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_初亡/初獲.
早晨的曙光暖暖地蓋在葛瑞帝肩上,如披風般,把他一頭過肩的銀白長髮映照的熠熠生輝。
穿梭於蓋伊的大街小巷,略急的步伐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時趨緩;最後,他在一間咖啡廳前停下,樸素的雙扇木門上還貼著今日特價餐點,俏皮的字跡隱約透露出執筆者的個性。
「瑪雅?」「葛瑞帝!」
方踏入店內,葛瑞帝便被一抹小小身影撞倒。
「說過很多次吶…」眨眨眼,他難得無奈一笑,安撫幼犬般輕順女孩絲綢般的褐髮。「不要這樣做……」
「不然要怎麼做?」女孩──瑪雅直盯著他瞧,紅藍相異的雙眸滿是困惑,似是真不了解。「啊、我想到了…」她微傾身──
柔軟的櫻唇輕輕撞在他散佈著幾綹髮絲的額上。
「不,瑪雅,我指的是…」一愣,葛瑞帝緩緩扶著對方站起身,支吾半晌,他露出習慣的淺笑。「算了、當我沒說。」
「姆。」瑪雅乖巧地點點頭,細嫩粉白的小手把他起皺的衣襬拉平。「還是不懂。」她困擾地咕噥。
「那就別懂了。」他笑道,牽著她往屋內走去。「妳姐姐呢?」他邊走邊張望,就是沒看到那總跟在瑪雅身旁的黑色身影。
「在你後面。」「咦?」
突然,一股刺痛扎入他右耳垂,讓他哼了聲。
「我懂了…」「你也該懂了,嗯?」
葛瑞帝不用冒著令耳上傷口扯裂的風險轉頭也知道何者站在自己身後。「妳知道,天使也會痛的,瑪芮。」
「我比你聰明。」瑪芮露出微笑,聳聳肩,自葛瑞帝那兒牽過瑪雅的手。「所以我當然知道,但我可以聰明地忽略它。」
「是是……啊…」痛楚加劇,他緊緊蹙起眉,抿成一條僵硬直線的唇因施力而泛白。「我的天,瑪芮…」他甚至能夠清楚感受到血珠湧出、滑落。
但在他即將打破形象破口大罵前一刻,瑪芮鬆手退開。「很適合你啊。」她盯看半晌,笑道。
「我又看不到…」「喏。」聽見他的喃聲抱怨,她立刻將一只小鏡塞入他手中。「快看,這東西蠻貴的耶。」
葛瑞帝半疑半信地挑起眉,調整鏡面角度與光線,直到能夠清楚看見耳上的飾品為止。
──瑪芮沒有胡說,那個耳針真的是他見過最完美的飾物。
耳針是淡灰色的,泛著微微的金屬光澤,主體為被斜切一半的骷髏頭,僅餘的左眼眶鑲著小巧的紅寶石,阻遏後頭的深不可測的黑。
「超適合你對吧?」瑪芮笑問,輕輕捏著瑪雅的臉頰跟她玩。「雖然真的頗貴的。」
他將鏡子還給對方,不禁笑出聲。「妳指的『貴』是多貴?兩枚銅幣?」
「三枚。」瑪芮沒好氣地哼了聲,那三枚硬幣對她而言似乎價值極高。「我在古董店找到的。」她把鏡子收起,再從口袋中拿出菸。「介意?」
「當然…」「我只是意思意思問一下。」
「……你知道嗎,瑪芮,我還是很討厭妳。」
「我知道。」
*
鐵門倒落的聲音沉重如蒼穹崩垮,他仍佇立於偌大的窗戶旁,外頭美好的景色卻無法映入那空洞的眼窩。
曾幾何時,皇冠上的金輝消失無蹤?僅留下不該存在的斑斑鏽跡,啃食、嘲弄著過往的成功。
他早就忘了,時間帶走一切,唯獨將他拋棄與孤單作伴。
鮮血的滋味猶記如新,儘管他手中的雙刃斧沾上最後的紅色時已是百年前之事。生命的法則不適於他,一直以來都是。
周遭的空氣好吵,瀰漫著人類的憤怒與恐懼,歷史教導他們只能相信自己的雙眼,而非世代傳接的叮嚀。
城主不會傷害任何人,這句話的真實性早就在她死亡時破滅了。
「好了,各位。」時過百年,他的聲音依舊如同以往。「讓我們舉辦最後一場盛宴吧。」
他回過頭,慘白的臉上浮現沒有嘴唇的弧度。
接著,世界轉黑。
*
返家途中的葛瑞帝腳步一頓,他霍然抬頭仰望星空。
今天的夜晚特別漆黑,不過半小時,開始哭泣。
未命_初亡/初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