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種緩慢而殘忍的劇毒，腐蝕記憶，直到最後思念也會變得空白而淺薄。然後在你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心裡會微微的泛起漣漪。這並不是因為欣喜，而是因為生命中出現了與對方失之交臂的一段空白。
回到真央靈術院，這讓凌夜夢著實有些感慨。過去曾在這裡任教多年，這裡的教室跟格局也有些改變，這讓他生起了感傷之情。但最讓他驚訝的其實是他回到這裡的原因。
「找到露琪亞了。」
緋真已經去世一年有餘，在凌夜夢跑到朽木家喝茶時，聽到白哉提及他找到緋真的妹妹時，凌夜夢其實有些訝異。
原來事情已經進入正軌了嗎？距離原作真正的時間軸……已經只剩下百年的一半。
感慨世事變遷，凌夜夢對白哉說自己也想見緋真的妹妹。他在提到自己也想見自己第二個乾女兒時，挨了對方一記眼刀。
無論如何，緋真是凌夜夢名義上的義女，如果真要算連帶關係，露琪亞也可以算他的女兒了。
不過這種混亂的親屬關係實在讓他感到惡寒。無論是他與朽木家的關係、與白哉的關係、與緋真的關係，想捋清輩分是非常困難的。因為這是一張只能用混亂來形容親屬譜系表。
白哉面無表情的說：「無論人前人後，都別叫我乾兒子，我也絕對不會叫你乾爹的。」
「……」凌夜夢真心覺得當緋真去世之後，白哉就再也不顧念舊情了。
凌夜夢隨同朽木白哉來到許久沒有回來的真央靈術院，在管家的協調後找到露琪亞，而意外的是她身旁還跟著一個少女。
凌夜夢本來並沒有放在心上，但聽著管家跟這少女的周旋，心裡忽然感到不對勁，這個與氣跟聲音未免跟他的友人太像了吧。
「這位小姐，我們想跟露琪亞小姐談的是私事，能請您先行迴避嗎？」
「露琪亞是我的朋友，你提出私事這種無法揣測意圖的理由，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們想要對露琪亞不利。而且真的要提的話，就算我在場也可以吧？反正之後露琪亞也會告訴我。」
「……」凌夜夢原本打算窩在牆角發呆的頭抬了起來，心裡對說話的主人有了些許動搖。
在凌夜夢的記憶中，只有一個人會用話術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是他的一位朋友。
管家以眼神詢問當家的意思，而白哉則是雲淡風輕地說：「無妨。」
獲得朽木白哉的授意，管家也放棄了趕人的打算，繼續接下此行的目的：「露琪亞小姐，朽木家想收養您作為義子，如果您希望的話，朽木家甚至能提前讓您畢業，進入護廷十三番擔任死神。」
「咦……？這個、我……」
露琪亞意外這樣的提議，她不知道該做何表情。貴族？而且是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要收流魂街出身的她作為義子？
她從沒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心裡不知道是期待多一點、或是該恐懼多一點好。對等同於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露琪亞承認，她遲疑了。
「露琪亞小姐，怎麼了嗎？放心吧，這絕對不是在愚弄您，只要您現在答應下來，朽木的姓氏與地位也會加諸在您身上。只要您願意的話。」看出露琪亞的疑慮，管家徐徐解釋。但話與中卻帶有不容違抗的氣勢與傲氣。
「啊……我……」露琪亞感到口乾舌燥，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好，感覺無論是接受或拒絕，對她來說都是困難的。
就在露琪亞要被這樣的氛圍壓垮時，身旁的少女憤怒的接過話：「別開玩笑了！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私事嗎？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貴族的頭銜，別把所有人都想得這麼理所當然！」
沒看到露琪亞根本不想接受嗎？為什麼還要用關係與地位逼迫她啊！
所有人都轉過頭看著女孩，管家眼中有著指責與不認同，朽木白哉則是默然不語，露琪亞卻意外的鬆了口氣與放下心來。
但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映入驚詫的凌夜夢眼中，他只能看見那個與記憶中別無二致的友人……
他不由得從牆邊站起身，往前直走。他的確不打算介入朽木家的事，但這個人的話，他無論如何都必須弄清楚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
「曦晨……？」凌夜夢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少女。
少女有著一頭黑色半長髮，其中夾雜著一些挑染的紫髮，隨興紮起馬尾，而對方那雙凜然的眼神與話與一再提醒他，對方就是他前世認識的友人。
少女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解的說：「你可能認錯人了，我不叫曦晨，而是月下望。」
「不可能！」凌夜夢篤定的說。
如果是別人他或許會沒那麼有自信，但如果是墨語跟曦晨這兩人，他卻相當有把握。因為那兩個人即使放到人群中都還是很耀眼的那種類型。
「我們從未見過面，我也不認識你，如果你是想套交情讓我同意露琪亞進入朽木家……很遺憾，這是不管用的。」月下望其實有些生氣，但她還是耐下性子。因為對方說不定真的了解她的過去。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不認識。」看到黑髮青年眼中閃過的受傷，月下望忽然感到自責，但內心又辯解著，她真的沒看過對方，為什麼要為對方的情緒感到失落？
凌夜夢不知道自己露出何種表情，但他嘗試露出笑容：「……很高興見到你，月下望。」
而後，他轉過身，向旁邊相顧無言的其他人說道：「白哉……我先離席一段時間可以嗎？本來說好要一起見見露琪亞的……抱歉，我失約了。露琪亞，如果不考慮白哉那傢伙的話，我也可以收養你當義妹的喔。」
戴著牽星箝的黑髮男人點點頭：「如果要先回去的話，跟管家說一聲，他會在門口備好馬車帶你回去。」
「是的，凌夜少爺。」
略過露琪亞有些驚惶的聲音，凌夜夢露出了笑容——也許不笑會比較好——從訓練場的大門跑了出去。
月下望驚訝的看著對方的背影，她剛剛難道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她似乎看到對方的眼中有著水氣？還來不及思考，背部忽然被重重拍上一記。
「唔！露琪亞你幹嘛打人啊！」
月下望不禁眼眶泛淚瞪著打她的罪魁禍首。
「這個情境哪裡錯了吧，我又不是惹哭女生的男生才要追上去晚回對方的感情……唔噗！」月下望癟癟嘴沒好氣地吐槽，臉上卻狠狠地挨上一記重拳。
「廢話少說，給我追上去！」露琪亞輕鬆的拍了拍雙手，無視方才那手打中了一個少女的臉。
「如果我毀容了你就死定了……！話說，我真的不需要在這裡嗎？」月下望揉了揉被揍的臉沒好氣的說。
「嗯……我會自己解決的。倒是你，有這麼一個人可能知道你的過去，你不應該好好把握嗎？錯過機會可不會有第二次的。」露琪亞揮了揮手，露出笑容回應對方的擔憂。她已經平靜下來了，所以……不要緊的。
看到打起精神的露琪亞，月下望這才放下心來。
「……但，他會去哪裡啊？」盯著早已不知去向的門口，她感到了困擾。
聽到月下望的疑問，朽木白哉側了側頭，露出像是在思考的表情說道：「鬼道室外練習場附近以高度數下來排第三的大樹上……」
「啊，在那裏嗎？」聽到朽木白哉的回答，月下望點了點頭後追了上去。腳步聲啪噠噠的在木頭地板上輕快的響起，沒一會兒就離得很遠很遠，最後幾不可聞。
原本露琪亞正打算放下心來，卻聽到了身旁的人的低語而感到了僵硬。
「……大概。」
「大概？」
露琪亞對朽木白哉的後續感到不敢置信，方才這個人那精確的丈量用詞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對方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彷彿就算出錯也不關他的事一樣回道：「嗯，大概。」
露琪亞無力的嘆了口氣，難道貴族都是這樣的嗎？
不過，說不定這樣會比較好，總覺得比起剛開始對方說要收養她當養子那沉默卻又不容拒絕的嚴酷還來得好。
「不像呢。」
「咦？」聽到朽木白哉突然的話語，露琪亞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她進入朽木家，才從下人的交談中窺見當時見面時朽木白哉的真意。
朽木白哉在心中將眼前的少女跟記憶中的女子劃上了不等號。即使面容極其相似，性格跟處事還是有所不同嗎？嗯，這樣更好吧，如果把露琪亞當成緋真……無論對誰都很失禮。
「那麼，剛才收為養子的提議，你的答覆是？」朽木白哉抿唇詢問著少女的意見。心裡雖然希望她能答應，但又不禁有所疑惑，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露琪亞很感謝離開的友人的直言，如果不是因為月下望，她或許會在沒有弄清自己心中想要的時候隨波逐流，但現在……她真正想要的是……
「我——」
大門竄進了一個紅色身影，阻止了她的後話。
眉上刺青的紅髮男人興沖沖的跑了進來，「露琪亞，我聽月下望說你在這裡，我已經通過二次測驗，如果再通過下一次的話——」
紅髮男人立刻就發現了自己闖進一個尷尬的位置，露琪亞正與他過去認為高攀不起的貴族交談，在見到對方的髮飾是只有上級貴族才有資格配戴的牽星箝時，他知道自己生起的是不敢反抗的膽怯。
身分、地位、權勢……那些是他所沒有的東西。
與露琪亞交談的幾人也察覺了這並不是交談的好時機，就這麼離開了。
等到他們離去，紅髮男人這才跑到露琪亞旁邊。
「露琪亞，那些人是？」
「他們……說要收養我進入朽木家當養子，還說要讓我提前畢業，加入護廷十三番。戀次，我……」露琪亞原本想說更多，卻被紅髮男人打斷了。
「啊啊，這樣不是很好嗎？貴族耶，那這樣不管想吃什麼都沒問題了嘛！露琪亞，這可是天下掉下來的好運呢！啊哈哈，讓我好羨慕啊！」紅髮男人阿散井戀次露出燦爛的表情對露琪亞說。
露琪亞有些愕然，她本來是打算對戀次說自己想要回絕這個提議，但戀次卻熱切的祝福她的話……最後她只是推開戀次的手：「謝謝你。」
她想過，如果當時戀次能緊抓著她的手不放的話，那說不定事情會變得截然不同。也因此她也看漏了在她推開戀次的時候，紅髮男人的臉上所露出的落寞與難過。
他們從此走上了互斥線，截然不同的命運。
「我是不是搞砸了一切？為什麼曦晨會什麼都不記得、以月下望自稱呢？」坐在樹上，凌夜夢詢問著自己手上的斬魄刀。
剛剛逃跑的時候，他想也不想就來到與響河認識最深的地方。即使是任教時期，獨自一人時他也會躲在這棵大樹上。彷彿只要這樣，即使遇到難受的事情，也會很快振作起來。
『是你認識的人？』村正的聲音在心裡泛起。
「嗯，是我前世的友人……」
『但她看起來不認識你，只是長相相似的不同人吧。』
「……不會的，一定就是她沒錯。」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凌夜夢能肯定對方確實是他認識的友人。
『若你是這麼想的話，那麼這樣認定就好，對吧？根本不用煩惱這麼多，笨蛋。』
凌夜夢聽著村正的聲音，然後笑了起來。
「謝謝你，村正。」
『……』
『哎呀，小夢你都只感謝村正，那我呢？』
對於另一位刀魂的抱怨，凌夜夢只能恨得牙癢癢：「森羅……你根本什麼都沒說吧！」
『剛才村正說的都是在我拿大字報指導的台詞喔。』
「……是真的嗎？村正。」
『哼。』
這聲冷哼蘊藏了太多意義，凌夜夢思考自己該如何理解才好。如果是真的，那他剛剛的感動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啊啊，就讓感動見鬼去吧。
「……」
月下望找到凌夜夢的時候正好撞見了對方正自言自語的一幕，從此怪人的標籤貼在黑髮青年上再也撕不下來。原本她想掉頭就走，但在露琪亞的威脅下，她不得不面對這個似乎知道自己過去的人，
施展瞬步，月下望踏上青年所坐的的樹幹枝椏。
「……你好。」
「曦……呃，月下君，你好。」青年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如果我真的是叫那個名字的話，那用它來稱呼我也可以，我會當成綽號。」
月下望注意到青年的不自然，忽然有想好好觀察對方的想法，剛才的不愉快說到底很快就過去了，她並不是那麼糾結的人，再說了，對方或許知道她的過去……月下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耐性比自己預期的還要好那麼一些。
「如果你真的叫那個名字的話？」凌夜夢沒有忽略少女口中奇怪的話語。
「嗯……因為我沒有來到這裡之前的記憶，我只記得自己叫月下望。」月下望開始敘述了她的過去，「我不記得過去自己是怎樣的人，我的父母是誰？我有沒有兄弟姊妹？我有關係親密的友人嗎？我是否曾經愛過他人？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這些我全都一無所知。」
「我來到屍魂界已經過了九年，支撐我活下來的是月下望這個名字，在我沒有記憶的時候，是這個名字給了我依靠。所以，雖然你可以用曦晨稱呼我，但我只能當成是綽號。」
原本月下望是不打算告訴初次見面的對方太多的，每次她說自己沒有過去的記憶時，總會看到他人的同情與憐憫。坦白說，她很不喜歡。
但對方說不定知道她的過去，如果想要追尋的話，她或許必須先告訴對方自己的情況，那怕自己其實並不想知道。因為遺忘、記不起來，反而還能無憂無慮地度過人生，就算那是殘缺不堪的、活在謊言之中的，但她至少還能擁有全新的開始。
她最害怕的是，自己如果曾經是個罪人這樣的情況。她害怕想起來之後會必須重新背負自己的罪孽。
她會恐懼。
月下望講得有些口乾舌燥，而青年默默遞了裝水的竹筒給她，還給了根草製的吸管。
「謝謝。」月下望以吸管啜飲竹筒裡的茶水，意外發現裡面並不是普通的茶水，用了品質很好的茶葉。
這個似乎知道她過去的人是個貴族嗎？還是說，只要成為死神就能有錢買到這樣的茶葉？
凌夜夢露出微笑：「曦晨也像你這樣，如果是陌生人，可能共飲的食物是不會碰觸的。」
「所以呢？」
「我只是，稍微有些懷念吧……我很驚訝，即使你失去了記憶，行事作風仍然跟我過去認識的友人一模一樣。」
「我還沒有相信你所說的一切，而且，我連你叫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這位青年的姓氏叫做凌夜。
「……嗯，我還沒自我介紹，抱歉，我叫做凌夜夢，隸屬護廷十三番，四番隊的十席。」凌夜夢其實有些難受，明明對方就是他的朋友，但她卻失去了記憶，不得不用這種像是初次見面的介紹方式……
「那請多指教了，凌夜君。」月下望點了點頭說道。
聽到月下望對他的稱呼，凌夜夢只覺得難受。他感覺得出來，對方其實根本不相信他，因為在對方心中，他們只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月下君，我會用你希望的名字來稱呼你，所以可以的話，請你能聽我分享一個友人的故事……她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也許你會就這樣忘了一切，也可能你會就在某一天想起過去的記憶，無論如何，那都是讓我抱持驕傲的友人。」
月下望一開始是很不悅的，她其實並沒有那麼想知道過去的事情，在屍魂界待了九年時間，她已經累積了讓自己安身立命的人際關係與閱歷，還有自己的任務。可以說，她只是回應露琪亞的期待，來這裡虛應故事。
結果對方卻這麼窮追猛打，想要告訴她自己已經不打算尋找的過去。但聽到後面，原本憤怒的心情卻轉變為愕然與放鬆。明明那應該是別人的故事，她卻有點難為情，她能從青年的口中聽出對方究竟有多麼重視過去的朋友。
如果曦晨是自己的過去，那麼她是能讓對方這麼看重的人嗎？
「擦一下眼淚會比較好。」在對方遞出手帕時，她才驚覺自己居然哭了。
為什麼？明明那應該是與現在的自己無關的事情，但卻莫名有些不捨。
直到月下望停止落淚、情緒平復之後，凌夜夢才嚴肅的低下頭來：「再次請多多指教了，望。」
月下望不禁笑了出來，有必要這麼嚴肅嗎？真有人會勉強自己到這種地步？但一想到對方正在以自己希望的方式尊重著她，又覺得很高興。
即使這樣的尊重並不是對現在的她，而是對於過去的幻影，她仍然很高興。彷彿就像在告訴她，她並不是斬斷過去一無所有之後才來到這裡一樣。
「為什麼要笑得這麼誇張啊……」
「啊哈……不，只是有點好笑而已，並不是非常好笑喔，那麼請多指教，凌夜。」
月下望並不意外地看見對方欣喜的神情。
在月下望目送凌夜夢離開真央靈術院時，卻遭遇了某個事件。
凌夜夢在門口見到一位朽木家等待已久的死神，對方遞交由朽木家當家寫的短信。
「……」這名青年在接過看完後迅速扔在地上，用鬼道把它燒得一乾二淨。
短信是這樣的：時光莫蹉跎，近來事務繁忙，先走一步。
凌夜夢覺得翻譯會變成這樣：等你等得不耐煩了，當別人的時間不是時間嗎？自己回去吧。
……雖然真央跟四番隊隊舍都在瀞靈廷境內，但走回去也要花半天的時間啊！
「……你該不會是？」
「嗯，被放鴿子了。」凌夜夢心如死灰的點了點頭。
沉默在兩人周遭蔓延，月下望只能乾啞的說：「節哀。」
雖然無論是朽木家當家或是凌夜夢，月下望都是第一次見面，但她大概能猜得出來那位當家是故意這麼做的，為的就是耍弄這位青年。
不然正常而言，既然能留下傳信的死神，那就算留下一輛馬車也不是多困難的事，不是嗎？
月下望不打算告訴青年這個事實。
因為，這樣就不好玩了對吧？少女愉快的勾起唇角笑著想。
(END)
創作內容
命運的牛角巷1-24(N-)
死神同人－－墨月夢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