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的｜
（接）
紫色的星星從天頂上緩緩墜落，那天沒有雲。
無窮盡燃燒的火焰把地面燒的焦黑，樹木也因為火無情地吞噬發出霹哩啪啦的叫喊聲，大樓外牆的瓷磚如雨般墜落，猶莎站在原地，雙腳彷彿被火焰組成的寒冰給凍在那裡，她的臉因為奔騰的熱氣顯得扭曲，紅光打在上頭顯得更詭異，像是某種被放逐到這星球上的外星生物。她的視線中，沒有熟悉的景象，沒有回憶中的冰淇淋車，沒有穿水藍洋裝的芭比娃娃，只有被惡靈蹂躪中的家鄉。
前天她當場看見兩個姑媽衝進自己家裡的院子把媽媽的身體咬得一塌糊塗，像是兩隻發羊癲瘋的獵犬。然後昨天又看見爸爸的頭一手被怪物的巨掌一手揮爛，接下來又目擊到鎮上所有的汽車加油站接二連三地被炸毀，整座城鎮看來已經變成一個失序的「玲玲馬戲團」了。
那是第一天。
––––妳何曾體會過獨樹一格的苦處？
「…...如果祢再給我新的一生......」
躺在床上的猶莎把頭轉向正面，雙眼空洞地盯著油漆剝落的天花板。背部冒出另外一層冷汗，猶如冰雪般刺痛。她下意識地看著自己擺在茶几上銀幕龜裂的手機，當然，電池沒電，機殼與銀幕上的裂痕展現出一種末日的病態美，像是某種詭異的後現代主義作品。空氣中有股霉味與腥臭味，猶莎輕輕皺起眉頭。有幾點猶莎可以萬分確定的是，屋外的大火已經雨澆熄了，另外就是那些理智被奪走的行屍走肉可能還在外面，但是猶莎對於第二點還是持保留態度。
很好，過了一個月了，猶莎在心中暗自慶幸著。至少自己還可以找到一個能安心睡覺的地方。雖然舒適度與以前的腳底按摩館差了兩顆地球遠，不被那些看起來醜陋的怪物拎起來被活吞或是被爆頭，她更寧願選擇在這二無天日的地下室小房間裡度過餘生。說真的，世界自從變了樣之後，猶莎感覺每天就好像在無光的地下溶洞裡求生，或是一位在插管的癌症末期病患求著要安樂死。
屋外遠方傳來一聲巨響，可能是閃彈槍走火。猶莎把自己的身體用力在被窩裡裹起來，感覺到心頭重重一沉，彷彿垂直下墜的大怒神，只差上臉上的表情是無盡的驚恐，而不是興奮。她的腦中跳著一些隨機的畫面，都是被她稱為「過去的世界」中，任何他曾經對話過的家人、一同出遊過的朋友、一同打拼過的同事、家鄉的好山好水，以及自己的兒女，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眼濕潤，視線變得有些朦朧，在被窩裡的拳頭便擰得更緊了。她不忍心自己的回憶就被創世神給悄悄帶走，但是不幸的是，這就是猶莎一個月前的過去，那時候的猶莎仍像是個完全沒有見過真實世界的小嬰兒。
「這不是電影，更不是一場夢，」有個聲音與她承諾，「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末路，如果你還是不相信的話，看看窗外就知道了。」
她忽視這個警告，然而，猶莎自己也明白自己從小是怎樣度過宛如一位小屁孩的一生。自以為是，愛逞兇鬥狠，跟個草原上的野狼沒什麼兩樣，但是最讓猶莎感到心裡一陣酸的是，她那喜歡與世隔絕的個性，如同有人直接在她的心臟裡擠上幾滴檸檬汁。她把右手手掌心靠在自己的胸口上，感覺到一陣心悸正侵蝕她的理智。她知道在現在的世界，沒有獨立求生能力的人，在外頭簡直就像是一塊餐桌上可口的菲力牛排。但是在心中，跟這個想法在相互拔河的是，猶莎仍不願去承認自己的生活已經徹頭徹尾地變了。
或許只是我受到的打擊還不夠，她想著，然後閉上眼睛。三天前，他去鎮上採集所剩的食物時，就親眼目睹到那些怪物是怎樣把人心推回最原始的階段，街上沒有一條路上面沒有屍體跟鮮血，市中心感覺起來就如同地獄的惡鬼來這開了三天三夜的轟趴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一樣絕望。那天也差點被抓到，幸好猶莎平時的閃躲人群的能力就不錯，才沒有被抓走。她張開眼睛望著天花板，又看到斑駁的天花板，同時也望著自己脆弱可破的心。
妳真的相信妳可以度過這個難關？要是我來說，可能我第一天就葛屁了，像個一出門就被車壓死的波斯貓。但是猶莎同時間也湧起一種很難描述的力量，她慶幸著自己童年不隨便跟著大眾隨波逐流，而且跟著追星，至少她知道什麼是最適合自己的，所以才跟人們格格不入。那種被需要的感覺變得更加強烈，而且彷彿一顆著火的隕石在心中留下明顯的痕跡。
好吧，可能自己有小時候就不喜歡上教會，而且在禱告時也常常嬉皮笑臉，所以才沒有被拯救。但是看看外頭那些屍體，猶莎猜想他們一定是認為這世界末日是上帝要歡迎信眾脫離世俗去到天堂，才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猶莎此時正在用自己有如探照燈的雙眼審視自己的過去，卻發現全部都佈滿灰塵，像是閣樓裡養老鼠的箱子，全都乏而無味，然而讓猶莎感到格外吃驚的事，這些回憶居然可以在這堆積了好幾十年，自己卻不知情。
猶莎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單純，但是同時間也複雜到跟個高等微積分題一樣無解。她印象中小時候的自己非常野，而且也很冷漠，對很多事情不付出關心，她唯一在意的就只有美甲跟隔壁家吵死人的博美犬。不過，至少她沒有沒有笨到跟一隻初生之犢一樣，什麼都不願意去了解，或是說，他認為自己已經知道夠多了，夠認清世面了，也沒那必要跟認為無聊的東西相較兩不厭。
但是明顯地，猶莎面對外頭一片未知，恐懼逐漸把心中的自信給淹沒了。
猶莎把身體壓到床的另外一邊，傳出一陣生鏽彈簧的刺耳聲響。好多念頭紛飛不已，讓猶莎內心五味雜陳。自責，自滿，自大跟無盡的空虛揪成一坨長滿尖刺的鐵絲網。她感覺自己的胃開始在翻騰。一定是哪裡不對，猶莎心存懷疑，如果我一直都渴望獨自隱居，為什麼現在一點愉悅的感覺都沒有？
––––魔神降臨之日。
空氣很沈重，但是比不過猶莎心中的傷痛感，小時候對於美好未來的假想現在全部浮起來嘲笑她。讓她想到馬戲團裡的小丑，讓她全身冒出雞皮疙瘩，她打賭自己的肝臟上面也有。
––––一直希望想要活出自己，諾，這不就是一個超級好的機會嗎，好好把握啊！
猶莎翻身起床，把印有米老鼠的被子給掀到床靠牆的那邊。棉被與石磚牆擠壓過後發出一聲可笑的漏氣聲。今天是採水日，星期二都是採水日，這是她以後終身的行程，每逢星期二，他就必定要去這座小鎮邊上的山底溪流邊上取水，因為這天，怪物都會像是裝了壞掉的汽車導航的福特一樣，直接衝到山脈的另外一端，到了凌晨才會回到城鎮上，繼續當著他們那空虛的王位。她坐擁這個寶貴的白天可以日出，猶莎當然不想就這麼浪費掉，因為......
「生活還是得過啊，爸媽。」猶莎的眼角冒出淚光，邊在床邊上整理出門需要的裝備。但是......
––––––他們到底是什麼？妳有沒有想過？那些怪模怪樣又可笑的玩意兒？
他們不是玩意兒，更確切地說，某種優等生物。牆上有一些家人的照片，以及儲藏空間裡面的除草工具，都是猶莎在急忙逃家之前草草搜刮的物品，他相信這些事物隨然沒什麼實質的幫助，但是至少可以讓他那空虛的心有個暫時的落腳地。猶莎盯著自己第二個小孩的相片，那是一位細皮白嫩的男嬰兒，但是在出生一個月後，就被一位頭長得跟一顆畸形南瓜一般的殭屍給當場活吞。那時候猶莎差一步，就可以把他從鬼門關裡救出來，就差那一步。
她終身悔恨自己。
猶莎的腦海深處一直有個污穢的想法，她好想要她自殺，無時無刻都在想，連在上大號的時候也揮之不去。她也嘗試過自殺，但是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制止住，不是出自於求生本能，而是一種來自天上的聲音。
「走吧，猶莎，妳快沒時間了。」她提醒自己之餘，前腳便跨出被陽光曬暖的馬路上。
然後眼前一黑，所有事物頓時銷聲匿跡。
❉ ❉ ❉
「好，請停止。」伊萊森平撫人心的說話聲響起。
猶莎雙眼睜開，眼前只有無止盡的白，跟一種機器般的低鳴聲。接下來是個長達五分鐘的沈默。
「我瞭解了。」猶莎靜如止水地說。
「怎麼說？」她又聽到伊萊森的聲音，但是無法指出確切的位置。
「我是真該死，對不對？」猶莎繼續說，「什麼都不願意去關心。」
「呵呵。」
「我並不想去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副德性。」猶莎眼睛朝著右前方說道，他猜測伊萊森就站在那裡，因為她能感覺到，用那顆近似發霉的心。
「我只想說，我真的好想死。」猶莎說這句話時語氣沈悶有如巨石，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機器聲持續運轉著，擾亂猶莎的心思。
「…...容在下問個問題......」
「如果您真的怨恨自己，是什麼力量使您願意生活到今天？」伊萊森的問句在空氣中迴盪。
「那個腐敗的自信吧。自信使我生活充滿孤僻，喜歡獨來獨往，你說，長時間下來，是不是會讓自己開始感覺到世界只屬於我自己一個人的？」
猶莎繼續說：「而且，我從小就知道自己跟大家都不同，但是我選擇隱藏起來，因為我明白，人們都不喜歡不同，況且能維持一定的秩序性，與世不同者必定跟大家隔絕，要不然.......而且如果又是世界末日的話，恐慌就會像瘧疾一樣擴散。媽的。」
「那...... 您何曾想過在下的處境？」伊萊森的聲音越變越柔。猶莎的視線開始越變越渙散。
「我知道。」猶莎靜靜地說，但是覺得自己的體力流失比水壩洩洪還迅速。
「但是這是我的選擇。」
「……呵呵。」
「好吧，那麼...... 」
❉ ❉ ❉
當猶莎的前腳剛跨到馬路上，她感覺自己的心，翻騰的比任何已知驚濤駭浪上的漁船都還猛烈。
––––魔神降臨之日。
Something inside is weird,
when you poke or pinch it, it does noting.
But if remains untouched for quite a period of time,
i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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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G】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