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座青翠的山頭，下方是綿延的綠草，點綴著北歐地區夏季團簇的繽紛野花，直至山腳的深藍色峽灣，整片景色都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搖曳著溫暖宜人的風。
她赤紅宛如火焰的長髮飄盪起來，向著峽灣的方向，隱約可以看見一點玻璃罩的痕跡。那裏就是風止的地方，這個蓋亞生物圈的邊緣，也是她所知世界的邊緣。然而即便如此，她腳下的原野仍是真實的，花是、草是，陽光亦然。
突然她聽見有人叫換，在山坡另一側。聲音甚是溫柔，是個她所懷念的嗓音。但是在轉頭的瞬間，原野消失了，緩坡化做陡然極升的山地，四周乃是冰冷的雪白，寒風刺骨、鋪天蓋地的雪花黏上她驚恐的臉頰。
她跪倒在幽深的峭壁邊，低頭緊張搜尋剛才呼喚她的人影，她認得那個聲音，她知道那是誰，但是卻想不起來…….
「小帆……」
聲音又從她肩膀上方傳來，她愣住，一時間不敢轉頭，好害怕這個動作後，身邊的一切又將消失殆盡。
「別怕，是我…….」
當然是他，一直是他。想起了聲音主人的相貌，她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了冰雪之中，雪裡出現了一如她秀髮的茵紅。
她站起身，手中連帶提起冰鑄的鐮刀，那彷彿是山岳賜給她的凶器，上面還沾著她獻祭的鮮血。轉過身，深色頭髮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子，露出了驚惶的神色。和她一模一樣的棕色眼眸裡，倒映而出一名年輕女子堅毅的面龐。
「別這樣，我只是想見妳，想看看妳長大的模樣……」男人結結巴巴的說著，討好似的微彎膝蓋。
「可是我不想看見你。」她說，語氣自認比穿越峰岳的風更加冷冽。
「你不可能再殺我一次！我是你父親！你不可能真的想要殺我！」男人開始大吼，聲音嘶啞著好像快要化做朝她及撲而來的猛獸。
「你不可能殺掉我，你不可能真的殺掉我。妳愛我的，我知道妳一直都是……」
鐮刀化做冷風的一部份，貫穿了男人仰天長嘯的咽喉，直直的穿透、劈下，直到從肚中穿出，噴灑出混雜在雪花裡的鮮血。男人的聲音嘎然而止，然後他跪倒在地，開始抽蓄，眼睛翻白。
她不住地放開了鐮刀，然後一切又再度停止，雪山與冷風全都消失，只剩一個和雪一樣淨白的空間，以及面前一具不再動彈，只待鮮血淌流而盡的屍體。
「沒有用的，不管幾次我都會殺了你，不管幾次我都要毀滅你，不管幾次格烈雅都必須被消滅…….」她聽見自己幾近瘋狂地喃喃自語，然後再度定神看向那具屍體，卻發現男人的面容比記憶中年輕，頭髮較為凌亂，她甚至可以確定緊閉的眼睛並非棕色，而是深沉的墨黑。
那不是她父親，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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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不！」
帆雅‧瑟琳薇安從床上急坐而起，激烈呼吸到無法換氣，她聽見自己那聲尖叫，還有伴隨而來略帶哭音的哀號。在黑暗裡她什麼也看不見，而眼淚也已經侵占眼眶。
帆雅在床上縮成一團倒臥下來，雙手顫抖著摀住勇出淚水的眼睛，以及發出顫音無法合攏的嘴。她不知道自己將要哭多久，也不知道這哭泣是源自悲傷或者恐懼，而悲傷和恐懼的源頭，又本字自弒父的記憶，還是最後那衝擊的畫面。
她唯一知道的，是此刻的哭泣不可能是夜晚的單音。
沒過多久，帆雅感覺到自己蜷縮的背後，另一人的身軀有了移動和翻身，然後一隻手輕搭上自己拱起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她薄薄的睡衣，傳來安定而且真實的慰藉。
「怎麼了？」約翰‧艾格西帶著濃濃睡意的低沉嗓音，隨著肩膀上加重的力道傳來，帆雅知道身後的他一定正撐起身體，想要了解她的狀況，但是聽見約翰的聲音只讓她再度看見，那倒在一片寂靜的虛無裡肚破腸流的人影。
帆雅再度發出一聲微弱的哀鳴。
「別哭了，來，坐起來。」約翰聲音漸漸顯得不耐煩，他按著那不住打顫的纖弱肩膀，然後扶住她的腰側，想要將她從癱倒於床上的姿勢拉起來。
帆雅想也沒想就開始激烈的掙扎、尖叫，並試圖用手指去抓自己的臉，甚至探向不斷流淚的眼球，可是這些動作都被眼明手快的制止。
「夠了！住手！」約翰動作粗魯的把她整格上半身抱住，強掐的她維持住坐在床上的姿勢，然後貼在她耳邊嚴厲地大吼了一聲。粗魯，可是給帆雅的感覺，就像是落在沙漏底部，即將被沙給淹斃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又可以重新順暢呼吸。
「大半夜的妳嚇不嚇人啊！」約翰又吼了一次，但沒有放開抱住帆雅的雙臂，也沒有移開靠住她耳側的面頰；那片面頰是冰涼的。
「妳還要繼續抓臉嗎？」約翰問，帆雅搖搖頭。
「尖叫呢？」帆雅再次搖頭，動作終於比較溫婉。
「好，那我要放開妳開燈了。自己坐好。」約翰用命令的語氣說，然後終於放開對帆雅的牽制。突然失去吃撐的她雖然一瞬間有點癱軟，但是還是維持著沒有倒下去，也沒有展現多於失控的情緒。
房內昏黃的床頭燈亮了起來，帆雅看見自己的眼淚正點點滴在攤開的掌心上。從床的震動她知道約翰離開了床，並直接走出了房間，更多的燈光自門的方向灑進房裡，照亮她穿著單件式睡袍的身軀。
怎麼會作這個夢呢？
她逕自問著這毫無意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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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摁亮了客廳以及廚房的所有燈源，然後站在房門口用雙手揉了揉臉部的肌肉，適應光線。
接著他向沒有隔間的半開放式廚房，幾乎是反射性地同時打開就在隔壁的冰箱，以及存放調味料的儲物櫃，分別拿出牛奶與蜂蜜。
將早就銘記於心的固定比例到入帆雅專屬的蝴蝶圖案馬克杯，放置到微波爐裡之後，約翰才開始有意識地看著剛才在黑暗裡，被帆雅抓破的手。有一點自責，為什麼沒有在帆雅開始呻吟時，就先一步將她搖醒。
他好強的女友正坐在房裡哭泣，而冷漠的自己此刻應做的，就是維持那恰當的漠然，好讓她堅強的自尊，可以承受接下來微不足道的關心。
他不需要問帆雅夢見了什麼，就像帆雅也從不過問，那些他被有關戰爭的惡夢驚醒時，有沒有在夢境裡面看見瓦西德斷開的咽喉。
因為好強的自己，也在那些時刻被女友適時的冷淡而保護。
約翰在微波爐發出時間到的電子音之前，先一步打開了微波爐；他討厭那種電子音，遠遠超過帆雅半夜尖叫自己的名字。
「給妳。」走回房間，站在帆雅面前，約翰遞過裝著蜂蜜牛奶的馬克杯。
「謝謝。」帆雅說，看起來已經完全冷靜，由下而上仰望約翰陰影明顯的臉孔，「你有受傷嗎？」
「手，沒有。聽力，有。」約翰淡淡地說，在帆雅身邊坐了下來，刻意保持一點點距離沒碰到她，然後伸展只穿著四腳褲的雙腳。兩人沉默，因為他們之間早就沒有道歉，或者解釋的必要，而廢話儼然從不是兩人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愛有時並不只是點到為止的溫柔，或者最適合對方溫度的蜂蜜牛奶。
「帆。」等到帆雅手裡的飲品去了一半，約翰才開口，而帆雅只是隔著牛奶輕應一聲，在潔白的表面掀起氣泡。
「我們都是要幸福很困難的人。」約翰壓低聲音，眼睛瞥向帆雅的側面，小巧的耳朵藏在焰紅的捲髮中若影若現，光那縮影般的景致差一點就要讓他推翻自己上一句話，但是他還是繼續道：「我無法克制自己不注視黑暗的深處，妳則無法逃脫與黑暗廝殺的慾望，這樣的我們談論幸福，既不合理，也沒有意義。」
「我們並不是生來填補對方的缺陷的。那對某些人來說，是恰當的，而且他們互補然後成為完整的個體，走向屬於自己的幸福，坦白說，我並不討厭這樣子的人。」
帆雅還是沒有回應，她只是盯著漸空的杯底。
「但我們是生來愛著對方那些缺陷，那些空洞，那些傷口。因為只有我們在完全的了解對方之後，還有辦法愛著彼此；我們相愛，是因為我過度的冷漠從不會傷害妳過高的自尊，而妳過高的道德也不會踐踏我早就拋棄的品德。」
「這是約翰‧艾格西的幸福論嗎？」終於，帆雅回應，語氣裡有著輕笑。
「這是殘缺者維持愛的方式，妳不覺得很驚險刺激嗎？」約翰說，側身撫摸帆雅的耳朵。
「為什麼突然想說這些？」帆雅轉頭，想要質問約翰，結果她撞上的卻是對方的嘴唇，是溫柔而且毫無保留的深吻。
「因為我知道，我需要讓妳知道我愛妳。」約翰說，罕見地揚起微笑，欣賞帆雅驚訝的表情。
「Ich libe dich.」約翰輕聲呢喃，在帆雅主動也獻上一吻之前，但這是他說給自己聽的：承諾。
而且相信我這也是作者第一次寫他們相處，然後就是情人節，作為目前的男女主角，應該是對他們夠好了吧？雖然我還是很難相信自己寫了這樣狗血的相處，我無碼值是這種愛情的橋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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