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再回去了。
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荒川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某個不知名的怪物給吃掉一塊一般，空空的好不難受。
為什麼呢？
荒川這麼問自己。
明明是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清楚知道的事，為何在得到確實答案的現在還這麼的難受？
明明就是因為捨棄了外面才進來這裡的，為何心中如此空洞？
是因為自己還留戀那邊的世界嗎？
對於這個假設荒川本以為自己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回答「不是」，但是卻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如此斷言。
荒川的腦子陷入一片混亂。
「這是說我不是自願進來的嗎？還是，這到底……」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為了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荒川不得不去回想起那被他塵封已久的最不想碰觸的記憶。
※ ※ ※ ※ ※
「唷。你在看書啊？我沒打擾到你吧？」
看著眼前笑嘻嘻地朝自己揮手的荒川，覺感到頭有些隱隱作痛，不由得伸手扶著額頭說：「出去。」
「可以陪我聊一下嗎？」
荒川完全無視覺的抗議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而覺也再次的確認眼前的傢伙完全是個徹徹底底的無賴。
拿荒川沒轍的覺從書桌後走出來，兩人面對面坐在書桌前方的沙發上，接著覺看著荒川的表情就像變臉一般由晴轉陰。
「呃，像這樣子的情況之前也有一次吧？水晶還在的時候。不過，我想跟你說的是，那一次只不過是在鬼扯蛋而已，這次我是認真的。」
聽著荒川的話，覺心中嘟囔了一句：原來你也有自知之明。
「我……剛剛確認了自己已經回不去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有點難過。我很清楚，像我這樣從日本以外的地方來到這裡，唯一的原因只有可能是我自己拋棄了外面的世界，但是，照這樣講的話，那我不應該會有這種感覺才對！」
荒川深吸了幾口氣，說：「請你幫幫我，幫我想想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要我讀你的心嗎？」
荒川搖搖頭，說：「陪我聊天就好。」
覺有些錯愕，敢情荒川這傢伙是要她自己從對談的內容去找線索，覺真的很想問他一句「你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嗎」。她真想把手中的書扔到荒川臉上，接著把他踢出地靈殿。
不理會覺是什麼反應，荒川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我應該有跟你說過了，我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的。大山他雖然身為父親卻沒有盡到一個為人父的責任。他在我五歲的時候只留下了一句話就離開我了。當時的我還年幼，還不懂得什麼叫抗議，不對，或許該說我對他的離開根本沒有任何感覺吧。算了，那種事怎樣都好，反正結果是我就這麼看著他走了，接著開始獨自一個人生活。我以為我永遠都會是一個人。但是，過沒多久，開始有人來拜訪我，他們說他們是來照顧我的。我後來才知道，他們都是跟我住在同一個社區的鄰居，他們人真的很好。」
說到這裡，覺看到荒川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他們人真的很好，可惜我沒辦法回應他們的善意。沒多久他們全都被我嚇跑了。你猜，是為什麼？」
不耐煩的覺隨口回了一句：「因為你的異常吧。」
荒川苦笑道：「沒錯，不過你講得太客氣了。我那時候雖然是個小孩子卻已經擁有了等同於成年人的體能和知識。你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指我可以跳得非常高，一移動起來別人就只能看見一道黑影而已，我也可以搬起家裡幾乎所有的東西。不過，如果我的異常僅僅只有這些的話還可以勉強推說是我天生體能超乎常人，可惜的是，我最大的問題在於我這個人本身。」
覺看荒川皺起眉頭，看樣子應該是在煩惱該怎麼說明「問題在他自己」這件事。只是沒想到荒川在思考了一段時間之後只是隨口一兩句便草草帶過這個話題，接著繼續說了下去。
「總而言之，雖然我是一個小孩子，但是表現出來的卻根本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樣子。在他們看來我就像披著人皮的妖怪吧。」
說著，荒川自嘲的笑了：「如今看來這評價倒也實至名歸。」
「那時候的我雖然有點失落，但是最後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後來，我因為不想再看到他們那樣驚恐的神情，我選擇了把自己關在家裡面，不再出門。你猜我在家裡都在做什麼？」
荒川看著覺，卻發現她不知何時拿來了一本書看著，一旁的桌子還放著茶點，看起來完全沒有在聽荒川說話的樣子。不過荒川也只是笑笑的聳聳肩，同時也順手拿了一片餅乾來吃，接著繼續說下去。
「嗯，整天待在家裡，家裡也沒有電腦，啊，所謂的電腦是……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唯一的娛樂就只剩下看書了。我看了整整一年的書，呵，真不知道那老頭在家裡放那麼多書幹麼。雖然這麼說很不甘心，但這些書的確是陪我度過相當快樂的時光。只不過，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的快，就在我即將滿六歲的那一年，我收到了小學的通知書。」
本來荒川是想跟覺解釋一下小學是什麼，不過看到覺愛理不理的樣子，他也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對我來說可是件大麻煩。啊，這你大概有點無法理解吧。當時的我，從精神層面來說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要我再去跟一群奶聲奶氣的兒童一塊兒相處，老實說我還真有點無法接受，但是如果說要我去跳級就讀的話那又太過引人注目，這我是敬謝不敏的。沒辦法，我只剩下一個選擇，那就是乖乖去上學。可問題是如果我就這樣去上學的話，毫無疑問，肯定是又會被當成怪物來對待。我說真的，那種眼神只要看一次就夠了。嗯，說了這麼多，你大概還是一頭霧水吧？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樣子你就能明白了。」
荒川右手一招，從覺的書桌那飄來了紙和筆。看著荒川這種完全把這裡當自己家的舉動，覺就氣不打一處來。
低頭疾筆了一會兒，荒川將紙拿起來給覺看。
上頭畫著一個小孩子的臉，只是那張臉卻讓人完全沒辦法覺得那是小孩子。半閉的眼睛流露出死寂的氣息，下垂的嘴角讓人瞧了就提不起勁，如果分開來看的話倒不覺得有什麼，但是當目光放在整張臉上的時候卻有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感覺，而這僅僅是一張圖畫而已，難以想像當這麼一個人在你眼前的時候會是怎麼樣一種情況。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覺給荒川的畫功一個中肯的評價。
「一點小小的興趣罷了。」
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荒川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我當時的樣子實在是見不得人。改變自己是我不得不做的事。讓自己臉上多一點笑容，練習自己的講話技巧，還有態度等。為了確認改變的成效如何，我都特地跑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去找陌生人說話，那還真是累人，其中失敗的挫折感不說，就連要避開鄰居的視線，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出入家門就讓我煞費苦心。最後，總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雖然說吃了許多苦頭，但是我好歹讓自己變得跟一般人差不多，最起碼是沒那麼刺眼。」
「那你覺得自己正常嗎？」
覺突然之間問了這麼一個問題，而聽到這話，荒川整個人僵在那好一會兒，隨即打了個哈哈，當作沒聽到一般接著說了下去。
「事情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順利，我很容易的就和其他人打成一片。而我，也就這麼安然無事的度過國小、國中，一直到了高中。而就是在高中時期，我發現我撐不下去了。我好累，每天出去都必須掛著笑容，跟別人交流的時候我也得小心翼翼的，我必須思考我說的每一句話是不是符合他們的期望，是不是會引起他們的反感；我必須慎重的選擇，讓我的行為不會太過出格，同時我也希望自己的行為不會太過於引人注目，雖然說被人厭惡我無法接受，但是變成眾人目光的焦點我也受不了。」
荒川說著說著，不知不覺中握緊了他的拳頭，臉上的雖然依舊帶著微笑，但是臉上不住的抽動顯示他的心情並不平靜。聽到這，覺能夠明白荒川是個對他人的眼光非常在意的人，但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的行為顯然是有些走火入魔了。想必他自己現在也察覺到這件事了，所以他又接著補充。
「現在想想，我這麼做是有些矯枉過正。不過事情都過去了，再怎麼後悔也都沒用了。嗯，剛剛說到哪？噢，我想起來了。我拼命的去改變自己，但是我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虛偽，我突然想到，難道我這一生都要這個樣子嗎？都得像這樣為了迎合別人而活，壓仰著自己活著嗎？但是如果說要我就此丟掉假面具，以真實的自我去生活的話，那什麼又是真正的我呢？那時的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什麼是『真正的自己』了。那時的我啊，一察覺到這一點，心中還真的是充滿了絕望。就在這個時候，自殺的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真的是嚇了一大跳呢，那時我不敢再多想。但是這個想法一直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也開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自殺的可能性。」
說到這，荒川自嘲似的笑了下。
「現在想起來想自殺什麼的還真夠蠢的。不過我當時意外地還挺認真的。日子長了，我也覺得自殺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我甚至開始分析了起來，假設將阻礙一個人自殺的原因分為兩個，外在與內在。假使排除外在因素的話，那內在因素不外乎兩個，一是心中有留戀，二是畏懼死亡。我先問自己：這裡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嗎？答案是沒有。我接著再問自己第二個問題：我怕死嗎？我當時竟然也覺得不會。呵，你也覺得很好笑吧。不過十幾歲的小毛頭，一直過著安穩和平的生活，竟然敢說自己不怕死。但我當時卻是著了魔似的這麼認為。說到這裡，我想你也猜得出來了吧，就是因為這個自殺的念頭我才來到幻想鄉的。但是，那時候我並沒有立刻採取動作。我向學校連續請了好幾天的假，我想確認，到底我在大家的心中的地位是如何。結果……」
荒川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哈哈，為什麼我要這麼做？明明早就知道不可能會有人來找我的。沒錯，在那幾天完全沒有人來家裡探視我，甚至連一通問候的電話也沒有。啊，我都不知道應該為這個結果感到傷心好，還是應該為自己之前的努力得到成效而感到高興好。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想放棄，我拼命的回想，我拼命的找，我想找到一個能稱的上是喜悅的回憶，哪怕是一個也好，只要找到一個我就可以說服我自己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但是沒有，不論我怎麼攪盡腦汁都找不到，一個都沒有。我好氣，我氣我自己，我想問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到這個地步的，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連我自己也不曉得。我變成這樣到底是誰的錯。是大山的錯，還是我的錯嗎？是別人的錯嗎？還是我自己不爭氣？別人救不了我那也就算了，但是連我都救不了我自己，那我到底算什麼？身心俱疲的我當時立刻倒頭就睡，不想再去理會這一切，而就在我醒來了之後就已經在這裡了。」
說到這裡，荒川低下頭沉默起來，坐在他對面覺也再次翻起手中的書，沒有搭話的意思。
「我走了。謝謝你有耐心的聽我說了這麼多廢話。」
荒川起身離去，而覺也當荒川不存在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離開地靈殿後，荒川朝右往不遠處的岩壁前進，接著消失在岩壁之中。
穿過岩壁的荒川雙手抱在胸前，突然間跪倒在地上。如今四下無人，他再也憋不住，大笑出聲。
「哈哈哈，大山你這個傢伙實在是太厲害了，我不行了，哈哈哈，我太佩服你了。你做的也太絕了吧。」
荒川瘋狂地大笑著，同時在地上打滾。
荒川本想靠回憶一下自己的人生來確認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卻沒想到隨著往事一件一件的浮上心頭，反而讓他更進一步的確認自己的人生是多麼的可笑。
如果說人生是一齣戲的話，那荒川只不過是有如一個牽線人偶般的照著已經設定好的劇本在演戲罷了。而編劇及導演，操縱著這一切的就是荒川的爸爸，也就是地目大山。
在大山的心中只有他的愛妻，荒川這個兒子根本就是多餘的存在，荒川打從心底的明白這一點。為了復活自己的妻子，大山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兒子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操縱孩子的人生」聽起來似乎令人難以置信，但是許多父母或多或少都在做著類似的事，倒也不足為奇。但是大山所做的事早已遠遠的超過一般父母所做的範疇。
如果說在一開始，荒川還對於「父親」這兩個字還抱有著某種程度的憧憬及幻想的話，那麼隨著後來在他身上所發生一件又一件的劇變則是將這點微薄的心願一點一點的蠶食掉了。而透過這次的回想，更是將「父親」二字從荒川的心中撤底抹殺。
為什麼年幼的荒川懂得這麼多？
為什麼其他人都不會想要過問為何荒川是獨自一人？
為什麼荒川從來都沒有想過跟其他人有進一步的來往？
為什麼荒川會採取看似親近實則遠離大家這種成了日後他自殺導火線的方法來和其他人相處？
為什麼在那個時刻，荒川心中會浮現自殺的念頭？
如今荒川回想起來，輕易地就發現在自己的人生之中有太多的不合理。每當他面臨人生當中或大或小的分歧點時，總是不知不覺的選擇了那條看似不錯，實則不利於自己的路，一次又一次，最後將他導引到了最糟糕的結局。要說這裡頭沒有大山的影子，荒川是死也不會相信的。
雖然說，在外面的日子過得不算美好，但是那好歹是生他養他的世界，大山完全不顧荒川的意志將他丟到幻想鄉裡頭後便任他自生自滅，全不在乎他來到這個與外面迥然不同的世界到底能不能夠適應。唯一讓荒川感到慶幸的是，他來到了這裡之後每天都過著十分快樂、有意義的日子。
如今他也看開了。
荒川站起身來擦掉因情緒激動而流出的眼淚，他咧嘴一笑，大聲說道：「痛苦又怎樣？難過又怎樣？既然痛苦，那就記取教訓，絕不容許它再度發生。既然難過，那把自己變強到足以應付任何事情就好了。」
荒川一拳捶在牆上，用低沉的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說道：「我絕不讓自己遺憾的事再度發生。」
荒川站起身來朝浮在黑暗中的一個圓盤伸出了他的手說：「起點就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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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只是荒川個人的發洩，可能會有些無聊。
另外這章分量比較少是因為原本就不算多，結果在修訂的時候又刪掉了不少東西，最後字數反而低於個人的標準。雖然很想把它灌到六千字以上，但是不管怎麼加都還是覺得怪怪的，最後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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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4 內容修正ch27ver.
創作內容
[東方同人小說]外界人記述－第十四章 人生如戲
東方同人小說-外界人記述 (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