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他失神的望著眼前的場景。
都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他才看見那動熟悉的房子,他也沒多想就去推開大門。
如果事先知道開門後的情景,他是不是就會選擇逃走呢?
答案是──不會。
「母──、」
他渾身傷痕累累,一路上他走得很勉強,終是靠著微小的線索才尋回來。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好似梗住了,想要發出的聲音被卡在喉嚨,無論多想嘶吼都變成了無聲。
「孩子……我的、孩子……」
長髮凌亂的女子抬頭看見了他,那像是從絕望中獲得救贖的眼神令他無法忘記,他無法想像自己不在的時候,母親到底遭受了什麼待遇。
她似乎傷了腳,腳步搖晃的拖著腳走向他,女子的衣衫凌亂,裸露的皮膚上也有不少傷痕,即使如此狼狽,在看見自己孩子的那一刻,那些痛苦好似都不算什麼。
他沒有看見,母親背上那嚇人的血色。
「祈君、祈君……我的孩子……」
「母親……」
眼眶感到熱痛,他忍不住伸手抱住消瘦的母親,手觸上的卻是凝了血的布料與傷痕累累的肌膚。
是血。
還帶著些微溫熱的血紅還在滴落,落在他的掌心中,那刺眼的顏色。
「為什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屬於孩子的心裡還無法接受那殘酷的現實。
曾經見過的長輩就站在那,用著嘲笑的表情看著他們。
他們是小丑。
在被貶低身分後,供他們取樂的小丑。
偷送走他讓母親擔心而去求情,最後只是被交換了不平等的條件、遭受了身心靈上的折磨。
刺耳的笑聲像是難聽的烏鴉叫聲。
他是孩子,但這一刻也不完全是了。
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在他還是那般單純的時候,多少暗箭是由母親擋下的。
他的失蹤,不過是他們刻意製造出來,可以找母親麻煩的藉口而已。
多希望可以怒吼,將那些不滿都宣洩出來。
可是他不能,母親無力的身軀沉沉的壓住了他的心、壓住了他的情緒。
只有眼淚不受控制的突破眼眶的限制,滾燙的淚沾滿了臉頰、衣服。
「祈君……乖……」
即使變得無力,明知道力量、生命在流失,女子還是掛上的溫柔的笑臉,輕撫著她的孩子柔軟的髮絲。
那是她,最愛的孩子。
即便犧牲自己,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傷害、任何責難。
她沒有過什麼遠大的夢想,只要能保護這個孩子,那就是她的全部。
是那個人,留給她的、最後的……
「母親!」
「我的、乖孩子……」
她在孩子的耳邊細語,她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哪怕是一點點,也要告訴他。
孩子、
她的孩子。
她卻再也看不見,最愛的孩子的樣子。
在最後,居然沒能帶給他一絲笑顏。
他才十歲,卻必須要接受一個人面對的事實。
她做母親的,大大失職了。
對不起,我的祈君。
對不起,我的__‧____‧___。
對不起──
生物,最終都會開始殞落。
而她,是提早了太多。
據說一個生命離開的話,天上就會多一顆星。
雖然是很明顯的玩笑話,可那滿天星斗,也許正輝映著無數生命。
那一天母親給他上的最後一堂課,是『失去』。
那一天,他失去了唯一依靠的母親。
失去,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呢?
很痛苦?
很解脫?
很悲傷?
很……空洞?
他只知道開始失去溫度的母親被帶走了,而他被扔回房間裡,好不容易回來,見到的卻是母親的最後一面。
當晚他開始發起高燒,失去了母親之後,沒有任何的關心與照料,熱度像是在侵蝕他的意識。
失去,原來是這樣難受。
比被用熱水潑到還難受。
比被人打來扔去還痛苦。
比艱難尋路回家還受傷。
為什麼,會如此難受呢?
為什麼他這麼弱?
如果他有力量的話──
如果他沒那麼單純的話──
──為什麼那些,都只能是如果?
猛然睜開眼,那眼眸裡的白被黑所侵蝕,轉變成黑色的眼白裡那赤紅的瞳孔更顯艷紅。
他作了一個,好漫長的夢。
長到,他以為都不會結束。
永遠永遠,都會在那黑暗中。
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那虛幻、卻又充滿著幸福的夢。
可他終究還是,親手掐滅了那個美夢。
那個如泡沫一般的夢境。
而那些都已不屬於現實。
●
「時間到了。」
咬碎嘴裡的糖果,下意識的拉了拉兜帽的邊緣好讓帽子能更蓋住自己的臉。
坐在商家堆積放置的大木箱上,少年的身型顯得相對嬌小。
大衣的帽子上像是惡作劇似的被縫成貓耳的形狀,帶著不知名的惡趣味。
望向巷口,這才有個人姍姍來遲,滿頭大汗的上班族模樣,平凡得不怎麼引人注目。
「那、那個……尋找忙碌的白兔。」
少年朗聲回道:
「支途上遇見遊玩的貓。」
「尋上了……女王的城堡。」
「而你,是愛麗絲嗎。」
「不,我不是。」
對完暗號,少年的語氣變得有點不耐煩。
「太慢了。」
「抱、抱歉,十分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
大叔緊張的擦汗,對於少年是完全不敢怠慢的態度。
少年將嘴裡的糖果碎片咬得嘎滋作響,像是在發洩怒氣一樣。
「那麼,說好的情報……」
「報酬先交出來。」
少年扔掉棒棒糖的塑膠棍,絲毫沒給任何面子的打斷他的話。
「這和約定的不符……」
「你有按照時間準時到達嗎?沒有吧。」少年發出有些奇怪的笑聲,「那麼,你就不是能夠和我談條件的人。」
「但……好吧。」
大叔看起來有點不甘願,還是從外套暗袋中掏出一個封好的信封紙袋拋給他,信封裡裝有的東西碰撞著瑯噹作響,少年靈巧的接住有點刻意拋歪的紙袋,沉甸甸的重量所具備的意義讓少年兜帽下的嘴咧得更大。
但少年沒有因此就全然信任那名大叔,他拆開了信封口往裡頭一看。
「你把我當孩子耍嗎?」
「怎、怎麼……」
「我們說好的價,裡面最少要有兩枚金幣,你混了一些銅幣進去混充重量。」
「不、不……還是和價相同的……」
「你真把我當孩子。」
少年的氣息愈發刺人,信封裡一共裝了五個銀幣、十枚銅幣,以談好的價來算,還少了一枚金幣的錢。
「但說好的情報你不能不給!」看少年語帶失望,大叔不由自主急了起來。
「我有說不給嗎。」
可是呢,他也不想做白工。看著底下似鬆了一口氣的大叔,陰影下的笑臉咧大了嘴。
少年卻是吹了一聲口哨,唯一的出口──巷口外突然圍上了許多人,大叔臉色發青又發白,最後瞪向了少年。
少年這才丟了一個夾了幾張紙頁的資料袋給他並慢慢說道:
「你要找得那個人已經找到了,情報都寫在那裡面。只不過呢,你現在要循著手上那份情報上去找的話是找不到的。」
「為、為什麼?」
「你傻啊,哪有人會知道自己被調查之後,還乖乖待在原地等的嗎。」
少年再次發出怪異的笑聲,帶著明顯的嘲笑意味。
「你……!」大叔忌憚著巷外逐漸靠近的人,「還有呢!你查到那女人的帳戶了嗎?」
「這個嘛……」少年搔了搔下巴,「如果你把剩下的一個金幣付給我,我可能就想得起來了。」
「你這小鬼……!」
「快喔,不然那些人可是要進來了喔。」
「……如果他們進來抓人,那你也逃不掉!」
「欸?那可難說喔。」桀桀桀的笑道,少年的語氣中充滿著不知名的自信。
大叔不知道外頭靠近的到底是哪一方的人,要是單方面只對他不利的話,對方可說是佔盡了優勢。
逼不得已,大叔還是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金幣,帶著怒火的力道扔給少年。
含有黃金成分的金幣金燦燦的,少年拿在手裡端詳,大叔隱約能看見那上揚的嘴角。
「快點告訴我!」
「在……你心裡。」
他給出了一個擺明耍人的答案。
「你!」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兜帽陰影下的雙眼微瞇起,「試圖殺死妻子詐取錢財,卻沒想到被妻子擺了一道,所有的錢都歸到子女名下了,而你殺死了她,卻什麼都得不到~」
少年語帶輕快的說著,起身在木箱邊緣游走絲毫不怕踩空。
「住口!」
大叔的表情變得扭曲。
「柴郡貓你到底是幫哪邊的!你算什麼情報商!」
「我幫……我自己。」
少年的聲音突然拉低了。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好人,反正我只要有錢拿就夠了,而且我也不是什麼都沒告訴你。」
他露出了一個緩和的微笑,雖然對方看不見。
「放心,你很快就可以看見你的孩子們的,都長好大呢,事業似乎也不小啊。」
「去牢裡,等著他們見你吧。」
「等等!」
大叔暴喝,神情非常不甘心,他已聽到大路上警方的鳴笛聲,大概是逃不掉了。
他就錯在相信少年會是好人,不過說起來好人的話也不會幹這種職業。
「這裡可是死巷子,難道你以為我被抓了,你還能逃過一劫嗎!」
「當然可以。」
少年給出肯定的答案,他走到一邊的牆邊,伸手觸碰有些粗糙破損的牆面。
「我呢,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當然,我也沒有相信過你。」
「因為阿,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了。」
「你!……」
「掰掰~」
大叔沒看見少年做了什麼,少年只是朝牆碰了一下,接著就像是穿牆般的──消失無蹤。
「有這些錢就能好好休息一陣子了。」
將信封塞入口袋,婪颯的心情顯得較為輕鬆。
把抹消的小部分牆面歸還回去後,那裡就真的是無處可逃了,抹消掉的大小也是他身子嬌小鑽得過,臃腫的大叔就算撲上來也是不可能穿過的。
就讓那個大叔去牢裡反省吧。
……會反省嗎?
他笑著,反正都與他無關。
貓耳的兜帽依舊壓得很低,
人與人之間,到底還剩下什麼呢?
少年嬌小的身影在人群中就像是要被淹沒掉一樣。
他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向熟悉的矮牆邊,那還沒被科技完全覆蓋的景色,綠色的攀藤植物圍繞在牆邊,形成另外一種景致。
有人在那朝他揮手。
他沒注意到,自己不自覺露出了一抹淺淺的微笑,那是無意識的情緒表露。
字:3497
手痛心也痛@@
哎太久沒受傷就是很不耐痛啊=ˇ=
怕自己混得太嚴重還是上來更個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