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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無淚的日常07 伯利恆上的明星
「噢，你們來啦？隨便找位子坐，不用客氣，當自個兒家就好。」
「...這裡本來就是我家，小七姊。」
鄰近學校鐘聲過後莫約十分鐘，兄妹倆揹著書包，伴隨鑰匙開鎖的聲響步入屋內。
而映入他們眼簾的，則是坐在單人座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下半身換上運動長褲，上半身卻還穿著學校制服的青梅竹馬。
以及那雙像魚市場傍晚收攤後，臭到連貓都不想碰的死魚眼。
「有什麼事嗎？。」
哥哥脫下鞋，繞過擋在玄關的妹妹，若無其事地走向自己房間，同時與小七對話。
「寫了名字的布丁我放在冰箱裡，想要的話自己去拿吧。」
「...被你這樣一講醍醐味就沒了，話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個啊。」小七表情稍顯不滿，斜眼瞄著正從她左邊經過的哥哥：「不過，今天不是為了布丁而來。」
「所以妳平常都是為了布丁嗎？」玲玲直接把書包扔在長沙發上，沒打算換下制服，一屁股就坐到書包旁邊，將兩隻手臂癱放椅背。
小七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將視線移往正在放映旅遊節目的映像管電視機。
秋季在北風的喧囂中悄然逝去，緊接而來的是近幾年來最寒冷的凜冬，至少氣候專家是這麼預估的，實際上正值十二月初的現在，並沒有較往年同期更為低溫。但旅遊業者顯然已等不及大賺寒冬財，紛紛推出國內外賞雪及南島避寒的行程，連旅遊節目也沒脫離這兩個方向，拍攝場景不是大雪紛飛，就是沙灘辣妹比基尼。
看到那些女人身體表面僅僅不到一成有布料覆蓋，其餘九成都裸露在外，小七不免欽佩起她們的勇氣，她自己到現在只穿過連身泳衣，因為她總覺得穿上那種上下分離式的泳裝，就跟穿著內衣在外頭亂跑沒有兩樣。
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穿極為暴露的比基尼，平常穿裙子時卻又深怕走光。
玲玲也歪頭看著在馬爾地夫拍攝的旅遊節目。
不過她沒像小七一樣思考那些問題，只是單純欣賞外國猛男們曬成古銅色的肉體。
與其她國中少女不同，比起那些面貌清秀的白臉小生，她更喜歡結實一些的類型，或許這和她哥哥從小喜好足球有關，耳濡目染之下，也嚮往起運動型的男生。
「可以的話，真想去那裡玩一趟。」玲玲不禁脫口而出。
「白天看盡帥哥的身體，晚上享用哥哥的身體，簡直是後宮天堂。」
「醜話說在前頭，妳哥可是也會看盡其他女人的身體喔，尤其她們又穿得那麼少。」
「沒、沒關係啦，只是看看而已的話，我也能允許的。」
「那讓他給別的女人看呢？」
「唔......」
聽到小七這樣問，玲玲雙手環胸，閉起雙眼，歪頭沉思了一會。
哥哥雖然沒擁有像麵包一般的肌肉塊，體格上還是相當不錯的，長相略顯樸素，但勉強還算稱得上是個型男。玲玲對於有這樣的哥哥相當驕傲，卻難免也有佔有慾，兩種想法交錯起來，成為一種複雜的心情。
「...如果不穿三角褲的話，讓其他女人看一下也無所謂。」
最後，她得出這個結論。
「為什麼非得在海灘上裸奔不可？」
不知不覺哥哥已經換上便服，站在長沙發後，彎腰俯身，手肘靠在椅背上，用下巴抵住妹妹的頭頂。
玲玲左右晃了晃頭，試著甩掉，不過沒有成功。
「不是那個意思。」她拉住哥哥雙手，將它們移到自己頸前交叉：「我是說，不要穿三角褲，那太暴露了，還是穿海灘褲比較好。」
「妳是說妳穿件海灘褲就夠了？不行，身為妳的監護人，我不准妳這種打扮。」
「是在說哥哥你啦！」
「說到底，這種季節只穿條海灘褲會失溫而死的。」
「不，所以說是在馬爾地夫啊。」
「那太好了，什麼時候要去？」
「沒有打算要去啦。」
由於哥哥中途插嘴進來，沒聽到兩人先前的談話，對話起來難免會有代溝，玲玲不得不一一予以糾正。
同時盡力想擺脫壓在她頭頂上的下巴。
熱帶海灘的景象還在螢幕中閃爍不止。
為了停下兄妹倆雞同鴨講的交談，小七索性關上電視，讓沙灘辣妹比基尼變成一道閃光後消逝無蹤。
「說起來，聖誕節不是快到了？」
小七突兀地提起不相干的話題。
「除了馬爾地夫，你們還有其他的行程嗎?」
「就說了沒有打算要去啊。」
「既然沒有的話，聖誕夜你們要不要和我一起過？」
「妳在說什麼啊？小七。」經過玲玲一連串掙扎，哥哥總算把下巴從她頭頂上移開，繞過沙發，坐到玲玲旁邊。
「每年我們都一起過的吧，出去吃飯看電影，然後被別人放閃光什麼的。」
「你這個放雙倍閃光的傢伙...有資格嫌別人放閃？」
「雖然是和兩個女孩出去玩沒錯，可是沒有一個是女朋友啊。」
「女朋友？你的要求太嚴苛了。」
「怎麼...我就真的這麼不可能有女朋友嗎？」
「當然不可能，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小七閉上眼睛，右手食指在左肩前向上空劃了幾圈。
「有一個人，某天撿到了一支神燈，劈哩啪啦跑出了燈神，燈神說可以實現他一個願望，那個人就說『希望解決溫室效應的問題』，燈神回答那太難了，要他再許另一個願望，那人想了一想，說：『既然這樣，就讓那可憐的哥哥交到一個女朋友吧』。燈神嘆了口氣，問他：『你想讓全球氣溫下降幾...』」
「夠了！不用說了，聽到一半我就已經猜到結局了。」
哥哥往前傾身，伸手握住小七那根揮舞著的食指。
「所以小七姊到底有什麼事？」
玲玲把哥哥拉回沙發上，皺眉望著小七。
「妳說不是為了布丁而來，那是為了什麼而來？」
「問你們聖誕夜那天有沒有空，這樣而已。」
小七左手扣住右手肘，往後伸了伸懶腰，嘴裡發出嗯哼的吟喃，在制服與運動褲中間露出雪白肚皮。
透過如此刻意做作的態度，兄妹倆立刻就曉得絕對沒那麼簡單，他們安靜地坐在一旁，預備聆聽小七對於聖誕夜行程打算如何安排。近幾年來，聖誕夜與跨年之類的節日，他們都是三人一起過，而出主意的多半是小七。
「...既然你們兩個都沒其他計畫的話。」果不出其所然，小七伸完懶腰後，很直接地就把話題導入重點：「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什麼忙？」
哥哥和玲玲幾乎是同時間馬上回問。
「我們學校不是每年都有舉辦聖誕晚會嗎？」
「有是有...但妳不應該說『我們學校』。」哥哥對於當初小七選擇報考其他高中仍頗有微詞，這句話很明顯表露出他的態度。
「起碼也算是我的母校。」
小七語氣平淡，似乎沒有意會到那句話的用意。
「我有個國中同學，以前跟她關係還不錯，她是戲劇社的，你也知道，戲劇社只要有活動就不會缺席，當然聖誕晚會也不例外。」
坐在長沙發上的兩人歪頭思考了一下，回想以往學校辦的活動。
的確，似乎每次都能在舞台上看到戲劇社的成員上台演出，而且經常會與其他表演性社團共同合作，例如管樂社或熱舞社之類的。社員只有十幾人，算不上大型社團，卻能在校際話劇比賽中屢創佳績，可以說是該校最為出色的表演性社團。
至少兩年前是這樣。
「意思是要我和哥哥去捧場？」玲玲瞇著眼問。
他們從未參加過學校的聖誕晚會，一方面是想更自由地過聖誕節，另一方面是討厭跳舞，特別是討厭看到自己的妹妹或哥哥或青梅竹馬和別的異性跳舞。
不參加聖誕晚會，是三人之間默認的共識。
「應該不缺我們吧？反正有這麼多學生會去。」
「不是捧場，應該說...剛好相反。」
「相反？那就是要拿傢伙去砸場囉？妳跟戲劇社有仇嗎？」
「呃...好吧，沒把話說清楚是我的錯。」小七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戲劇社準備的劇本中，需要的角色超過了他們社團成員的數量，簡單來說就是缺人手。」
一開始這樣講不就好了嗎？兄妹兩人在心中不免埋怨起來。
每次小七對他們有所請求時，總是會先拐彎抹角一番，他們不知小七是擔心會被拒絕，還只是單純想戲弄兩人。
「能找來幫忙的都找了，但還是有缺，所以問我能不能幫他們找些臨時演員。」
「然後妳答應了？」哥哥皺眉問她。
「因為每年都是吃飯逛街看電影，偶爾換點方式也不壞嘛。」
面對殺氣騰騰的哥哥與玲玲，小七攤開雙手，擺出一臉無辜樣。
哥哥參加過多次足球比賽，比較不會怯場，但玲玲天性膽小怕生，從出生以來從未上過舞台，頂多在音樂課時到講台前考吹笛子或唱歌，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表演的經驗。
她並不討厭上台演出，只是過於擔心自己台上失常，以致怯場。
不過仔細想想，既然是客串演出，恐怕擔任的角色也沒什麼台詞，頂多演個路人，一棵樹，或參在一群群眾裡面，那樣的話還算能夠接受。
如果沒有台詞，自然也不會有過於緊張而臨場忘詞的風險。
「...所以呢？是要演哪齣戲？」玲玲似乎很簡單就接受了這項委託。
既然妹妹都沒有意見了，哥哥也放棄駁回小七的要求。
「像這種節日，不就只有那齣能演嗎？」
小七在胸前上下左右點了四下，比劃出一只十字架。
「耶穌降生。」
「真可惜，如果是演『十歲的玲玲發現原來聖誕老公公就是她的哥哥後大哭大鬧還把搖控器塞進屁股裡』的話，我會很樂意參與的。」
「等等！哥哥你...我、我才沒做過那種事情！」玲玲邊拍打哥哥頭頂邊大聲駁斥。
雖然小七也不認為莫約十公分寬的遙控器塞得進玲玲的小屁屁裡，不過聽到哥哥這樣說，她還是反射性地把剛才握過遙控器的手在制服上抹了抹。
幸好這個動作沒讓玲玲察覺到。
「那麼，我們要演什麼角色？圍觀的人群？」
哥哥邊問邊壓著玲玲的頭，任憑她揮舞雙手。
「約瑟、瑪利亞、天使加百列。」
「都是主要角色！？」
小七的回答讓打鬧中的兄妹倆大驚失色，彷彿時間凍結般停止了動作。
「戲劇社竟然要妳找外人來演主角？」
「不...是我問他們能不能讓我們演這些角色的。」
「自願當主角？拜託妳自找麻煩也不要把我跟玲玲拖下水！」
「結果被拒絕了。」
「那是當然的，主角怎麼會讓戲劇社以外的人來演...」
「他們說那三個角色已經請西伯利亞彈塗魚研究社的人代演了。」
「戲劇社太墮落啦！」哥哥頭往後仰，肩膀深陷沙發椅背，雙手十指插入頭髮內，數搓髮絲因而如雜草般叢叢翹起。
「那正牌社員們呢？他們演什麼？不會是全部當路人吧？」
「你知道的...既然有馬廄的場景，那一定少不了馬。」
「連人都不是！？」「全都跑去演馬了嗎！？」
由於實在太過無厘頭，玲玲也忍不住加入了吐槽行列。
他們在小學及幼稚園時期，經常會有教會的表演團來學校演出，所以對於耶穌降生的故事並不陌生，但印象中沒看過有哪場是有人演馬的，幾乎都用簡單的道具代替，或連道具都沒有，畢竟沒人會在意馬廄裡有沒有馬。
再者，也不需要所有社員全部演馬。
「戲劇社不是有十幾個人嗎？」
「十六個。」
「那就算兩人演一匹，也有八匹馬了啊。」哥哥雙手伸出除了大拇指外的其餘各四指，比給小七看：「我是說，八匹馬也太多了，重點完全失焦了吧？」
「不，只有一匹。」小七很迅速地回答。
「一匹？十六個人怎麼演一匹馬？」
「呃...這可能說來話長了，戲劇社他們呢，似乎在劇情上稍微作了些更動。」
貌似是觸碰到問題核心，小七原本堅冷的死魚眼逐漸有了變化，目光飄忽不定，視線也移到沒有人的窗外。
在生硬的兩聲輕咳之後，她才接著說下去。
「你知道最後的場景是在馬廄吧？」
「是，我知道。」哥哥冷冷地回答：「但我不知道裡面有匹三十二條腿的馬。」
光在腦中想像戲劇社那十六個人串在一起，罩著布像蜈蚣般行走，最前面還有個馬頭，就令哥哥不寒而慄。那顯然比舞台上塞滿八匹馬，要更加引人注目。
「不是那樣演的，哥哥。」小七搖了搖手。
「雖然說是演馬，不過不是演真的馬。」
「廢話，要怎麼演真的馬？」
「...你又誤會我的意思了。」
也許是厭倦了與哥哥的雞同鴨講，小七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場戲陣仗很大，可以說是整個聖誕晚會的主軸。」她還是沒直接從要點切入，繼續循序漸進地說著：「佈景跟道具什麼的，每樣都是費盡功夫製作，馬也不例外。」
「剛才不是才說馬要用演的？」
「你先別插嘴，我講給你聽你就明白了。」
「...好吧。」
哥哥把方才不住前傾的身體靠回椅背上，左手很自然地繞過玲玲頸後並搭上她的左肩，玲玲早已懶得吐小七的槽，索性保持沉默。
小七再咳了兩聲，這一次，她終於打算一口氣把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約瑟和即將臨盆的瑪莉亞半夜要投宿旅舍時，不是被老闆以客滿為由拒絕了嗎？」
她一面盯著哥哥的臉，一面說著。
「於是木匠約瑟造了一匹大木馬，雇用了十幾個人，讓他們躲到裡面去，旅舍老闆發現了木馬，以為那是從馬廄裡跑出去的馬，就把木馬遷回馬廄。等老闆離開後，裡面的人悄悄爬出木馬，打開馬廄的門，讓約瑟和瑪利亞溜進來。而演劇社的所有社員們呢，就是演那藏在木馬裡的那十幾個人。」
「是喔。」
哥哥挑了挑眉毛，用半睜著的雙眼盯回去。
「那阿基里斯或赫克特什麼的，又是找哪些人來演？」
「你在開玩笑嗎？這又不是在演木馬屠城記。」小七聳聳肩膀，搖了搖頭，還用鼻子輕哼一聲，彷彿嘲諷對方的智商。
「原來妳也知道不是啊！？」
從最初踏進家門，小七就不斷用莫名其妙的發言滋擾他們，吐槽吐到累的哥哥，終於忍無可忍，站起身來，到小七面前，用雙拳鑽她左右兩邊的太陽穴。
哥哥幾乎都只對玲玲施加體罰，此次特例實為罕見。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
小七雙手緊握哥哥的手腕，奮力試圖掙脫，同時淒厲慘叫。
雖然她在女生當中力氣算蠻大的，不過在長期參加運動類社團的哥哥面前，終究只是個柔弱女子，即便使盡渾身解數，還是完全無法從哥哥的魔掌中逃離。
「好痛好痛！不要再鑽了啊！救命啊！！再鑽下去的話...小七我、我、我會被哥哥鑽壞掉啦！不要！！」
「別喊得這麼煽情！」
在小七盈盈秋水的死魚眼注目下，哥哥心不甘情不願地鬆開了手。
兩人還在打鬧的時候，玲玲不知不覺已從廚房倒了一杯麥茶，坐回哥哥身旁，不動聲色地細細嚐飲，彷彿置身事外。
儘管她本人也將會是其中一名演員。
「算了...」哥哥捏了一下小七頭頂晃來晃去的呆毛，接著放鬆往後靠回沙發上：「既然妳都已經先答應人家的話，那就沒輒了。」
言下之意，似乎也同意了參與演出。
「這麼說，你們是願意上台囉？」
小七雙手在胸前交握，用那對死氣沉沉的眼眸誠懇地凝望哥哥和玲玲。
「他（她）去的話我就去。」兄妹倆彼此互指，異口同聲回答小七。
「那就是OK了。」
自認得到兩人的允諾，小七從口袋掏出手機，以簡訊的方式回傳捷報。
即使國中畢業後進入了其他學校，她的社交圈還是依然相當廣泛，可她很少與外人出門逛街或電話聊天，通常都只用簡訊交流，久而久之，手指也越發靈活。
「現在問這個問題可能有點晚了。」哥哥對正在低頭發簡訊的小七說：「敢問我們是演什麼角色？」
「來自東方的三賢者。」
小七沒有抬頭，邊傳簡訊邊回答他。
「哎？這麼說，我們有台詞囉？」
原本態度還一派輕鬆的玲玲，此時忽然緊張起來。
「怎麼辦？哥哥，我不...」
「三賢者的話，那大概也沒多少台詞可以講，只算半個跑龍套罷了。」哥哥摸了摸妹妹頭頂，試著安撫她。
「再說，妳背課文的能力又不差，有什麼好怕的？」
「我怕看到台下觀眾這麼多，一緊張就會忘詞。」
「不用緊張啊，妹妹。」小七發完簡訊，把手機塞進書包裡：「只要把台下的觀眾都想像成是一個個...呃，被工廠解雇怒氣難平的員工就行了。」
「那會更緊張吧！」
「沒有資遣費沒關係，就用玲玲的身體來還。」
「原來我是老闆娘！？」
「既然是賢者的話，用風暴魔法趕走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完全不可能。」
「哥哥到了三十歲就能使用魔法了，遲早會轉職變賢者的。」
「別開這種讓人笑不出來的玩笑！」
迄今還是童貞的哥哥，心中深處的擔憂被小七毫不掩飾地揭露出來，不禁起了發了一陣冷顫，徬徨反駁小七。
儘管隔壁就住著一個美少女青梅竹馬，哥哥仍會經常煩惱這件事。
雙方家長一直以來都有意讓哥哥與小七送作堆，畢竟這對從小共同成長的男孩女孩不但相處良好，而且也都得到對方父母的信任與認可，在大人眼中，已然是未婚夫妻般的關係。哥哥目前並沒有從小七身上感觸到戀愛的情感，不過他也不排斥按照父母期待將來與小七結婚，只是現在小七還總是喜歡開哥哥交不到女朋友或永遠都保持處子之身這方面的玩笑，這讓哥哥對於小七的意願稍稍感到疑惑。
就連同樣身為女性的玲玲也無法了解小七的心思。
開完了玩笑，小七用腳把落在旁邊的書包勾過來。
與平時在外人面前的端莊儀態不同，一旦回到家裡，小七如家貓一般的慵懶習性就會展露無遺，兄妹倆對此也習以為常。她將書包放在大腿上，從裡頭翻找出三份劇本，可見小七一開始就認為哥哥和玲玲會答應她的要求。
「既然決定要參加演出了，那來分配角色吧。」
小七捏了捏劇本，彷彿是剛從印表機出爐一樣。
「分配什麼？不就三賢者嗎？」
「就算同樣是賢者，也不會三個人都說一樣的台詞，懂嗎？」
「喔...說的也是。」哥哥點了點頭，自認理虧。
「就是賢者A賢者B賢者C的意思？」
「不，他們有名字的。」
「名字？」
「哥哥你忘記了？明明從小到大看別人演過這麼多次。」
小七左手掩嘴莞爾一笑，同時把兩份劇本遞給兄妹，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女性魅力的展現，不過哥哥從她的行為舉止中只看出了輕蔑。
「黃金、沒藥，還有......乳香。」
應對每一個詞，她先比向自己，再指向哥哥，最後才輪到玲玲。
「為什麼妳是黃金我是沒藥！？不對，在那之前，這些又不是賢者的名字！」
「小七姊！妳是看了我的胸部後才說乳香的吧！？」
兄妹倆合力對小七吐槽，音量大到樓上鄰居養的狗都跟著吠了起來，小七不禁摀住雙耳，卻依然面露奸笑。
「沒辦法，劇本就是這樣寫的。」等兩人喊完後，她敲了敲手上的紙疊。
「三賢者的名字，黃金、乳香、沒藥。」
「......」
聽到小七這麼回答，哥哥與玲玲立刻低頭瀏覽角色名單。
她並沒有說謊，在角色名單上，的確出現了『三賢者（黃金、乳香、沒藥）』這行字，照理來說那應該是帶去的禮物，不過如今都成了賢者們的名字。哥哥皺起眉頭，不明白是那個環節出了錯誤，可能是寫劇本的同學對故事不熟，也可能只是故意開個玩笑。
而兄妹倆對誰當黃金誰當沒藥沒什麼意見，都按著小七的意思決定。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黃金，妹妹是乳香，哥哥當沒藥。」
「...隨便妳吧。」哥哥無奈地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劇本揉了兩下：「反正都是同一批，台詞大概也差不多了少。」
「哼哼哼，真的嗎？妄下定論可是會吃大虧的喔。」小七再次掩嘴陰笑。
「難道差很多？」
「不，其實差不多。」
「......」
哥哥低頭看向劇本，不想再聽青梅竹馬耍嘴皮子。
就在兩人鬥嘴的時候，玲玲已經先自己端詳了那份劇本好一陣子。這疊紙比她想像中的要厚許多，而且演員名單也滿滿一大串，其中多半是在聖經故事中沒有出現過的人物，作為聖誕晚會的主軸表演，陣仗看似的確不容小覷。
只是戲劇社的正牌社員演的卻是最輕鬆的角色，這讓玲玲不太平衡。
「話說回來，劇本會不會太長了？」她撥了撥劇本側面，發出洗牌般的聲響。
「整場戲要演多久啊？小七姊。」
「三十分鐘，總共分成五幕，每幕大約六分鐘。」
「分得還真細...」
「根據戲劇社的人說，這次他們打算推出繼上次市立體育館公演後的代表作，所以可是下足了功夫，聽說還有媒體會來採訪拍攝。」
「我可不想讓這種莫名奇妙的怪劇代表我們學校登上報......咦？」
哥哥一面吐槽，一面翻開劇本的下一頁，貌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異狀，他抿起嘴，皺著眉頭把那頁仔細讀了一遍。
小七此時臉部僵硬地抽動了一下。
她知道哥哥接下來會問她什麼問題，那至此還未向他們公開的重要內容。
「小七。」
哥哥瞇著雙眼，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抬頭面向她。
「這幾幕的名稱，是怎麼回事呢？我可愛的鄰居小妹妹。」
「嗯？名稱？」玲玲還未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慌慌張張地拿起劇本翻看。
而小七若無其事地望向窗外，不敢與哥哥直接對視，嘴中呼呼地作勢吹著口哨，卻因為技術欠佳無法發出響亮的哨音。
看到每一幕的名稱後，玲玲心中涼了半截，她終於了解自己又被小七騙進坑裡。
「...第一幕，立志成為賢者。」
她用顫抖的語調依序唸著每幕的標題。
「第二幕，艱苦修練...第三幕，賢者試驗大會...第四幕，賢者協會的命令...第五幕，橫跨盧特沙漠...第六幕，伯利恆上的明星。」
「......」
緊接而來的，是一陣令人難捱的寂靜。
小七依舊撇頭眺望窗外景致，可她已停下嘴中響不起來的口哨，表情嚴肅，宛如教室角落一名多愁善感的沉默女學生。
「...伯利恆上的明星，是什麼顏色的呢？」她若有所思，細聲低語著；「是否，也是像此時的天空一般，憂鬱且深邃的灰藍色？」
那對死魚眼的聚焦，始終停留在遙不可及的天際之中。
「原來三賢者才是主角嗎！！？」
玲玲失聲大喊，同時一頁一頁快速翻看劇本台詞。
之前她看到劇本這麼厚時，並沒有任何反彈，因為她以為那都是約瑟跟瑪莉亞的對搭，心中還默默為負責飾演的西伯利亞彈塗魚研究社社員感到同情。經過翻閱後，她發現除了最後一幕以外，其餘全部都是三賢者的主場，三十分鐘裡絕大部分的時間都由他們負責。
「還有第三幕的賢者試驗大會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好像看到有賢者執照這些好像有點眼熟的東西？而且賢者協會什麼的，不怕被告侵權？」
「我不懂妳的意思，這樣的設定不是很有趣嗎？」
小七聳聳肩膀，慢慢把頭轉過來。
「黃金是想替被滅的同族報仇的賢者，乳香是追尋自己父親蹤跡的賢者，沒藥是一心想成為醫生的賢者，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考取賢者執照。」
「完全是抄襲了吧。」哥哥也忍不住出聲吐槽。
不過小七似乎不以為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順帶一提，我演的黃金，是一激動眼睛就會變成死魚眼的1B族族人，因為1B族的死魚眼很有價值，所以被巴里克旅團活活挖去賣錢。」
「誰要買死魚眼啊！？」
這次，兄妹倆幾乎同時說了同樣的話。
倘若事先看過劇本，兩人絕不會答應協助演出。
而現在，小七已經把得到同意的簡訊發了出去，作為小七最親近的密友，兄妹倆也不願意讓小七在別人眼中信譽受損。更重要的是這九年下來，他們每年的聖誕夜都共同度過，沒有人希望今年會成為一次例外，所以既然小七要參加聖誕晚會，哥哥和玲玲就不會去其他地方。
最少，也會在台下欣賞小七在舞台上的演技。
「...哎，等等。」
玲玲翻閱劇本時，忽然又發現另一個異常之處。
「怎麼沒有第五幕？從第四幕直接就跳到第六幕了，第五幕呢？」
「噢噢，很抱歉，忘了告訴你們。」小七煞有其事地翻開自己的劇本，一面向兩人道歉。
不過卻沒人領情。
「妳忘記告訴我們的事情已經夠多了，現在說抱歉也無濟於事。」為了表明小七明顯是故意隱瞞，玲玲刻意在忘記兩個字上加重語氣：「那麼，妳說的忘了是指什麼？」
「妹妹妳剛才也看到了，沒有第五幕的台詞。」
小七往前彎腰，將第四幕與第六幕的交界處也翻給哥哥看。
「其實原因很簡單，負責編劇的同學到這邊就不會寫了，畢竟只是穿越沙漠的劇情，想不到有什麼東西能編。」
「那幹麻當初硬要加這幕進去。」哥哥雙手在胸前交叉，面色不悅地問。
給哥哥看完後，小七闔起劇本，坐回沙發上，嘴角依然帶著一抹淺淺的蔑笑。
「請仔細想想看，我親愛的哥哥。」她故意模仿玲玲的口氣說著：「如果前一幕才決定要啟程，下一幕就馬上到目的地，這樣觀眾還看得下去嗎？」
「說的也是......不，主角根本不應該是三賢者啊！」
小七攤了攤手，表示木已成舟，再去爭論也無法更改。
哥哥明白小七的意思，就沒再繼續追究下去，只是第五幕沒有台詞的這個問題，不問清楚的話是解決不了的。
「所以說，沒有台詞的話，我們要怎麼辦？」
他嘆了口氣，搔搔後腦勺散亂的頭髮。
「在台上繞圈六分鐘，然後一句話也不說？」
「不是你想的那樣，哥哥。」小七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手中的劇本捲成一卷，並在左手的掌心上拍了兩下。
「對白動作什麼的，我們三個得自己來編。」
「哈？」
「...簡單說，從賢者協會總部出發，到伯利恆的這六分鐘，在台上要做什麼事都由我們自己決定。看你是要跳肚皮舞呢，還是跳肚皮舞，甚至是跳肚皮舞也沒問題。」
「妳就這麼想看我跳肚皮舞？」
「不想跳肚皮舞的話，表演自力發電也是可以的喔，因為是賢者嘛。」
「別忘了妳自己也是賢者......」
哥哥嘴上說得輕鬆，卻難掩憂慮地看向身旁的妹妹。
他並非沒有上台演過戲，生性好動的他在幼稚園與小學期間也參加過不少次這類的活動，可他從沒編過劇本，要他憑空創造一幕對話出來，也許是項挑戰。
「不用擔心，反正這齣戲本身也只是場鬧劇。」
小七查覺到哥哥的不安，便試著安慰他，儘管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況且他們把劇本丟給別人來寫，那代表他們也做好被惡搞的覺悟了。」
「聽起來，妳好像也很不情願？」
「你覺得我是會喜歡湊熱鬧的那種人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哥哥也明白了小七的處境。
想必是和以前的同學打了什麼賭，又或者是落入什麼陷阱，所以才必須要將她的身體貢獻在舞台上，這就是為什麼小七今年會決定邀兄妹倆參加聖誕晚會。依照小七的個性，會把兄妹倆拖下水也是必然的，這跟去年加入新聞實驗社的契機如出一轍，先是小七被強迫拉進去，再來就是兄妹二人也跟著遭殃。
「既然他們全權交給我們來處理，責任又不用我們來負，那還含蓄什麼呢？砰磅嘩啦咻咚地隨便亂搞也沒關係，把這個社團的形象徹底摧毀吧。」
「我不太清楚那段狀聲詞的意思...不過小七姊好像真的跟他們有仇。」
玲玲皺了皺眉頭，將第四幕結尾與第六幕開頭來回翻動，嘗試思考可以銜接的地方，不過她苦澀的表情已說明了這並非是件易事。
就算小七說可以亂搞，她也不知該如何做起。
「劇本的事就交給我，畢竟也是我把你們捲進來的。」
小七拍了拍胸脯，發出微妙的噗噗聲。
「這是妳打從一開始以來說的第一句人話。」哥哥在玲玲頭上摸了兩下，彷彿把坐在他旁邊的女孩當成了小七：「但妳一個人編沒問題嗎？感覺會有點危險。」
「雖然是說交給我沒錯，不過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你們能多少幫一點忙。」
「怎麼幫...嗯？」
兩人還在交談的時候，小七又在書包中翻找起來，而這次她拿出的不是一疊紙，而是不久前才放進書包內的手機。因為是與兄妹倆一起去辦的緣故，門號公司與手機型號都一模一樣，只能從懸掛吊飾辨認手機的主人。
「妳又要傳簡訊了？」
「沒，錄音。」
「錄音？」
「嗯。」
小七的回答相當簡短，也很直接。
她沒告訴哥哥要錄什麼音，也沒說要作何用途，只是默默在手機上按了幾下，打開錄音程式，才轉頭向哥哥解釋。
「沒有台詞的話，那我們現在就來段即興演出。」
小七邊把手機放到桌上邊說。
「就當作是像平常一樣聊天，聊個六分鐘，然後我來打逐字稿。」
「這樣好嗎？小七姊，前後劇情不連貫吧？」玲玲擔憂地提出異議。
畢竟如果只是將聊天內容記錄下來寫成劇本，那就沒有任何演出的意義。
「當然也不是說隨便聊聊，假設我們現在正漫步在沙漠中，會講些什麼話呢？做些什麼事呢？就由我們自行發揮了。」小七淡淡解釋著。
「然後妳再打逐字稿，變成第五幕的台詞？」
「嗯，大致上是這樣。」
「......」
雖然說總感覺有哪理不妥，但哥哥稍經思考，便沒再表示任何意見。
原本三人就很擅長即興相聲，那是近十年相處所鍛鍊出來的成果，況且最麻煩的部分小七也自願負責，既然如此，就沒有需要挑剔的地方了。
哥哥轉頭看向妹妹，不知何時玲玲手中已多了一杯麥茶，大概是方才沉思時她去廚房倒來的，哥哥若無其事地從她那拿過杯子，喝了一口，再遞還給她。遭盜掠奪的玲玲不禁小聲嘟囔幾句，不過沒讓哥哥聽見。
兄妹倆互占便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所以，你們懂我的意思吧？」
小七歪著頭，以裝可愛的姿態試探兩人的態度。
只是掛在臉上的，仍是那兩枚死魚眼。
「懂歸懂...但這樣沒問題嗎？連對練也沒有。」玲玲憂心地問：「會不會太隨便了？那可是要在幾百人面前演出哎。」
「反正要怪也是怪在戲劇社頭上。」
「果然...」
之前哥哥就臆測小七與戲劇社有什麼過節，現在聽小七講得如此明白，就算是玲玲，也能了解這件事並不單純。但是拋頭露面的畢竟是他們自己，如果玩得太超過，她與哥哥在學校的形象當然也不免受創，那就是玲玲擔心的地方。
小七比較無所謂，因為她早已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
「那我們開始吧。」在手機螢幕上按下紅色方格後，小七彈了一下手指，示意錄音開始：「由我先起頭，你們適當配合就行了。」
「喔，好。」
此時外面天青氣朗，無風無雨，沒有什麼多餘的聲音干擾他們。
靠著平時的磨練，三人都對即興段子相當有自信，也因此當小七作出這個提案時，兄妹倆完全沒有反對。
哥哥與玲玲往前傾身，蓄勢待發。
小七收起陰笑，指頭在右邊太陽穴附近轉了轉，思考開頭方式。
創作內容
【聖誕小劇場】欲哭無淚的日常07 伯利恆上的明星（上）
記者NICE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