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通通毀掉就好了。
對啊為什麼,非得要忍耐呢?
讓管家先一步回宅,珸塵一人踏步前往宅邸後方的地下室──祭儀的場所在本家的地下,她是直系,自然是住在本家,只是那對天真父母真得很難讓人想像他們成為家主的樣子,於是家主的位置一直空下來,本家宅則是由他們直系所住。
『非許可之人,不得入內。』
轟隆的聲音在她踏入地下室時便聽見了,她清了清喉嚨。
「吾為直系之女,前來找尋誤入之人。」
『既謂此,請大人將小賊捉拿,還予平靜。』
家族裡多半沒人知道這地下室的存在,唯一得以闖得進來的──除了直系親傳口授,再來就是騙了記載書的人。
是因為自從封印祭器後沒再舉行過祭典,早已沒人記得地方位置與執行方法。
她踏入陰暗的地下室中,隨著她的移動兩旁的油燈自動燃起,為她照明前路。
仔細可以發現,道路上有不少新碰撞與缺損,八成是不受歡迎的訪客跌跌撞撞造成的。
一直走,直到走到了寬闊場地,正中央的晶石發出白藍色的光,柔和得壓過油燈的橘意。
「把東西還給我吧,那不是你能拿著的。」
「胡說!就算我不是直系,只要得到祭器又有誰敢反抗我!」
少年稚嫩的聲音和女孩略帶童音的話語在宛如地下墓的空間迴盪著。
珸塵伸手抓下臉上的面紗摔在地面上,那雙赤眸在略為昏暗的空間裡更顯侵略性。
少年就靠在晶石前方階梯上,看來是跌跌撞撞扭了腳。
她精緻的面容令少年看得目不轉睛,珸塵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誰,至於對方認不認得她並不重要,反正她經常帶著面紗鮮少人知道之的容貌。
「還給我。」
珸塵緩慢且冷靜的說著,一步步朝少年逼近。
「不!我是要──」
珸塵想搶過記載書,卻反被少年推開摔倒在地,手肘與臀部傳來痛楚。
畢竟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力氣和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相比還是差得多了。
珸塵並沒有因此而放棄,選擇單獨前往一開始就沒有要別人幫忙的打算。
「等、等我成為家主,我會娶珸塵的!這樣就算祭器在我手裡也沒關係吧!」
「笑話。」
珸塵冷著一張臉站起身,個子不高但力道倒是很足的朝少年肚子揍下去,看著少年抱肚哀嚎,珸塵絲毫沒有憐憫心撿起掉落的記載書。
揮不去的聲音還纏繞在耳邊。
「喀、咯啦──」
複數的、沉重東西落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回響而來。
「是、是什麼?」
「用腦子好嗎表哥。」
果然是同個家族,都是蠢!
她才不介意連自己也罵進去。
她在心中默念祭儀的流程,再次睜開眼,四面八方發出聲響的物體已經靠近到藍光所照耀的範圍,也就能看清是什麼東西了。
無生命的土偶比起成年人還要高上一些,有的還在掉土,看起來都不是能輕易擊碎的樣子。
一、二、三……一共八個偶,是因為人數只有兩人的關係嗎。她心想,她未曾參加過過去的祭儀,但參加祭儀的人一向只有直系強者才得以參與。
無視一旁已經慌亂的少年,珸塵手一抖翻開了記載書,用極快的速度閱讀其內容,便收回口袋之中。
「妳看了?妳看了對不對!快點讓我們出去啊啊啊啊!」
「吵死了閉嘴!」
珸塵走到藍晶石前,拿出藏於衣袖內的小刀朝指尖劃下,血珠從傷口溢出、滴落沾染上晶石。
少年不解她的舉動,只見藍晶石迅速染上淡紅,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紅色的光就變得刺眼。
「遺典啊,請允許我借取祭器。」
「妳在開玩笑嗎!」
沒有理會少年的話語,珸塵只是一遍遍複誦著,也不管四周土偶愈來愈靠近。
──『妳怨恨嗎?』
──『妳是為了誰而祈求?』
──『妳能夠確保自己不被侵蝕嗎?』
──『妳明白自己心之所向?』
珸塵半瞇著眼,緩緩啟唇。
「我不恨,但我討厭著他們;我不為他人,只為自己祈禱;我無法保證,但我一定得試;我心之向早已決定。請允許我借取祭器。」
傳入腦袋裡的話語並非假象,看少年的樣子就知道他沒聽見那個聲音。
眼前紅光大熾,離光最近的珸塵不由得閉上了眼,手朝前伸去。
棍身被她緊握在手中,光恍若化型一般自她握住的地方開始塑型,化做了一把長槍的模樣,白灰色的裩身、淺藍色的繁刻槍尖,宛如是從鮮血般的紅光之中淬煉而出,卻沒沾上任何赤色。
和珸塵小小的個子比起來似乎不是個孩子能夠拿起的重量,珸塵卻輕易的揮動了,順帶打碎了一個土偶。
「珸、珸塵?」
少年呆呆的喊著,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珸塵下意識按壓著額角,嘴角咧起的笑容令人發毛。
在握住祭器的那一瞬間,好多聲音闖入了腦袋裡。
悲哀的、怨恨的、慘痛的……怨戾之氣就像是要侵蝕她一般。
很好、很好……珸塵忍不住笑了,這是怎麼樣的身心舒暢啊,就像是解放自我的感覺。
她不想做乖乖牌、不想成為他人的魁儡、不想任人擺佈──
──『只要汝想──』
「──此必當真。」
珸塵揮舞著祭器長槍,橫掃過猛撲過來的土偶們,在強勢武器的面前它們只有化為一堆廢土的結果,但從原本的八隻外數量似乎不斷增加。
少年龜縮在晶石旁,未曾見過大場面個性也畏畏縮縮的,對戰鬥沒有絲毫的幫助。
珸塵在笑著,即使那些怨念的聲音未曾停止,她也未受到影響。
到不如說是,更加亢奮了。
赤色的眸子彷彿亮了起來,那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樣子卻更加的吸引人,宛如那才是真正的她。
──是真正的她。
數回的一面倒戰鬥土偶還依舊再增加,但珸塵的體力很快就見底了。
此時,土偶卻都停了下來,發出了嗡鳴聲。
──『祭典。』
──『祭器。』
──『祭儀。』
──『我們的、主啊。』
珸塵以長槍拄地,雖然體力幾乎耗盡也沒表露出虛弱的模樣,反而更是自信的站直身軀。
她啟唇,順從感覺去誦唱。
「每一分一秒帶來新的希望、」
「每一寸一點帶來逝的破滅、」
「祭典與偽典,相互融合後的必然;」
「祭器與偽器,必須共存的命運線;」
「使祭典之儀完整、使祭典之儀完備,」
「生予生者之力、死予死者之力;」
「傳達之音為,疫病之典──」
少年在一旁聽得都傻了,不僅僅是因為珸塵的歌聲,更多的是歌詞內容。
疫病?過去長久的儀式是為了──?
珸塵繼續唱著,土偶們彷彿就像是在聆聽,畫面恍若與過去的時光重疊、那相似的情景。
「每一血一動帶來新生、」
「每一心一情帶來責痛、」
「汝為祭典、吾為僞典,」
「展現祭儀之件,傳達疫/意典──」
珸塵突然轉身,面向了少年、她的表哥。
「……咦?」
發現自己變成長槍所指的目標,少年不禁倒退好幾步。
「你肯定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吧。祭典是它的名、祭器是它的武、祭儀則是奉獻。」
但珸塵回答了,她只為自己所求。
──於是她要獻上,其他人做為祭品。
祭儀之一,血脈之緣、穩踏入闇。
(直系的血統與堅定不移的心。)
祭儀之二,活性之血、艮掃千軍。
(以活血喚醒晶石之力,並能夠揮舞祭器。)
祭儀之三,偽典之規、奉獻於初。
(基於最初的回答,奉獻出相應之物。)
──「我不恨,但我討厭著他們;我不為他人,只為自己祈禱;我無法保證,但我一定得試;我心之向早已決定。請允許我借取祭器。」
長槍刺穿了少年的身軀,赤色溫熱的血從槍尖緩緩流下,深入了槍尖表面的紋窟,長槍宛如吸著血似的有著更重的怨戾之氣。
「我不會殺掉你,但如果你多嘴去跟那些人說什麼,我就不會放過你。」
取得奉獻之血,丟下這麼句話後珸塵頭也不回轉身走回原位。
她已能克服怨戾之氣的侵蝕,雖然在她感覺就像是解放了真正的自己。
「……開什麼玩笑!」
少年捂著傷處怒吼著,袖口翻出一把匕首,沒有半分預兆就朝珸塵的後心刺去。
即使珸塵急忙閃過,卻還是劃傷了手臂,她摀著手臂靠上了晶石,鮮血緩緩流下。
「把祭器給我!」
珸塵搖了搖頭,她聽見很多聲音在外面、在地上,都是在質問祭儀在哪裡舉行。
但很可惜,就算是她父母也不會知道,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早就看過記載書,也是從爺爺那親自告訴她的,那對不靠譜的夫妻早沒被當時家主所選定。
少年還想再攻擊,珸塵的聲音又悠悠響起。
「吾非正,汝非邪。」
「持者為僞,心懷者為真。」
再次攻擊少年的並非是那把長槍。
極近的距離下,半透明的光環尖端刺入了少年的腹部。
「偽典,啟。」
血浸染了她的手、衣袖,她一腳將少年踹開,眼神一片冰冷。
她的話語聲落下之時,土偶全都隨之碎裂,廣大的空間又廣闊了起來。
鮮血浸染了光環、透明燦色染上了腥紅。
就在她手裡,觸感鮮明。
「這不就是活該嗎。」
你以為你是什麼人阿。
不要臉的話也說得出口。
──真不愧是那些人的子嗣。
那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開心的表情。
興奮過了之後,隨之而來的是體力透支帶來的疲勞。
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而已。
她顧不上上頭的紛擾,還有該怎麼處理擅闖的表哥,疲勞壓垮了她的精神,眼一閉頭一歪,就那樣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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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似作了一個夢。
有人畏懼著她,有人無視她。
宛如只是生命的過客,從她身邊匆匆離去。
她不想成為魁儡,所以持續偽裝、假裝自己是個好孩子。
這樣的自己,又何嘗不虛假呢?
她好累。
必須偽裝的自己,好累。
『我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
自我。
真真實實,毫不虛假的自己。
即使是在黑暗的夢中,她仍能看見許多人影與她擦身而過,然後她看向了前方。
她一直以來的努力,不都是為了終有一日能夠以原本的性格生活嗎。
不像天使又怎麼樣?
無法和天使一樣又怎麼樣?
她就是她。
她,是珸塵‧淁黎。
那黑暗中,眼前好似多了一絲光亮。
她忍不住伸手試圖抓取那一片光色,似乎能又不能。
擁有些什麼是美好的,但一直擁有也只能成為平凡。
如果可以,奢望多一點又有什麼不行?
如果可以,不去擁有那些又有什麼關係?
短暫的持有,也會是一種幸福。
因為沒有一樣東西,能夠永久存在的啊。
時間一久,全都現出了原型。
『想要的是──』
去體會、去嘗試。
直到找到真正的『永久』。
到那時候──
雙手收緊,將那絲光亮收攏在掌心中,接著掐滅。
她將不再偽裝自己的性格,以『自己』來過生活。
如果,真的有所謂永遠的話──
想必那會是……
美好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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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您真的要離開嗎?」
看著自己挑選出來的管家與傭人,當初都很怕她的現在倒對她忠誠了。
「所以才將那對需要人操心的夫婦交給你們了,我會定時回來的。」
「但是……」
「必要時,就拿祭儀的事威脅他們吧,反正祭器在我手裡,我隨時會回來教訓人。」
「是的!」
「路上小心!大小姐!」
珸塵在十八歲那年選擇外出遊歷,第二居所立於蓋伊,而今年已滿二十一。
──『那是個惡魔般的能力喔。』
──『妳真的能好好、控制嗎?』
珸塵勾起嘴角,微笑著睜開赤血雙眸。
「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在十歲那年通過了試煉,連帶得通過了祭儀,成為了斬祭者。
她將所有權利收於懷中,全由她去分配。
「沒殺掉他真是便宜他了。」她發出了嘆息。
──『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祭典嗎?』
「我知道。」
──『因為此祭器名為──』
「疫典之祭。」
是為,破除疫病、消除己災之祭典。
──大概如此。
珸塵勾起嘴角。
那,都該開始了吧。
解析:
淁黎家所謂的祭典,並非單純的慶典,而是類拜神的典禮。
但自古傳下的,只有直系才能得知其內容。
祈拜為『疫』,與其相關的自然是血脈。
如會出現珸塵這違背天使的特殊者,才能通過祭典儀式成為斬祭者,意指斬除罪惡、但同時他們自身也是惡,於是先幾代將祭器與祭儀封印,只留下字面的祭典。
直到珸塵這代(直系之血)才重啟封印。
祭典──整體總稱。
祭器──斬除惡亂之武。
祭儀──奉獻之儀式。
之所以需要奉獻,也是在測試試圖成為斬祭者的人,精神與情緒是否會崩潰。
祭儀最大的一個問題在於,像文中所提她回答了只為自己所求,便是表示不會奉獻自己,而進而尋找替代〝祭品〞。
答錯了,就要奉獻自己了。
但其說是奉獻,也就是使祭器吸染祭品之血,完成儀式的終章,而非殺人。
但必須是活血,於是需要當場動武,以傷取血。
歷代都是殘暴性格之人來擔任斬祭者。
最簡單的說法:
疫是指殘暴的血緣;祭典等等的是給特殊者套上規則;祭器則是允許動武。
同時祭器──疫典之祭是能夠蒐集鮮血的構造,所以〝疫〞一方面指的是殘暴血緣,另一方面指的是真正的疾病,是為藉由血找出抗藥或傳播而造。
而因長年吸收鮮血而使得祭器充滿怨戾之氣,故為要成為斬祭的人心智若不夠堅定則會被吞噬掉、徹底瘋掉。
依照每代斬祭者不同的性格,而會有不同的解釋,珸塵為例來說,是為解放壓抑過久的心靈,才使得動疫典之祭(祭器)。
因為要參試煉,於是就順便想表現出她希望不用再偽裝,並且找到真正屬於永遠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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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以上是我自己搞得愈來愈複雜的設定。
反正也只是交代武器由來。
之後寫應該是不會用到所以大家看看就好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