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份工作是游手好閒的，好壞與否只視乎你找不找到它們的可愛之處……
「這是……什麼意思？」儘管心裡有數，但是我還是問了老板。
「你可以走了。薪金會在月底補回。」
潛台詞就是：以後不用回來了。
我不發一言，執起雪白的信封，像漏氣的皮球一樣出去了。剛才的「威勢」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結果，某程度上……不！完全是自討苦吃的。我回想過以往兩個月的片段：上個月下單時把一客按成一千、把上頭交下的工作給忘了、還有。
這些碎片漸漸被拼拼湊湊成一段完整的死因……
補充一下，我是一個快餐店的服務生。
一天三餐，當然是最繁忙的時候。人忙，忙中就會出錯。出錯，客人就會投訴。投訴，不論是合理不合理，作為服務生就是一個瓶子，把所有東西一起收進去。到了極限？抱歉，強來也要塞進去。
最讓人氣憤的莫過於都是錯不在自己的情況……昨天，就是這樣了。
那時，我送上了一客義大利飯。客人跟我投訴飯硬，懷疑煮不熟。我就解釋了。不過他就不聽，還把我的家人搬出來了。
一時間按耐不住，右腿就不由自主地有反應，踢了地板上給他一個下馬威。一句髒話不自覺漏出來了。
也是這一踢、這一句，把自己踢出這公司了。
反正這不是我想做的工作，不做也罷了。
為了撫平內心的鬱悶，我裝神氣的說。明明這個是幼稚不過的想法，為了守護儘餘的自尊，也沒所謂了。
不過，始終感到諷刺無比的是：現在是十二月。距離聖誕還只有半個月。現在被解雇，難道就是這年的「禮物」？
我回到家裡，就用最快的速度飛奔回房，再用力的關門、鎖上。
「你怎麼回來……喂！你丟了……」大概是被爸媽看見箱子了。後面的句子，我一概不聽。我戴上蓋耳式耳機，隨便選了一首搖滾音樂就播，讓這些音波震碎所有悶意。
然而，音樂療法卻在此時失效了。
我不斷、反覆問自己：工作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這時，腦海浮現一個想法：到外面走走散心。
可不是在小區隨便走走這麼簡單，而是……旅行。
過了半晌，我走出房間。爸媽馬上把我叫住了。我就在飯桌前座下……
「又丟了工作了？」話題直接了當開始了。
「你說呢？」
「都第幾分工作了？這樣下去，你一定生存不下的。就算你覺得我說話嚴厲，我也要說。我們養不了你多久了。你也二十四歲吧！應該為自己的將來作打算。」
我咕噥道，心想：「又說這些。」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的？」
「我有。待我安靜一段時間，在這之後我會再找工作的。」
「你明白就好。」
這晚，我找了個小行李箱，收了幾套衣褲、行動電源、和一萬元，翌日就離開家了。
這些錢都是我的儲畜，所以爸媽也沒有反對。
旅行的目的地是……南部。老實說，自小就住在這國家，我也沒有到過那裡。印象中的南部是「田野之地」、「純樸小鎮」。
錢要省著用，所以我選了火車。
很快，旅程來到最後兩天，也是最後一站：台南市。下榻的飯店就在市區，火車站附近。
整個中午，我都在文學博物館裡逛，看著近代作家的小說、散文。有一個系列都在說風的，可笑的竟然是我忘了它的名字。
傍晚時候，我來到小巷旁的一家咖啡館。一走進去，淡淡的木香傳進鼻裡。黃色燈光把這小空間弄的暖暖的。牆壁上的圓角窗戶輪廓是陷進去的，坑道用麥克筆畫上。裝飾營造了可愛的童話小屋形象。
店內坐著幾桌人客，熱鬧的又不嘈吵。
我剛坐下，就有一位女服務生走過來，給我遞上菜單。
女生的年紀，也許比我更小。她的臉蛋還擺脫不了學生氣息，臉頰總是泛著紅暈，水汪汪的眼讓她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過。她一頭馬尾垂在腦後，用一個紅白方格蝴蝶結髮帶繫著。制服就是一套修身剪裁的黑色連身裙，衣領繡了紅線花邊。
桌燈使衣領上的名牌閃出夜星的光。她的名字是：遙希，Apple。
雖然兩個名字風馬牛不相及，不過我都認為它們都是很好的名字。它們在我腦中重複著，有如手鈴一樣悅耳。
「想吃什麼？」遙希笑盈盈地問。
「我也抓不著主意……不如由你介紹。」我回了一個苦笑。
「比如是這個……或者是那個……」遙希幼嫩的手在菜單上比劃著。
「對不起，客人叫我了。」她一欠身，旋即輕跑到角落的餐桌前。
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店裡的燈忽然變暗了。音樂旋即響起。
就在旁邊，一行五人唱著生日歌，服務員都儘快完成手上的工作，然後加入唱歌的行列中。
每一個人，臉上都掛著滿滿的笑容。
起初，我對此不以為然，繼續嚼著盤裡的牛排。
「那個……可以替我們拍個照嗎？」
「當然可以啊！」回應的是遙希，她接過手機。
「一、二、三，笑。」她開心地說。
拍過照後，那裡又爆出另一輪呼聲。
「對了，你們之中有人過生日。我們會給你一份特別禮物。」遙希說完，身旁的服務生就展示了一個木鎖匙扣，小屋就是這店的標記。遙希把它晃動，裡面的彩砂發出唦唦的聲音。
「很美啊！咦？By Apple……原來是你做的……」女生們都在驚嘆。
「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他們的專屬手作。」
直至離開店的一刻，她們都在滿足的笑。
我坐了良久才付了錢離開店了。
一回到飯店，我就洗個熱水澡。滾熱的水從上而下，白霧從下而上裹著全身，完全把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這是傳說中的修煉之地。
我的心，卻沒有放空。
剛才的畫面一再放映。
客人開心的時候，遙希也開心。
工作的意義是……
這個，依然是不解之謎，似是如非的。
明天我就離開這裡回家了。所以……
我猛然關上水龍頭。穿回衣，飛也似的跑出門外。
在她身上，有著這問題的答案。直覺很強烈的告訴我。
搭電梯的時候，我一直金精火眼的盯著手錶：九時三十分。
應該還趕得及，我想……
結果，一如預料。我剛巧在店門前碰上遙希。她換上了淺粉紅色的冬衣，衣領有著厚厚的白毛。
「你不就是剛才的……」她錯愕的看著我，又指指自己。
「那個……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是，請你告訴我工作的意義。」
沉默乘著凜冽的夜風進佔這空間。
「請到裡面談吧！不可以讓我們的客人受涼的。」遙希用那甜絲絲的聲線說道。
「謝謝。」我就在遙希的帶領下，來到店裡的一張餐桌前。這時剛過了營業時間，視線內除了我們就別無他人了。也許，他們在換裝。
「卻說，你怎會問我這個？」
我就把生日派對和被解雇的事說一遍。
「原來如此……
「我可沒有說教的資格。不過硬要說的……大概是初心。」
我納悶著這兩個字。
「小時候，爸媽在我生日的那天帶我去外面吃晚飯。然後，一位服務生姐姐就給我送了小熊玩偶。我竟然會開心了一整晚。那時，我就下定決心將來工作的時候一定要讓客人笑著走出店。
「麻煩的客人，當然會有的。但是我想到這段小回憶，就能治療心靈了。重新振作的泉源就是讓人微笑的初心。」
我還是半明白半迷惑的。
遙希忽然站起，走到櫃台後面翻找一些東西。
「送給你的。雖然早了一點，不過說……聖誕快樂。」
放上我手心的是剛才的手作。
『沒有一份工作是游手好閒的，好壞與否只視乎你找不找到它們的可愛之處。』
掛飾上繫上了精緻的卡紙。粉色編繩幼而有力，好比遙希的說話。
「任何工作都是辛苦的。但是跟幾位前輩一起、分享客人的喜悅。這樣已經足以讓我堅持下去。這就是可愛之處。」
我的心在此時暖起來。這話，打動了我了。
我一直也沒有找到好的方面。因為黑點已經被我無限放大了，阻礙了視覺。
這時，我搜索枯腸，看看有沒有錯過的東西。
每個週末，我和值班上的兄弟聚會；某一天，我看見一家樂融融地用餐。
怎麼到這刻我才發覺？
我一切也明白了。
「謝謝你。看來我這趟來南部有所價值了。」我心滿意足地說。
「能幫助客人就最好了。」
這刻，裡面走來幾個小姐：「小希，能走了麼？」
「我先告辭了。」我意識到自己礙著別人下班，就急忙地走了。
「你們就一直在後面偷聽？」遙希看著男生的背影遠去。公車停在那兒上落客。開走以後，男生早已不見蹤影了。
「是的，小希你真的很厲害的。」
「我也只是滿足客人……現在滿開心的。」
原本，我還想跟她拍一個照。
預定的班次在十二時三分開出，因此還有一段時間。
我再次來到那個小巷裡，找到那「小木屋」。
這天，遙希休假了。
我只好帶著絲絲失望離開這裡。
火車經過相交的鐵軌時，發出喀啦喀拉的響聲。人的旅途，交錯的時候也是這樣擦出火花的麼？
昨天，我和遙希交錯了。
火花，就是我手上的小飾物。
就在這個環境下，我睡了良久。再睜開眼時，我已經回到台北車站。
這夜，我到了很晚也毫無睡意。
微風吹拂，垂吊的紙卡翻轉，又反過來。
『沒有一份工作是游手好閒的，好壞與否只視乎你找不找到它們的可愛之處。』
『初心』
這兩句繼續在腦中迴盪，我能聽見遙希的聲音。
我再次翻出畢業時預備的履歷表……
半年後，我迎來了人生第一次升職，成了店務主理。工作比以前的更忙，但是都熬過來了。
腦袋的記憶體依舊存放著在南部旅遊的事，還有那一夜，那一張矇矇矓矓的臉。
她的名字，卻烙印般的刻在心裡。
遙希，Apple。
回家的時候，掛飾的繩鬆掉了。
我把它重新繫上後，突然有了一個強烈的想法：我想找她，遙希。
咖啡館的電話，我還留著。
我馬上就撥了一通電話過去。第一次並沒有連線，第二次就通了。
「請問遙希在嗎？」
「遙希？對不起，她已經離職了。」
聽到這消息後，我的心咚一聲掉到深淵。
從店員的口中，才知道遙希是個大學生，空閒時來打工的。也許接近期終，要應付考試了。
我問了遙希的聯絡方式，對方只是說了句無可奉告。也是的……對方會當我是個癡漢。
我只好掛掉電話。
視線模糊了。
是淚。
為何我會哭？明明就只有一次見面。
我沒法解釋這些。但是，哭起來很舒暢。
容我這樣一會兒。反正早晚也會回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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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七月盛夏來了。
這天我在休假當中。
電話又響了。我著媽媽去接。
「兒子，有人找你耶。真奇怪，從南部打來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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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首先，祝各位聖誕快樂。禮物，可以是實體的，也可以是無形的，比如是一個道理。最初的故事靈感是我在2015年在台灣13天旅遊時想到的。平日，我們會遇見很多不如意的事。就算是我最喜歡的寫作，也會遇到沒有新靈感、讀者數停止增長的煩惱。使我們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大概就是初心了。當大家在迷失時，嘗試回想最初的喜悅，也許就讓自己開心起來了。
得獎者：煙餘。祝聖誕快樂。
創作內容
【自由象限活動】【14號】來自南部的聖誕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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