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外有著巨大的損傷,結界內自然也有。
三百年來未曾出現過的大地震,侵襲了四國。恐怕要直到這時,人類才會想起,自己在神樹大人的庇佑下,有多麼的安逸。連普通人都能察覺到的異狀在於,結界的內部,同樣裂了個大缺口!──無盡的黑暗,在缺口中蠢動著。
正因是三百年來前所未見的大災禍,指揮體系頓時亂成一團。這也是間接導致傷亡更加慘重的原因之一。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二重災害。
「姊姊!這個破洞……補不起來!」
「加油呀樹,我相信妳可以的!」
大地震之後,剩餘的勇者們.風、樹、夏凜,本來是想以勇者的力量幫助那些需要援手的一般市民。但她們看到了自海中延伸到結界牆上的裂縫後,判斷結界的修補為最優先事項,於是趕往了結界的邊緣.人類領域之外圍地帶。
──會用修補一詞,是因為去年東鄉把結界轟開一個缺口後,就是樹負責修好的。那時候是抱著姑且試看看的心情,沒想到用花藤把缺口拉近之後,破洞真的縮小癒合了。原理似乎和用針線縫合傷口差不多。
但,這次似乎行不通?樹用盡全力拉扯,裂縫依然文風不動。意味著,這次的情況又與上次不同嗎?風思索著各種可能性。也在同時,對她們勇者部來說,探索外面世界的先遣隊回來了。……以很誇張的方式歸來。從樹她們旁邊的虛空中,先是冒出巨大的船頭,緊接著船弦與船尾也跟著現型!東鄉的天船,大剌剌地出現於現實世界。也許對她來說,是好不容易用慣的武器,不過對其他人來說,是第一次看到!
「東鄉!」
「……難道,又是妳嗎?東鄉。」
「等一下等一下,夏凜,快住手。這次的事件,不是東鄉同學害的。」
在船舷的友奈趕緊大聲幫忙東鄉撇清關係。──畢竟是有前科的人,被懷疑了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至於被懷疑的人,是沉默不語。並非無從辯解,是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東鄉在回過頭接園子與友奈上船之前,先繞了一遍這布滿龜裂的大地。……然後,她看到了世界的盡頭。這火焰退去的世界,僅剩下相當狹小的範圍,大約只有四國的兩三倍大罷了,其餘的,都已經消失無蹤。假設上升到宇宙,俯瞰這顆地球的話,便會發現,整顆星球幾乎已經被黑暗所覆蓋,只剩下神樹的結界還發著光。也能這麼說吧:「這顆星球玩完了。──如果連神樹結界都消失的話。」
這就是東鄉她沉默的理由。悲觀如她,一時之間也是大受打擊。
「……那個,這艘船是東鄉學姊的滿開嗎?好像和以前不一樣?」
「這說來話長喔~」
──其實這件事,是連園子都還沒解釋完全過。竟然這樣接話呀幹的好園子大人。
好巧不巧。
或是說好死不死?
同一時間,牡羊型宿命點從黑暗的裂縫探出頭來。
雖說牠是少數不會飛的宿命點,仍是一步一腳印地踏進大海裡,向著陸地走去!簡直就像是,巨大怪獸侵襲陸地的光景!
「宿,宿,宿命點出現在現實世界中!」
「這我們剛剛在結界外就發現了!可是有點奇怪……這隻牡羊型,防護罩怎麼樣都打不穿。」
情報持續交換中,勇者們的遠程攻擊也同時落在了牡羊型的身上。不過就和園子說的一樣,那半透明的護盾,絲毫沒有漸弱或被打破的跡象。
「那個,大家。很抱歉一直沒說,其實是……嗚嗚!還是說不出來!東鄉同學,交給妳了。」「友奈想說的是,其實,這層防護罩有特殊的破壞方式,不想辦法把那邊那隻精靈推離定點的話……現在的情況是要把牠從宿命點頭頂拉下來,不這麼做的話,防護罩是不會解除的。」「就是這樣沒錯。」知友奈者莫若東鄉,把她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事實上是該連天津神精靈之事都解釋一遍。無奈時間緊迫。
「妳是說……在那隻宿命點頭上,小小隻的那個東西?」連視力二點零的夏凜都需要瞇著眼才能看到的東西。
「為了破壞防護罩需要把防護罩裡面的……咦?」
「等一下,要接觸到那隻精靈的話,就會先被防護罩擋住了呀!」
很好,勇者們很快就理解到這是不可能命題。
──還好東鄉這邊有新開發出的暴力破解法。
「大家先停止攻擊,我一個人來對付。」言下之意是目前的其他勇者只會礙手礙腳。
理論上,會選擇同進退的勇者們,這次是……
「大家,就聽一次小鷲的話。好嗎?」「園子學姊都這麼說了……」「嗯,就交給妳了,東鄉。」「別太逞強呀。」──這絕不是被說服,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她們能感覺到,東鄉目前的力量與她們不是同一個等級。或許,讓她單獨處理會比較好。
站在結界邊緣的勇者們,讓東鄉獨自追上宿命點。
「我也……奇怪,牛鬼呢?」友奈她終於發現了,牛鬼不見蹤影的事情。──牛鬼不在,是要怎麼變身?那個在勇者的狀態下便能行使神力的東鄉不能算例子喔。所以,她錯過了與東鄉一起前進的機會。
「這是最後的宿命點了……大家都不在,害羞的妳可以開口了喔,小讀。」
「我又不是害羞才不說話的。」
還有,妳啥時產生了這是最後一隻的幻覺?為了報復東鄉那看似體貼,實際上是的擅自認為的心意,小讀故意不說。──而且,這牧羊型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
為了要與方才一樣如法炮製:以加護對付加護,東鄉把天船靠近了牡羊型。也不會有宿命點這樣傻傻地讓勇者靠近了,由這象徵大地的宿命點所操縱,從大海中伸起的岩柱,刺向了天船!
「迴避!」
「我比較偏好用月天弓回擊耶。」
躲過這有如在海中創造陸地的能力之攻擊,天船與牡羊型的距離終於來到了加護能互相碰觸的咫尺。要來破壞天津神們自認萬無一失的絕對屏障了。小讀以不到最後一刻不將殺招現出的方式……也可能是鬧脾氣,才在最後一刻將加護加諸於星之雛身上。
雙方的防護罩融合之刻。
「全彈射擊要用在這時候。」
「好好好。妳的堅持,我還不清楚嗎?」
──結果,還未射出光箭的天船,先接收了有如觸礁的衝擊!
「好痛!怎麼了?!」
不,是撞上了第二層防護罩。
小讀所放出的加護,的確中和了雙方的防護罩。問題在於,牡羊座的加護,不是僅有一層。到這近距離,她們發現到另外兩層,合計有三層的加護,附在牡羊型的身邊。
怎麼會有這麼扯的事情?小讀才要罵出聲,冷不防地感覺到氣息。不光是牡羊座的頭部,牠的背上、尾巴,也各飄著一隻精靈。也就是說,牡羊型單單一隻宿命點,便搭載了三隻精靈?還是一樣很扯呀。
──此為三相女神的顯現。最前頭的鈴鹿御前,代表的是戀愛開端的喜悅;中段的骨傘,象徵著失戀後的絕望:末端的道成寺之鐘,則意味著由愛生恨。將女性的三種面貌顯現,正是大地母神才能有的特權。
要是牛鬼在的話,大概會分析出上述的話。
來自下方的岩柱繼續刺向天船!雖有加護擋住,但難保牧羊型的精靈,會突然將加護解除……屆時會連著小讀的加護一起消失。所以,小獨強硬地與牧羊型拉開距離,雙方所融合的大球形加護也扭曲變形,接著分離!恢復成兩個獨立的小球體了。
竟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出了抵抗的方法?不,打倒雙魚型與牠的精靈的戰法,恐怕才是歪打正著。牡羊型,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是以三層加護的狀態現界。
「可惡!還能怎麼辦?」
「真的只能以加護對抗加護嗎?……大海的距離這麼短?!已經到岸邊了?」
正如東鄉所驚呼,不知不覺間,牡羊型上岸了。
光是移動腳步變是天災的巨型生物,踩壞了堤防後,馬上又撞毀一棟築於海岸邊的建築物!比起在樹海結界中以因果方式將災禍顯現於現實世界,這種做法加倍殘酷。──而東鄉,還有算上在結界邊緣的勇者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看著這光景,東鄉咬緊了下唇,咬到都快滲血出來了。
唐突地,地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縫。……這樣的裂縫又造成了多少的傷亡,東鄉不敢想像。在進入市區之前,牧羊型又鑽了進去。牠這樣鑽進鑽出的理由到底是什麼?東鄉是不知道。能知道的只有:囂張如牠,根本不把勇者放在眼裡。
*
「我,我們先來整理一下情況吧。」
「……」
「不要這麼死氣沉沉的嘛!」
友奈試圖提振在社團教室內大家的精神,但感覺是徒勞無功。
──因為,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太多事情。因為海平面與天空上的裂縫,還有宿命點出現於現實世界,對普通市民所隱瞞的真相,終究是紙包不住火。關於大赦的事情,還有勇者的事情。然後,人類所謂的檢討,便是找出一個能夠渲洩怒氣的缺口。此事件的討伐聲浪,針對的就是大赦。
被責怪隱匿情報,加上網路上一堆虛實莫辨的情報流竄,大赦的地位一落千丈。雪上加霜的是,園子被拱上了新的大赦領袖。並不是為了平息眾怒而倉促換下領頭羊,而是在回過神時,位居高層的神官們皆已不見蹤影。
打開平常禁閉的房間,裡頭只剩下一束一束的小麥。
對於此事,小讀從其他精靈那邊翻譯過來的情報是:「前任神樹大人乘亂叛變了,她帶著某些收為眷屬的人類,離開了結界。……嗯,我覺得,就算向母親大人投誠,可能也沒用才對。」
可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在人類存亡之際,守護人類三百年的組織也變得支離破碎。
總之,園子先求助了年資高於她,但地位未達的家系。先想辦法維持組織的運作,對外則針對流言闢謠與道歉。不過最重要的,還是結界的裂縫問題。所以她仍集合在社團教室內。
而另一邊,強裝鎮定的友奈,其實也受到相當大的精神打擊。──因為,牛鬼,怎麼樣都聯繫不上。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只能拜託小讀了。不過,比起有求必應的神樹大人,這位前任天津神隨興的情況是嚴重得多了。
她闡釋了三件事,其中之一是方才從其他精靈那聽來的情報。而其他請求她提供的情報,也就是神諭如下:
「那傢伙呀,是躲起來了。──他大概是沒想到,現在的高天原之主是母親大人吧?不要看他這樣,他可是一點也沒辦法與母親大人對抗的。用最簡單形容詞,便是母控。」
「說起來,這結界,頂多再撐個一禮拜……嗯嗯嗯,最慘的情況,是撐不到三天呀。」
若無其事地將最重要又最可怕的倒數計時說出來。
不過對友奈來說,有關牛鬼的情報才是最令她動搖的。雖然有大半聽不懂就是。
「我也要先把牛鬼找回來才行……」
「說的容易做則難喔。再怎麼說他都是你們人類所捧出來的神樹大人,真心想躲妳,肯定能躲到妳找不到的地方。──實際的情況看來,其他的精靈也沒辦法掌握他的行蹤,我認為是別管他了。」又來了,說的輕鬆。……對友奈來說,牛鬼這個老戰友可不是說捨棄就捨棄。該說這天津神不近人情?
「牛鬼……不是友奈學姊的精靈嗎?」「東鄉的精靈,說牛鬼是神樹大人?」「要我說幾次,我才不是這小ㄚ頭的精靈!」勇者部的大家,對於東鄉與友奈的秘密,有太多跟不上的地方。
「之前那艘船也是呀,東鄉,那不是滿開,也不是勇者的力量吧?」「我也很好奇呢~之前沒機會問。」不好意思,這種時候,還是省略掉說明,直接實作比較快喔。不知從何說明起的日之勇者與月之巫女,選這選項會快很多喔。
「小讀……」
東鄉謹慎地,挑選字彙地開口:
「──可以拜託妳,將月之巫女的力量賜予大家嗎?」這是東鄉深思熟慮後得出的結論。從上次與牡羊型的戰鬥中,她理解到小讀的力量絕非無敵。不過她更感受到,只單靠她自己,失敗就無可挽救了。就如神樹不會只單單任命一名勇者,這份力量也不該集中在東鄉身上。所以,她決定將力量分出去。
但,就如小讀一開始所說的,她根本不想將力量交給東鄉這段發言,也同樣能套用在其他勇者身上。
「不可能。」
「是我的請求不構誠懇嗎?還是平常對妳的態度?如果是這樣,我道歉,還請妳……」
「是從最基本的地方就不可能。我和妳,是因為靈魂混和了,妳才有辦法運用我的神力。其他人可沒辦法。」
──不是她賜予力量,而是東鄉能違反小讀意志地取用月之巫女的力量。
到這裡,比勇者還要更高階神力使用者量產計畫,可說是失敗了。然後牛鬼不在,無法使用日之勇者力量的友奈,以神樹方來說,這處境無疑是雪上加霜。
東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被只響了一聲的樹海化警報給打斷。
……不是只響了一聲,而是在即將樹海化的準備時間內,進入了雲海的時間凍結。違反常理的情況多起來的話,也就見怪不怪了。平常是日之勇者(與月之巫女)上升到雲海,如今是雲海自行下沉到現世,連動用普通勇者的手段都封住嗎?!
「友奈。」
「嗯。」
花了一點時間便掌握現狀,友奈與東鄉互點了頭。這種情況,也只能丟下靜止的夥伴們,前去迎戰了。她們走出了社團教室。──不管是從窗外看去,或是拉開社團教室的門,放眼望去都是迷霧。不,正因為她們在雲中,才覺得是霧。
走到教室樓頂的她們,看著這被雲所覆蓋的世界。
「祥雲……全都變成黑色的……」
「太不祥了。」
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的地方不只於此。她們轉頭一望,平常總是在遙遠後方的神樹大人之主體……就是那顆奇形怪狀,很像仙人掌的樹,竟是出現在很近的地方,相當於學校後山的位置。這樣近距離觀察,只能提出一個感想:果然很畸形。
「神樹大人……怎麼在這裡?──咦?牛鬼之前就當上神樹大人了喔?那,這棵樹之後又算是什麼?」
「那裡是,所有國津神集結之地。不管是沉睡著,或是醒著的。……雖然我也沒實際去過,如果他們傻到讓我這種牆頭草進去,那也真是沒救了。」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平常的樹海結界中,神樹大人不都是位在遙遠的彼端……」
「問得好。看來妳也不只是個單純的癡女而已。──除了勇者系統,將神樹的主體放置在樹海結界內那遙遠的盡頭,也是一道防禦工程。只是雲海壓垮了樹海的結構,遠近感的障眼法已經被消除了。」
換句話說,現在天津神想要觸碰神樹主體,毀滅人類,也僅剩一步之遙。
小讀說的話,讓友奈與東鄉冷汗直流。
「要是祂們現在進攻的話──」
「說神,神到。」
悶雷,在雲層中流竄,並發出剝剝的聲響。在這世界中還能動的兩人,看到在學校正前方的遠處,紫色的光點,正朝著神樹主體緩緩移動中。──不用多說,那光點,就是天津神精靈。悶雷的聲響,也是源自於那光點。
「──我們還是投降吧。」看到那光點,還有不時亂竄的電流,小讀認真說道。
「咦咦咦咦!」
「我是認真的。……啊啊啊,沒想到她會出現呀。面對全高天原最強的武神,也就是我的外甥女,我們連一丁點的勝機都沒有。」小讀的語氣有種快誇讚我的感覺。這有啥好自豪的?
但,東鄉已經換上勇者束裝了。
「都已經努力了這麼久,怎麼可以失敗在這種時候。──絕對要擋下這隻精靈。」
說起來,會派出精靈來進行破壞神樹的作業,這不同於以往使用宿命點的方式。是不是代表天津神那邊也被逼急了呢?
與上次那自暴自棄的不一樣,東鄉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勇者。友奈嘴角勾起笑意。只是,她自己的問題還沒解決呢。
「對不起,東鄉同學。這邊就先拜託妳了。──等我把牛鬼帶回來,就回來幫妳!」
「嗯,我等妳,友奈。」
在這所有人皆靜止的世界中,唯二能動的兩人,朝向各自的方向奔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