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遙遠的戰場上 艷麗的紅色美人翩翩起舞
站在冰冷的十字架前 一排排一行行
為斷魂的我們送別
我們死去了,在幾天前
永遠地死去了
曾擁有明天的我們
幻想著讓陽光沐浴著全身
可迎來的 卻是垂死的夕陽
我們愛人也曾為人所愛 可現在卻安息在
這夕陽壟罩的戰場
繼續戰鬥吧
怯抖得雙手奉獻給您
把那熊熊的火矩,高昂舉起
若你們辜負死去的我們
我們將不得安息,
儘管 艷麗的紅色美人兒
已染紅了戰場
歌多華依照愛德蒙托的導引,兩個人乘著車漸漸地遠離市區,道路兩旁的景色上演一齣文明退化的過程,點點綻放光芒,負責驅除黑暗的燈光,迅速消失,讓黑暗重新成為大地的主人。
愛德蒙托拉下車窗,把頭稍微探了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像是全都睡著了,只有偶爾接觸不良而閃閃爍爍的車燈,把生機給輕輕地一點一點喚回來。
歌多華一路都沒在跟愛德蒙托多說什麼,彼此都保持著沉默、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此時,歌多華覺得應該是開口的好時機。「按照你提供的路線......我們這是要往海邊去啊!而且,離渠福港也不遠。」
「嗯,是啊。」愛德蒙托就這麼回應歌多華,讓風繼續在他的臉蛋上打滾。
「唔......那麼,你要找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值得讓你這樣大費周章。」歌多華問道。
「你有疑惑?」
「是好奇――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夠讓我們的愛德蒙托這麼重視。」
「拜託!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們的』了啊?」
「拜託!你帶給我的麻煩還不夠多嗎?你沒有錢還債,就只能用人身作抵押!」歌多華也學著愛德蒙托的口氣回嗆道。
「拜託!這是什麼歪理啊?」愛德蒙托笑道。
「真是真理!處世之真理、世界之真理,到哪都通用的潛規則。你最好牢牢記住――給我記到心坎裡去!知道沒!」歌多華說,語氣逼人就是要讓愛德蒙托明白,因為他的任性妄為給自己來多少麻煩。
「嗯?是海的味道。」愛德蒙托沒有回答歌多華,反而被忽然到來的氣味給吸引。
「什、什麼?我剛剛說的你有在聽嗎?」歌多華再次不假辭色地問道。
「已經到了。」愛德蒙托說,他把頭縮回來,搖上車窗。一副就是要準備好下車的架勢,讓歌多華當下無法立即反應。
「到了?在哪......哇!真想不到......」
前方有一處燈火通明的房子,在四周全是黑壓壓的環境中,顯得特別亮眼。而奇特的是,這附近放眼望去也就只有這麼一戶人家,完全沒有任何鄰居與他們作伴。
「住在這麼荒涼的地方,日常生活該怎麼辦啊?沒米、生病或者要辦事情時不就要跑好遠?」歌多華說。
「拜託!人家還是住下來了啊!我們就停那邊吧!」愛德蒙托指著用竹籬笆圍成的矮牆道。
當他們兩下了車之後,才真正發現這棟宅子的秘密。
過了大門口後,進入庭院,走道兩旁廣大的腹地種了許多的花,它們被一圈又一圈的土堆給眷養了起來。這些五顏六色的花朵,即使在失去光明的情況下,還是極力地表現出自己的丰采。
「咦?這些花是......曼陀蘿花、金盞花――居然還有黑、黑色的百合?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平常對於園藝有一番研究的歌多華,不禁對於花園內的花朵發出驚呼。
「拜託!不都是花兒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愛德蒙托不以為然地說,暗想,這一定是那位友人栽種的,因為在服役的時候常聽他談起關於種花的事。
「當然要大驚小怪啊!你看。」歌多華指著那些讓他大驚失色的花朵。「死亡、絕望和詛咒,是這三種花的花語啊!」
「真的嗎?」愛德蒙托半信半疑地蹲下來,把頭湊到這些花兒面前。這些盛開的花朵好像有生命、有意識似的也抬頭望著這位好奇寶寶。
「這曼陀蘿花還是黑色的呢!」愛德蒙托笑著說,盯著外表酷似風車狀的花朵,不知不覺中被她的黑色花瓣給深深地吸引。
不同於一般畫布上那直接鮮明的黑色,這花兒的黑色就像是被洗淨過的黑色,十分地乾淨潔白,好像找不出比這黑色更為純真的顏色。
「黑色,雖然給人帶來不祥的感受。但是,這黑色花兒給我的感覺卻是......」愛德蒙托站起來,面向散發柔和橘光的小屋。「走吧!」
歌多華有點不明所以,會種植這種花在自家花園裡的人絕非正常人,而愛德蒙托居然是要來拜託這種可能是極度詭異的人來幫他們......總之,歌多華心裡打定主意,要是覺得不對勁一定要阻止愛德蒙托,哪怕會因此翻臉。
「請問,你們是?」
兩人往旁一看,發現是一位黑色馬尾,穿著白色圍裙和桃紅色格子裙的年輕女性,提著一盞褐色的銅製煤油燈,雙眼瞪得斗大警戒地打量著他們。
愛德蒙拖把帽子拿下來,放在胸前並對她彎下上半身。「您好,我叫愛德蒙托,這位是歌多華,我們是要來拜訪戴因先生的。」
「哦!你就是愛德蒙托先生?」那女性充滿靈氣的黑色眼珠散發出萬丈光芒,直直地照映在愛德蒙托的臉上。
「咦?您認識我?」愛德蒙托疑惑道。
「當然!我弟弟時常提到您,說你是他的好朋友呢!」她淺淺地笑著說,那深邃的酒窩就跟她弟弟一模一樣得迷人。
「那麼您就是......戴因的姐姐?」愛德蒙托說。
「是,戴因正在海邊那吹風,這個給你。」說著,她把手上的煤氣燈交給愛德蒙托。
愛德蒙托接過煤氣燈,朝空氣中嗅一嗅,聞到了一抹清淡的鹹味。這是海特有味道,每每入鼻,便讓人想起初到世上之回憶,就像母親的懷抱,令人模糊不輕卻又有股莫名的眷戀。
「那我這就去找他,還請准許讓我這位友人能夠入貴府內稍作歇息。」愛德蒙托說,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見戴因。
歌多華想伸出手,示意要一塊去,可看到愛德蒙托的眼神後,就把稍稍抬起的手給放了下去。
「沒問題。這先生,請隨我來,您想喝茶?還是水呢?」
歌多華瞧了一眼愛德蒙托後,隨之回答。「水,溫順的一般開水就好。」
愛德蒙托聽到歌多華的要求,停下腳步,忍住想回頭吐槽的衝動,又繼續往海邊方向走去。
穿過一小片草地與泥土路交織的地面後,愛德蒙托終於看到有一盞明亮的亮光從不遠處傳來,向他發送戴因就在此的消息。
走著走著,離光源處越靠近,那暖和的光輝也在愛德蒙托的瞳孔中佔據更多位置,然而,他的腳步卻越來越小、走得越來越慢。最後,當他離背向自己的搖椅只有十步之遙時,腳就向下扎根,動也不動。
戴因就坐在搖椅上,跟著風的間歇輕輕地搖擺,在搖椅的腳邊放置了一盞煤氣燈,與孤獨的搖椅作伴。
愛德蒙托明白所剩時間不多,必須分秒必爭,要不然安德娜就會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給出賣;然而,自己的腳卻遲遲無法再向前邁進一步,他要是跨出那一步,對於這位受盡苦難的戰友,將會是赤裸裸的背叛,愛德蒙托也會無法釋懷,甚至以此後悔一生。
這時候,搖椅上的人展開了雙手,伸了懶腰並站起來,轉過頭正好就和愛德蒙托的視線一舉對上。
那是一個令兩人都難以忘懷的場面。
戴因的容貌已經變得衰老,很難想像他與愛德蒙托的年齡只有差距三歲。
雖然,戴因的鼻子以下裹著一道暗紅色的面具,讓人無法看到他的嘴部,但是從他的眼窩周遭可看到如河水支流般縝密的皺紋佈滿在肉色的大地上。
而那雙眼睛,就跟愛德蒙托在照鏡子時看到的一樣,似乎是成熟且精神飽實得,但卻可從中感受到一股洶湧的暗潮在拍打著。
「許久不見......近來可好?愛德蒙托。」戴因先開口問候道。他聲音充滿著破損,像是一棧搖搖欲墜的吊橋在狂風中苦撐。
愛德蒙托也想說些客套話回應,但發現戴因居然是穿著白色短襯衫、黑色西裝背心與長褲、腳踩著皮鞋,一身正式筆挺的穿著。
「你......你這是什麼打扮啊?難道,你離開醫院,是因為你找了工作?」愛德蒙托問道。
戴因搖搖手,把身子吃重地移回椅子並拿起書本,放在自己的雙腿上,就不再開口。
愛德蒙托也跟過去,赫然發現搖椅旁還有一盆小小的黃色花兒。「這個是?」
「金、金盞花。」戴因說,眉頭稍微皺了一下,開始冒出幾滴小小的汗珠。
「好好好!金盞花、金盞花是吧?你不方便開口就不必勉強啦!」愛德蒙托焦急地說。
戴因把頭往後仰,使整個人處於坐搖椅的最佳姿態。
愛德蒙托見他如此,順手從口袋中拿出菸,開始點了起來,這舉動立刻讓戴因引頸期盼地盯著他。
「抽菸嗎?」愛德蒙托遞出一根菸到戴因面前。
戴因接過後,從面具下方的開口處塞入自己的嘴,而愛德蒙托也識相地為他點火,但是當戴因吸了一口後,馬上大力的咳嗽,這好像是身體在跟他抗議又或者是太過興奮所導致的。
「拜託!憑你現在這副德性,連喝水都成問題了吧?」愛德蒙托說。
戴因又吸了一口,這次他沒有咳反倒還輕輕地吐出了一圈雲朵。「啊!真香,人間美味啊!」
「你姊不讓你抽?」
「為了身體好,不過,我現在......日子不多,還是把握當下。」戴因淡然無事的說,一副無事不關己的模樣。
愛德蒙托的目光在戴因雙腿上的書飄了飄,隨意開口道。「好看嗎?」
「這是我姐姐給我的,以前我很喜歡看小說。」戴因說。
「現在不喜歡了?」
戴因沉默了一會兒,一隻手像是撫摸著貓咪,那樣地對待書。「我到現在......才真正認識小說的真諦,在於人與人之間的密不可分。可事實上,我們是孑然一身。」
愛德蒙托盯著他,他也停在那凝視著熟悉的瞳孔,兩人就這麼讓時間之沙,散落在地板上好一陣子。
「那個......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愛德蒙托開口道,終於跨出了那一步。
戴因沒有回話,依然凝視著他。
「我.....我.....我想請你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