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介紹完了英國、法國、美國的文學寫實主義之後,並且把19世紀的系列完結之前,最後要帶來的是沙俄國內的文學寫實主義。
<沙俄寫實主義>
[I.1812-1855,拿破崙戰爭的結束與斯拉夫本土主義的興起]
基本上,沙俄打從18世紀的時候就已經以封建而出名,而且也是法國大革命爆發之後歐洲最為保守與反動的政權之一。
雖然浪漫主義在沙俄內部,確實是曾經存在的,但是沙俄本身的社會風氣與其政權的反動特質,是消滅了浪漫主義的因素之一。
不過另外一個導致浪漫主義被消滅的原因,卻是因為拿破崙與沙皇.亞歷山大一世(Alexander I)撕破臉,從而爆發拿破崙與沙俄的衝突。
拿破崙在與沙皇政權之間的戰爭中被擊敗,而在那之前,拿破崙在沙俄是被視為浪漫主義的代言人的。
除此之外,沙俄在成為強權的過程中,也的確在科技、軍事、經濟方面,與諸如英國、法國、德國地區城市國家學習。
但是隨著拿破崙遠征沙俄被滅團,俄羅斯人開始認為自己似乎優於歐洲,而且也因此開始嫌棄所謂的浪漫主義。
在1825年成為新的沙皇的尼古拉一世(Nicholas I),是個極為保守的沙皇,而他也在登基之後下令宮廷中只能使用俄文。
除此之外,尼古拉一世也認為治理國家必須用上極權手段,因此他當時不只針對思想上進行壓迫(最直接的結果,當然就是文學作品內容的查禁了),甚至也還迫害異議者。
{*附註1:事實上,有一段時間,沙俄宮廷中的流行語言是法文,因為當時沙俄宮廷將法文視為上流社會的語言。}
除此之外,俄羅斯內部也出現了兩種立場-主張應該要繼續向歐洲學習的西方論者(Westernizer),以及固守沙俄本身傳統的斯拉夫本土主義者(Slavophile)。
在西方論者之中,雖然有強調循序漸進的改革者,不過其中卻也不乏主張用諸如革命之類的激進手段者。
然而由於斯拉夫本土主義者在拿破崙戰爭結束後,因為在思想上一直處於強勢狀態,所以沙俄社會的文化與思想,其實還是貶低歐洲的。(不過說真的,沙俄的那群本土主義思想家,到底有沒有注意到英國、奧地利、以及德國城市國家…)
尼古拉一世保守而反動的性格,搭配自認斯拉夫文化為最優秀的斯拉夫本土主義者,在接下來的三十年間讓沙俄的文化與思想快速僵化。
因此,當歐洲的國家都已經在搞工業革命與商業進化的時候,沙俄其實還是被卡在封建社會的遺緒之中。
而沙俄在文化與思想上的轉變,卻還必須要等到克里米亞戰爭爆發之後,才會真的開始有所轉變。
[II.1855-1881,克里米亞戰爭(The Crimean War)與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 II)的革新]
在約略1850年代中爆發的克里米亞戰爭,是肇因於沙俄想要盤據中東,結果與英國和法國的利益衝突而造成的。
雖然從結果來看,英法與沙俄兩造都並未在克里米亞戰爭中獲取利益,而且雙方都各有損失,不過這卻是沙俄歷史上的第一個轉折點。
正如美國的南北戰爭之後,美國急遽的現代化一樣,沙俄也同樣是在克里米亞戰爭之後,才開始急遽的現代化。
但是這個時候的沙俄,仍然只是個封建的國家,而且在社會文化與思想上,西方論者與斯拉夫本土主義者仍然還在纏鬥。
然而沙俄的問題,不只是因為被卡在封建社會的遺緒,而是因為一個封建社會下的典型產物-農奴(Serfdom)-所造成的問題。
所謂的農奴,就是由大宗地主所雇用的佃農-地主只要負責三餐給他們,然後當個慣老闆,把這些佃農操個半死不活就好了(無誤
而且講難聽一點,農奴這種東西,其實就是不用付錢給他的佃農,完全就是典型封建時代的產物。
畢竟大家只要把自己家的城堡和莊園給鎖起來,然後把一堆佃農給丟進去工作就好了,還只要付三餐然後避免操死就好了,對待的方式其實跟黑奴有87%像。
當然啦,並不是說歐洲就沒有農奴的問題,而是因為歐洲早在文藝復興左右就幾乎沒有所謂的農奴了,更遑論工業革命之後只有大宗地主與小宗佃農。
但是非常奇怪的是,仍然停滯在封建社會的沙俄,仍然保留著農奴,而且沙俄的大家似乎也沒有對此感到覺得奇怪。
克里米亞戰爭之後,尼古拉一世駕崩,而亞歷山大二世(Alexander II)則是登基為新的沙皇。
亞歷山大二世雖然在傾向上比他的老爸還要開明,但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是,他老兄似乎也稱不上十分高明。
引進了歐洲的法治制度的亞歷山大二世,也在同時推動農奴制度的廢除,並且致力於讓解放沙俄境內的農奴。
我們其實都知道,政策的推動需要配套措施,然而亞歷山大二世他老兄卻不知為何,似乎不太了解這個道理。
好的,亞歷山大二世推動農奴制度的廢除,但是問題來了-農奴被解放了,但是這些農奴並沒有其他的維生方式。
大多數的農奴被解放的時候,早就已經在人家的莊園中工作不曉得幾十年了,自然不可能了解其他的工作(所以有些農奴雖然被解放,但是搞了老半天,還是會回到自己前老闆的莊園繼續工作)。
更何況亞歷山大二世這樣一搞,沙俄境內突然多出一堆失業人口,然後也沒有人曉得該怎麼辦。
除此之外,專門只搞半調子革新的亞歷山大二世,也沒有辦法討好沙俄境內的中下層人士與激進黨派。
雖然不做死就不會死,但是沙皇政府似乎也不了解為何革新會演變成這樣混亂的情況,而且亞歷山大二世也只是毫無反應的繼續當他的…庸才沙皇。
結果激進黨派開始進行對於沙皇政府官員的暗殺,而一連串的暗殺行動,最後也導致沙皇自己被暗殺-於是亞歷山大二世在1881年被暗殺,然後呢?然後他就死掉了,他推動的革新也一瞬間陷入停擺啦。
[III.1881-1917,從沙皇政權最後的掙扎到羅曼諾夫王朝的覆滅]
雖然亞歷山大二世綜觀來看的確是個庸才,跟彼得大帝或是凱薩琳大帝相比也的確稱不上是什麼優秀的君主,但是相比於沙俄末期的君主,亞歷山大二世其實已經算是個明君了。
什麼?亞歷山大二世這樣的庸才沙皇,也能夠算是個明君?難道沙俄末期的沙皇,其實都是廢物嗎?-說到這邊,我知道一定會有大大這麼想。
但是很遺憾的是,沙俄最後的兩個沙皇是真的都不如亞歷山大二世,更別提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其實94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思想上比亞歷山大二世保守的亞歷山大三世(Alexander III)成為沙皇後,並沒有繼續前任沙皇的改革,而是讓那些改革被懸宕。
不過此時的沙俄,卻已經開始進入了工業化與現代化,而且富商與資本家也都在這個時期逐漸崛起。
除此之外,由於舊貴族的沒落,富商與資本家收購沒落貴族的土地,並且因此成為了沙俄境內的新興階級。
對於沒落的舊貴族,沙俄政府雖然給了他們補償金,但是從來都住在象牙塔之中的那些舊貴族其實也十分不給力,最後都在花光補償金之後淪為窮鬼。
然而沙俄的社會上,激進黨派的勢力不減反增-畢竟對於激進黨派而言,亞歷山大二世在1881年遇刺身亡,其實就等同他們的勝利。
結果沙俄境內的平民,因為也接受到了來自歐洲的思想,開始紛紛跳出來抗議沙皇政府的極權統治。
結果沙皇政府開始對這些平民進行鎮壓,而且在將平民逮捕之後,也開始控管言論與思想,甚至在社會上形成高壓氛圍。
雖然沙皇政府本身就不怎麼高明了,但是作為沙皇政府的核心的尼古拉二世,卻是個比庸才還不如的蠢材。
對於任何改革都游移不決的尼古拉二世,無法決定是否應該依照自由派份子的主張進行憲政改革,也不曉得是否應該要依照沙皇派份子維持現狀。
結果尼古拉二世他老兄呢,就在此證明他94一個蠢才-他不但沒有推動更為自由化的改革,反而還跟沙皇政府內部的反動勢力結合(簡單來說,這如果不是一個新的發現,就絕對是一個新發現的白痴)。
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1904年爆發的日俄戰爭中,沙俄被新崛起的日本徹底擊潰,導致沙俄從此喪失了在遠東的影響力。
{*附註2:十分可悲的是,正是因為沙俄被日本打到吃土,所以才會每個國家都知道沙俄其實是繼清朝之後的另外一個芭樂國家。}
而1905年的和平示威運動中,沙皇政府更是下令鎮壓平民與工人,結果導致對於沙皇政府的嚴厲批評一時甚囂塵上。
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尼古拉二世與沙皇政府就像是因為覺悟的太慢而垂死掙扎一樣,終於開始推動改革。
但是在1914年的時候,沙俄因為與法國以及英國的同盟關係,導致沙俄也被捲入了WWI當中。
不過正所謂的不做死,就不會死-沙俄因為加入了WWI,結果向大家告訴沙俄其實窮困的程度,已經到了必須三個人用一把步槍。
沙俄最後在1917年的布爾什維克黨(Bolshevik)革命中,徹底的被推翻,而沙皇一家被處決也宣告歐洲最大的專制政權的覆滅。
然後呢?沒有然後了啊,因為蘇俄在那之後被建立,沙俄就從此覆亡了。
[IV.沙俄寫實主義作家]
其實沙俄的寫實主義作家,我們最常聽到的有三個-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托爾斯泰(Leo Tolstoy)、與契科夫(Anton Chekhov)。
不過這三者之中,最能夠表現沙俄在社會文化上的演變的,反而是杜斯妥也夫斯基與契科夫,因此這個區塊的探討將以這兩者為重。
1. 杜斯妥也夫斯基
說到了杜斯妥也夫斯基,就不得不吐槽-這個人為沙俄所留下的文學主張,可以說是最像是給苦行僧用的。
由於杜斯妥也夫斯基年輕的時候,因為自己寫的文章而被丟到西伯利亞勞改,所以杜斯妥也夫斯基有將近四分之一的人生是在勞改營度過的。
不過講到這個老兄被丟到勞改營去,我們其實也都知道,所謂的沙皇有三寶-勞改、流放、讓你死。
被丟到西伯利亞勞改,可以說是一個最為強烈的極刑-畢竟就算能夠在西伯利亞生存,也是必須在身心靈上都承受極端的苦難。
正是因為承受過身心靈上最為極端的苦難,因此杜斯妥也夫斯基他老兄主張只有絕對的宗教虔誠(當然了,是指對於沙俄東正教的虔誠)才能讓人們獲得救贖,並且也認為一個人必須只有承受過極端的苦難才能算是真正的存在於世界上。
除此之外,杜斯妥也夫斯基本身也是個斯拉夫本土主義者,而這些要素加起來之後,就形成了他老兄最有名的作品《地下室手札》 (Notes from Underground)。
說的難聽一點,地下室手札中的主角.地底人(Underground Man)其實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酸民,不過也正好是那個年代沙俄文化思想的縮影。
作品的主要敘述者是地底人,而地底人則是一個長期棲息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之下,永遠都在抱怨的人。
真要說的話,其實地底人在整個作品中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抱怨,而且他的個性其實也是非常的…廢。
因為地底人其實就是個只會窩在地底下嘴砲,老是在說自己其實很有勇氣,但是卻又不敢實際卻採取行動。
這套作品看到後面,其實會很讓人抓狂-你會很想把這個人抓起來,然後強迫他去做一點比較有意義的事情。
不過這套作品非常有趣的地方,其實就是地底人總是喜歡對浪漫主義做出辛辣的吐槽與諷刺,而且也喜歡動不動就酸當時新提出的科學思想。
雖然無法確定地底人的想法,是否能夠反映杜斯妥也夫斯基本人的思想,但是基本上地底人可以說是那個年代的沙俄較為保守的人們的寫照-厭視所有非俄羅斯/斯拉夫的東西,並且也極度鄙視浪漫主義。
2. 契科夫
雖然契科夫是以短篇故事起家的,但是真正讓契科夫變成沙俄文學名家的,卻反而是他老兄在戲劇方面的作品。
而契科夫身為作家,在文學寫實主義方面最為有名的作品,莫過於他以沒落貴族為主題的戲劇-《櫻桃園》(The Cherry Orchard,俄文:вишнёвый сад)。
以亞歷山大二世進行農奴解放後的沙俄為背景的《櫻桃園》,主要是講述沒落貴族婦人.拉納夫斯凱雅夫人(Madame Lyubov Andreievna Ranevskaya)因為已經沒錢繼續維持地產,而必須想辦法處理掉自己家的櫻桃園。
故事中除了拉納夫斯凱雅夫人以外,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原本是拉納夫斯凱雅夫人家中的農奴,但是後來卻翻身成為了富商的洛帕哈欽(Yermolai Alexeievitch Lopakhin)了。
劇情的最後,拉納夫斯凱雅夫人決定必須將櫻桃園連同宅邸抵押,不過洛帕哈欽決定將櫻桃園與宅邸買下,並且拉納夫斯凱雅夫人後來搬到外地。
這套作品中,其實是一齣影射沙俄貴族雖然無力繼續維持家計,卻仍然不知死活地以為船到橋頭自然直,以為擺爛就能解決問題。
尤其這套作品中最為荒唐的一幕,就是拉納夫斯凱雅夫人明明家裡都已經沒有錢請管家了,卻還是給了來到家門口行乞的乞丐一枚金幣,結果被女兒抗議的時候還理直氣壯的說因為自己沒有銅幣只好給金幣。
當然了,《櫻桃園》除了對於沙俄貴族辛辣的批判,其實反映了大多數的知識份子仍然住在各自的象牙塔之中,而從未有效率的思考過國家的未來。
除此之外,《櫻桃園》這個作品最終極的意義,就是想要那個年代的觀眾沙俄已經在改變,而且每個人都有義務好好思考國家與自己的未來。
杜斯妥也夫斯基與契科夫這兩者,所代表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時期的沙俄,而這系列19世紀的文章也將在此告罄。
接下來要帶來的系列文章,就是關於20世紀初的文學現代主義,以及20世紀初的社會與文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