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和又喝光了手上的啤酒時,護卻制止了她伸向下一瓶酒的手。
「吶,室崎。妳還記得我們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嗎?」
「啥?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唉,要忘記,很難吧?」
似乎原本想藉酒精來裝傻,但大和卻在小小的嘆息後,露出了些許寂寞的表情。
「剛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我們兩個還約定好了要一起當個最棒的老師。結果呢,區區一個菜鳥老師面對學生的問題,卻連一個都沒有辦法解決。還因為這樣,好幾次被訓導主任在教師會議的時候,當場被罵得狗血淋頭……」
「是啊……當老師果然不能夠像電視劇一樣,只憑一股熱血就可以跟學生搞好關係。不過呢,最近我老是覺得,其實當老師也是不錯的職業。」
護說起這句話的時候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少女們。
「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很短,才稍微混熟而已馬上就畢業了。可是呢,看著她們這些心理面懷抱著夢想與希望,對未來的人生充滿熱情的孩子們,一個個離開學校的時候,每一次我都會希望她們,將來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盡量做到無怨無悔。哼,雖然有些傢伙到最後還是改不了那些壞習慣,可是走在路上看到以前的學生對自己打招呼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做的事情還是正確的。」
開始聊起感性話題的兩人,讓赤島家的人們開始有些跟不上情況的發展,但大和卻露出了爽快的笑容,並且拍了下護的肩膀。
「你這傢伙雖然看起來沒啥腦袋,偶爾還是會說出些好話嘛……」
拿起了酒瓶碰了下護手上的啤酒後,大和看上去似乎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鬱悶的態度。
「只有懷抱著熱情,根本就做不了事情。不過,看著那些親手栽培的小鬼們,一個一個能夠獨立起來的時候,果然還是會覺得寂寞。當然,我不會因為家裡那些傢伙隨便說個兩句話,就放棄當老師這件事情,畢竟看到那些才能還相當青澀的孩子,心底就覺得放不下手。」
似乎在一瞬間,大和看著茗的眼光中透露出了名為母性的光輝,但下一刻卻又回到了那種彷彿盯著獵物般的猛禽目光。
「尤其是藉由我的手剝開那層外殼,讓他們一個一個嶄露出才能的光輝,那種表情、那種光芒真的讓人無法忍受。」
大和回到了平常說話的口吻,雖然讓其他人都放鬆地安心了下來,但她所說的話,內容卻又讓人覺得帶有著危險的意味。
尤其是身為劍道社社員的茗,可能是因為想像到後天在社團活動的時候,可能會發生物理上被剝開的情況,一個人瑟縮在角落不斷發抖著,而無能為力的悠作覺得可憐之外,也只能為她接下來的學園生活不禁默哀數秒。
而,身處事件中心的大和看似情緒已經安撫下來了,但酒宴卻也沒有因此而結束。
已經不再感到鬱悶的大和,徹底讓原本任性的個性發揮了出來,那既是讓人困擾,又不禁露出苦笑的要求,隨即讓歡樂的情緒洋溢到了高點。
在護還沒來之前,悠作就已經陪著大和喝了不少酒的緣故,過沒多久就覺得身體不適,走到外面讓帶有著涼意的夜風使腦袋清醒清醒。
過了沒多久,從客廳傳出來的歡談聲音低歇,護也在這時候自玄關大門走了出來,看似抱著同樣的想法,打算讓夜晚的微風帶走心中一些不快的殘渣。
悠詢問著大和的情況,護則是一陣苦笑和嘆息,表示她因為醉倒了的關係,少女們正交互攙扶著,讓她到茗的房間裡休息。
兩人稍微閒談了下後,悠作問起了件相當在意的事情。
「剛才黑川老師跟室崎老師對話裡面好像有提到……難道室崎老師想要辭職嗎?」
「啊──這個嘛,其實也不算是辭職啦……」
不斷撓著後腦的護,似乎因為這太過直接的問題,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似乎只要覺得困擾的時候,護有著會開始撓起後腦的習慣,記得上次在開學第一次遇見護的時候,他也曾經做過類似的反應。
「就是……室崎她家裡,好像要她趕快相親結婚的樣子。不過你也猜得出來,她去參加相親的結果,大概就是一種結局而已……」
「啊、啊哈哈……」
「不過,別看她那樣。其實室崎心裡面也希望能夠早點給家裡一個交代,不過她身邊沒有能夠看得上眼的男人,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了。」
看上眼的男人……當悠作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聯想到了決鬥場與穿著婚紗的大和的場面,讓好好的結婚會場頓時染上了肅殺的氣氛。
「室崎老師看上眼的男人……嗎?該不會是那種,要比她強悍之類的條件吧?」
「哈哈──果然大家都會這麼想嗎?這點我還沒有聽她提過就是了。不過,真的找到這種人的話,我的負擔就能夠減輕了吧。」
當護這麼說著的時候,悠作的腦海裡突然浮現起了一個可能性。
「或許……那個人已經出現也說不定。」
就算悠作並沒有明講,護倒是已經讀出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只見他拍了下悠作的背,害後者痛得不住發出哀嚎之餘,這才又是一口嘆息。
「我說啊,跟她只是因為同期進到這所學校,才會看起比其他人要好而已。的確,是有很多人誤會我,是不是正在跟室崎交往之類的。不過這種事情,可不是單邊隨便說說就算了,還是要看對方的想法,還有是不是真的情投意合……」
「那麼,黑川老師也是很在意室崎老師的?」
「唔!」
或許是因為酒精麻痺了謹慎的神經,護聊起有關大和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脫口說出了頗為曖昧的話語。
就在被悠作指出來的時候,那看起來龐大的身軀,不曉得為什麼顯得比平常還要嬌小。
「唉────」
吐出了相當沉重的嘆息,護又開始撓起後腦一臉焦躁不安的模樣。
「說喜不喜歡,我們早就不是那種年紀了。不過在女性裡面,她的確是跟我最合得來的人沒有錯,可是會不會演變成那種關係,這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悠作仔細想想,的確從他認識這兩個人以來,就覺得大和跟護的互動,似乎不像是正在交往中的情侶,但單純說是朋友,卻又有著超乎其上的感情存在。
如果要用比較相近的話語來形容的話,那應該就算是所謂的管鮑之交那種感覺吧。
「我本人沒有那種經驗,所以沒辦法幫上老師的忙就是了。」
「蠢蛋,這種事情還需要別人來幫忙的嗎。」
宛若變魔術般,護突然拿出了兩瓶罐裝啤酒,並將其中一瓶遞給了悠作。
「喝吧。平常我都只陪室崎喝,今天就難得來個男人跟男人之間的對話吧。」
或許是因為剛才提起了那些話的關係,悠作總覺得護現在的表情相當的溫柔。
而他自己大多數的時間也都與少女們度過,所以像現在這樣與同性間的談話,總覺得有種既懷念又安心的感覺。
兩人手持著的鋁箔罐,在這六月即將到來的夜空下,相互敲出了清脆的聲響。
一早,當悠作剛準備好早餐的時候廚房裡走進了名不屬於赤島家的人來。
「啊──赤島……給我水……」
臉色看起來相當糟糕的大和,光是連走路都搖搖晃晃地不太穩定的模樣,尤其是剛睡醒時衣衫略為不整的模樣,讓悠作不禁擔心她平時在家裡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三兩口地將杯中的水喝光後,大和臉上終於稍稍恢復了些許的臉色,但畢竟這副模樣從外表上看起來還是不太好,所以悠作拿出了一套全新的盥洗用具後,要她先梳洗一番再說。
經過了一番整理,稍微恢復了些許精神的大和,似乎還沒從宿醉中脫離的樣子,即使坐在沙發上,仍不時地發出了沉悶的悲鳴。
今天一早少女們都各自有事不在家的關係,現在赤島家中就只剩下了悠作與大和兩個人。
拿出了茗早上晨跑時為大和買回來的解酒藥,悠作配合著做了些能夠暖胃的料理,當成早餐讓她吃下。
「呵哈……舒服多了。」
飽餐的一頓加上解酒藥開始發揮效力的關係,雖然還稱不上是完好的狀態,不過大和至少已經能有餘力與悠作正常交談了。
兩人先聊了下有關茗在社團中的情況,接著話題一變,突然談起影燈當初說的那些,有關大和年輕時的種種傳說。
「影燈那孩子,到底都跟你亂說了些什麼……」
抱著頭看來一臉不曉得是害羞還是煩惱的表情,這兩天下來,悠作可還真是見到了不少大和的各種模樣。
「我的確是在高中的時候拿過校際盃冠軍,不過挑戰道場跟殲滅暴走族那種事情,隨便想就知道不可能吧?」
「啊、啊哈哈……不、不過,如果是室崎老師的話,總覺得好像能做到的感覺……吧?」
「赤島,我之前就很想問了。在你心目中的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形象?」
「呃……這個……女中豪傑?」
或許是因為大和多少還殘留著宿醉的效力,所以看起來比平常還要虛弱的模樣,讓悠作多少在談話間也稍微的大膽了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兩人談論的話題,比起先前數次僅是客套話般的內容,還要來的更暢所欲談,到了最後,悠作想起了昨晚與護談話的內容,便決定嘗試著旁敲側擊下,關於大和對護的感覺。
「上次的讀書會也好,昨天晚上那樣也好。總覺得室崎老師好像很信任黑川老師的樣子,你們兩人到底是怎麼樣的關係呢?」
「大熊啊?真的要說的話,應該算是爛酒友附帶著個同事的關係吧。不過那傢伙其實很討厭喝酒,還說啥喝酒會破壞腦細胞之類的話,所以我其實也不太了解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聽完後悠作不禁在心中為護感到哀傷,畢竟喜歡上的女性是這種個性的話,多半這條路也將會是條充滿了荊棘的道路。
「不過……真的要說他的話,應該算是男的裡面我最看的上眼的傢伙吧。」
當大和說完先前的話語後,似乎還為了剛剛那個問題稍稍地沉思了下,這才得到了這麼樣的個結論,而這答案也讓悠作既是為兩人感到開心,卻又覺得煩惱。
「嗯?放心吧,你這傢伙可以排在大熊之後哦。」
「不,這裡還千萬請室崎老師把我從排行榜的名單上剔除!」
兩人又聊了一陣子,悠作原本想邀請大和留下來享用午餐,卻得到了她的拒絕。
「怎麼說呢,這裡也算是學生家裡,身為教師,不能夠跟學生保持態良好的關係。」
說完這句話後,她轉身爽快地就離開了。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彷彿就像是颱風般的存在。
但大和離去前丟下的這句話,悠作心底不曉得為什麼,能夠理解大和在這句話的背後,刻意隱藏起來的那份,會使人感到悲傷的事實。
──因為到最後,還是會分開。
這是大和沒有說出口,卻直達他心中的一句話。
仔細想想,自己與少女們也有著類似的情況。
等到三年後,當她們在梧棲市的學業結束,到最後還是會回到各自的家裡去吧。
想到了這點,不曉得為什麼心中就覺得有些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