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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Stillness in Silence》

媻極亞的芽豆靈 | 2016-01-11 11:11:32 | 巴幣 2 | 人氣 227

連載中✦【試閱】小說候選連載
資料夾簡介
做為常態更新備選的故事們





歡迎你點入《萬籟俱寂》的試閱。
本作品一章截止,雖然有喪屍可是輔導級。
題材為架空末日有殭屍,主角變殭屍但人正常,喔還有一個死神。
我喜歡當時開發這個文風新方向可是沒人理我,耶!










在序以前

我想告訴你的——死人或者活人、巡遊隊伍、花圃。這裡有位活著的死人。
他是提姆希.里.戴瑞爾.塔克。
他的簽名用的是雙T(Timothy.Tucker),墨水是白色。
我們從來不使用中間名。
重點是,我沒碰觸過他。

來點提示

這可能像威脅,但我其實很善意。

當你不再伸縮你的肺。
這代表我的親吻堵住了你的呼吸道。




序篇




醒過來的那一天

  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是他醒來後第一個感覺。很奇怪,連空氣中的耳鳴聲都聽不見。
  突然間,他才將自己的人生想起來,那些總是色彩斑斕的,喧鬧與絢爛,歡笑的回音或痛苦的過往,什麼都有,全部化為妝點生命的一部份。
  然後,發現原來他與這些一起活著。
  他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張開眼睛的,也不知道自己打量了眼前的景象多久。眼前是他熟悉的房間,不大也不小,足夠做為一個窩,他下班後休息的溫暖子宮。天花板和牆壁上蔓延著斜照窗戶光影的形狀,像靜止的時光畫像。
  真的什麼聲音也沒有,可是他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氣味。
  往常他醒來時,棉被與空氣中總有很令人安心又濃郁的溫香,是前一晚的沐浴乳與床的洗衣精香味混合後被體溫薰出來的味道,也是他睡夢中的羊水。
  今天沒有這些半天然的氣味,他重新吸進了空氣。
  ……聞起來有什麼東西腐爛了。
  男人挪動身體,從被窩深處爬出,他猛然踢開被子,發現被子意料之外的不柔軟,像被蛋白浸泡過的衛生紙一樣又脆又硬以外,一股腐爛臭氣噴湧而上,充斥整個房間!
  他嚇得翻身滾下床,摔在積滿灰塵的地毯上。這些灰像外頭空氣汙染的痕跡,也像屋內久沒打掃的沉澱空氣,但是無論這些灰塵如何都不應該出現在他家中的地毯上,何況這麼厚一層。
  他睡覺是會將落地窗打開一半的,讓紗簾隨夜風搖曳,好在睡前感受到那麼一點點自然存在的痕跡與氣味,但是不可能在一晚之間造成他住得好像是個廢墟的樣子。
  他連滾帶爬的,攀著床邊的衣櫃站起,背靠著家具驚疑不定的重新打量自己的房間——他的家看起來,景象時光像往前飛了一百年,帶了某種古堡的影子,成了他認定標準的廢墟。
  落地窗是他打開過的痕跡,外頭已經爬滿了鮮綠的藤蔓,縫隙中洩漏著金黃陽光,紗簾灰敗破爛,靜置在那邊沒有一絲搖動,落地窗範圍的地毯是一片放射狀的又黑又爛,是雨水與落葉還有灰塵侵蝕過的痕跡,彷彿是花園的土壤。
  延伸進來逐漸能夠辨識他的地毯顏色,但也已經退色堅硬,像沒洗過的熊娃娃,再也不討人喜歡了。他的潔白床鋪也已經發霉,看得出來是雨水灑過後的髒硬……。他摀住嘴,他的家到底被怎麼了——
  他拿起床邊放夜燈的檯上的電話,想要撥給報案中心,叫些人來查查到底是誰毀了他的家。電話已經不是光滑的白殼,觸感沙燥暗黃,拿起來接聽,裡頭也沒有任何訊號聲。他看向了電源插座,那裡長著一株由內而外破出的新芽。
  他踉蹌著,撞開浴室的門,浴缸排水孔中長著不意外的草叢,他拍開水龍頭……除了房子深處轟然作響的咕嚕聲,什麼也沒有流出來。
  他抬頭,看著自己斑駁的鏡子,裡頭有個模糊的身影。
  於是他無意識的伸出手,抹了抹鏡面……

  這陣子的背景。
  說起來,這是個對於人類來說,比世界大戰還要更糟糕的時代。


巡遊隊伍

  在進入我敘述提姆希後來的遭遇前,重新回到重點。
  我沒碰觸過他。
  雖然人人都有那麼一天,必要性的發現其實我非常親切,善後的動作輕柔無痕跡,不過在那天以前,我是道威脅。
  關於前面那段,這些話其實不是威脅。
  但是我也習慣了,總有一天你也會的,心甘情願,或者心不甘情不願地習慣。
  就像那排準備進入城市的巡遊隊伍。
  槍枝、炸藥、大袋子、有鐵絲網的車窗,還有什麼是你們沒有的?
  對了,安全
  然後呢?能幹麻用?
  我還是會來,就像此時此刻,我已經在第三輛吉普車的車頂上預備好了。
  車輪輾過柏油路上的樹根,我靜靜地搖晃。

  城市像終於被允許資源回收的方塊盒子,它奄奄一息、寧靜安詳、僅存一點被搜索的價值,迎來了不知到底幾支的倖存者隊伍,他們翻著往昔無人問津的垃圾場,撬開倉庫與地下室,尋找密封食品,以及拿著答答作響的槍枝打爆逼近的死人頭顱。
  或者在答答作響中,不小心讓死人把我介紹給他們
  我偶爾感到悲觀,或者替他們欣喜,我不是在花言巧語,有時候我的來到並不是那麼美好,但是我有工作要做,該被我帶走,就被我帶走,我向來很聽自己的勸告,要好好工作,但我有時也會偷懶一會兒,觀察他們在世界上看到的最後一眼
  關於偷懶,這要視他們當下的狀況,有時候我來得早,便能從一切開頭開始看起,就像那位活著的死人他在一家商店櫥窗後抱著剛找到的蜂蜜罐臥倒,無法遏制自己的雙眼觀看經過的巡遊隊伍

  我們都等著接下來


  旁觀的我。

  事情是這樣的,我一如往常的工作,是的,一如往常。
  我會往還有人倖存的地方去,然後帶走那些不幸遇難的人。這些人之中有些騙過我,有些歡迎我,有些則很驚愕我的到來。我習慣了,我不問什麼(雖然我可能好奇地觀察一會兒),只是將他們放在臂彎帶走。
  前面提示過了,不管你對我的態度如何,我最終都會用我的手掌覆蓋住你的口鼻。
  別害怕,這不是威脅,只是我們之間必然的相遇。
  在我經過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城市時,我又見到了提姆希。
  在更久以前,我因緣巧合認識了他,但我並不是為了他而去到那個地方。不過還不到我透露那時候發生的事情的時候,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慢慢告訴你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但不是現在。
  他未來的遭遇令我印象深刻,這其中有一些他老是參與了我工作的緣故。就像這次我工作時,我們旁觀著彼此。話說回來,你一定很好奇我跟他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我只能說,其實就像我跟你的關係一樣,只是我對提姆希特別注意,卻不會隨時把他塞進口袋帶走。
  他有北方白人的淡色頭髮,眼珠是特別的橄欖色,在某些光源下會在黃或綠之間變換,這些淺色顯得他的眼眶深邃精緻,令人喜歡看他的睫毛。
  我知道他有十六分之一的北美原住民血統。
  總之他是一個不曾跟我接觸過,也不是因為騙了我而活到現在的人,這次見面我也不是因他而來。我從一地的血肉狼藉中帶走兩個巡遊隊員時,他正站在生撕了那兩個隊員的死人們後面,一臉的不敢相信,接著他吐不出來。
  我開始對他感興趣,一個看見死人而想吐的死人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死人對活人的反應。
  這時候的他還不會化妝,沒有意識到應該隱藏自己的可疑,這樣下次遇到他想接觸的活人時,才不會差點被誤殺,最後靠慘叫引來的同類相救。
  這就是那兩個隊員最後散落在地上與胃袋中的原因。
  我撿起他們時,他們依舊是恐慌的,可惜依然逃不出我的懷抱。我嘗試拚好他們,這太難了,又不是拼圖。我用口袋將靈魂妥善的收好,他們無聲的抗議從裡頭傳出來。
  當我要離開時,我看向了提姆希,他青灰的臉上依舊表情生動,真像個參加化裝舞會的菜鳥。我朝他揮揮手(雖然他看不到),為他還沒有被我帶走的資格賀喜,然後預祝他下次的類似行動可以成功。


打招呼

  必須說,他得從頭學起。

  從提姆希醒來的那時,已過了很多日子。他算不清楚,他在髒亂卻又乾淨的城市中找不到能記錄日子的東西,他發現很多地方都有被搬空的痕跡,唯一不少的就是同他在浴室鏡子看到的。
  死人。
  他沒有哭,也沒有尖叫,他最大的心理打擊已經在浴室完成了。
  後來,他遊魂似的走出家門,手掌上有道割傷,只流了一點黑血。他在浴室歇斯底里,打破了鏡子以及一個沾滿灰塵的陶瓷裝飾。他從房子走到公園的湖邊時,手掌看起來完好如初。
  他想知道這世界發生了什麼。
  再度是死人。
  真是難以接受。這些死人多數都不是躺著的,也似乎不是無事可做。經過提姆希身邊的熱褲美女嘴邊有沒吃淨的肌肉,掛在她發黑的嘴唇外邊,她的嘴唇上頭都是黑油,彷彿著名的黑魔女。
  提姆希站在海量的徘徊死人之間,突然放棄了心中的掙扎,開始說服自己去吃飯(當然不是吃他剛剛看到的那種東西,就只是頓普通的食物)。也許吃頓飯,休息一會兒,他就會知道以前的世界去了哪裡,以及為何死掉的美女嘴邊沾黏著血指甲。
  接下來的全天步行讓提姆希知道,這裡經常被洗劫,而且明顯不是死人們做的,因為沒有死人懂得撬開倉庫大鎖,搬礦泉水跟罐頭。倉庫的角落有幾具散落的屍骨,牆上有生動的黑色噴濺血花,還有畫開的血手印。
  死人們對提姆希沒有反應,就像對著其他死人一樣。
  於是提姆希哭了,摔開他在草叢中撿到的一面手鏡。
  他甚至還沒有看上一眼。
  淚腺沒有東西流出來。

結論

  你想得沒錯。
  提姆希死了。

  可是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來點小複雜

  自主意識很矛盾;人們如何證明自己存在,有人說,我思故我在,但別人不是我,無法證明自我意識,那自主意識建立在什麼之上呢。提姆希無意識的用了個辦法:開始找人溝通。
  顯然不會是死人。


  提姆希走出他租屋公寓的那天。

  外頭幾乎沒有活人了,但是對我來說,工作量依然不會減少,不管人們多麼窮途末路,我每天仍然有許多擁入懷抱的對象,而他們總是能跨過繁衍的關卡繼續為我的業績做貢獻。
  郊外的自然延伸到了城裡,提姆希順著天鵝路燈展翅的方向看去,指揮家雕像的右手邊,可以看見隔壁房子的老婦人。她再也不笑了,只是面無表情地徘徊在她時常澆灌的花圃附近,被自己種的絢爛花朵給困在中間,發黑的雙眼低低的看著自由生長的植物。
  她雖然死了,可是卻又活得很平靜。
  我在她旁邊的房屋地窖裡帶走了她的孫女。她活得夠久了,受不了了,所以逃離了營地。她是個好女孩兒,她回來時向困在花圃中的祖母打了招呼,然後帶著受到感染的身體回家,等著我來把她帶走。
  現在,她在我臂彎裡作著一個關於很久以前的幸福的夢。
  而她的身體,正搖搖晃晃地要從地窖走上來,我想她聞到了自己遺留在空氣中的活人氣味,可惜她的死亡注定她會一無所獲。
  我從屋子出來時,提姆希那困惑與茫然的背影正消失在街角處。對於他以後人生中最主要的疑惑,我知道答案跟原因,可惜我無法親口告訴他,我能做的就是在每件事發生時,盡忠職守,我只是偶爾跟隨他,然後帶走他身邊的人,看著他哀痛的臉龐流不出一點眼淚。
  就我所知,直到我很久以後帶走他以前,他也沒有再回來自己的家過。

  從一切發生的那天起。
  誰都沒有了家。
  而沒有家的;

  嗯,歡迎光臨。

  觀察一下顏色,還有氣味,最後是聲音。
  都市叢林變成名符其實的叢林,有很多鮮綠色,底下是斑駁的黑灰色,大自然正在掩蓋著過往的骯髒,用最極端的方式淨化。腐爛掉,然後生長。無法腐爛的,不要緊,大自然有的是時間侵蝕。
  空氣中是鮮甜的露水味道,以往只有在凌晨的某段寧靜時間中才會出現,現在露水曬著中午的芬芳,輕輕在空氣中傳播。誰說充滿死人的世界是灰敗的,我認為鮮活多了。
  說到這裡要提醒,我沒有不務正業。
  雖然我根本沒有放假這回事,但這不妨礙我在某些人努力拖延我工作的時候,觀察一下最近的資訊,像是書本、電影、既定印象。有趣的是,這個時代真的依照它們量身訂做,我不懂這是如何做到的。
  到底要用什麼樣的染劑,天空才會看起來澄淨,又杳無人煙?
  而死人如何製造更多的死人,而且不意外地將它們放進嘴裡?
  倖存的人們四散奔逃,不斷前往下一個地點,或者坐困某地。
  他們以前總以為這些都是小說情節。
  而事實就是發生了,杜撰者換成了大自然。
  差點忘了。
  聲音。
  只有植物的呼吸聲。動物不來這裡。
  它們全都自由了,真是划算的交換。

  提姆希徘徊了幾天後,直接走進了一家五星級飯店,拿著掃把將裡頭已經失去服務初衷的工作人員推出門口,自己當起了主人。他非常開心飯店依然能供水電,雖然目前依然會有死人突然從反鎖的房間中衝出來,將他嚇得哇哇大叫。這裡的房間太多了。
  從他拿掃把的表情跟姿勢來看,我認為他依然不習慣死人。

  真是的,求你別哭了。

  他給自己找了一間觀景效果最好的觀景套房,在二十四樓,門牌是一千零二號。
  這裡沒有遺留的屍體跟灰塵,寢具全新像剛換好,觀景窗正對著有許多輪胎與腳印的舊大道,那是他的線索。
  提姆希在飯店內冷靜下來以後,對於自己目前還沒有瘋掉感到很複雜,他不可能以看見一堆自己同族的屍體為樂(這裡我要補充:他實在應該開心,因為不會被吃掉),但也無法感到悲哀,因為他很幸運地還活著。
  好吧,雖然他看起來跟那群死人沒差別。
  在他看來,鏡子中那青白色彷彿塗了粉底卻脫妝的皮膚、乾澀的眼球,乾燥雜亂的頭髮都很嚇人。不過,我其實覺得他彷彿結了霜的膚色很漂亮。
  飯店在城市邊緣,很大的安慰了提姆希的心。他早就想搬進郊區住了,但是太貴。目前沒有他必須搬進市中心住的必要,因為那裡肯定不會有活人。他等著,等著下一批來搜括的隊伍,如果對方能活著進入這裡的話。
  從舊大道上的進出痕跡來看,他覺得有希望。
  提姆希用工具箱修好了備用發電機,檢查了水塔,回到房間戰戰兢兢的幫自己的屍身洗澡,結束一切後,他從飯店衣櫃找到一套西裝。
  看來這套西裝的主人似乎是英國人,提姆希覺得自己穿上這套衣服以後看起來像某個莊園走出來的仕紳。他脖子上繫著領巾,外套內還穿著背心,袖扣閃閃發光。面料有點厚,幸好他的汗腺已經壞掉了。
  這套西裝附贈一件長大衣型的斗篷,看起來像倫敦怪人。但是為了穿梭在外頭放肆生長的植物間,提姆希還是套上了。而且把自己包起來,他輕輕推開擋路的死人時,就不會覺得噁心。
  尺寸有點大,幸好沒人看著他。提姆希穿上長大衣,拿出防塵袋裡的帽子戴上。它長得像魔術師手中跑出白鴿與白兔的帽子。
  完成打理自己以後,提姆希的屍身對著鏡子笑笑。
  有夠難看。

  在我看來。
  難看的是笑容,不是衣服。
  這樣穿真像書籍上的吸血鬼紳士。
  雖然裡頭是具沒尖牙的殭屍。

  這樣的配套一定有根裝飾性的拐杖。
  於是一名走錯時代的紳士就這樣拿著短杖,一邊撥開雜草與死人,走出了死寂的飯店,鑽進了商店街,挨家的翻找。這裡已經被洗劫過無數次,連晃蕩的死人都沒有。經過幾家空無一物只餘腐爛食物的餐廳後,提姆希開始會警戒自己打開的任何東西,像是衣帽間。
  裡面經常有沖天的屍氣和飛蟲在開門時爆發,唯一寂靜的是將自己頸子懸掛的屍體。
  儘管城市看起來只剩下會走動的死人,一般傳統性的死人其實也挺多的,而且會持續腐爛,也不會站起來走來走去,它們全藏在角落或門後。
  提姆希的反應讓我發笑,他像被按了暫停鍵的人偶,接著被小孩子惡作劇性的壓下快進鍵,堪比男高音的歌劇之喉飛快的升降著,接著一秒摔上門。真是沒禮貌。

  我們都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了。

  所以我現在正在第三輛吉普車的車頂上。
  車隊決定往更加危險的市中心去,因為邊緣不會剩下什麼了。
  這時候,提姆希正在一家商店的櫃台下,他找到一罐蜂蜜,來自亞洲進口的龍眼蜜。它在以往沒有被搜走的很大一部份原因是——罐子被一具屍體給壓住了。
  這個時代不會有人去清理屍體,所以它一直被遺留在原地。幸運的提姆希不小心踹到它,所以罐子從腹腔內滾了出來。更幸運的是,櫃台旁有個依然能出水的洗手台。

接下來

  依舊是蜂蜜罐。

  車隊寂靜匆忙的經過,他們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倉儲公司,行動的總共有六輛車。在我棲息的車頂下方是這個隊伍的巡遊隊長,她的名字是安娜。
  女人的皮膚是歐洲南方的蜜色,但我知道她混了點斯堪地那維亞地區的血統。她說話帶著一點可愛又魯莽的西班牙口音,還有一頭粗實的黑棕色頭髮綁成的馬尾。
  巡遊隊伍一共三十二人,其他的都被我帶走了,送到命運與來世的河流裡。這種巡遊隊伍是倖存者們最常見的生活型態,不斷的四處搜尋食物,以及集結其他倖存者前往各路傳聞中似乎安全的地方。
  哪怕很多地方就是這樣消失的,人們依然前仆後繼。這是我豐富的工作經驗之一。
  安娜身邊開車的是一名德國中年男人,他黑色的短髮非常油膩,嘴裡正叼著沒點燃的雪茄。兩人都穿著警用的防彈背心,胳膊上是結實的護腕,一把槍塞在後腰,不僅如此,小腿肚的護腿裡還藏著刀。
  安娜一手拿著無線電放在嘴旁,此刻卻想著她夢想中的收穫:蜂蜜。
  她瘋狂的思念著深深滲透進烤得半酥的吐司表面的蜂蜜,因為前幾天他們找到了還沒壞掉(但也許可能過期了)的手工吐司,在吐司發霉以前如果能找到蜂蜜,她願意與死人們搏鬥一整天,這是她微小卑微卻珍貴的願望。她甚至沒奢望有培根或蛋。
  日子越來越難過了,資源不斷地在減少,倖存者也越來越難遇到。人們建立的安全區域一個接一個因為新倖存者們的到來而陷落,完全無法遏制意外的感染,連荒山老林都不見得安全。
  她去年甚至在一個營地中聽說過有人決定要搬去喜馬拉雅山了,還找到了飛機,決定開創先鋒,不過後來便失去聯絡。

  關於那架飛機。

  噢!這件事我印象深刻,我去大海裡把他們撈出來的時候完全忘不了那空蕩蕩的油箱。那群人中的隊長與副隊長直到進了我口袋之後都還在掐架,因為他們都彼此以為對方檢查過油箱了。

  此時的安娜依然空洞的舉著無線電,雙眼望向她燦爛的想像。
  而提姆希與安娜的第一次相遇,就在一面商店的櫥窗兩側相交而過。

  我放下我奮力揮舞的拳頭。膽小鬼。

  提姆希看著車隊在廢墟般的馬路上閃避草叢而過,幾秒後,才施施然的鑽出商店,望著走遠的吉普車與卡車頂,彷彿詩本中的歸鄉者,近鄉情怯。
  他強烈的想張口呼喊,嘿!我在這裡,你們能帶我走嗎?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但他只是站在那裡。
  我在車頂詭異的大笑。
  膽小鬼後來自己跟上去了,我在車頂上一回頭都能看見他躲躲藏藏的帽子頂端。巡遊隊伍依然在前進,沿著有被洗劫的痕跡的地區繞路,避開死人可能成群出現的地方,車隊速度又慢又謹慎(免得開進突然冒出的死人群中),慢得後頭的活死人小跑步便能跟上。車隊很有經驗。但也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從來不會回頭看後方(反正也沒有死人會小跑步來追他們,只會慢慢晃)。
  倉儲公司是密閉的,人們倉皇奔逃時正好不是他們的上班時間,所以完整保存到現在,直到從地圖上被巡遊隊伍選中。裡頭是許多出租的貨櫃,塞滿了各種你能想像得到的東西,以及想像不到的。
  當然,危險與未知也是一樣。
  那裡是市中心,一開始感染最嚴重的地方。人們總以為住在人多的地方,所有問題就會有人去解決,自己待在家裡繼續做往常的事情就夠了,結果災難一來,他們才發現自己在死胡同裡。但省了我不少麻煩,全部打包就對了。
  隨著時間過去,死人們散開了不少,一些進入荒野,一些被打爆腦袋,但數量依舊是致命的。
  安娜對此行很不安心。
  雖然他們一直都生活在不安底下,時常與我為伴,但求生的勇氣總是凌駕於死亡的恐懼之前,所以能容忍我懸坐於他們的車頂。災難前後好像也沒有什麼差別,這些人總是疲於奔命。
  車隊發現了一家小診所,他們找到一些盤尼西林,這東西比抗生素差點,唯一的危機只有藏在廁所內的護士,沒有人受傷,可惜的是繃帶全發霉了,他們還拿走了幾顆電池和兩支筆。
  有個吸血鬼裝扮的傢伙正藏在巷子旁的垃圾桶後,懷裡有一罐蜂蜜。
  我在心裡為他打氣。
  車隊繼續前進,四周開始陸陸續續出現遊蕩的死人。隊員們拿起裝了消音器的槍,一槍一個,死人們隨著無聲的槍響倒下,但逐漸也有些死人朝著引擎聲跟來。提姆希見狀,找了一些破布條把死人們栓在路邊,自己繼續跟上車隊步伐。
  「發現了嗎?」安娜從想像中回神,「死人們沒有預期的多。」
  德國人回答。他的英語有很濃厚的口音:「或許是被上一批來的人清光了。」
  「誰知道。」
  「說不定都埋伏在前面呢。」
  「繼續開你的車,」安娜用德文說道:「你這豬頭。」
  德國人低沉大笑,他喜歡這小妞用德語罵人,比西班牙語還帶勁。
  「豬頭,閉嘴。」安娜改用法語說道,德國人笑得更厲害了。「豬頭,閉嘴。」這次聲音是從無線電中傳出來。安娜不小心壓下了通話鍵,裡頭都是笑聲。
  安娜咬了咬嘴唇,壓抑著笑,湊近無線電:「通通閉嘴,你們這群豬頭,想把死人引來嗎?」
  笑聲透過車頂,夾雜著好多句的豬頭。不管日子再怎麼糟糕,這群人類總是有辦法笑出來,但儘管如此,他們還是不會聲稱自己過得快樂。真是奇怪。
  巡遊隊伍中有難得的輕鬆氣息,跟在後頭的活死人提姆希卻一頭霧水。
  我轉頭對著他說了句。
  豬頭,快跟上。
  他沒有回應我。
  我想他還在編織他的第一句招呼語。
  我的時間不多了,可是我不能從窗戶跳進車內,對著他們大喊大叫,快!再走快一點!到前方與我會合!你們在拖延我的時間,還有後面那位的。
  我對於工作一向很有耐心。
  第一場遭遇戰發生在第六大道上,這裡倒臥許多車輛與腐爛的報紙。一群數量在二十左右的白領們搖搖晃晃地擋住了去路,逐漸包圍住車隊,拖著皮鞋與套裝走來,他們垂著頭、仰著頭、歪著頭,沒有一點初出社會的傲氣。
  安娜爬出天窗,坐在窗沿上,與我肩並肩,熟練地給步槍上了膛,其餘車窗同時探出一些隊員或者槍枝。前方的死人們無聲倒下,或者伸出手想將車裡的人抓出來。車窗與車身上都是鐵絲網與堅固的防護裝甲,死人們徒勞無功。如果他們的數量多一點,藉著道路上散亂的車輛殘骸與障礙物,絕對可以推翻車子將隊員從裡頭拖出。
  這場遭遇戰,車隊依靠火力與速度有驚無險的擺脫了。
  活死人先生被陡然加速的車隊遠遠甩在後頭,跟著死人們吃了一臉油煙。
  他開始進退兩難,到底該繼續追車隊,還是放棄?他不認為自己能夠跟隨車隊在叢林障礙間四處衝刺,但死寂的飯店也不是個好選擇。
  於是,活死人繼續沿著輪胎印與被打碎腦袋的死人繼續前進。祈禱自己在夕陽消失前能找到跑掉的車隊。與此同時,車隊離倉儲公司不遠了,他們剩下五個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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