維持當下的自身安全。
這陣子又得請嘉芙出去幫忙協尋一些魔法靈石了。
※
最近父皇提出要幫我舉辦十五歲的成年禮晚宴,順便正式與其他皇親貴族正式介紹我。
感覺上才剛過上沒幾個月,竟然又快要滿一年,也即將迎來我的十五歲成年禮了啊。
父皇近日對我用心的程度都快令我懷疑,我是否成為制衡皇兄的工具?最近皇兄頻繁來我這兒,要嘛不是丟火球炸我宮殿,再不然就用水淹……這人真的有病。
不知道是否因為父皇突然改變對我的態度,導致皇兄變得敏感許多……就跟他說我不會搶他位置,何況我也沒那個命活,罷了。 於情於理上,我還是答應父皇配合籌備晚宴。
嘉芙更是積極地在找尋高級布料,說是想親手為我裁縫最美的禮服,一定要驚豔全場的那種。
……我都跟她說不必,但她雙眼發亮並且興奮得聽不下我說的話,唉。
還記得宴會當天一早,我就被嘉芙拖進去梳洗、沐浴、敷臉、更衣、上裝……忙得我頭暈眼花累到不行。
這次出席會場是由父皇牽著我的手走出去,當父皇看著我的裝扮時,竟然難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父皇笑起來確實是很帥,連我看了都不禁發愣了一下,在那瞬間好像有點能理解母后被父皇騙走的原因。
但我總覺得,父皇看我的眼神比較像是因為我長得很像母后才……
罷了,想這麼多也沒用。
我牽著父親的手,跟著他一起走向會場。
眾目睽睽,看著父皇走出來之後的賓客們皆行禮,直到父皇開口免禮後才抬起頭來正視我們。
由父皇嚴肅宏亮的聲音,正式介紹著我,他道:「這位是瑪麗安娜•馮•克雷斯頓,也是我的皇長女。」
我微微地拉起裙角行禮,邊聽著父皇繼續致詞,邊想著我母親的中間名被省略了呢。
母后在父親的心裡,究竟佔了幾分?若因為是我長得像母后,後來看見我才對我比較好的話,是否代表還愛著母后?
其實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在想些什麼,究竟是因為要制衡,還是因為愛,亦或著有其他目的……
想到這兒的我被父皇再次叫了聲,才反應過來。
眼前的僕人遞了杯葡萄酒到我面前,要我和父皇乾杯作為晚宴的序幕。
這杯葡萄酒也代表著,我成年的意涵。
只是我看著那杯紅醇的葡萄酒內心有些猶豫,我將杯子拿了起來靠近鼻子聞了聞,味道很香很純也令人陶醉。
它的色澤雖美,卻有個很微弱的腐臭氣味,這種氣味一般人絕對聞不出來,更遑論它的氣味早已被葡萄酒蓋過。
那是喪符花,加入水裡後呈無色無味的劇毒……對於能看透本質的人而言,這種無色無味的毒並沒有太大意義,其實鼻子夠靈敏的話倒也是能聞出來的。
「父皇,您希望我將這杯酒喝完嗎?」我看著酒杯邊搖了幾下,等待著父皇的回應。
「當然,這可是代表了瑪麗安娜成年的意涵,必須喝完的。」父皇的聲音鏗鏘有力,堅定無比。
我深吸了口氣後輕嘆,這聲嘆息細微地似是生命的結束般,我閉下雙眼,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
沒幾秒便感受到肚子傳來的灼熱,一口鮮血從嘴巴吐了出來,頭疼的我沒辦法集中注意力,整個人沒了意識地昏厥倒地過去。
那種疼痛灼熱感似是連夢中都感受得到,尤其胃部更像是被火持續灼燒著,痛得我在夢中咆哮、大吼、崩潰地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究竟痛了多久才漸漸平息這可怕的噩夢,直到我雙眼有力微微睜開後發現躺在寢殿中,確實有那麼點的震驚,我怎麼還活著。
我感覺有個人緊緊地抱著我,但我看不清他的臉孔,也沒力氣抬頭。
「醒了?瑪麗安娜,還好嗎?」
這聲音意外地熟悉,是父皇的聲音,他怎麼會來?我連開口回應的力氣都沒,更沒力再去想那些。
「真的很抱歉,父皇沒察覺那杯是毒酒……」
「為什麼,妳知道那酒杯是有毒的吧。為什麼要喝下去……」
總覺得,現在就連要集中注意力聽父皇的話也變得很困難,但這零散地聽下來,這杯酒並不是父皇蓄意的。
「為什麼,為什麼要喝下它……」
聽著父皇持續的問道,我幾乎是下意識,用氣音輕聲說:「因為是父皇賜予的。」
沒維持多久,我再次陷入深睡。
當我再次醒來後,外面的夜色已黑。
我依然沒有多少力氣,全身沉重且完全動不了躺在床上,只有眼睛勉強能睜開眨了眨。
可在下一秒,劇烈的疼痛突然從背脊竄到全身,痛得我整個人瞬間蜷縮在床上,我清楚是詛咒開始發作。
那瞬間,我恨極了這世界。
該死地痛到讓我再次崩潰,想叫卻叫不出聲來,想吼卻出不了一絲力氣。
我手緊緊地死握著拳攥住棉被,胸口緊縮沉悶著,全身痛到顫抖著、冷著冒汗,溫熱的血腥味不段地溢上喉嚨吐出來。
這撕心裂肺的疼痛刺骨,讓我幾乎失去了想活的動力,到底為什麼我要這麼地苟延殘喘地活著。
「瑪麗安娜!瑪麗安娜,妳、妳……還好嗎?」
那瞬間我聽見父皇的聲音,還有被抱住的感覺,但即使如此我也無暇再去管那些。
「怎麼會如此……」
「妳到底……」
「這樣的狀況,到底持續多久了……」
父皇的焦慮的聲音不斷地傳來耳邊,但我實在聽不了幾句,那股刺入心肺的疼痛感讓我無暇再分心。
我仍勉強地下意識輕聲回應了:「五年前。」
從十歲開始,想忘也忘不去,那開啟地獄之門的詛咒,讓我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恨極了這該死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