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兄姐們，不一樣。
兄姐們也都看她不順眼，只要是她的東西，都想搶走。
她討厭他們。
她一生下來，一度被歸類是白子，不過也只是形似，只是髮色什麼的都偏淡的漸層，想找碴的人自然找得出各種理由。
她和兄姐們年紀差了不小，沒有同齡的弟妹。
想要，可是不可以。
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偷跑、不可以藏起來。
她閉上眼睛，閉上赤血色的眸子。
不聽、不看、不說。
真討厭。
明明是他們自己不受寵而已。
那又不是她決定的。
「冽兒，怎麼啦？」
「什麼事都沒有，母親大人。」
她睜開眼，看著位上貌美的女性。
時間彷彿沒在女性臉上留下痕跡，依舊青春貌美，裙襬下是深色的魚尾，鱗片微微反射著微光。
她游到母親身邊，她不喜歡化出魚尾，更多時候她寧可用雙腿走路，在海裡低一點的角度能找到更多好東西。
「冽兒，我問妳，」母親依舊是笑著的，卻帶著一絲壓迫感，「妳是不是又跑到海面上了？」
母親是一頭柔順黑色長髮，愈近髮尾慢慢變淺，正好是和她相反。
泠冽不慌不忙的答道：「有。」
在母親面前，說謊都是無用的。
這是她從兄姐身上學到的，母親大人最痛恨他人說謊，無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據實回答，也因如此母親大人相當疼愛她，母親喜歡她連帶得父親也有好臉色給她看。
母親讚許的摸了摸她的頭髮，泠冽瞇起眼笑著，只要誠實，母親就不會多過干涉。她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母親只是想要知道吧。
看著自己最小的孩子露出笑容，雖然很淺，女性的笑也多了一絲慈愛的柔和，這孩子顯少有明顯的情緒反應，或許跟她的教育有關係吧，不過那都是為了保護泠冽。
喜歡，就去拿吧。
想要，就去取吧。
貪婪是因為欲望，既然如此，如果可以滿足又為何不可？
多於的仁慈會害得自己受傷。
只要在那之前，擁有足夠的力量的話。
那麼即便以後她有了自己的感情，也能有力量保護自己。
女性堅信著，這是她的教育，而她自己，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泠冽明白母親的教育是為了什麼，也沒有懷疑過。
父親從來不干涉母親的教導，於是那便是正確的。
一切就只是這樣而已。
「小東西──」
『閉嘴！我有名字的！』
泠冽嘟起嘴，「脾氣好壞。」
『拜託！我壞脾氣是誰害的！』
小小的冰元素從她頭髮裡溜出來，一臉氣呼呼的樣子卻因為大小煞是可愛。
泠冽趴在桌上歪頭，「賽倫？」
『……』名為賽倫的冰元素放棄與她吵架，背對著她坐在桌面上。
知道賽倫生氣了，泠冽也安靜下來，反正每次最沉不住氣的都是賽倫，因為她受不了泠冽安靜的只盯著她瞧。
就在她算時間賽倫該要出聲的時候，房門口傳來了聲響。
賽倫以很快的速度躲回她頭髮裡，泠冽則是慢條斯理的轉過身，她如果表現得很急躁那才是不正常。
這個時間點，母親是不會來她房間的，所以來的人是──
「二姊，有什麼事嗎？」
被喚作二姊的少女走進她的房裡，臉上堆滿著不屑與鄙視，泠冽不知道二姊來自己房裡幹嘛，不過多半是大姊讓她來的吧。
「喂，妳是不是藏了東西在房裡？」
面對姊姊的問句，泠冽面上仍是沒有半點表情波動。
「沒有。」
面對母親以外的人，只要是持正當理由，說謊就是理所當然的。
這也是母親教育的一環。
「妳說謊！」
即使被這樣指責，那又怎樣。
二姊是不可能拿她有辦法的，就算是她房間她也搜過好幾遍，從沒找到什麼她想要的東西。
自己的東西自己顧好。
少女找不到想要的，又是把她房裡的東西砸了幾樣後憤憤離去，泠冽沒有生氣，只是一如往常的收拾起房間的殘局。
『為什麼不生氣？』賽倫趴在她頭頂上問著。
「為什麼要生氣。」泠冽將碎片弄乾淨，反問道。
賽倫一時語塞，是沒錯啦可是……
『一般人都會生氣的吧？』
「可是我是魚人……」
『啊啊！就說不是種族問題！』
冰元素常常會覺得自己和這傢伙有代溝，怎麼這麼難溝通！
不過也許就是因為泠冽這樣特例的性格，她才會選擇留下吧。
泠冽游出房外，毫無目標的在海裡漂游著。
海裡很安靜，在艾爾納尤其是，雖然離中心的艾爾納還遠著，但海底也就是那樣了。
沒有什麼多餘的幻想，也沒有什麼稀奇古怪，或許是因為就在海底長大，海底的一切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都是那樣稀鬆平常，毫無變化。
所以她偶爾會選擇去海面上探探，有時候會遇上暴風雨，或是太靠近陸地而看到人類。
不過只要在水裡，人類就抓不到。除了魚人其他種族在海裡是不能呼吸的，或許也是有好處的。
太過安靜、太過平淡。
在海裡無法滿足她想要的，所以開始想要得更多。
更多、更多的。
為此，不管做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的吧。
因為她僅僅是因為自己的欲望而行動而已。
只是那樣而已。
●
正因為在海底太過平淡了，她才會一時不小心，中了計。
賽倫老是說她天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泠冽！泠冽！該死的……快醒醒！』
耳邊傳來賽倫焦急的大吼，情況好像很不妙啊……
她感覺眼皮很重，臉上一陣濕濡她忍不住伸手去碰，傳來的是痛楚與手上沾染的豔紅色彩。
魚人的血，也是紅色的啊。
這種時候還能想這種事的，也只有她了。
不管是什麼種族、什麼生物，血都一樣是紅色的。
因為，都是生命。
那天，她瞞著母親、躲過了兄姊的監視、不顧賽倫的勸導，她跑到了水面之上。
海面上的空氣稱不上清新，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好，只是和海底的一切不一樣。
因為她想要更多、更多，雖然是未知，但仍是想一探究竟。
她太大意了，忘記了忠告。為什麼會那樣掉以輕心呢？她不明白。
身體無力的倒臥在地面上，堅硬的地面嗑得她不是很舒服，被重擊的頭部帶著強烈的痛與暈眩感，反而是壓過了那種感受。
塞倫應該沒事。她聽著賽倫的聲音心裡想到，賽倫藏在她頭髮裡，應該沒被波及到，要逃也來得及逃吧。
『泠冽！』
「我沒事……」她眨了眨眼，試圖讓視線清晰，血卻滴入眼中，視野彷彿變成一片紅。
「看來這次撈到大魚了呢。」
「是啊，這下能賺一筆了！」
「這下有錢花了。」
幾名男性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那就是襲擊她的兇手。
她的意識很模糊，痛楚也令她無法思考，和在水中不同，她還沒學會任何地面上的事物，以至於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是在水中恢復力也銳減，她僅僅是硬撐著，但或許撐不久。
「賽倫……快逃……」
『妳在說什麼傻話！』
她看不見賽倫的身影，她想是賽倫刻意隱藏，否則要是讓那些人發現賽倫的存在，恐怕會更麻煩。
「唷，看起來還醒著呢。」
「代表還挺有活力的啊，那能好好賣個價呢。」
「這陣子都沒收獲，總算是有一筆大的！」
聽聲音判斷有三個人，有一人拉扯她的頭髮將她從地面提起，頭上的撕裂痛感讓她忍不住嗚咽，她才十歲，哪時受過那麼嚴重的傷害。
「看來還是個小鬼，不過足夠了。」
「有些買家就喜歡小孩子啊。」
「無所謂，反正賣得掉就好了。最近魚人愈來愈難抓了。」
「誰讓他們戒心那麼重呢。」
「明明就只是魚。」
「魚就只要任人宰割就夠了，哈哈！」
她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地面上的人憑什麼，這樣看待他們。
他們做錯了什麼了嗎？
他們有做了什麼嗎？
同樣都是生物，為什麼要有這樣的差別待遇？
她不開心，非常不開心。
如果不是現在動彈不得的話……
「可惡……」
意識朦朧是很糟糕的前兆。
也許再過不久她就會失去意識，那樣子她既無法確認賽倫的安危，也無法保證自己會被帶到哪裡去。
或許在途中就會渴死了。
就算可以離開海裡，她終究是海族，要是脫離水太久還是會死的。
「誰在那裡！」
突然聽見一聲暴喝，泠冽被粗暴的扔到地面上，臉上都沾了塵土。
發生了什麼事？她心想，所剩不多的體力卻無法支撐住她的意識。
『泠冽！醒醒別睡！』
可是……撐不住啊……
失血加上受到重擊的暈眩，泠冽忍不住閉上眼，這真是最糟糕的體驗。
「我說，這種惡趣味可不會受歡迎的，幾個大男人還欺負個小鬼還不怕人笑嗎呵。」
她最後聽見的，就只有那句話，以及男人的怒吼聲了。
○
我想要什麼？
想要、想要……
想要我、
想要你、
想要所有所有的一切──
黑暗中什麼都沒有，那是夢嗎？或許吧。
不斷的伸出手，自己想抓住什麼呢？
想要、她想要──
我就是那樣貪心。
有什麼不被允許的嗎？
為什麼，不行？
就算是對自己，也一樣。
貪婪、
想要更多、
更多更多的──
她想要，能夠真正擁有。
灰灰的天花板。
身邊感覺到的是柔軟的水，雖然不是海水，但讓她舒服很多。
這裡是哪裡？
泠冽眨了眨眼，試著動動身體，並沒有被綁著，頭上的傷好像也不太痛。
『白癡，妳終於醒了嗎？』
一個冰冷的觸感滑過臉頰，賽倫站在她鼻尖上，用一種鄙視的角度看她。
「這裡是哪裡？」
她只是淡淡的問道，並不怎麼在意賽倫怎麼說她，先搞清楚現狀比較重要。
『被人救了啦，那傢伙應該快回來了。』賽倫窩回她髮裡，『那傢伙感覺怪怪，妳自己好自為之。』
「嗯？」
泠冽蹙眉，還沒見到人就先給她忠告，賽倫沒少做這種事，但這種情況下依然還是那句話嗎？
「醒了嗎？」
一個看起來只大了她幾歲的男孩走進房間，她這才察覺她所待的地方地面上的人應該稱做〝浴室〞。
偷看點書還算是有用的。
寬大的連帽把男孩的面容都蓋住了，也使得男孩的身形嬌小。
那帽子上刻意的三角造型到是勾起泠冽的興趣，不過那不該是現在關注的重點。
「是你救了我嗎？」
「是，知道了那又怎樣？」
男孩的語氣很平淡，卻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靠在門邊。
「非常謝謝你。」
泠冽誠實的道謝，受人幫助就該回饋，至少這個她還是知道的。
反而是男孩好似被她的話語嚇住了，站在那沒說話許久。
她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她是看著那男孩的沒錯，但她同時也看見了浴室的其他擺設，就像她一邊在觀察環境一樣。
為什麼？
她心裡充滿著疑問。
「妳……」
男孩總算出聲，能感覺到那聲音似乎多了點什麼。
泠冽下意識偏頭，頭的一側卻突地撞上了什麼，不大力，卻讓她覺得哪裡不太對。
然後她找到原因了。
男孩乾脆找了面鏡子給她，鏡子裡映出的，是兩個像貌相仿的孩子。
中性的外表分不出是男是女，兩個的外表卻是剛好一個洋裝一個褲裝，只能依服裝來分別。
那個是──我。
不管哪個，都是泠冽。
意識是共存的，記憶是一樣的，想法自然也是一樣的。
她或是他，都是泠冽。
這是她的期望嗎？或許是吧。
她的貪婪還沒到終點，就連自己也對自己潛藏著貪心嗎？
「這還真是有趣呢。」
男孩在一旁說道，看著她對著鏡子面無表情的思索或許是膩了。
「『什麼？』」
兩個孩子同時轉頭看向男孩，男孩頓時感到一股壓力。
「那是妳的能力吧，不要連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啊。」
他看著兩個孩子摸摸自己的臉，又摸摸對方的臉，然後露出了很淺很淺的笑容。
男孩突然慶幸，他把這傢伙搬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個，要是在那邊就兩個的話，就很難帶走了。
在那種情況下過了試煉，他還以為這小鬼會驚慌失措，倒是非常的……沒有反應。
不過倒是她身邊的那個……男孩瞇起眼，沒漏看兩個孩子間閃過的一絲冰色。
泠冽突然有點開心，那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心情。
是的，那是她。他也是她。
貪婪的，想要更多。
她曾經想過希望有個弟妹，不過現在不需要了。
自己與自己，有什麼比這個更好的嗎？
答案是──沒有。
男孩感到一絲無趣，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兩個孩子卻圍了上來。
變成兩個個體後，外表比起原本單人的還要幼小，看著就惹人憐愛。
「喂喂、幹什麼？」
男孩蹙眉，他還來不及站起就又被壓回沙發上，從一個小鬼變成兩個小鬼也沒多大差別，他們一人壓了一邊膝蓋，也沒看有講好或眼神溝通，看來的確是同一人。
「母親大人說過，要好好道謝。」
「可是我不知道，」
「你的名字。」
「蛤？不用了，我就是順手……」
兩個小孩鼓起臉頰看著他，男孩汗顏，這小鬼倒是很知道怎麼用自己的能力，至少就那小孩的樣子就有足夠的殺傷力，心理方面的。
「我是泠冽，」
「是住在艾爾納的魚人，」
「我想知道，」
「所以告訴我嘛，」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突然覺得有點頭痛了，這種接龍式的說話方式真的讓人聽得很累。
最後他擺了擺手，反正被兩個小鬼壓著也起不了身，他索性就揮開兜帽讓自己透透氣，微長的紫色短髮瀏海隨意夾著，那一雙赤眸眼白卻是黑的，襯得那雙赤眸更顯色彩。
他蠻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外表把這小鬼嚇走的，不過看來不太可能。
泠冽露出了閃亮的眼神，也許她自己沒有察覺過，那是看到想要的東西所產生的自然反應。
漂亮。
漂亮的眼睛。
喜歡的顏色。
比自己的還要漂亮。
好想要。
「燁冽納斯，妳這樣叫我吧。」
聽著他的話，泠冽卻是笑了。
「非常謝謝你，婪颯。」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男孩身上，所以，她聽見了。
那個下意識覆誦自己名字的聲音。
男孩露出噎住的神情，似乎沒料到名字會被爆出來，但隨即換上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在外面別那樣叫我就是了。」
「好的，燁冽納斯。」
泠冽微笑，兩個孩子抱得更緊了，讓婪颯忍不住碎念她也沒鬆手。
很想要……
非常想要……
吶，母親大人。
您說過我可以任性的吧？
那麼，
有了另外的自己之後，
我這次想要──
字：4932
能感覺出來我真是愈來愈混...........
哎我覺得很難寫啊=ˇ=
大概是第一次以主視角去寫就變得比較困難@@
創作內容
【蛻變之聲】泠冽。第一章、純白的色彩
家族物語〆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