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為恐懼的開端
我叫路原律,十七歲,本該處於謳歌青春的精華歲月,然而現在映在我眼前的畫面,卻讓那平淡無味的人生多了一道刻痕。
異樣的淺綠色天空,不帶生意的詭譎林木。
冷霧纏綿在空氣中,一口一口,吸入鼻腔的氣體不僅冰冷,還帶有一絲腐臭。
對於這些異常的現象,我沒時間一一分析,因為眼下的我,就連思考的機會都沒有。
那張偌大的臉龐攤在淺綠色的空中,樹皮交織後的紋路成了牠面上的皺紋,雜亂拼湊的樹幹巧妙彎出了兩道橄欖球大小的縫隙,宛如雙眼。而在那兩道縫隙中,各有三道銀白色漩渦,看起來相當深邃且令人畏懼。
「那是什麼?」似乎有個聲音在我心底發問,「……這又是哪裡?」
腦中遞出的片段模糊不清,逐漸急促的呼吸聲掩蓋耳膜,面對這一切未知突然的場景,我只能勉強壓抑自己顫抖不已的四肢,說服自己保持冷靜。
可惜的是,我並沒有成功。
那張足以覆蓋天空的臉孔逐漸沉下,張開那宛如大嘴般的巨洞。
我腦筋一片空白,呆傻的杵在原地。
在名為死亡的恐懼面前,人生走馬燈的敘述我仍然記不清楚跑了幾個片段,只能任由褲襠內溫熱的液體肆意擴散。
「救……」
「救、救我…」
樹幹摩擦而發出的唧唧聲漸漸逼近。視線模糊,呼吸困難,經由空氣碰撞聲帶傳出的聲音虛弱不堪。
「……誰來救救我啊。」
忽然,一聲大吼貫過耳膜,褲襠內的溫熱液體因為這道吼聲顯得更加放肆,層層而來的恐懼感正逐漸侵蝕我那因為恐懼害怕而鈣化的心靈。
迷樣的鑰匙、隱密的地下室、充滿異想的手寫書,還有這個從未見過的詭異森林,甚至是眼前這莫名其妙的巨大臉孔。
然而,這些都還不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問。
此時的我只想知道,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閉起雙眼,我幾乎放棄掙扎,就算我心中有千萬個疑問,此刻也沒人能回答我。
倏然,樹幹摩擦的唧唧聲停了下來。
「FBEY。」那張詭異的瞞天臉孔如此喊道,那是我從未聽過的語言。
睜開雙眼,從那張大嘴中衝出的腐臭瀰漫空氣,逼得淚水在我眼眶中不停打轉。那張帶有虛空雙眸的大臉停下動作,雖然不明白這傢伙喊了些什麼,又為了什麼而停下動作。
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暫時活下來的這個事實。
「GOODNEFF。」
正當我慶幸自己的幸運時,一道高大魁武的黑影從林間緩緩現形,枝葉被踏碎的聲響此起彼落,牠獨特的嗓音中帶著野獸特有的嘶吼,喊著同樣令人費解的語言。
穿過樹旁,那毛茸茸的黃白色皮毛從黑暗中浮現,嘴上的長鬚、頭上的耳,眼神如貓瞳般銳利,胸前還紋著兩道不規則的血紅色圖印。
我呆愣在地,那物種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卻又不是相當熟悉。
畢竟他跟那本書上形容的模樣,可說是分毫不差,幾乎一模一樣。
那正是《流浪者》上所陳述的半人半獸種,
──亞獸人。
一種獸人經過演變後的高智慧生物。
牠那雙淺褐色貓瞳凝視著我,嘴上念念有詞的說著一長串我無法解讀的語言,並示意那張由樹木化成的面孔退開我身邊。
說實在的,我相信我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因為那隻被歸類在亞獸人的特殊物種,正對著我大笑。牠那佈滿銳牙的嘴臉在笑容下顯得格外可怕。
雙腿在這份恐懼下逐漸失去力氣,我跪倒在地,冷汗幾乎浸濕了我那黑灰色的上衣。我使勁扭曲尚未麻痺的上半身,將雙手回攀在泥地上。
「逃。」
一股念頭衝上腦門,我拖著沉重如石的身軀往回攀爬,就算速度慢的誇張,雙手顫抖到已經不受控制,但至少在我死前,我做了一件對的起自己的行為。
果然,如我所想,一股強大的氣勁把我猛壓在地,我那不算纖細的頭頸被銳爪劃出一道血痕。
「GOODNEFF。」
那是在我還有意識之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