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段落：
星輕柔的鼻息吹吐在我的臉上。
看起來相當疲累模樣的她，或許還得睡上好一段時間才會起來。
睡著時的她，有時候仍然會在夢中徬徨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似的，是一張充滿著徬徨不安的睡顏。在那個時候，我會和她交疊十指，用盡量不讓她感到發疼的力道，握住她的手。
我輕撫著她的頭髮，從某種意義上，那是我們都默認的一種互動。
她很喜歡那種我的手撫摸著她腦袋感覺，當然，也不能太大力。如果剛好碰上她頭髮交纏在一起的話，她就會回過頭來皺起眉一臉不開心的模樣。但大多數的時間裡，摸頭之類的事情她都不會有什麼反感的表示。
星蓄起了長髮，原因我倒是沒有多深究。只問了這樣會不會覺得不習慣，戰鬥起來會不會不方便之類的。關於我所問那幾點，星都只是搖搖頭，隨著她的髮絲緩慢地甩動。
我是曾經聽過有些人為了改變心情更換頭髮造型的，不過我聽過的情況裡，有更多都是把長髮剪短，像星那樣刻意把頭髮留長的，倒是相較少得多。
我就這樣輕輕摸著她的頭。
有時，她會把自己的身體重量倚靠在我的身上，惡作劇地露出恍惚的笑容，同時抓起我的手從頭上移到她的胸口。屬於女性胸前特有的柔軟觸感，還有星身上傳來的微微香氣，總會讓我不經意的移開視線。
雖然絕大多數事後，星都會縮在牆角一臉後悔的模樣，把臉埋在被子或是枕頭裡，然後完全不想讓我看到她的臉。但從耳根和後頸微微發紅看起來，她臉上大概也泛著相似的色彩吧。
看來，是相當後悔的模樣呢……
有的時候，我們仍然會親吻，只不過在那天之後，當我們四目交會，從彼此的瞳孔中看到自己難為情的模樣時，動作就會同樣變得僵硬，而且滿臉通紅。
那些對於我們來說應該是互相喜歡的情人會做的事情，對我們來說則是不禁想要縮起脖子害羞的情緒。
不管是對我也好，對星也好。
而當我們之間的距離靠得太近的時候，我們總又會拉開距離，再度回到原點。
對我們而言，似乎還沒有完全擺脫那樣的情緒。我們總會在彼此的表情中看到過去的影子，看到那對我們來說都極為重要的回憶，那對我們來說，同時是重要的人，卻也可以說是始終擺脫不了的陰影。
從那天之後，我們踏出了新的步伐。
不再只是我一人，不再只有星一人，而是我們兩人共同前進的道路。
雖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所有的人脫離險境之後，第一個見到的居然是我們的親吻畫面，這實在是太讓人難堪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畢竟，從很久以前所抱持的情感，這種話要說給現在的夥伴來聽，他們肯定是不會信的。最後我被隆重地挖苦了一番，而旁邊站著的星則又是露出像過去那樣不知所措的尷尬笑容。
在那之後，又經過好幾個月的時間，我們的團隊終於成功通過了那個副本。
而星從那次之後，則依然用著她手上那像是拳套般的奇特武器，以乾坤士的身分，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她回到了洪門，儘管她依舊還是討厭戰鬥，討厭那些會讓人受傷的事物。
但是，她似乎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只會選擇逃避躲藏。
而不管是在戰鬥上，還是感情上，她都有了屬於她新的想法。
「我並不是一個值得原諒的人。」
當我懷裡抱著她，她將自己的頭埋在我的胸口，小聲咕噥著那對她而言太過難受的事實時，我的心情始終維持著平靜。
「即使是現在，我還是會想著燁的事情，想著過去的事情，而且說不定未來也仍然不會改變，即使是這樣子，你也無所謂嗎？」
「嗯……」
這種事情，我早就已經知道了。
對那時的我來說，光是想著讓星的目光注視我，就已經是一件遙不可及的奢求。因為我知道，星始終喜歡著燁，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一直都憧憬著那樣的背影。而在不同的意義上，或許我也能夠理解那樣的心情。
我知道在心中的位置上，自己絕對不可能贏得過燁。
但是就像我當時所表達的心情那樣，我對於星的情感，也同樣是真的。
而又或許，只有還活著的人，才真正有權利能去嘗試著愛人與被愛。
燁的事情對我們來說，都是一道無法捨棄的陰影，在我們兩人相處，感受著彼此的溫度時，可能我們兩人都各自抱持著不同層面的愧疚和芥蒂。
但……我們還是會繼續向前走。
過去的我們，始終懷抱著屬於自己的執念。卻從來不知道從來彼此真正的想法。不管是我也好，星也好，我們總在彼此的執念裡，注視著那些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事物。
甚至當星離開我的那時，我也就這麼想過，如果能就這樣放下一切，讓我們所有的過往都重新歸於零，就當作過去那些事從沒有發生過的話，或許另一層面的角度看來，都是種解脫。
但是……我們都沒有做到。
我們沒有辦法忘記那些屬於我們的連結，沒有辦法捨棄那些情感。
而最後，我們還是這麼決定了，即使這樣的情感使我們都感到痛苦，就算我們始終沒有辦法放下那樣回憶，我們還是會懷抱那些事物，繼續往前。
即使這麼做的我們，仍然可能會傷害到彼此。
可能會因為回味過去，而再次陷入痛苦。
也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些回憶，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或許還是會覺得鼻酸想哭，還是會陷入想一個人靜靜的黯然沉默。
然而……我們不會再對彼此說謊，不會再迴避彼此的心意。
曾經我們都追隨那樣的背影，無法邁出屬於自己的腳步。又或者，就是因為這樣互相看著，所以才沒有辦法朝向共通的方向前進吧。
「唔嗯……」
再度握起的手，使她從半夢半醒的意識中悄然醒來。而她睜開惺忪睡眼，看見我的那瞬間，不知為何滑下了一滴眼淚。
「怎麼了？」
「我，做了一個夢。」她眨了眨眼。「……是關於燁的夢。」
「……嗯」我摸了摸她的頭。
對現今的我們來說，燁的事情，也儼然是揮之不去的過往。
星不會隱瞞這樣的事實，即使她也同樣沒有辦法掩藏心中的失落。我知道她仍然會對自己時不時想起燁的事情無法釋懷，也始終對我懷抱著愧疚感。
不過就算這樣，我也清楚明白，自己早已不會為這種事情改變自己的心情。
所以……
我輕輕抹去她眼眶裡殘餘的淚水，緩緩擁抱著她。
仔細想想，當初燁過世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也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呢？只不過當時的自己並沒有顧慮到星的心情，只是一昧的把自己的情緒強硬的加諸在她的身上而已。
我知道自己不能強求星捨棄回憶，如今的我也不希望勉強星。
只不過，就算是任性也好，我還是想希望聽到由她自己親口說出的答案。
「星忘不掉燁的事情，對吧？」
「嗯。」
「而且，也會對想起他的事情覺得愧疚嗎？」
「……嗯。」
感覺懷中的星，似乎又像是過去那樣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只不過無論她的答案是什麼，我想我的心情，和我真正想要確認的事情，大概都不會改變。
「吶，星，也喜歡我嗎？」
「……」
這大概是我心中所剩無幾的忌妒之情吧。
懷中的星似乎遲疑了一下，又或者，她陷入了短暫的思緒混亂。而就在我打算中止這個問題，並轉頭確認星臉上的表情時，正好和她的視線對上。星依舊皺起眉頭，噙著淚水，閃爍著淚光，那些事物，都和過去我所知道的她一樣。
可是……
「……那還用說嗎。」
連迴避都做不到的距離，湊上的臉，星與我的唇輕輕交錯，儘管只有一瞬，對我來說，卻又像是時間暫停般的長久。
而此時我在她臉上見到的，那個我所喜歡的女孩的答案。
我以為她不會對我展現出的那種情緒。
對我而言，那靦腆且幸福的微笑，在星的臉上是那麼地陌生。
但卻又意外的……相當適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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