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行家族 第三話(下)
1
2019.年初
每到冬天的時候,台南都是少數並未受到冬天影響的地方,明明冬天理應感到寒冷,但是台南卻一如既往都是太陽普照。
基本上,台南除非是在冬天的時候有寒流或是強烈冷氣團過境,否則台南在冬天的時候,基本上還是會跟夏天一樣的炎熱。
台南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才會因為太陽光消褪,稍微產生冬天的感覺,但是基本上直到半夜之前,都還不算太冷。
這一天的早上,在黃家的工廠前方的空地上,黃峰城的休旅車已經停靠在空地上了,但是除了黃峰城的休旅車之外,空地上還有另外兩台貨車。
此時上半身穿著藍色襯衫與棕色毛衣,下半身穿著黑色長褲的黃峰城在幾個身穿冬季工作服的男子的陪伴下,走進了廠房之中。
廠房內僅存幾台有些破敗的機器,但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廠房內更多的,是早就已經被報銷,甚至是被解體的機器。
這些機器原本都是塑料加工機器,但是過去一年之間,黃峰城每天早上都會前來工廠將這些機器切割,並且加以解體。
而這些機器經過解體之後,自然就是被黃峰城叫來的鋼鐵機械回收商,在進行回收販賣之後,將回收販賣所得的錢作為額外收入。
身穿工作服的幾個男子在稍稍打量了機器的殘骸之後,也稍稍互相耳語幾句,不過黃峰城看得出來,那幾個男子大概是在討論該怎麼制定價格。
在經過那幾位男子互相討論之後,帶頭的男子來到了黃峰城的面前:「黃先生,這些機器雖然有些老舊,還有經過解體與報銷,不過我想總共十一萬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那個男子有著一頭凌亂的黑色短髮,看起來似乎才三十多歲,但是當他站在黃峰城面前的時候,黃峰城才發現對方比自己還要高出超過十公分。
我把兩個廠房幾乎將近一半的機器都解體了,結果最後要販賣回收,居然只能拿到十一萬嗎?聽到帶頭的男子講出這樣子的價格,黃峰城差點沒有露出無奈的表情。
不過以黃峰城將這些機器解體之後,能夠拿到十一萬,其實也已經是勉強可以接受的價格了─畢竟當初並沒有將這些機器賣給文光集團,最後就注定這些機器將會必須以廉價的價格,賣給專收鋼鐵機械的回收商。
黃峰城刻意露出自己正在思考的模樣,並且也在刻意遲了幾秒鐘之後,才接著說道:「好吧,那就這樣子說定了,記得要給我十一萬。」
於是帶頭的男子在拿出了一張支票之後,接著寫上了十一萬元的金額,然後將支票交給黃峰城:「那麼今天就先這樣子了,十一萬的支票先給您吧。」
黃峰城嘆了一口氣,並且在收起了支票之後,接著對男子說道:「那麼我將其他的這些機器解體之後,也是經由那支電話聯絡嗎?」
「其實您如果未來還有其他需求的話,不然您就直接用這支電話吧。」帶頭的男子拿出了自己的名片,並且交給黃峰城:「這上面的電話是我的電話,如果未來想要介紹其他客戶的話,也可以直接用這支電話。」
「感謝你的合作,未來等我將其他機器都解體之後,我會再聯絡的。」對於男子一臉淡然的樣子,黃峰城露出了有些無奈的微笑。
*
當天下午,當黃峰城回到了自己的住家之後,他於是換掉了自己穿著的運動鞋與襪子,並且在走進餐堂之後,將自己收到的支票放在了餐桌上。
餐堂的天花板上掛著電力風扇,廚房與餐桌都在餐堂之中,一旁的櫃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雜物,而一些裝著零食與糖果的盒子則是放在櫃子上。
此時身穿長袖休閒襯衫與長裙的吳秀英正在看報紙,當她看到了黃峰城放在桌上的支票之後,她於是將自己手中拿著的報紙收到一旁。
「看來那些機器解體並且賣掉之後,多少還是能夠拿到一些錢。」吳秀英拿起了支票之後,露出了有些感慨的表情:「不過我們就算拿到了這些錢,與曾經可能成真的文光集團採購所得相比,大概是不成比例的。」
「當年爸做了那樣子的決定,我們也沒有反對或是阻止他,因此當然就是如今的結果了。」黃峰城坐在另外一張椅子上,並且拿起了一包杏仁魚乾:「我想那些剩下來的機器,大概夏天的時候就可以處理完畢了。」
「可以夏天就處理完畢的話,當然是理想的狀況。」吳秀英說道:「現在我們花的錢開始越來越多,除了機器以外,我們可是還有土地的問題要處理呀。」
2
2019.中秋節後
對於黃峰城來說,每次的中秋節結束之後,感覺都會有些空虛─就像是在盛宴之後,面臨寂寥的那種空虛。
不過這種空虛,一方面是源自於來自己家作客的吳秀英的姊姊們與外甥們,在成群造訪之後又成群離開,另外一方面則是肇因於自己家的狀況。
黃峰定在五月得到美國南加州大學的入學通知之後,很快就接著開始處理居住方面的事情,並且在七月底的時候就已經飛去美國了。
黃峰宇則是在六月的時候,在台南永康地區的一間機械工廠找到了工作,並且現在過了每天朝七晚六的上班族生活。
即便如此,黃峰城與吳秀英夫婦還是在這段期間,針對自家工廠土地能否進行租借或變賣到處打探,並且也開始針對工廠整地。
雖然現在得出的結論,是工廠必須分成兩半,並且原本廠房的地區不會被用於出租給其他人,但是依舊要針對本應是果園的部分進行整地。
因此在中秋節過後的兩天之後,身穿短袖休閒衫與牛仔長褲的黃峰城又開著自己的休旅車,並且帶著拉不拉多犬來到工廠。
與平常一樣,黃峰城依舊必須先在鐵門的前方停車,並且在自己拉開鐵門之後,將休旅車駛入工廠前方的空地,然後又自己走回去將鐵門拉上。
黃峰城在接著將休旅車熄火之後,拿起自己帶來並且放在前座杯架上的鋁罐裝咖啡之後,輕輕地吹了一下口哨。
此時幾隻米格魯從狗屋跑了過來,並且當黃峰城拿出了狗飼料的時候,他也打開休旅車的中段車門,讓養在自己家的拉不拉多犬也下來。
不過當黃峰城看到米格魯少了一隻的時候,他也接著露出了有些感慨的表情,並且接著喝了一口咖啡。
在農曆春節沒有多久之後,工廠最老的米格魯在半夜的時候突然從果園的後方離開,並且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工廠。
那隻米格魯基本上是視力嚴重退化的,就算說是又老又盲也不為過,不過自己家少了一隻養了多年的狗,還是讓黃峰城有些感傷。
此時的黃峰城稍稍吐了一口氣,並且在將自己的罐裝咖啡接著一飲而盡,然後接著在走到了空地的正中央之後抬起頭。
就與平常一樣,在這片空地的左邊是兩座大型的廠房,但是就如過去幾年一樣,依舊維持著那副早就已經變得破敗的樣子。
而在空地的右方,則是一座早就已經有些老舊的房屋,這棟房屋曾經是黃家的工廠住家與辦公用的辦公室,後方則是連接著狗屋。
但是本來應該在空地前方的那片果園,如今已經成為了一片光禿禿的空地─為了要將工廠的土地出租,黃峰城與吳秀英最後就是決定要將那片果園剷除,並且將多出來的空地出租。
四月與五月的時候,黃峰城與吳秀英經過幾次的洽談,才終於剛與台南的某工業工程原料回收場談攏,要將這片空地未來進行租用,但是對方似乎並沒有那麼快進駐。
而後來經過幾次確認,得知對方租用這片空地是用於作為分公司辦公室,以及一部分的回收場之後,黃峰城夫婦也得知對方要到明年八月的時候才會正式進駐。
於是在六月這片地被剷平之後,黃峰城就在週邊的水溝地種植番薯葉,並且在那之後每次來工廠,都會來採收番薯葉。
對於黃峰城來說,接下來將近一年的時間之中,這片空地都還會一直是一片光禿禿的樣子,而這些番薯葉的種植也只是閒暇娛樂的一種。
此時黃峰城來到了右側的水溝邊,並且稍稍在水溝邊蹲下來的時候,他也發現番薯葉似乎已經又長出了不少。
又長出番薯葉,看來今晚可以加菜了。黃峰城一邊這麼想的時候,也一邊從一旁的地上拿起硬塑膠製成的塑膠袋,並且笑著摘下了番薯葉。
不過當黃峰城抬起了頭,並且望向天空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不曉得自己家未來會如何,所以如今的他在生活上,也只能算是走一步算一步。
要是未來整個工廠都必須出租,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不過至少在這個當下,他起碼還是能夠享受一下現在的時光。
鹽行家族 第三部暨全作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