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手中捧著一疊快兩公分厚的紙本文件,疲倦地走出會議室;辦公室的掛鐘顯示著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一些同事們的座位上已經看不到他們的隨身行李了。
唯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將杯中那早就放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未接來電?」她注意自己丟在桌上的手機正閃爍著指示燈,直覺地皺起眉頭,那很可能是來自工地現場或是其他更糟的地方。
點開螢幕,上頭顯示的號碼讓她感到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這同樣來自手機的號碼究竟是誰的。
「時武,再耽誤妳一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探頭的是髮色和唯相似的日本人長官——佐藤——方才的會議中他可沒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來自美國的幹部們當然已經離開,唯肯定自己不會從這位日本人所長口中聽到什麼好消息。
「好的,我馬上過去。」看佐藤挺著自己的大肚子,像招狗那樣對自己猛招手,唯就覺得惱怒,但她還是勉強做出笑臉對他點了點頭;她已經沒空仔細回想那串電話號碼的事了,只將手機連同那疊資料往合起的筆記型電腦螢幕上一放,抓起筆記本就匆匆奔回會議室。
就像她猜想的,這名長官無法在期限內完成美國上司交代給他的作業,在只有兩人的會議室裡,唯收到一隻公司配給的袖珍型隨身碟,裡頭據說裝著原本報告裡應該要出現的零碎資料。
「後天就要灌漿了,我們真沒時間整理這些無聊的東西,妳家老闆如果真的那麼急,這些資料妳們就湊合著用吧。」佐藤聳了聳肩,他的態度甚至讓人以為交辦工作的長官才是無理取鬧的壞人;唯知道他在真正的長官面前絕對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
「那不只是我的老闆……所長,報告照理說昨天下班以前就必須提交,因為所長當初保證明天無論如何會完成報告,支店長才同意把期限延到明天不是嗎?」她盡量用婉轉的語氣試圖喚起佐藤的記憶。
「我沒這麼說過,是妳沒專心聽錯了吧?現在工地有多忙妳難道不知道?」
「哈哈……怎麼會呢,會議中我有錄音的,當時所長的確——」唯用輕鬆的口吻,希望所長收回方才的話,不過佐藤沒等她說完就站起身子,在唯的肩上按了一把。
「妳也太無聊,這種小事,妳拿錄音檔是準備給誰聽?大家可是領公司的薪水,上班時間很寶貴的。」佐藤嘆了口氣,像是老師在責備不長進的學生一般,「浪費時間聽妳的錄音檔,證明我說過什麼話,難道報告就出的來?」
唯斜眼看了一眼那按在自己肩上,手背長滿絨毛的大手,然後尷尬地對著佐藤微笑;他繼續說。
「這只是公司內部的參考資料。今天又不是和業主上法院,事關幾千萬或幾億的賠償金。妳真要鬧就把錄音檔拿給老闆試試,他一定覺得妳是沒有團隊意識又不懂事的小孩子,妳都進公司幾年了?做事時多用點腦袋,知道嗎?」說完,他將手從唯的肩膀上移開,不過又在她的背上摸了兩把,那也許只是是親切的表現,但讓她感到不舒服;唯沒有回答佐藤,光是要克制自己別說出反駁的話語就十分勉強,
「我可是把妳當成女兒才對妳說這種話。」大概把唯的沉默當作默認,他滿意地丟下這句話以及會議桌上的空杯,瀟灑地離開會議室。
她離開會議室時正巧碰上今天的泡茶負責人,她也準備要清洗其他人留在桌上的杯子。
「辛苦了,杯子讓我來洗吧。」唯知道她的脾氣不會對同性別的人獻殷勤,這位笑容甜美的矮個子同事年資比她多了兩年,算是她的前輩。
「真是的,今天開會也太久了吧?為了等妳們開完會,害人家剛剛被男朋友罵了啦!原本今天他讓我去他家裡做飯的說。」她忿忿不平地把托盤交到唯的手上,順手撥了撥自己的栗色捲髮。
唯維持著客氣的微笑,又聽她抱怨了一會兒才讓她滿意地離去;清洗空杯花不到她半個鐘頭,可想到她必須先多少處理一下方才佐藤交給她的報告資料才能回家,她就覺得自己更餓了。
她重新給自己泡了一杯茶,還將自己位置以外的區塊全關了燈,希望提升自己所剩不多的集中力;不過她才努力了不到一個小時,就被突然的電鈴聲給打斷。
「這種時間……」快要九點了,她煩躁地將滑鼠重重往桌面一敲,不甘願地起身去開門,也只有獨處的時候她才會顯露自己的壞脾氣。
按門鈴的人是新井,他下午就到合作廠商的公司開會去了,唯沒想到今天他還會回公司。
「辛苦了……」唯淺淺鞠了個躬。
「還不回去?妳今天不找房子了?」新井皺起眉頭,似乎還在為上次他們在車上的對話生氣。
「咦?呃……不,以後不用再找了。」因為不曉得能夠在亞莎的家裡住上多久時日,原本唯沒打算太快讓同事知道自己搬家的事,不過現在她更想快點結束和新井的對話,「我已經找到新的住處。」
看到新井那驚訝的表情,她感到有些得意,不用再聽新井的冷嘲熱諷,唯覺得自己贏了一次。
「妳搬過去了?在哪裡?」新井問。
「離原來的住處不太遠。」唯轉身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為了不讓新井繼續追問下去,她試著轉開話題,「新井先生呢?怎麼在這個時間回公司?」
「剛剛吃飯的時候,發現我把手機的充電線忘在辦公室了,順道回來拿。」
唯表示理解,回到座位上繼續作業,但新井拿了充電線後並沒有馬上離開公司,而是繞到唯的辦公桌旁。
「妳是說現在還住在西川口?」
「不好意思……什麼?」被打斷工作的唯抬起頭,盡量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不耐煩。
「妳的新家。」新井緊咬著搬家的話題不放,讓唯意識到繼續留在公司不過是浪費時間,今天已經沒辦法認真工作了。
「不是,我搬到赤羽去了。」她隨即按下儲存資料的快捷鍵,開始關機。
「赤羽?妳該不會是找了個『爸爸』包養妳吧?」
他的酸言酸語讓唯聽了就有氣,但還是耐著性子搖了搖頭。
「哈哈,怎麼可能,新井先生真幽默。」她歎了口氣後蓋上電腦螢幕,抓起手機就往公事包裡塞,當然沒有注意到手機上閃爍的指示燈;她連杯子也不打算洗了,只想趕快離開辦公室,輪到明天負責泡茶的女生會因為少了一件工作而開心。
「妳要回去了?工作呢?」新井又擺起長輩的架子說道。
「我想起原來的房間還有些東西要搬過去,抱歉,工作的話,明天我會早點來處理的。」
「喂!妳真的不是跟男人同居吧?」看見唯拎起公事包走向辦公室的大門,新井沒有追上去,只是提高音量這麼問道;新井也是很重視形象的,他可不會讓自己追在女生的後頭跑。
唯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新井一眼。
「我的室友是個溫柔的大美人。我擁有自己的房間,沒有不良企圖的她當然也沒有丟掉客房的鑰匙。」砰的一聲,她不等新井回話就關上了大門,逃跑似地踩著樓梯離開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