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9 GP

[達人專欄] ◆你將得救.IV、祂必降下祝福(前篇)

作者:Cecil│2022-08-14 23:39:39│巴幣:1,114│人氣:194
嗨大家,因為八月的空檔只有一個禮拜,所以我全副武裝在這週跟更新展開了戰鬥。
具體來說,我為戰鬥做了什麼準備呢?比方說雖然我週五加班到十點多回家後一點才睡,但我依然在週六早上七點整跳起來,要知道我平常可是不到九點不願意下床的人
馴服野獸需要的就是氣勢,馴服沒寫完的文也是一樣道理!
週日也是差不多的時程表,吃早餐的時候我在想,工作日的這時候我應該是還在床上昏睡吧。
因為我的氣勢贏了,所以成功在這個週末結局寫完了!剩下的兩個週末我是自由的!
(引用伊凡的話:不用跨海,直接自由

針對想要比較與舊版間差異的人,提供相關章節連結:

第四版修正處:
奶奶與西娜的回憶追加描寫
新增情節
刪減西娜所做的關於團長的夢(刪減情報重複的情節)
修正西娜與亞齊在最後相遇的情節
西娜與嬰兒的情節追加描寫

《正文前宣導》
1. 本故事內容均為虛構,與真實人物事件無關。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2. 本故事背景非任何時代的歐洲或關聯地區,亦無意暗示或誘導聯想歐洲或關聯地區歷史。
3. 本故事所有宗教元素均為虛構,本人無意暗示或誘導讀者聯想任何現實世界中存在之宗教。

準備好了嗎?那就 GO!
我很喜歡佐藤航的《Fading Spaces》這張專輯,所以從裡面挑了 4 首曲子作為《你將得救》與後面兩部故事的終章配樂(第二部會有首章和終章配樂)。這次的曲子〈Paradise〉請在結束後欣賞,剛才不小心誤植到開頭了








  彷彿畫家散漫揮就的幾筆,稀疏雲絮散落在一碧如洗的晴空,倒映在西娜眼中的幾縷灰白,正隨風飄往天際。人跡罕至的松樹林中,只有樹葉在風中沙沙搖響,好似在悄聲讚嘆,嶄新的一天又沐浴上神的光輝而展開。

  這時的西娜才剛被她稱為「奶奶」的葛蕾修女收養不到幾個月,尚沒有改掉在勞務時心不在焉的毛病,因此常常在和奶奶出門採藥草時,沒採多久就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微張著嘴望天發呆。雲朵飄走以後,她又東張西望尋找新的觀察目標,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就是不管手邊還沒裝滿藥草的藤籃。

  「西娜,妳又發現什麼啦?」

  西娜不是頭一次發呆,但奶奶不像西娜的姊姊那樣雙手叉腰大呼小叫,而是柔聲叫喚,使她回神。

  「鳥巢。」西娜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松樹。「有鳥飛回去裡面。」

  「那是鳥媽媽帶早餐回去給牠的寶寶呢。」奶奶放下藤籃,雙手合十道:「感謝上神祝福。」

  幾秒鐘後,西娜也跟著雙手合十,同樣擠出一句「感謝上神祝福」。奶奶聽到以後,笑得眼角多出好幾條細紋,並且摸摸她的頭,像在鼓勵她說出接下來的話。

  不過,就算奶奶沒有摸西娜的頭,她也還是會像這樣問道:「為什麼奶奶又要說『感謝上神祝福』呢?」

  奶奶還沒帶她讀過書,只是告訴過她,上神正如這個世界的主人,信徒們要時刻為能生活在祂的世界而心懷感激。西娜抓不準該禱告的時機,每次都只能在奶奶突然開始禱告時不明所以地照做。教堂內的人對於何時該禱告都有共識,但她尚未參透箇中規律,有飯可吃應該感謝上神、藥草長得好也應該感謝上神,但在遇上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時也要感謝的理由,她不明白。為了避免顯得格格不入,她每次都會問奶奶或邁羅教士大家為什麼禱告。不過,她從不問亞得教士,他很明顯不能接受奶奶把她撿回來,害得原本就不豐盛的餐桌變得更加捉襟見肘。

  「之所以感謝上神祝福,因為今天天氣很晴朗。」奶奶張開雙臂,她要說上神的事情時,總會讓西娜鑽到她懷裡,這樣她的聲音就會和她身上的氣味一樣,變得好像是環繞在西娜的四周。「如果今天下雨,鳥媽媽就不能出來找食物給寶寶吃了。」

  「下雨不好嗎?」

  「下雨當然也很好了,沒有雨,花花草草就會因為太渴而不健康。所以就算下雨,我們也感謝上神。」

  「是上神讓天氣晴朗還有下雨的嗎,奶奶?」在奶奶的面前,西娜總是想到什麼問什麼。

  「上神創造了一切事物,這麼晴朗的天氣當然也是祂的傑作。」

  「一切,是說全部的東西嗎?」西娜摸到腳邊的雜草,於是將它拔起來,拔完一根再拔一根。

  「是呀,好孩子。」

  「好的東西算嗎?」得到奶奶的肯定後,西娜又問:「不好的東西也算嗎?」

  「是的,我們說到一切的時候,當然就是包括全部的東西,無論是好的或不好的東西,都包括在內。」說到這裡,奶奶輕輕拉住她拔雜草的手,將草葉從她指尖取走,放回地上。「乖西娜,別這樣拔草,它沒有礙著妳,妳也用不著它的話,就別阻止它曬太陽還有長大。」

  「上神創造了一切。」西娜垂著頭複誦,玩起手指。「所以不好的東西也是上神創造的嗎?」

  現在回想,西娜認為自己還太年幼,尚未完全理解雙親與姊姊的遭遇,所以她在提出這個問題時,其實並沒有特別指涉什麼,不過是單純地想知道「上神是否創造了一切的美善與邪惡」罷了。然而,奶奶知道她的來歷,所以或許是因為聯想到她和她家人的經歷,而憐惜地將她抱緊了些。

  「那不是上神容許的事情。是得到了祂的恩惠的那些不信祂的人,不服從祂的教誨生活,才做出的事情。」

  西娜聽不懂,於是只好回握奶奶的手臂,抬起頭,對上她像在表示悼念的眼神。「什麼?」

  「嗯……這樣說好了。西娜,昨天吃飯的時候,我們發現蘋果上有一個洞,切開蘋果一看,發現裡面有隻蟲。對不對?那真是隻肥嘟嘟的蟲。」

  西娜點頭,對於奶奶說的那顆蘋果,她可謂記憶猶新。每個禮拜他們都有一顆蘋果吃,大家把蘋果切成四塊。昨天,發現有不速之客在他們之前先享用了蘋果,看到那個被蟲蛀出的洞,亞得教士嘴巴翹得半天高,簡直該拿來掛斗篷。最後,邁羅教士讓他以外的人分掉沒有蟲蛀的部分,並說他要把不吃蘋果而省下來的時間拿去讀書。

  「蘋果跟它上面的洞,就是我們說的『一切』。如果說蘋果代表所有我們認為好的東西,那麼蟲咬出的那個洞就是所有我們認為不好的東西,沒有蘋果的話,也就不會有蘋果上的洞,對嗎?」

  「這樣是蘋果不對嗎?」

  直覺告訴西娜,奶奶剛才的話如同在暗指蘋果犯了錯,所以才會被咬出一個洞來。

  「不是,我的好孩子。唉,真希望我能像邁羅教士那樣思路敏捷、言詞靈活。」奶奶嘆了口氣,好在這似乎並不是在感嘆西娜領悟力不佳。「奶奶的意思是,因為有蘋果,我們才會注意到蘋果上的洞,就好像因為有光,我們才會注意到影子。但是,蘋果也好、光也好,它們本身什麼錯也沒有。奶奶再問妳一個問題:如果房間很暗,我們通常怎樣辦呢?」

  「點根蠟燭!」這個問題很容易,西娜終於能信心滿滿地回答。

  「對,妳真聰明。」奶奶如同終於教會小狗握手的飼主那樣喜逐顏開,還親了一下西娜的額頭。「我們知道,很暗的地方是因為光不夠多,所以我們希望做的,就是盡量讓房間裡有夠多的光,直到影子變小甚至不見。對我們來說,上神的教誨就是要引入房間的光,我們的工作就是為祂點起燈火。如果這世上的人都能信祂,就不會有罪,也不會有仇恨了。我們會愛著彼此、照護彼此,這樣便只會有幸福而已。」

  樹葉再次搖響沙沙的聲音,記憶的剩餘部分被無數的枯葉覆蓋,在腦海漸漸隱去。

  現在想來,那種話其實相當天真,是一輩子都生活在山谷中、沒有見過世面的人才會說的話。即使西娜仍然敬愛奶奶,也不得不承認,她也有不懂或者弄錯了的事。如今的西娜已經明白,就算號稱信仰上神的人能把祂的教誨說得頭頭是道,這個人也依舊會做壞事;而連上神的名號都不知的人,卻也可能懷抱為他人著想的柔軟心靈。世上的善惡遵循的或許根本不是上神制定的規則,依靠祂的指引,並不必然通往那沒有罪惡的理想世界。真正的規則究竟是什麼,又存在於何處?究竟要用什麼樣的光,才可以完全消除房間內的黑暗呢?如果奶奶也跟她一樣經歷這些,因而懷疑起所知的一切,還能夠確信自身也受到上神的祝福嗎?

  倘若可以重溫那段不通世事的無知歲月,可以再次像個孩子般依賴他人,沉浸在與世無爭的生活,西娜願意傾盡所有。就一天也好。

  然而事實是,忍受手上這顆被蟲蛀出大洞的蘋果,已是他們僅剩的選擇。







  看見拖著刀走回營地的拉格,還有緊隨其後的波溫與西娜,團長小跑步過來查看他們的情況。經過拉格時她停了一下,說話的聲音讓西娜能夠想像她柳眉倒豎的表情。

  「真要命,你這次是不是弄得特別髒?待會讓路克帶你去附近把臉擦乾淨。」

  波溫自承在外面把風,沒碰上什麼,所以團長很快便越過他,將注意力移到西娜身上。西娜跟團長認識以來,八成就數這天最為蓬頭垢面,恐怕就連一向細心的團長,都難以發現她哭得睜不開的雙眼和頰邊的淚痕。她以為團長會很快檢查完,然後輕拍她的頭說「辛苦了」,或者頂多在拉格不發一語地走開前,對著他的背影又是幾句不痛不癢的說教。

  「──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拉格!」

  團長拔尖嗓子,不僅嚇得西娜渾身僵硬,路克更是連忙用氣音喊道:「團長,妳太大聲啦!」

  「……我怎樣?」

  「我早在你叫路克來喊西娜的時候就跟他說過,我不想讓西娜去幫你弄那些有的沒的,你明知道她治療別人會不舒服。但西娜說願意幫忙,所以我才讓她去你那裡。」拉格對剛才的斥責有反應似乎使團長更激動,她走上前,伸手一扳拉格的肩膀,讓他轉過來面對自己。「但你害她也變成這樣是怎麼回事?你難道不是該讓她在你做那些事情的時候離得遠一些嗎!」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團長剛才說過他髒兮兮的,拉格面對團長時,一把抹掉臉上的血汙和碎肉。

  「……抱歉。」

  「我就知道你每次都──什麼?」

  團長的怒火原本猶如一匹四處亂衝的瘋馬,拉格這句突如其來的「抱歉」,使牠像是一頭撞進房舍似的戛然而止。團長原本雙手抱胸,看似對拉格會如何辯解胸有成竹,所以她立刻接著他的話往下說,說到一半才發現,他方才的回答竟跟她預想的完全不同。
  

  「我剛才說,抱歉。」拉格似乎解釋不了剛才為何道歉,所以沒有深入回答團長的疑問,而是接著說:「我要去洗臉。路克,帶路。」

  聽見拉格點名,原本在營火旁觀察情況的路克當即彈起身,朝剩下的人做了個「後面交給我」的手勢,隨即趕上拉格。西娜可以想像他會怎樣和拉格介紹等他們回來時找到的乾淨水源,態度輕鬆得彷彿從沒目睹拉格被團長痛罵的醜態。

  拉格完全離開後,營火旁只剩下團長、西娜和波溫。坐下後,團長顯然還沒從剛才那句「抱歉」中回過神,映著火光的側臉一片茫然。

  「拉格怎麼了?」

  「我不曉得,我沒聽見。」波溫應該聽得出剛才那句話是在問西娜,但依然飛快回答。

  「可能是被嚇到了。」西娜先用一句不算假話的話開場,好爭取時間將接下來的謊言講得像樣些。「我以為那巫師死了,就想靠近確認,但他就……呃,爆炸了,所以才弄成這樣。」

  如果不是還在想著拉格的事情,團長一定能聽出西娜的回答全是瞎編。西娜不擔心波溫拆穿自己,正如他所說,他什麼都沒聽見,當時他想必是被團長說「拉格會拷問巫師」的事嚇壞,壓根不敢靠近以防聽見慘叫,於是就躲在巫師小屋的外面,等拉格和西娜出來。回程路上,波溫和西娜一樣離拉格遠遠的,這也能說明他對接近巫師小屋前後的拉格萬分忌憚,不敢妄自接觸。

  「我剛才看他滿頭滿臉都是血,只當他跟平常一樣,沒問出什麼就惱羞成怒,對巫師亂揮亂砍。但看到妳也弄成那樣,我就以為他是在做那些事的時候,要妳在旁邊待命或準備治療什麼的,想到這裡我就很生氣,要是他害妳受傷怎麼辦?所以我就忍不住吼他……」說到這裡,團長不禁用手摀住嘴巴,似乎想制止自己說出太多不必要的話。「但他還是很奇怪,平常我如果像那樣冤枉他,他一定會說情況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然後反過來指責我未審先判什麼的。如果事情是西娜說的那樣,他為什麼還和我道歉呢?他是不是做了其他什麼不好的事情,沒讓我知道?要知道,拉格就算是真的做了錯事都未必會爽快道歉,他那麼老實的樣子還真是頭一次。」

  西娜想起巫師狂笑著向他們揭露的真相,還有在地窖內痛哭的拉格,不由得握緊團長看不到的那隻手。剛才那蹩腳的謊言,拉格回來後絕對不可能去揭穿,這會成為他倆之間的祕密。儘管西娜不願意說她對拉格懷抱好感,卻也不能否認,和他共有這個祕密的滋味十分奇妙。

  「可能他也覺得讓我靠太近,這點的確是他做錯了,所以才會道歉。」

  「肯定沒那麼簡單,可是他大概死也不會跟我說。我知道他乖乖聽我教訓不是壞事,但總是這樣的話也算不上好事。受不了,為什麼他不管怎樣都那麼讓人操心?」團長嘆了口氣,好在她很快就不再追究拉格的問題,而是秉持領導者的職責,再次探詢波溫的情況。「對了,剛才你說話的聲音怪怪的,沒事吧?」

  這時,西娜才注意到,和她分坐團長兩側的波溫,這時雙手成拳放在腿上,低著頭不發一語。要知道他怎麼回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對他施以治療,於是西娜伸出手發動能力,涼意剎那間爬上她的脊椎,全身上下冷得像是剛爬出雪堆,波溫會有此症狀,明顯是受到強烈的衝擊和驚嚇所致。西娜自責起剛才都在想拉格和詛咒的事情,竟然完全沒注意到身邊的波溫被嚇得去了半條命。

  「抱歉讓妳幫忙,謝謝。」不適症狀被西娜治療好之後,波溫再次開口時的聲音讓人放心不少。「我沒事,只是那個小屋給人的感覺太邪門。」

  「我第一次去完巫師小屋回來以後也病了好幾天。」團長原本將手撐在身後,伸直一雙長腿,然而她立刻又來關心西娜,像個在眾多孩子間忙得團團轉的母親。「對了!西娜也是第一次去那種地方吧?怎麼樣?──額頭跟手都好冰,妳也嚇到了嗎?明天早上休息半天吧,反正事情都做完了,沒理由一直急行軍,不然妳會累垮的。」

  「我……我沒事,我剛才治療波溫,所以手才很冰,我真的沒事……」其實西娜也不曉得自己是否真的沒有受驚,她有時很難區分,自己的不適感究竟是否真實存在。「明天我在車子走的時候稍微睡一會就好了。」

  聽到這裡,團長不顧西娜身上又髒又臭,將她緊抱入懷。「乖孩子,拉格真該對妳好一點。待會他們回來後,我帶妳去把頭臉洗一洗,乾乾淨淨的,睡起來會舒服很多。然後也幫車上其他人弄些水,明早給他們擦臉擦手。」

  強盜和巫師的問題都解決了,隔天他們重整行李,研究地圖,即將朝拉格、團長與路克曾居住過的山村進發。棚車上的人得知終於即將前往那個夢一般的新天地,都開心得像群麻雀,你一言我一語地描繪理想的景色──不知道那裡的人都吃什麼樣的料理,畜產跟農產有哪些,還談及到時誰要和誰住一間屋子,誰又要去從事什麼職業──有個男孩說他從小就想做皮匠,好幾個婦女都許願那裡有風景優美的洗衣地和結實纍纍的灌木叢,和孫女相依為命的老人則說,想在那裡看孫女嫁個好人家、生一窩健康孩子。

  西娜遠遠看著那些笑談未來的人,沉浸在短暫的寧靜中,這個距離對她而言很安全,人們的快樂能感染她,卻不至於使她胡思亂想。她知道那些人一直對她表現出好奇,但可能是團長告誡過,他們始終沒有前來攀談,而是和她一樣遠遠觀望。西娜曾經被鮮花謝詞和歡聲笑語環繞;之後,她隨強盜與傭兵團摧毀無數人們的生活;而現在,她還沒能重新衡量,該如何和友好但陌生的群眾如互動。他們也聽到她說「我也做過很多下賤骯髒的事情啊!」,而她擔心那些人因為這句話而對她另眼相待。她希望到了山中村落以後,這些擔憂可以在平淡的生活中消解,就好像鹽塊慢慢融化在水中。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煩惱該如何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怎麼啦?無精打采的。」路克拍了拍西娜的肩膀,作勢嗅聞她的頭髮。「如果妳是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那我可以說妳洗得很乾淨,現在頭髮一點味道也沒有,放心。」

  西娜向路克道謝,他總是會讓她忘了原先在煩惱的事。「團長他們還在看地圖嗎?」

  「是啊,拉格非要找條最短路線不可,所以他們這時還在爭論怎麼走最好。」路克指著湊在拉格旁邊看地圖的波溫。「他好像很想趕快回去,剛才波溫只是站得太過去擋住光,他就發火了,好在團長立刻揪他耳朵,不讓他又亂發脾氣。」

  身為唯一目睹昨夜地窖始末的人,西娜知道拉格為什麼著急。既然無法描述丟失的名字,他們也就不可能向惡魔說明想要尋回的名字是什麼,也就是說,解除團長所中的虛數詛咒這種事,到頭來全是徒勞。如此一來,拉格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盡快回到山中村落,透過西娜的協助,盡可能延長和團長相處的時間,直到團長徹底陷入長眠為止。

  「──煩死了,走開,去檢查車子跟繩子,別一直湊過來!」

  「拉格究竟有什麼毛病啊?」路克將手放在眼睛前面,蹙眉看著垂頭喪氣的波溫被趕去做行前準備。「人家不過就是想學學怎麼讀地圖。難道拉格是怕波溫也學會看東西南北,之後去搶他的工作不成?」

  「你不去看嗎?」西娜問道。

  「不啦,我是要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來找妳看這個。」路克遮遮掩掩地拿出一只麻袋,西娜知道那是昨晚他和拉格消滅巫師完畢回來和西娜換手之際,手上拿的那只麻袋,從袋子突出的形狀來看,裡面裝著的就是書冊無疑。「我一直覺得該好好研究巫師的筆記,比如我們之所以懂得怎麼調鳥妖血,也是因為我讀了筆記才知道。」

  「你識字?」西娜瞪圓眼睛,扣掉昨晚的事件不算,這可說是這個月最令她震驚的消息。

  「怎麼可能!我看圖片猜的,我看的那些筆記有很多插圖,畫得還不差。」路克放下麻袋,邊說邊飛快地比劃,西娜的表情似乎令他感到很光榮,只見他神采飛揚,愈說愈來勁。「我們本來是想逼問巫師怎麼調鳥妖血,但我沒拿捏好力道,結果把人弄死,只好拿他的筆記自己研究。我當時想說那種藥就叫鳥妖血,那材料總該有鳥妖血吧,那我看材料裡面有畫隻鳥妖的不就行了?可那筆記最要命的地方就是,上面每種藥的材料都會用到鳥妖血!好在我們當時有拿到一點成品,我憑味道猜材料,然後從比較有可能的那批配方先試,最後做出來讓拉格試用,確定我沒想錯。」

  「你好厲害。」

  要是路克接受適當的教育,西娜相信他在任何行業都能表現出色。

  「團長也是那樣說。」面對不加修飾的褒獎時,路克總會耳根發紅。「所以我就想找妳看昨天拿到的筆記,因為妳識字嘛,讀起來肯定比我快又有保障。團長在我調出鳥妖血之後,就不怎麼管我讀巫師筆記的事情。然後我拿筆記的時候也會順便幫他們找召喚書,所以拉格也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在出發前短短的一段時間,西娜和路克湊在一塊,讀了他從巫師小屋搜刮來的筆記跟紙卷。波溫完成為數不多的雜務以後,也跑過來湊一腳。在清晨柔和的光線中,波溫的臉色明顯比昨天好上很多,眼神也不像昨晚那樣明顯失焦,這讓西娜相信,他當時真的是被巫師小屋嚇破膽,才表現得那麼反常。

  「這個就是我們說的召喚書。可以看沒關係,我確定妳看不懂,所以應該不會覺得噁心。」

  路克如此安慰身為虔誠主聖教徒的西娜,減輕她的不安,然後才拆下紅色麻繩封住的紙卷,在西娜和波溫的注視下將它輕輕展開,從召喚書的材質來看,這種動作應該是出於對未知事物的敬畏,而不是為了避免損壞它。召喚書密密麻麻地排列許多西娜的確看不懂的符號,它們好比由老練的將軍帶領的蟻群,以一種叫人悚然的方式縱橫在紙卷的每一吋空白,這樣四平八穩的佈陣直直延伸到紙卷的所有角落。

  「我看過這個。」波溫指著召喚書的中央。「我爸有時塗鴉會畫這個,但他畫得沒這麼仔細。」

  在一片黑壓壓的符號中,有一個符號尤為突出,它比其他符號要大,而且明顯是獨一無二的。在西娜看起來,它就像黑荊棘花圈一般,但又不能單單如此描述。從不同的角度去觀看,彷彿能看出不同的東西,有時它像脊椎骨被抽出一半從少女腦後垂下,有時又像圍著一顆心臟的蕁麻頭冠。西娜試著再換個角度去看,卻赫然發現自己曾見過這個符號:在團長的夢中,拉格與團長在孛羅.安杜爾的宅邸內曾經過一道長廊,長廊每隔一段距離就掛有一幅畫,團長僅是匆匆掃過那些畫,但因為每幅畫裡都有這種符號,所以西娜記得很清楚。那個符號在畫中被柔化、變形,似乎是出於不同的定位和目的,出現在每一幅畫中。

  「你看過是正常的,聽說北方人喜歡這個符號,不要說塗鴉,畫啊書啊他們都喜歡加上這個。你聽了不要不開心,但我猜這個符號就代表惡魔。」路克收起召喚書,用麻繩將它封好,收進腰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條繩子似乎是自己打結、恢復成原本的模樣。「這是我們除掉巫師後唯一稱得上戰利品的東西。這個召喚書的符號只有一個,表示它不是最貴的那種,符號愈多愈貴,有兩個的聽說能換到一幢城裡的房子,有三個的話那更是天價──但我從沒聽過有人在賣三個符號的,我猜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

  「這能賣錢嗎?」西娜不確定召喚書是否稀有,但聽起來它具備一定的價值。

  「可以,聽說一本可以賣幾十銀幣。」路克搖手表示西娜的猜想一半是對,一半是錯。「但我們不會拿來賣,巫師買召喚書回去只有一個用途,那就是召喚惡魔,我們才不會害自己做白工。我們收集召喚書是為了將它封存起來,確保不會有人再用它召喚惡魔。」

  「不能燒掉就好嗎?」波溫思考問題的方式非常直接,跟西娜小時候如出一轍。

  「邪門就邪門在這。這東西不管丟水裡火裡都一樣,半點皺褶或破損都看不到。沒辦法用普通方法處理掉,只好找個可靠的人把它們全都收好。」

  路克說,他們會將收集到的召喚書交給一個男人,大家都稱他為「歡笑」高克。西娜已經聽過這個男人的故事,但並沒有阻止路克向波溫解釋,高克是如何在妻子被巫師變成怪物以後,血洗整個巫師小屋,並化身為整個南部最讓巫師聞風喪膽的獵人。由於高克對巫術恨到極致,自然不可能反過來利用召喚書牟利,他也就順理成章成為寄放召喚書的理想對象。

  「不說你不知道,高克他上面就是培亞勒伯爵,他名義上給國王面子,願意交那見鬼的信仰稅來留住領地裡的教堂,但他放任高克到處殺巫師還有不小心跑到野外的萬流教祭司,這跟舉牌子說反對萬流教有什麼差別?總之,不管是高克還是伯爵,他們從上到下都是惡魔跟巫師的反義詞,召喚書放他們那裡保證安全。」

  「難怪剛才我聽團長在問高克的事情,我還在想他是你們的誰。」聽到這裡,波溫一敲掌心,張望四周後才對兩人道:「我聽團長問拉格,說他安排路線的時候為什麼不順道去培亞勒找高克,拉格說之後再找機會出來也可以,召喚書的事情不急。」

  「這就怪了,現在收集到的召喚書已經不少了。」路克拍了拍腰包,召喚書體積小,展開來的長寬不過比成年男性手掌稍大些,但累積起來也頗為可觀。「如果是平常的拉格,他排路線的時候不可能不排到培亞勒,他老說這東西晦氣,別帶回村子──我真覺得他昨天回來以後就一直怪怪的。他又不是第一次去巫師小屋,偏偏就這次出狀況。波溫你看,他剛才也對你兇巴巴的不是嗎?」

  突然被路克點到,本來剛開始翻看巫師筆記的波溫肩膀一抖,腿上的紙張掉了滿地。他邊道歉邊撿,說可能是拉格終於受不了他笨手笨腳又愛跟前跟後,所以才忍不住衝他發飆。

  不過,路克對這個推測不以為然,他搓搓鼻子說:「那是你不瞭解拉格。他如果對你不爽,你一開始就會感覺到,但你頂多就是挨揍個一兩次,之後保證苦盡甘來,不可能愈過愈差。」

  「我還是覺得是我的錯,以前我也常惹強盜們生氣。」波溫坐回原位,試著把撿起來的紙整理好,但這些紙好似全抹了奶油,在他手上怎樣也弄不整齊,只好讓西娜接過去幫忙排序。「謝謝。──我剛才是說,我以前也常常被打被罵,他們都說我就是長著一張讓人看了火大的臉。」

  「會嗎?」路克雙手抱胸,蹲在波溫面前打量。「西娜,妳覺得是這樣嗎?」

  西娜搖頭,一邊整理順序被打亂的巫師筆記。她是這裡唯一識字的人,所以她極力避免貿然讀到上面的內容,如果真的要讀,她也想按照正常的順序去讀,這樣能確保她只讀一次就理解整份筆記的邏輯,不需要反覆翻看。誰知道這些筆記之間是否也有什麼詛咒,會讓閱讀它的人不知不覺中招?要不是召喚書不怕水火,而且路克說他看過很多份巫師筆記,還是像現在一樣健康強壯,其實西娜更想做的是將它直接扔進火堆,燒得一乾二淨。排序時,她不意發現某些出現頻率很高的字,包括「隱界」和「常世」,這兩個字她都聽亞齊提到過,前者似乎是指惡魔的世界,後者就是與之相對的人類世界。但是,很多其他字眼她都有看沒有懂,例如「繁殖之書」和「祕儀」。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詞的出現頻率也很高。

  「──大神殿?」

  聽見這個字眼,波溫立刻煞白了臉,西娜差點以為他坐著的不是一段空樹幹,而是一隻吸血蝙蝠的臉。

  「怎麼了?」路克似乎不知道那是什麼,站起身窺探拉格和團長的狀況,壓低聲音問道:「那是什麼?」

  「我爸說那是萬流教的……我們這邊講祭司的,在你們教那邊怎麼說來著──喔,對,你們叫『教士』的人,在萬流教是講『祭司』。大神殿就是地位最高的祭司們。」

  多虧波溫的補充,西娜這才對所謂的「大神殿」有了基礎概念。在主聖教來說,「大神殿」的地位約等同於似以聖地神恩領為據點的主教團。根據巫師筆記上的內容,大神殿無限期收購有兩個惡魔符號的召喚書,有三個的更是歡迎之至。這或許意味著大神殿非常富有,因為路克說過召喚書並不便宜。但是,目的是什麼?

  西娜沒有分享正在思考的問題,波溫也就沒有停止繼續述說自身的經驗。「我爸在我小時候常嚇我,說『大神殿』有千里眼,只要我不乖,哪怕我跟他們之間隔著幾百座山,他們也會來抓我。」

  聞言,路克笑彎了腰,倒不是他斷定大神殿的通天本領是空穴來風,而是因為波溫看起來是真的很把父母嚇小孩的告誡當一回事。「媽呀,你都多大了,還信你爸嚇你的那些,你該不會也相信半夜上完廁所要面向河倒著走回營地之類的吧?」

  「不用嗎?」波溫完全沒藏住臉上的訝異。「我爸說不那樣走的話,卵蛋會被河裡的妖精偷走。」

  「拜託別講了,我的肚子都要抽筋……你也未免太好騙了吧。」路克笑得差點岔氣,靠西娜幫忙拍背才好不容易緩過來。「抱歉,我不是不信你們那個大神殿,我只是覺得你的反應很好笑。我真的搞不懂,拉格到底是怎麼狠下心對你這種單純的傢伙發飆的?」

  西娜這次注意到,波溫臉上的陰霾非同尋常,他似乎不是因為想起過去在強盜團被呼來喝去、不受尊重的回憶,而是真的認為拉格對他發怒合情合理。就和路克一樣,西娜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作此反應。

  「唉,別管那些了,聽我說。」路克重新在波溫身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背。「我想我猜得到拉格為什麼生你的氣。」

  「真的?」波溫看起來很高興不用親口說出事件原委。

  「你想想,我上次不是說拉格他本來打算直接殺了你嗎,後來是因為西娜的關係收了手,然後他又發現你們其實有共通點,所以就跟你處得比較好了。」路克扳著手指說,只見波溫聽得十分入神。「但是,聽好了,他感情上接受你,但理智突然發現他其實有對不起你的地方,而且他還沒跟你道歉,所以他覺得虧欠你,這好像會讓他感覺特別差勁。他愈發現你的優點,就愈回想當初對你有多糟,特別是看到你這麼好騙、被騙了還不生氣的樣子──講白點,就是他的良心在痛啦。」

  西娜以為波溫會像過去一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而,他的眉毛卻垂了下來,彷彿等待已久的並不是他想要的。路克沒有注意到這點,而是繼續說:「良心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只是有些人不叫它良心,比方說西娜大概就叫它『上神的聲音』。但不管怎麼說,這個東西還會痛的話,表示還有回頭的機會,回頭的路上它會愈來愈痛,所以拉格大概好一陣子都還會動不動發脾氣。不過,等他想清楚以後,可能就沒事了,你真怕他的話就少去找他,讓他靜一靜。」

  如果西娜不是那個在地窖和拉格一起拷問巫師的人,她一定會對路克的這番推測全盤接受,但實際上,拉格的良心斥責他的真正原因其實是,他一度認真考慮過獻祭波溫召喚惡魔,解除團長的詛咒。哪怕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巫師那句蠱惑般的「真的沒有……即使讓他去死也……無妨的人嗎?」曾讓拉格聯想到波溫,對他而言,光是產生這種想法,就不啻於投奔巫師的陣營、淪落到和他們同樣的層次。

  「那傢伙真的把自己逼得太緊了。」路克的聲音跟平常不太一樣,不再如同水面上騰躍而出的魚兒,西娜看見他的視線朝下,彷彿有著憐憫。「團長根本沒抱怨過詛咒怎樣的,他卻一直認為他必須找到方法解除詛咒。努力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但他卻不接受這件事。」

  「你覺得有這樣的事嗎?除了拉格的事情以外。」

  「怎麼可能沒有?」路克扯出半個笑容,頭一次顯露些許疲態,甚至連轉過頭對西娜微笑也沒有。「世上當然有那種努力了也辦不到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很多。為了無法實現的事情把自己逼上絕路,我已經看得夠多了。所以我跟自己說,不要變成那樣的人,做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就好。在我跟我姊分開以後,我就已經下定決心了,我要過好我的生活,不然對不起她。」

  「你姊姊聽到的話會很高興的。」西娜試著安慰他,不過路克笑著搖頭。

  「我姊很冷淡,就算高興也不會讓我知道。」

  路克說,失去故鄉以後,他跟姊姊一起被賣到名為聖瑞溫的小鎮,成為孛羅的奴隸。他姊姊被孛羅看上,每天帶在身邊,姊弟倆同住一間房,但他很少見到姊姊安睡。即使姊姊有特權可以為他安排多些食物或少工作一小時,他還是希望她未曾被選中。過了近兩年,團長跟拉格來到他們面前時,他請求兩人先救走他姊姊,卻事與願違。

  「拉格跟團長來的時候,帶的錢只夠救一個人,我想都沒想就拜託他們先救我姊,但是她聽見我幫她求情,沒有感動到抱著我哭,也沒有向我道謝,只說了句『我不會等你』,好像有我在她身邊是種累贅。」

  「不是那樣的,你姊不會認為你是累贅。」西娜急忙說,不希望路克誤會姊姊的心意。

  「我知道。」路克笑起來的模樣,像在對姊姊的倔強感到憐愛又傷腦筋。「我姊就是嘴巴硬。她不要我巴巴地都出了那鬼地方還想著她,故意說那種話讓我死心。不過拉格說,如果我想,他會帶我回來找姊姊。那個時候,團長只是一個勁哭,如果妳看到那時候的團長,肯定不會想到她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怪她嗎?」波溫突然問道,西娜開始羨慕起他,他讓她想起自己的童年時代,想問就問,從不猶豫。

  「怪誰?」

  「團長。」

  「我為什麼要怪她?」

  「她只救了你,沒有救你姊姊。」

  「別鬧了,那又不是她欠我的。」路克露齒而笑,口吻是真心的釋然,顯然早已不在意,或是從未在意過。「我那時候很難過,那是事實,但我知道團長他們已經盡全力了。本來就沒有誰該為另一個人賠上全部,我姊對他們來說並沒有重要到那種程度。而且,之前我也回去聖瑞溫看過我姊,她應該過得還行吧……」

   「──路克,我有事找你!」拉格的聲音遠遠傳來,西娜沒能繼續問下去。

  「抱歉,下次再繼續。」路克說完就跑掉了,剩下波溫跟西娜坐在原地。

  從他們坐的位置,可以看到拉格指著地圖對路克比劃,像在說明什麼安排。樹葉像竊竊私語的孩童,這時還在輕柔地騷動,西娜傾聽那種像能洗滌聽覺的輕響,望著團長開始將原本聚集在另一片空地上的人們帶回棚車。有些孩子注意到西娜的視線,也有人是注意到曾給過他們額外食物和清水的波溫,紛紛朝他們的方向揮手示意。儘管避免接觸,揮手問候還是可以的,看著孩子們缺牙的笑容,暖意流過西娜的心頭。孩子的身影和記憶中的年幼路克重疊,他剛才說,曾和姊姊再次見面──

  「我可以問妳一件事嗎?」波溫的聲音很小,可能是意識到這點,他起身坐得離西娜近了點。

  「怎麼了?」西娜不介意思緒被打斷,側過頭對波溫露出微笑。

  「昨天妳在下面跟拉格一起的時候,我不是說我待在上面把風嗎?」

  「你那時遇到了什麼嗎?」

  波溫沉默一會,沒有立刻接著說下去,而是看著在腿上成拳的手,吞了口口水。

  「──我聽到你們跟巫師說的話。」

  西娜看著波溫的側臉。原來他一直那麼心神不寧,是因為他和西娜一樣得知了詛咒的真相,但他不像西娜一樣習慣把事情藏在心裡,所以回來後才一直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忍不住自責,她早該知道地窖的聲音可能傳到地面上,負責望風的波溫會想來一探情況也是必然的。

  「……你聽到什麼?」

  「他說……巫師說,要解除詛咒的話,就要召喚惡魔,召喚惡魔需要祭品。然後他問拉格,我們有沒有什麼人是死了也沒關係的?」

  「然後呢?」西娜的掌心微微出汗。

  令西娜意外的是,波溫坦承他沒有聽完對話,因為他太害怕拉格說出他的名字,所以聽到一半就落荒而逃。在巫師小屋的門口,他幾次都想直接溜回營地,但又想到自己答應西娜要把風,會在她需要幫助時出手,所以用盡畢生力氣堅守崗位。

  「謝謝你,你說到做到,好了不起。」西娜發自內心地向他道謝。波溫的膽子說不上大,忍著恐懼留在原地應該非常困難,但他卻鼓起勇氣信守承諾。「沒事的,拉格後來沒有聽巫師的話,所以他才殺了巫師呀。」

  「我在想!──我在想,拉格會不會後悔……」波溫張開手,如同在望著鳥兒逃脫以後空蕩蕩的籠子。「只要答應巫師的話就可以了,他會不會很後悔?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應該主動跟他說,我做祭品也沒關係,如果我死掉就可以讓誰變得幸福的話,如果可以讓團長那樣的好人和拉格都變得幸福的話……」

  波溫用力抹抹眼睛,又發出一陣響亮的吸鼻子聲。

  「抱歉,我到剛才都一直在想這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跟拉格說……他每次對我發脾氣,我就想跟他說,沒關係,我可以去做祭品,所以他不要再後悔,不要再生氣。但我就是……就是說不出口──」

  「我覺得,拉格他不會因為放棄丟下你而後悔。」西娜將手放在波溫的手背上,沒有發動治療,而是用自己的身體切實地感受那冷冷的溫度。「雖然他很兇,可是他也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他最後決定不要犧牲你或者其他任何人,這是他的決定,他做這個決定應該有他的理由,如果我們忽視那個理由,對他也不公平。」

  話雖如此,西娜認為最關鍵的理由其實是,即使波溫真的自我犧牲召喚惡魔,對團長的詛咒也無濟於事。

  「就算他當時有好好想過才拒絕,現在還是有可能後悔不是嗎?」可能是覺得西娜的手很溫暖,波溫將另外一隻手也放在她的手上。

  「路克不也說了他的性格很彆扭嗎?你現在主動提議要犧牲,他可能會很生氣,說什麼『我不是說了不必嗎』,因為他最討厭弱點被別人發現了。」西娜想要學路克那樣用上說人壞話的詼諧口吻,可是總覺得不自然,最後只好恢復自己的說話方式。「如果他總有一天改變了主意,希望你犧牲,他會來找你,問你是不是願意,到那個時候再煩惱就好。而且,像你那樣黏著他,久了以後他也會習慣你,覺得不能犧牲同伴。」

  「是嗎?」

  「我希望是那樣,我也想被他當成同伴。」西娜對波溫微笑,雖然她知道自己還不如期望某天星星會掉下來。「我教你,如果他私底下又對你亂發脾氣,你就看著他跟他說,團長說過『不要做得太過分了』,他會明白的。」

  「真的?」波溫加入隊伍的時間還不長,一時還不知道搬團長的名義出來可能管用。

  「他愈生氣你愈要平靜,不要怕他,這樣他就會慢慢跟著冷靜下來。你看,路克平常不都這樣嗎?」

  波溫用拳頭抵著嘴巴,想了好半晌,然後睜大眼道:「對耶!那我下次試試看。」

  或許是因為西娜的鼓勵,波溫又有勇氣繼續纏著拉格,不過馬車後座並沒有因此變成路克和西娜獨處的小天地,因為波溫還是在隊伍出發前跳上後座,大有要維持這種座次直到旅途結束的意思。路克不像最一開始時那樣對此叫苦連天,不過在中午紮營後,拉格帶著波溫去附近的村落購買糧食時,路克還是對西娜做了個表示勝利的握拳手勢。

  「我以為你會高興他和我們待在一起。」西娜對路克的反應不由莞爾。

  「和他聊天比我想的有意思,但我也喜歡跟西娜單獨聊天。我不是說要跟妳說那把銀匕首的事嗎?──欸,別別,不用還我,留著吧。」眼見西娜一聽到銀匕首就拿出來要歸還,路克連忙按住她的手。「回到村子以後再還我就好。」

  西娜收妥銀匕首,轉頭望向拉格二人離開的方向。「剛才他找你過去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嗎?」

  由於人員不少,拉格在路上安排了幾個休息點,每到一個休息點,就要由他帶一個人去村落採買糧食。平常拉格都是單獨外出,但這次要搬運的東西比較多,所以必須帶一個人。本來拉格是要找路克去,但路克以「顧及戰力平衡」的理由,建議改由波溫隨拉格外出。和西娜離開時一樣,路克同樣雙手抱胸,目送拉格和波溫離開。西娜和路克並肩望著他們離去,而波溫似乎沒有意識到背後的視線,又或者是還不習慣有人送行,所以一次都沒有回頭。

  「我跟妳說,這個療法我可是有聽人說過的,愈是受不了某個東西,愈是要強迫自己去面對,接觸久了就習慣了。習慣以後,就不會總在碰到那東西時腦子轉不動,做些傻事。」

  跟平常不同,西娜沒有立刻發表正面評論。她知道路克算是立意良善,但她對這種療法的效用實在存疑。不過,考量到拉格並不是真的厭惡波溫,只是過不去自己那關,她又認為路克的點子或許的確不賴。波溫的優點就是不記仇,如果西娜教他的方法能奏效,那他和拉格在這段短短的旅途中,應該能發展出適合的相處模式。

  「這樣或許也好……」

  「本來團長是擔心太刺激拉格,不過我反而覺得該多給他一點刺激。」

  「──我是怕波溫被欺負。」團長不服氣的聲音從後面飄過,原來是她正搬著生火用的木柴路過。「拉格心情好壞我才不管,但是他心情壞就淨是說些討人厭的話,這樣波溫太可憐了。」

  「人家堅強得很,沒事啦。倒是妳那些,還有嗎?要不要幫忙?」

  「不用,你們好好休息吧,紮營工作很容易。你昨天才出陣過,西娜跟兩個大男人擠在車子裡,都沒怎麼休息。別讓我沒事做,不然我又要打瞌睡了。」

  有了團長這番話,路克二話不說拉著西娜回到馬車後座,讓她靠著比較軟的備用斗篷和布料,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舒適地聽他敘述銀匕首的來歷。開始前,他信誓旦旦跟西娜保證,即使她聽到一半就睡著也無妨,團長說的對,她需要多休息。

  路克說,三人離開山中村落、剛開始旅行那段時間,旅途尚稱愉快,但由於他們逐漸意識到解除詛咒很可能十分困難,甚至近乎無望,拉格跟團長就開始發生摩擦。路克說他當時還不像現在這麼堅強,可以一邊聽他們吵架一邊開玩笑,所以曾經在他們吵得特別厲害的某個晚上對他們正式宣布,他要去附近的聖瑞溫看望姊姊。

  「我那時說,我要帶我的行李跟我的錢,他們要離開就請便,我們誰也不欠誰。」

  「你當時在生氣嗎?」西娜的眼睛閉上了一半,在朦朧的視野中,路克似乎正看著車外的景色苦笑。

  「生氣嗎?我也不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生過他們倆的氣,比較像是覺得無奈或難過吧。就算很努力,但是他們吵得那麼兇,完全不聽我的話。我覺得我壓根沒被他們當成一回事,他們可能其實不需要我也說不定。」

  路克深呼吸幾次,又像平常那樣笑了笑。

  「所以我就想去找我姊,雖然我那時候也沒想過我姊是不是還活著,就算還活著,可能也已經不在聖瑞溫了,但因為我也不知道還能去找誰,就乾脆去碰碰運氣。」

  根據路克的描述,聖瑞溫與他的記憶有不小的差別,最重要的就是街上已看不到那些粗暴輕浮的傭兵,取而代之的是沉著臉、不苟言笑的黑衣守衛,這說明駐紮在此的傭兵團經過大換血。這時路克已是一個有武器也有少許積蓄的成年人,所以他挺起胸膛,向守衛打聽這裡的主人是誰,卻得到一個在好壞兩方面都使他驚訝不已的答案。

  「他們說,在國王的文件上,聖瑞溫的主人可能還是孛羅.安杜爾,可是聖瑞溫的居民沒有人不知道,這座城鎮真正的管理者,早就換成了璐娜.安杜爾。」

  西娜原本因為路克和緩的語調而昏昏欲睡,但剛才那句話卻使她睡意全消,坐起身來。

  「你姊姊不是也叫作……」

  「不是剛好同名,那真的就是我姊。」路克輕按西娜的肩膀,讓她躺回原位。「我當時完全被嚇呆了。奴隸變成領主夫人這種事情太荒唐,就連爛醉的歌手都不會講這種情節。但我問了攤販老闆、乞丐、從礦場下工回來的人、賣緞帶的女孩、旅店廚師、在路邊撒尿的小男孩……每個人都說孛羅已經死了,現在在管事的是『璐娜大人』。他們說,自從我姊接手管理聖瑞溫,她就讓孛羅那傢伙帶來的傭兵團好好自我整頓,還有救的留下,爛透了的就攆走。傭兵團長叫作辛格雷,他從戰爭那時就一直跟著孛羅那臭狗屎。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再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完全忘了孛羅一樣,反而變成我姊最得力的助手。但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我還在聖瑞溫的時候,他就會聽我姊的話辦些事情──也對,比起對孛羅言聽計從,伺候我姊想必輕鬆好幾倍。」

  在瞭解聖瑞溫的現況前,路克的盤算是趁夜深人靜之際,偷偷潛入安杜爾宅的花園去看他姊姊,但既然孛羅.安杜爾早就是聖瑞溫的過去式,他也就不必躲躲藏藏。於是他選擇登門拜訪,自報身分,等著姊姊出來見他。

  然而,出來的是辛格雷,還有一個跟在他身邊的金髮男孩。辛格雷將路克領到花園,在某棵樹下和他說話。那棵樹有兩層樓高、樹冠茂密,從枝葉間看不清這一側的房間是否正開著窗。不過,路克知道這棵樹不是當年他姊房外那棵,拉他到這裡說話,大概也只是為了避人耳目。

  「我問他我姊在哪,他只說『璐娜大人在休息』。我快吐了,當年就是他帶著我跟我姊走進孛羅他家,現在他還有臉叫我姊『璐娜大人』,孛羅真沒講錯,他就是條狗,你不讓他聽命辦事,他就不知道怎麼過日子。我本來想頂他幾句,看他還敢不敢揍我,但他旁邊的小孩突然跟我說話,問我是不是他舅舅。我沒辦法對小孩發脾氣,所以我就問他,他媽媽是誰,他立刻回答:『我媽媽叫璐娜。璐娜.安杜爾。』我知道我姊遲早會有那老混蛋的小孩,但真的看到人時我還是嚇了一大跳──他也是金髮,眼睛也不是紫色,除了皮膚白,怎麼看都不像我姊的兒子。」

  「然後呢?」

  「那傢伙──喔,我是說辛格雷──那傢伙看到我的表情,就問我是不是不信。老實說我根本不想理他,但因為我姊沒出現,我當時擔心她可能其實是被關起來,所以還是決定先確認她的情況。我跟他說,在我看到我姊之前,我沒辦法相信任何事情,結果那傢伙還一臉很遺憾的樣子,跟我說我姊沒事,只是她不見我──聽到這種話,我本來差點破口大罵,她是我姊耶,我姊怎麼可能會不見我……然後我就想到,他說的可能是對的。」

  說到這裡,路克陷入沉默,西娜不確定他留這個空檔是為了喜劇效果,或是真的一時語塞。

  「因為你姊姊說過不要想著回頭去找她嗎?」

  「我本來覺得我人都到了,如果我姊沒有被關起來,怎麼說都不可能拒絕見我一面。所以我跟那傢伙說,他說我姊沒事,那他所謂的『沒事』是什麼意思,是兩條腿都被打斷但死不了?還是又大肚子所以只是不能走路?他說都不是,沒事就是沒事,只要我姊願意,她可以憑著自己的意思出現在我面前,和我說任何話,沒人會限制她。」

  言下之意就是,璐娜不見路克是她個人的決定。西娜完全無法想像箇中原因。與孛羅.安杜爾結為夫妻、又接手他的統治工作後,她究竟成了什麼樣子呢?

  「所以我拜託那傢伙幫我帶話給我姊,拜託她來見我,我有很多事情想要跟她說,我想看她健健康康的樣子……但是,那傢伙第二次出現在我面前,身邊還是只有我姊的兒子。妳知道那孩子又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他要我別傷心,說他媽媽也常常不見他,還說我們是同伴。媽呀,誰是他同伴?我才不要跟那老混蛋的兒子當同伴──可是我又馬上想到,他也是我姊的兒子。」

  說到這裡,路克抓抓頭,深呼吸好幾次,一口氣怎麼樣都嘆不乾淨。

  「我很清楚,如果我們是馬,我姊就是那種怎樣都不讓人給她上馬鞍的。如果她是一塊鐵,世上沒有任何鐵匠能把她打成其他樣子。她打心底不願意的事情,哪怕拿刀抵在她脖子上,她也還是不願意。她說不見我就是不見我,不騙妳,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整個人力氣都快沒了,頂多只能忍住不要哭出來,所以我根本也沒在聽那傢伙還在跟我說話。」

  路克說,辛格雷把璐娜的口信傳到一半,路克就開始分神,還是璐娜的兒子注意到路克根本沒在聽,才打斷他讓他重講一次。按照璐娜的吩咐,路克可以去找管家領一筆錢,只要不是揮金如土的旅人,都能靠著那筆錢舒舒服服在大城市過上一個月。除此之外,璐娜還讓辛格雷給路克一把銀匕首,說這是對付魔物的利器。這把銀匕首讓路克重新萌生希望,認為這就是姊姊給他的護身符,要代她護弟弟一路平安。但是,他沒有表現出欣喜,而是沉默地收下銀匕首。最後,辛格雷說:「你姊還說──不,抱歉我必須這樣說──她命令你以後不許再回來,以後如果你再回來聖瑞溫,守衛就會把你攆走。」

  「怎麼會呢!」聽到這裡,西娜開始覺得璐娜不止冷淡,簡直就是絕情。

  「對,我當時完全就是這個口氣,連表情都是妳現在這樣。」路克打趣道:「我不知道,我搞不懂我姊,我只知道一定是因為孛羅的關係,她已經沒辦法繼續正常生活了。那傢伙大概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他只是又跟我道歉。之後我就走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又回去拉格他們住的旅店,結果發現他們在房間裡等我。我來回起碼花了七天,他們居然就在那邊一直等我,而且我回去的時候,他們沒有在吵架,簡直是奇蹟!」

  路克大驚小怪的口氣害得西娜噗哧笑出來,她知道這段短短的旅行對路克是段苦樂參半的經歷,可是他很明顯不想用一種顧影自憐的態度去回想,她也就不克制笑意。

  「他們說,我不在的時候他們反省了,覺得對我不好意思,所以想等看看我會不會回來──真該死,他們太瞭解我了,知道我一定會心軟。」路克揉著頭髮咧嘴而笑,嘴上在埋怨,但看起來完全不像在生氣。「之後我就決定想辦法過得開心點。」

  「這對你來說這麼重要,讓我保管真的沒關係嗎?」

  聽罷路克的故事,西娜包裡的銀匕首像是多出不同以往的重量。

  「我聽人家說,如果你想要一直保持往來的人有什麼沒還你,你千萬不要跟他討回來,這樣你們之間怎麼說都還有點關係。妳不想要的話還我也行,但妳願意留著的話,我會很高興。」

  路克轉過頭,對西娜露出笑容,她回以完全相同的笑容,答道:「那我就先留著,我會保管好。」

  即將入夜前,拉格和波溫終於回到營地。路克稍早帶西娜去河邊取水時說,他把姊姊給的錢全當作這個傭兵團的旅費,所以他們這幾天不用擔心沒錢買食物餵飽獲救的俘虜。這筆錢是路克捐獻的,拉格也毫不客氣,和波溫總共扛了一大一小兩只麻袋回來,全裝得鼓鼓囊囊。

  「辛苦了,我讓大家做了準備,來做飯吧。」已經燒好一鍋滾水的團長從營火邊起身,例行公事似的盤問:「拉格,你沒欺負波溫吧?」

  「如果我要欺負他,那我會先把比較重的這袋丟給他。」拉格沒因為團長先入為主的問題而抱怨,大概也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素行不良。

  「他對我很好,還買酒讓我喝。」波溫出言聲援,但看到拉格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幫了倒忙。「抱歉拉格,我忘了你說不要講……」

  本來按照團裡的規矩,負責帶來材料的拉格和波溫最辛苦,應該要先吃,但拉格搖手表示拒絕,說應該先讓棚車上的人吃飽,再來是團裡的女人,再來是團裡的年輕男人。西娜聽慣拉格對路克和波溫發火,所以他突然表現出這種體恤同伴的態度,讓她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樣你就排在最後了不是嗎?」團長對拉格說話的口氣比昨天溫和許多,就連稍早聽到拉格偷喝酒時都沒發脾氣。「你前幾天可不像這麼懂先後順序的樣子。」

  「囉嗦。」拉格看上去不大自在,明顯不習慣解釋這些,但他並沒像之前那樣懶於細說、兀自走到旁邊發呆,而是努力說明。「前幾天是因為有正事要做,負責揮刀的人吃不飽太不像話。現在只是要趕路,不需要吃那麼多。而且我跟……我跟波溫沒太放心把錢花光,所以材料沒妳以為的多。如果我吃了,有人會吃不飽。」話雖如此,眾人都吃飽以後,拉格還是沒有接受剩餘的食物,他堅持自己不餓,要讓還沒吃飽的人收拾他的份。這時團長忍不住了,但西娜比她更快。

  「你剛才說──」西娜發現自己搶白團長,要收回也為時已晚,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下去。「你剛才也說了,負責揮刀的人吃不飽太不像話。這樣說可能不吉利,但重要的戰力應該隨時保持良好狀態。」

  這似乎是西娜第一次主動跟拉格說話,更稀奇的是,拉格瞪著眼睛直盯著她,一句回嘴都沒有。

  「西娜說的對,我可不想讓負責守夜的人餓肚子──怎麼?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我一個人守夜,已經覺得無聊了,你給我保持清醒。」

  「妳可不要因為我醒著就放心睡著。」拉格不甘示弱,西娜發誓自己看見他的眼底有著笑意。

  「真幽默,你醒著的話我為什麼要睡?」團長向拉格勾起嘴角,扔出手套一般拋下這句話,然後起身去裝食物。「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說,到時不准你嫌我囉嗦。」

  路克撞了西娜的肩膀一下,對她和剛剛才從碗裡抬起頭的波溫露出竊笑。除了西娜,沒有人知道拉格不再那麼帶刺的關鍵是什麼,但她覺得這樣就好。她不希望眼前的畫面摻入任何一點雜質,哪怕它終究難以避免。








後篇在這裡!
引用網址:https://home.gamer.com.tw/TrackBack.php?sn=5534477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保留一切權利

相關創作

同標籤作品搜尋:The Chosen Ones|你將得救

留言共 5 篇留言

白煌羽
辛苦了

08-15 15:34

Cecil
https://emos.plurk.com/ed9370044151a3603dad562a0c0b08e8_w48_h48.gif08-17 00:03
小蛇hebi(詩音)
拉格居然會道歉!!!!!Σ(・ω・ノ)ノ(不知道要先放煙火還是檢查自己的耳朵
不過想到上一集他們得知的資訊,就覺得此時拉格的心情應該是沉到谷底,甚至沒有精力吵架了吧QQ

團長媽媽,原本只有路克一個兒子,後來多了西娜,新版甚至再多了波溫XDD
溫暖大家庭太棒了\OwO/ (眾讀者:溫暖???

>「妳可不要因為我醒著就放心睡著。」拉格不甘示弱,西娜發誓自己看見他的眼底有著笑意。
「真幽默,你醒著的話我為什麼要睡?」團長向拉格勾起嘴角,像是扔出手套那樣拋下這句話,起身去裝食物。「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說,到時不准你嫌我囉嗦。」<
被玻璃堆中的糖粒爆擊!(ノ∀`) (ノ∀`) (ノ∀`)

受詛咒的團長本身反而最實際,沒有帶著能夠找回名字的希望。但是確實,因為傭兵團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才有前進下去的方向和動力。所以有時必須實際,有時必須天真,傭兵團三人這樣的平衡也算剛剛好吧!

>隔天晚上,拉格像個沒事人一樣打開房門,看到他的時候,團長一邊咕噥「笨蛋,石頭腦袋,回來幹麼」,一邊搥他的胸膛,直到失去力氣,這才終於被拉格困在懷裡。他想吻她,但她用很重的鼻音說「不要,都是酒的味道」,所以他出去花了半小時漱口。
「抱歉。」回來後,他又說了一次,這才得以用一個吻當作和好的證明。<
等一下!糖這麼多,是不是我打開的方式有誤(X

>西娜開始覺得,路克是傭兵團中最像大人的人。<
確實!明明大家都一樣經歷過很多,路克卻總是能冷靜下來,還能擔任居中協調的角色。嗚嗚嗚,路克小可憐……(望向據說未來會誕生的路克番外篇

08-15 19:19

Cecil
拉格會道歉喔!!!在第三章中篇就已經因為團長的詭計而道歉(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不過主動道歉的話這裡還真的是第一次https://emos.plurk.com/80035394d9b334ebcdade8d23aba1661_w48_h48.gif
(拉格:只有我老婆能讓我主動道歉
你說的沒錯,這時的拉格是處於萬念俱灰狀態,他的力氣只夠他在看到團長的時候不要抱著她哭成白痴(雖然真那樣的話團長其實會很高興,因為拉格太壓抑了所以她很擔心

團長真的很有媽媽的感覺,新版多照顧波溫感覺就更像了https://emos.plurk.com/dfb73dffb0e5160ce10ee310d337d26a_w48_h48.gif
我每次寫她照顧大家然而唯獨霸凌拉格 (?) 的時候就會覺得很舒服https://emos.plurk.com/35b525b6c90996716d1a42edf9ee2b96_w20_h20.gif

我就是那種玻璃當前依然堅決塞糖的作者https://emos.plurk.com/64cb9433b3bad64508ffbac46ed85dcd_w48_h48.gif
其實我非常想把這段兩人最後的對話寫出來,無奈團長就是死撐不睡所以西娜沒辦法透過治療她來讀到這個時間點的記憶,這段對話的甜度我們只能自由想像了(合掌08-17 23:12
Cecil
如果拉格跟團長一樣實際,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在峭壁後的村子養孩子了吧,雖然這看似美好,但西娜也就不會和大家相遇,也就不會有後來第二部第三部的故事了,所以他們這樣的性格平衡因而創造了履行的契機,這件事就像你說的一樣,是很有意義的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2786bb2d915771586a4d2736c6474f6b.JPG?w=300

團長跟拉格是床頭吵床尾和的類型,吵完架親熱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例行公事 (X
八卦是我打算在路克外篇塞更多的糖,讓大家都跟路克一樣嘗嘗被塞滿嘴狗糧的痛苦(但咧),這些糖要在本篇放也不是不行,但這樣篇幅就會變得更長,所以我只好克制https://emos.plurk.com/298756800e4aa2b10c6bf7cc99a3b607_w48_h48.gif
在這裡也謝謝詩音讓我決定寫路克外篇,好消息是我要寫三篇!我們可以從路克的視角看到很多西娜不知道的事情,也可以更加瞭解他的內心世界,我好興奮啊https://emos.plurk.com/d69cf4d35a4390cfd9a55ed475f7f01a_w48_h48.gif
我也很佩服路克的好脾氣,不過他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優質的,讓我們期待外篇中更多的路克吧https://emos.plurk.com/85ca38ec17034215a0c21060ba299889_w20_h20.gif08-17 23:13
KR
「那是鳥媽媽帶早餐回去給牠的寶寶呢。」奶奶放下籐籃,雙手合十道:「感謝上神祝福。」
----------------------------------------------
被抓住的毛毛蟲:我TM謝謝你啊

西娜的奶奶散發出的氣質,讓我想起以前讀過的一本書《草原狼導師》,印地安人、南美印地安人、神父,真正睜開眼睛的才能看到萬物中的神明。

【然而一年過去,三人毫無斬獲。無論怎麼剿滅強盜或是狩獵巫師,都沒能讓他們有所進展,沒有巫師知道正式名稱為「虛數詛咒」的詛咒該怎麼解除,而巫師即使打從一開始就坦承不知,也免不了承受拉格拙劣的拷問。】
巫師:幹,說我知道你也不信;說不知道你也不信,你https://ext.pimg.tw/thebz2/1377940285-1014088122.jpg

08-16 21:19

Cecil
毛毛蟲,你認命吧,大自然的法則就是這麼嚴酷https://emos.plurk.com/9b4c04e88154c4d1ea305c9a351efa39_w48_h48.jpg

我很喜歡 KR 的形容,我也覺得奶奶不管信的是主聖教或什麼其他宗教,都會散發出一樣洞見靈魂光輝的氣質。她跟西娜在這章的對話我思考滿久的,成果我很滿意https://emos.plurk.com/3417376b178a5ed3b8034c4c6b349a3d_w20_h20.gif

雖然這樣說可能奇怪但巫師們還真的挺無辜,能把好人演得那麼像壞人的我看也只有拉格了https://emos.plurk.com/31202fe2adae34511f33ff036ba9c78e_w48_h48.png08-17 23:40
倉旂瀞
「他們眼前僅剩的選擇,就是忍受手上這顆被蟲咬出大洞的蘋果」這個說法很巧妙我很喜歡,有種從過去咻一聲滑到現在的感覺(#
然後看到這篇真的覺得路克篇幅大增是優秀的決定(合十
他講故事的口吻莫名很戳到我,他不會去故意誇大事實或強裝沒事,而是很老實地告訴你說「因為發生這件事所以我會這想」,相較於團長他可能沒那麼細膩,也比較流水帳一點,但我覺得這樣更自然更讓人感到親近,要是旅途上有這樣的夥伴也一定會很愉快(O
「西娜發現團長的夢境與她自己的現實其實不難區分。只要看著拉格,她就能知道此刻她究竟是團長或自己」這句也是簡單又有力的點出西娜內心的小糾結,不過聽了也是有點讓人那麼點惆悵ˊˋ

「石頭腦袋,回來幹麼」應該是「幹嘛」,但不確定這是不是用字認知造成的誤會所以放在最後
(偷偷PS:其實昨天就看完了,只是因為太累所以導致回完傷痛(下)的前篇就陷入死機,所以今天早上才統一回覆這樣

02-22 10:50

Cecil
你喜歡這個說法我很開心!你提到我才發現,從奶奶與西娜的互動直接跳到這句的時候,的確也有一種「忽然醒來要面對現實」的感覺https://emos.plurk.com/f20991d080ec4a94d37c059f74aa6b31_w48_h48.gif
路克是個很有戲的角色,寫舊版結局的時候我還認真想過不要弄死他(因為你說你看完了所以這應該不算雷吧https://emos.plurk.com/1432db6195ff505a2850ec40f512d84c_w10_h18.gif),但後來還是決定維持原本的走向,不過損失這麼一個開朗又好寫對白又能打腦子不差而且還跟西娜這麼有戲的角色,我還是非常傷心https://emos.plurk.com/a76ffb98bee7d8996ecb1abf63a5f3ba_w48_h48.gif
幸好有人建議我可以寫路克外篇,然後幸好我的決定是 YES,所以我們又可以繼續跟路克相處一陣子了,普天同慶!長大後的路克是個率直、表現得毫無陰霾的人,對自己的心情也不會隱瞞,開心就開心,不開心就不開心(儘管他很少不開心),做錯事情也會爽快認錯,作為旅伴真的是非常優質。我自己強烈認為他能有這種大方開朗的形象,是因為他見不賢而內自省的成效很好,至於那個不賢是誰我就不講了(被埋
舊版西娜對拉格有好感,不過因為舊版拉格表現其實不多,所以這種好感更像是一種吊橋效應。新版西娜跟拉格的互動有比較完整的劇情線,而最後西娜也順利給這種好感下了一個結論並將它轉化為不同的東西,我自己對這部分的成功修正很滿意https://emos.plurk.com/c6e390732800ac2f1c515f505ec03136_w48_h48.gif02-22 22:21
Cecil
之前有讀者是這樣描述西娜對拉格的感情,我覺得很精確:
https://emos.plurk.com/b0093f9a2feedf28ecacd2738c78b09d_w20_h20.gif比起感慨團長與拉格間的深厚感情,聖女其實很可憐,同樣的流離失所,團長有拉格,而她只有她自己。就像是上神的捉弄一樣,讓聖女用著團長的眼經歷了他們的一切,不也正代表著她也相同經歷了一切,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像在一段旅程中她的存在被抹煞,而這部分與團長的存在被遺忘相比,我甚至覺得聖女是更可憐的。她的存在、她對拉格的感情,一次一次被自己否認全是源自於團長的關係,性命不屬於自己,能力也不是為了自己使用,現在連自己的情感都懷疑不屬於自己,想想就覺得可憐。https://emos.plurk.com/f7c7bfe013299dc30e3f9015dc6e7afc_w20_h20.gif
我自己在寫的時候其實沒有特別認為這樣的西娜很可憐,但這個讀者的意見讓我改變了主意。不過在新版故事中,西娜對拉格的感情由更多的成分所構成,不是完全的憧憬或依賴,還多了她對拉格的憐憫、同情等等,所以她最終放下了對拉格的好感,這個行為是主動的(舊版比較像是因為團長跟拉格之間不可能有第三者,因此不得已放下),這個選擇也就不再那麼讓人難受了。另外,新版故事中,西娜跟路克的互動也增加,到接近結局的時候,其實西娜已經對路克萌生了好感,這種好感是比較健康的那種(我自己覺得啦),不過結局就……嗯,西娜的戀愛還沒開始就又結束了https://emos.plurk.com/07ef514ff42f679bcf351e15176cad77_w30_h20.gif
(我為什麼會說又!?02-22 22:21
Cecil
感謝你提出來!舊版我寫的是「幹嘛」,但被超過一個讀者指出來過其實更應該寫成「幹麼」,後來我去查了一下,發現「幹嘛」比較像是「幹麼」的衍生用法(兩者都對)。既然兩個都對,目前我決定還是繼續用「幹麼」,因為「幹嘛」看久了會讓我覺得很像現代人在聊天(感覺是不講道理的,但我的直覺大多時候都很管用https://emos.plurk.com/890873f345e5760bfe676af4c3c1adb5_w48_h16.gif
看完了當然會很累啦,畢竟結局長那樣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307/179ab7ea819325578aa5a358eb124114.GIF
謝謝你看了這個故事,這是我最近在寫的故事,所以在回覆留言時想法也會比較豐富(舊的故事我也很樂意討論,只是因為記憶力問題所以可能有些寫作時的心情我會需要花多一點時間回想),能和你討論這個故事的種種,我很開心https://emos.plurk.com/9ed73e7b61519167105a78616021375b_w48_h48.png02-22 22:22
倉旂瀞
其實我那時候的「看完」是針對前篇OUQ
不過就在看到C大回應的時候我意識到案情並不單純,所以緊急跳車先去看了後篇(然後跟預期一樣吞了半盒胃藥所以不算暴雷。
還是要再說一次,儘管沒有比對過舊版,但我很喜歡新版給人的感覺,內心戲的展現尤為細膩,西娜的成長曲線也是(O
感謝這位前輩ˊˋ這也點醒我在當時的波溫事件(?)我第一個先想到的居然是團長的細心和溫柔,而不是先聯想到西娜確實如團長所述的孤寂QQ
我自己也覺得是友善向的(發卡),只是路克沒有辦法接下就是後話……(吐血
我也很感謝C大每次都願意超級用心回覆跟不定時的星星!

02-23 11:22

Cecil
喔不,這下尷尬了,我感到很抱歉,謝謝你大人有大量沒有太介意https://emos.plurk.com/3f3979e0ed6246e3b1d64fc2da281c8b_w48_h48.jpeg
「跟預期一樣吞了半盒胃藥」也太會預期了,但大概也很少會有人在看到前面劇情長那樣的時候還覺得我們可以迎接 Happy End 吧https://emos.plurk.com/319c01e86c946d0f51fcfc3a3f39c9c2_w48_h48.gif
你喜歡新版的話就太好了!因為接下來的劇情也是要以新版為基礎發展,所以只要看過新版就完全 OK!你認為西娜的成長曲線可圈可點也讓我很感動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601/8123e507a3292e9fe1819ff67b79cb08.JPG?w=300
(畢竟這在舊版是我的痛點之一
其實同一個情節/事件中,根據聚焦的細節不同或甚至是選擇同理的角色不同,產生完全不同的感想是完全合理的,我反而應該對你表示感謝,因為有愈多人對同一個事件給出不同的感想,就表示這個事件足夠立體,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地方,是對我的一種恭維https://truth.bahamut.com.tw/s01/201501/523ba7afe0ea1a54e2318f7bed3c37b9.GIF
如果兩人繼續發展的話很有可能在一起(好孩子跟好孩子在一起很合理),而且路克跟西娜也是經過種種辛苦過程才遇到彼此的,只是這個世界線的劇情就不是要這樣寫所以……ㄅ欠啦路克 :3
就衝著你這句感謝,我要再給一個星星!!https://emos.plurk.com/e07a73704f6fc77704ad88790874c463_w20_h20.gif02-23 23:48
我要留言提醒:您尚未登入,請先登入再留言

9喜歡★annmcecilis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前一篇:[達人專欄] ◇你將得救... 後一篇:[達人專欄] ◆你將得救...

追蹤私訊切換新版閱覽

作品資料夾

robert286 ლ(´•д• ̀ლ
ლ(´•д• ̀ლ看更多我要大聲說13小時前


face基於日前微軟官方表示 Internet Explorer 不再支援新的網路標準,可能無法使用新的應用程式來呈現網站內容,在瀏覽器支援度及網站安全性的雙重考量下,為了讓巴友們有更好的使用體驗,巴哈姆特即將於 2019年9月2日 停止支援 Internet Explorer 瀏覽器的頁面呈現和功能。
屆時建議您使用下述瀏覽器來瀏覽巴哈姆特:
。Google Chrome(推薦)
。Mozilla Firefox
。Microsoft Edge(Windows10以上的作業系統版本才可使用)

face我們了解您不想看到廣告的心情⋯ 若您願意支持巴哈姆特永續經營,請將 gamer.com.tw 加入廣告阻擋工具的白名單中,謝謝 !【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