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拉扔下了一句話,就走出了旅館。老闆說完他的生平故事,天色也已經接近傍晚了。剛好可以去喝幾杯酒。她朝著老闆指示的奸笑南瓜走去。
夜晚的卡拉巴札城比白天更加的熱鬧。
也許是瀕臨了萬聖節,整個卡拉巴札城內開始懸掛上了很多萬聖節的裝飾。到處都可以看得見南瓜的裝飾、飛舞的蝙蝠圖樣、路上還有人穿著著南瓜裝的打扮,非常的具有趣味性。走到哪邊都充滿了笑聲,一點都察覺不出來,戰火已經接近的感覺。
是了。畢竟戰火跟最前線的士兵們才有關係,跟平民是一點都沒有聯繫的。除了流離失所的時候,平民才會切身地感覺到,何謂戰火的苦痛。
就好像沒有體會過殺戮的人,不能理解什麼叫做血腥的殘酷一樣。那是生命消逝在自己手中的感覺,看著對方被自己一刀抹去了呼吸,眼瞳放大、心跳停止。只有真正的殺過人才會明白殺人是甚麼樣的感覺。
砍在肉體上的時候是柔軟而帶著阻擋的韌性,然後當皮膚被割破、肌肉被切開、腥紅的血液飛濺的時候,那黏膩的觸感會黏著在手上,久久不散。
如果是生活在和平之國的人,要是沒有辦法從殺人的愧疚感和違背道德良心的情緒裡面掙脫出來,不能平衡自己心靈狀態的話,就會發瘋;然而對於刀口舔血,生活在危機裡的人們來說,血腥與死亡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到底哪一種生活是幸福的呢?如果按照普世的價值來說,一定是和平之國最讓人心生嚮往吧。
阿芙拉卻帶著深深的不屑。如果世界真的有那麼和平,那就是天堂而不是人間了。被人們描述地相當美好,卻等同於無趣的天堂。沒有光影的世界,就只是一片單調的白,或許連是甚麼顏色都看不出來呢,因為已經失去了深度與廣度了。
烏托邦從來不存在。
很久遠的以前,曾經有一個女孩享有公主般的待遇。吟遊詩人總是這麼唱著,遠傳著一個悲劇的故事。
女孩衣食無憂、生活無虞。每天穿在身上的都是最新款的洋裝,織滿了漂亮的蕾絲、點綴了無數的寶石,頭上戴著一頂小小的皇冠,懷裡抱著的是最高級的玩偶匠費盡心思做好的熊娃娃,踩踏著亮面的漆皮小皮鞋,柔軟的小白襪子也是最好的質料。
吃的是遠渡重洋捕撈來的海鮮、最細心餵養的動物鮮肉、不受風吹雨淋仔細保護的蔬菜。廚師滿滿一排,僕從與仕女可以從樓梯一路排到大門口。
家裡的牆壁上掛滿了無數詩人、藝術家的絕世巨作、插滿鮮花的花瓶是最昂貴的進貢品。
她想要甚麼就能夠拿到甚麼,不論是皇后手裡的摺扇、國王披風上的一截毛料、又或著是與最受寵的小公主交換她們禮物,只差不能將真正的星星月亮一同摘下來給她而已。
那個小女孩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然後美好的故事總是在這種最明媚璀璨的時刻急轉直下。吟遊詩人造作地抽出手帕抹著眼角不存在的淚水繼續地遠傳這一個悲劇的故事。
於是悲劇是這麼開始的。首先是皇權被推翻。為那些可憐,每天只知道高高在上的俯瞰底下人民歡呼的皇族們抹一把同情的淚水,他們被迫脫下了華貴的衣袍,像是囚犯一樣的被監禁,然後在無數次名為和平談判,實際上為高壓酷刑之中,簽下了一份自此喪權辱國的條款──放棄皇權。
順理成章地,人們大聲歡呼,擁戴著由人民推上高台的政府成立,當然為了避免讓平民覺得政府的作法太過分,於是他們重新地將皇族拉上了位置,然而自此只是空有身分而沒有實權的象徵,大概就跟吉祥物是差不多的意思。
於是非常會見風轉舵的貴族世家們一一地投靠了世界政府,並且簽下了長達幾十年的契約,大意是編列為政府的旗下,依然享有貴族的特權與優待,並且擁有特殊的福利,但是相對地要為政府賣命。
原本故事進行到這邊大概就是一個段落了。欺壓人民,無視於民意,只顧著享福的皇族們被推翻,然後成立了人們意願代表的政府,大概就是一個可以稱作為尚且完美的故事結局,然而後續並不是如此的。
世界政府在安分了沒有幾年之後,開始祕密地清洗貴族階級。畢竟不管怎麼說,皇權都被推翻了,讓貴族再留著也沒什麼意義,更何況他們還是一群比皇族擁有更多權力的人。再好用的狗,知道太多的秘密也是得死。
貴族又怎麼可能安分地任由政府剷除自己,於是一場私底下的較量就展開了。啊、多麼戲劇化的發展。吟遊詩人如此感嘆。
於是小女孩的家族淪為了下一個被清洗的對象。族人早已預料到會有這一場血腥的衝突,於是那一夜,鮮血從宅邸的二樓一路漫過了樓梯流出了門口,沒入了外頭的水溝裡面,隱匿在了青灰色的石板磚裏頭。
曾經是眾星拱月的小公主淪落凡塵,僥倖地撿回一命,在逃脫的路上被政府捕獲,押上了奴隸船,打上了奴隸的烙印,也在水溝與餿食之間尋求生路。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啊、是多麼讓人感覺悲傷的故事啊。讓我們為那個可憐的女孩祈禱。吟遊詩人虛偽的眼淚搏得了無數觀眾的掌聲和掉落在帽裡的金幣。
如果有人問說,後來那個女孩子去哪裡了,吟遊詩人會用著一種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得了東西的表情對著那個人說,如果你知道萊斯柏德最惡名昭彰的大海到,你就知道她是誰。
阿芙拉壓了壓帽沿,深藍色長大衣被傍晚的風掀起了湧動的波浪,在那絲質襯衫的底下,右腰側有一道被熱鐵烙印的徽記。
她走到了奸笑南瓜的門口。聽見裡面鼓譟的聲響,一如她在每一個港口的酒館裏面會聽見的聲音。充斥著譏誚、羞辱、憤怒、又或著驕傲、自大、歡樂、暢快的各種情感。
毫不猶豫地就推開了門。聲浪撲面而來,阿芙拉揚起了張狂的笑容,如同回到了領海的船長。只要有她在,那些泛著泡沫的劣質啤酒就是她的金黃色海洋。
死亡禮讚.第二曲
死亡禮讚.閉幕曲
死亡禮讚.安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