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輕小說] END OF SORROW

　　班上來了新的轉學生，名字挺好聽，叫作「黎書瑜」。雖然有著像愛情小說女主角般的名字，其實是個外表看來挺樸素的女孩。她有一頭清湯掛麵的長髮，使用棕色素面髮箍，牛奶瓶底般厚的眼鏡後方是有點怯怯的視線。聽著她的自我介紹，我在座位上打了個哈欠，對她並不是很感興趣。

　　不過我想這也不完全是她的問題。我對大部分人類都不怎麼感興趣。估計要是把這句話說出口，可能會有很多人會覺得我是有妄想症的中二御宅族。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我不過是不大想花時間與只會吵吵鬧鬧的同齡人打交道罷了。但是我也不想與成人虛偽地套好關係，維持必要的尊重與禮貌就足夠了。

　　雖然我總是對大多數人事物感到興致缺缺，可是我並不會直接表達出來。主要是表達了也不能改變什麼。如果只是表達出來就能改變的話，我就會去參加學校裡的「三分鐘即興演講」，愉快地自行命題，然後痛快地改變周遭環境。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真實。那麼，就可以跟這個無聊的世界說再見了。

 

　　果然把這些話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認為是個不折不扣的中二病。我自嘲似地無聲一笑，望著黎書瑜的背影。她的頸子很白皙，比同齡的女生們纖細許多。看起來有點病懨懨的。估計是那種成績中上，在班上不會表達意見的類型。班導師讓她坐在我前面，估計是覺得我在班上比較安份，很少參與男生們的惡作劇。

　　班會時間感覺挺悶的，不如順便把回家作業寫一寫。今天回家準備來安裝昨天就入手的限定版遊戲。然而我寫著寫著，突然感覺教室裡面的氣氛不太對勁。我一抬頭，發現班導師神情冷淡地站在我眼前。該不是想責備我居然在班會上面寫數學作業？她伸出手來，拿起了我的作業簿。「唰」地一聲，撕成了兩半。

　　我驚訝地看著班導師。平時溫文儒雅的她，頭上竟然長出了兩根紅色的角？眼睛愈變愈大？指甲也變得好長，還是血紅色的。就要朝我身上掃來。我一腳蹬翻了桌子，往後退了幾步。心想在教室的最後方有掃除用具箱。一枝破掃帚雖然起不了什麼作用，總比徒手對付鬼怪來的好些。

　　「危險！你快讓開！」是黎書瑜？！她竟然推我，而且還大聲吼我。

　　個子嬌小的她站得筆直，烏亮柔軟的長髮飛揚，緊蹙的眉心下眼神銳利。我這才注意到她取下了眼鏡，秀美的輪廓正如《老殘遊記》裡的描寫，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總之是個不折不扣的冷美人。但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她穿著白衣藍裙校服的身子散發出一股可怕的寒氣，我甚至能看到雪花的結晶在她四周舞動。我看到她合攏雙手，對著能透出日光燈白光的指吹了一口氣，在她的指尖上方浮出了一把帶有白色穗子的長槍。那把長槍的槍身彷佛是銀制的，看來銀光閃閃，上頭還雕著一條龍。這條龍是東方神話裡腳踏祥雲的龍，而非西方神話裡像火蜥蜴般，背上有著小翅膀的惡龍。而這把槍的槍尖是透明的，看來像是水晶般剔透。感覺像一件可以掛在富翁家中的擺設。

　　不過黎書瑜在瞬間一把握住了這枝長槍向上躍起，以右手施力，以左手作為輔助，削向了班導師的頭上的紅角。她的身姿十分優美，彷佛起舞翩翩，讓我幾乎忘記這是場睹命的戰鬥。只聽得「當」一聲脆響，那兩隻紅角被削斷了，從班導師的頭上彈出，然而並未落地，就在半空中消失了。原本神情猙獰，有如惡鬼般的班導神情恍惚，突然像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倒在地上。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顯然能自行呼吸，估計沒有大礙。

　　「唔哇，妳好厲害！」我感到亢奮。這可比只能透過螢幕玩遊戲有趣多了。

　　不料黎書瑜的身子突然失去平衡，向我倒過來。我趕緊一把接住她，好輕。感覺她平時應該都沒吃飽。難道是戰鬥消耗了太多體力？可是我看她明明只跳了一下，削了一槍而已。我扶著她的身子，有點不知該把手放在哪兒才好。奇怪的是班上的同學也沒人來看看班導師，也沒人尖叫，更沒人來理會我們。

　　我想像電影裡那般將懷裡的她公主抱起來，才發現不是那麼容易。等我冷靜一些之後，才發現有點不對勁。她的手腳冰涼而柔軟，簡直像解凍了的里肌肉。這不是活人該有的體溫。一時之間我無法開口，卻沒有放手。因為她救了我的一命。我怎能拋棄體力不支的她？縱使未來並不樂觀，我也會繼續守著她。

　　「快、快用我的長槍，刺穿我的心臟。」她突然睜眼，淡色的眸子定定望著我。

　　「妳在說什麼傻話啊，那樣做的話，妳會死掉的。」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小心掐著了她的右手手腕，隨即瞪大了雙眼。

　　黎書瑜沒有脈搏——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還活著。

　　那麼，現在的她是什麼？果然不是人類？

　　她看到我驚恐的神色，嚴肅的神情變得柔和了一些。輕聲道：「你會害怕也不無道理。但是你已經無法逃離。你的命運已與我產生連結……」她頓了下，又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快點刺穿我的心臟。這樣我就能繼續戰鬥。」

 

　　原來戰鬥還沒結束。我就在想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我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周遭傳來的殺氣，班上的同學們開始聚攏過來了。微妙的是他們走得很慢，比班導師走得慢多了。我知道不能讓他們包圍住黎書瑜，這樣唯一的生存路線就被催毀了。

　　我單手執起長槍，讓透明的槍尖對準了她的心臟。見我遲遲沒有刺下去，她也不再多加催促，而是愴然一笑道：「無法跳動的心臟，還是心臟麼？」

　　聽了她這句話，我頓時感到心頭火起。我瞪了她一眼，疾聲道：「是妳叫我刺妳的心臟。若是妳沒有心，妳怎會懂得救我？」

　　她的淡色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直盯著我，嘴角露出了了然於心的淺笑。我知道沒有時間了。我不得不逼迫自己把透明的槍尖對準她的心口，狠狠地刺下去。那感受很難形容，並非真的像刺進一塊冰冷的里肌肉裡，而是彷佛把槍尖刺進了自己的心口。過了兩秒，我才看到槍尖從自己的胸口明晃晃地突了出來。

　　但是我沒有大喊，甚至沒有感受到鮮血湧出。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命運與黎書瑜產生連結是怎麼回事了。在我倒下的同時眼簾也映入了她持長槍飛身向前的姿態。我的一部分生命化作了她的體力，讓她可以繼續戰鬥。電光火石之間我只看見了零星的火花，是她的槍尖觸及鬼怪的紅角，所擦出的戰歌。除了我們，班上的其他人都變成有紅角與紅指甲的鬼怪了。我雖然不明白起因，卻也不禁暗自自責，是我覺得現實生活太無聊，才會受到這樣的逞罰？我不甘心變得如此。

　　已經無力起身的我，勉強抬頭望著結束了戰鬥的黎書瑜。她的面頰與白襯衫染上了幾道鮮紅的印子。我曉得她費盡力氣砍斷了五十四人的紅角，不……如果再加上班導師就是五十五人了。我想她的體力很快又要用盡的。那麼，她就必需用長槍刺穿自己的心臟才行。因為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力氣為她這麼做了。不知為何我的心情變得十分好。我能完全感受到她的內心想法，就像我們的心靈本來就是相通的。也許是我自欺欺人，我不過是付出己身的生命讓她戰鬥。

　　當她來到我身邊時，我那明明已經不會跳動的心臟卻悸動無比。因為她蹲下身子，低下頭來俯視著我，她那染著血珠的黑髮觸及了我冰冷的面頰。在這一刻我就下了決定。在我的生命耗盡之前就為她而活吧。在這無夢的世界，或許已不容許我找到答案了。但是我明白答案就存在我心中，也存在於她眼底。

　　「黎書瑜……我的名字是葉心鑰。我想，是時候讓妳知道了。」我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也無數次因為這個名字被誤以為是女生。但是這一刻我很自然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後記】
本來是給某電子刊物的投稿，因為種種原因（……）而沒有出刊（嘆）
所以拿回來自己的小屋發佈了。嘛，閱讀愉快～

P.S. 聽九零年代日本流行音樂的同好估計會覺得標題眼熟=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