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秘的女人找尋多年前更神秘的女人？我想不到有什麼事比這更有趣。
21.
海倫明娜摟住牧師單薄的身子表示感激，並閒話家常了一番，彷彿許久未見的親戚。
「我得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突然轉換成氣音，踮起腳尖，「我剛才見到延平將軍了！而且還受託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唷！」海倫明娜最後竟開心地喊了出來。
「妳的目標一直沒變。」牧師語氣平靜，一點也不意外，這份冷靜讓艾德沃頗為驚訝。
「他叫做艾德沃，從外面世界來的軍人。」海倫明娜突然想起還有第三人，趕緊幫忙介紹。
牧師的眼神使艾德沃渾身不自在，那是雙深遠且充滿寓意的平靜瞳孔，彷彿一個外人肆無忌憚地闖進你內心深處，卻又小心翼翼不打翻任何東西。
艾德沃慌張地撇過頭，假裝欣賞教堂內部的裝潢，心底竟然掀起一陣莫名的羞愧。
「安東尼牧師是首都少數還在職的牧師之一。」海倫明娜自顧自地介紹，「當年我念高中時就常常來這座教堂禱告，牧師偶爾也會去南郡的地方教堂幫忙，給我們社區很多協助。」
「妳母親的狀況還好嗎？」牧師問起一些上回見面的細節，持續地交換近況，突然話鋒一轉，「我感覺妳的朋友似乎過得不太輕鬆。」
「他是經歷過真實戰爭的人。」海倫明娜聳聳肩，「看太多死人的後遺症。」
「人類自古以來都不追求輕鬆的生活。」艾德沃瞇起眼睛盯著她，語帶諷刺，「自找麻煩是代代遺傳的天性，所以我們站在這裡。」
「孩子，你攜帶太多身外之物了。」牧師推了推眼鏡，走到講台前翻開聖經，「世間的苦難就讓耶穌去承受，你若願意接納上帝，祂必然引導你。」
艾德沃心裡頗有微詞，嘴上不再多說些什麼。
「你有看過這個圖樣嗎？」海倫明娜拿出綠色鑰匙，將匙柄貼到牧師眼前。
「一朵蘑菇？」牧師沉思了會，接著靈光乍現，「這是早年魔鐵的形象，一團混亂的雲霧，首都裡最有可能使用這個圖樣的建築，應該是舊魔鐵研究所。」
艾德沃和海倫明娜同時感到困惑，但原因完全不同。
「鄭國良在位時，曾經成立一個機構專門研究魔鐵，一時間有聲有色，相關消息常常上報，後來鄭緯不知為何將它關閉，直到柯亨接手。」牧師望著窗外的景色說道，「當年我還以為這玩意可以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卻只是孩童手上的小玩具。」
「你知道位置嗎？我們現在就得過去！」海倫明娜喜出望外，光從這段描述就能聽出許多懸案，想必研究所裡肯定大有玄機。
艾德沃得再三提醒自己，眼前這位聲音嘹亮的女士以歌藝維生，不是八卦記者。
牧師指向教堂的斜對角，給了一個大略的數字，雖然有段距離但仍在舊城區內，他保證光從外觀就能一眼認出來。
兩人誠摯地道別後，繼續這趟尋人之旅。
□
艾德沃的憂慮是多餘的，眼前這棟建築除了比紅色豔陽更老舊以外，牆上滿滿的封條簡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柯亨的心思。
舊魔鐵研究所是棟五層樓的公寓，和市區的公寓相去不遠，只是缺乏照料，沒有人煙活動的痕跡，部分區塊已經崩裂，只用簡易的工事防止它更加傾斜。
這次海倫明娜小心翼翼，帶著艾德沃在周圍繞了一陣子，除了盡量避開耳目以外，還發現一種白色的金屬圓狀物設置在研究所大門和窗戶附近。
「柯亨的小把戲。」海倫明娜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但已經透露出十足的警戒之意。
艾德沃注意到崩裂處有一塊比較低矮的缺口，側著身子應該勉強能從外露的鋼條底下穿過。
海倫明娜身先士卒，輕而易舉突破柯亨的封鎖，再藉由她從內部拉扯，也使艾德沃成功鑽入研究所，雖然衣服因此沾滿了石灰粉。
拜牆上裂縫所賜，兩人省去了採光的煩惱，些許灰暗不影響他們的視線。
一樓格局完全打通，只留下幾根重要的柱子，滿地全是碎石和玻璃，以及用途神秘的金屬管和電線，形狀不一的玻璃瓶四處散落，黑色的鐵棒一捆一捆堆放在牆邊，還有疑似金屬粉末的堆積物。
海倫明娜找到二樓的樓梯，旁側的天花板有道怵目驚心的裂痕，可以從縫隙中清楚看見二樓的局部樣貌。
「一場突然其來的大地震，或罷工的拆除工人。」艾德沃認為這些都不是答案，但一定是外面老百姓和報社媒體所採信的說詞。
二樓偏向辦公室格局，有一個客廳大小的研究室，以及無數個獨立房間，其中幾間沒有房門，裡頭連張紙屑都不剩，少數幾間則是保存完整，沒有封條胡亂飛舞。
海倫明娜隨意打開幾道門，迅速檢視裡頭的情況，發現一些殘留的卷宗和紀錄檔案，迫不及待地投入閱讀。
這些書面資料全部使用荷蘭文，艾德沃終於能幫上忙。兩人分頭在不同的房間進行搜索，看鄭緯究竟想知道些什麼。
「就是這個！」海倫明娜突然大叫，嚇得艾德沃趕緊放下手邊書籍，循著聲音過去。
只見她位在一間特別寬敞的房間裡，手上拿著一本陳舊日記，裡頭似乎寫滿了有趣的內容，海倫明娜看得神采飛揚，艾德沃也湊上去。
日記的主人似乎是研究所的管理者，裡頭紀載每天的科學進度和發現，還有各式各樣、來自不同勢力的人際關係，以及些許的生活和家庭瑣事。
大約在日記中後半段，其中一篇特別寫下落筆者的姓名，兩人才真正確認日記的主人是誰。
1889年7月4號，紀錄者：羅傑斯院長。
人類智慧的極限究竟在哪？探索萬物的奧秘？或發現世界之起源？我不確定何者才是偉大。今天我們正窺視著未來，透過科學建構一種神學信仰，引來天上之母的注視......和誕生。
「天上之母？」海倫明娜微微歪著頭，不太理解。
「鄭娟兒。」艾德沃終於搞懂她當年為什麼要成立這個機構了。
房間角落堆放著一些老舊儀器，例如映像管、投影機、留聲機等等，全是上個世紀的產物，外觀跟艾德沃的認知相比有不少落差，但依然能辨別它們的功能。
「咦？」海倫明娜似乎想到什麼，將留聲機特別搬了出來，放置在院長的桌子上，接著往外頭跑，拿著一根圓狀物回來。
艾德沃馬上猜到這是留聲圓筒，但更加細長，上頭的紋路似乎更密集，他不久前誤認為未拆封的壁紙，沒有留意。海倫明娜輕輕吹氣將灰塵吹散，擦拭的舉動非常小心，顯然這玩意就算在島國依然脆弱。
她將圓筒直立放入留聲機，並要求艾德沃轉動機器旁邊的把手。隨著第一圈的轉動軌跡，一根針精確地落在圓筒上的紋線，接著圓筒開始自轉。隨著轉動速度加快，伴隨摩擦聲響的人聲也逐漸從簡陋的音孔中傳出。
我看見了她，還有她的樣貌和微笑，與我並無不同，卻是完全迥異的語言、街道、服飾和伴侶，令我目眩神迷。有某個地方讓她快樂的生活，無憂無慮的一生，短暫而美好。而我，無疑正承擔她的所有苦痛。
雖然音質有些粗糙，以及針頭輾過灰塵顆粒的雜訊，但已經足以讓人聽懂留聲者的意思。
「鄭娟兒看見了自己？」海倫明娜更加摸不著頭緒，「透過魔鐵鏡像？」
「或對著鏡子嗑藥。」艾德沃開始有點頭痛了，這個女人越來越離奇，而他沒有一刻停止煩惱鄭緯的真正用意。
正當兩人摸不著頭緒時，一道身影竟悄悄地出現在門口，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的艾德沃迅速掏出手槍，瞄準眼前這位模樣普通的中年男士。
男子穿著卡其色的外套，手上提著一只黑色皮箱，黑框眼鏡的圓度非常經典，模樣與艾德沃在柯亨發表會上所看見的助手裝有幾分神似。
「別激動，我並非帶著惡意而來。」男子聲音平靜，不自覺倒退一步。
艾德沃對他的聲音有種奇異的熟悉感，獃了數秒才發出一聲驚嘆，「你是......那個科學家！我認得你！」
羅札摘下帽子，禮貌地點頭，「好久不見，艾德沃先生。」
「你陷害我，渾蛋！」艾德沃緩緩放下手槍，但表情明顯不悅。
「沒想到你成功走到這裡。」羅札的語氣帶著敬佩，絲毫不矯揉造作，也無諷刺之意。
「該死！你還兼職保全大隊長是嗎？你是來抓我們的？」
「保全部門跟我無關，但他們都是用我的裝備，我的發明。我孤身一人前來。」羅札的態度非常果斷，所有誠實之人的形象在此刻顯露無疑。
「你想做什麼？」艾德沃雖然收起手槍，但仍無法放下戒心。
「告訴你們真相。」羅札再退開兩步，邀請兩人移駕到樓下，彷彿有十幾年的秘密壓在心底使他表情如此沉重。
艾德沃和海倫明娜用眼神交換意見，靜默好一陣子，接著同時邁開步伐。
To be continued......
創作內容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