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大地碎裂!白鐵人形重踏世界!
狂風炸裂,地面離我不到一公尺,一雙纖細白皙,覆滿裝甲的手抱住我。飛沙走石間,我看見一張面孔,飄逸的白色長髮遮去部分面容,她抱住我,將我從重力死刑邊緣攔截。好久不見,那張面容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懷——火神沃坎最初的黃金女僕。
她一身白色裝甲散發高貴氣息,紅色的紋路現露神性,羽毛般的翅膀巨大輝煌,皇冠般的裝飾銳利華美。與其說是天使,不如說更像身穿白色盔甲的聖姬騎士更為貼切。
「對不起,我來晚了。」她微笑,帥氣凜人。
「哪的話,準時得很。」
第二艾芙君臨大地,神情卻不再冷靜:「妳……妳是……!?為什麼……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第一艾芙!!」
艾芙抬頭:「為了重要的人,前來打倒妳。」
「都是妳……如果不是妳……如果不是妳逃跑……!我也不會被迫沉睡,成為人類恣意妄為的容器!呵呵……正好,今天就在這裡一決勝負!」
「我對妳的遭遇感到同情,但是,妳經歷過的,我也承受過。」她放下我,讓我躺在廢墟旁,眼神悲傷。替我戴上白色手環:「請跟我一起戰鬥好嗎?」
「好喔。」
她點頭微笑,回頭面對氣勢驚人的第二艾芙,自己的複製體,鏡像裡的自我。第二艾芙發出的強烈氣焰不只帶來壓迫感,更讓我認定,從剛才到現在的戰鬥,都只是替她暖身。
艾芙抽出巨大輝煌的白槍,展開白色鋼鐵羽翼,背後的引擎發出強力氣壓,推她飛上天際。第二艾芙也不惶多讓,黑色重斬刀正面迎敵,激盪猛烈火花。黑與白的游離器彼此開火,落空的光束在地平線兩端引發大範圍毀滅性蒸發效應,地震四起,冷風哭號。
鈦璐飄出外套,不敢置信:「大叔……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認識第一艾芙?想不到她還活著……!」
「說來話長……我能說的是,艾芙跟妳一樣,逃了很久。」
耳機通訊器傳來吵雜聲,好像有誰想駭入我的頻道,最後出現的是女人的聲音:「唷,大叔,你好嗎?」
「告密者(Whistler)……除了差點噶屁一切安好。」
「嘿!大叔都是蟑螂,死不了~嘛,為了修好艾芙的『宙斯裝甲』花了些時間,來晚了。畢竟是沙漠遺跡挖到的遠古裝備……不是那麼容易搞定。」
「及時把她送來就夠感激了。」
「其實不是我想送她來,是她本人要求,想不到平常冷靜的她也有激動的一面……」
「女人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錯,是戀愛中的女人總有不想輸的一面。」
鈦璐插話:「大叔……到底是怎麼回事?跟你說話的又是誰?」
「一個絕對可以信任的抓耙子。」我笑答。
艾芙與第二艾芙在身空中彼此殘殺,白槍與黑刀的激烈衝擊震撼大地,沃坎的黃金女僕與其分身猛烈交戰,裝甲間的機件發出摩擦聲,背後的噴射引擎低沉怒吼,數十架黑白游離器針鋒相對,令原本就是廢墟的奧林帕斯更加回歸原始,飛散的炮火不斷蒸發市區上的街道與建築,連人類存在過的痕跡也不留下。
第二艾芙集中火力,射出高溫荷電粒子砲:「為什麼站在人類那邊?為什麼要保護那個男人?」
艾芙展開游離器,瞬間架好雙軌,回敬極壓雙軌電磁砲:「那個人是我重要的存在,不容許任何人從我身邊奪走他!」
荷電粒子砲與與雙軌電磁砲衝撞的瞬間,發出強烈光輝與衝擊,四散的能源到處發洩,剎那間抹平半徑十公里內一切建築,蒸發眼睛所及一切事物,把地平線還給地球。我能活著見證是因為四片巨大的白色游離器盾牌圍在我身邊,艾芙的加護。
「哈啊!」第二艾芙揮動手腕,操縱遙遠的衛星重砲,對準艾芙:「粉碎吧……」
六架游移地球邊緣與深空的衛星重砲瞄準艾芙,蓄積能量到極限的瞬間釋放重砲,六道光束直線以每秒三公里的速度高速衝向她,準備一擊抹滅黃金女僕。
「與我同行……有你在……我就不怕!」六架白色游離器靠近艾芙,向外對準六道迎面而來的光束,射出白色毀滅砲,一擊蒸發軌道上一切物體,包括重砲與衛星。
「咕……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我們?為什麼要護著人類……!呵呵……好……妳就和他一起滅亡吧,第一艾芙!」第二艾芙衝出爆炸衝擊圈,張著黑翼,領著不詳氣息的黑霧直線飛向艾芙。
「我會活下去,與他一同存在。妳也是,要跟我們一起活下去。」展開白翼,甩動白槍,艾芙跳上天際,正面迎敵。
黑霧瞬間包圍艾芙,只見她高舉白槍,射出游離器,天空頓時烏雲密布,發出隆隆巨響。「感受我……我與同在……!」她甩動巨槍,朝地面揮舞,帶動天上千兆伏特的人造電壓,打下金碧輝煌的高溫電漿,轟!只是一擊,瞬間蒸發數以兆計的奈米機械,以及空氣中成千上萬的飄浮粒子,在地球表面短暫留下毫無粒子的空洞空間——過度破壞的極意。
「我的奈米機械……竟然……!?」
艾芙靠近她:「夠了吧?不要再戰了,好嗎?」
「……」第二艾芙緩緩落地,面無表情。
艾芙抱住她:「沒事了……不會再有人傷害妳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尖銳惡意猛然掃過地表。
「可是我會傷害妳。」第二艾芙露出笑容。艾芙的背部出現大洞,彷彿被某種透明的尖銳物貫穿——光學迷彩的黑色巨刀!
「啊……啊啊……!」疼痛揪住艾芙,也抓住與她同化的我,好痛!又燒又痛!
第二艾芙展開鋼鐵黑翼,衝上天際:「慢慢死吧,與妳最愛的人類一起死亡,別怕,全人類馬上就會陪葬。」
鈦璐焦急晃動:「大叔!艾芙!」
我用盡全力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艾芙,及時抱住倒地的她:「對不起……我失敗了……」她臉色蒼白,就像正常人一樣冒著冷汗。滿身裝甲的艾芙好重,光是高度就有兩公尺,重量更突破百公斤,我盡力支撐,腳底板卻不斷摩擦地面。
「艾芙……別說話,專心止住傷口……」
「不行……得阻止她……!」
告密者的聲音傳入:「大叔,壞消息。」
「說來聽聽……」
「高能源核輻射反應。」
「說人話。」
「第二艾芙要引爆體內的三顆太陽。」
「不會吧……!」鈦璐倒是說出我的心聲。
「是真的,大叔,阻止她,否則全球生物都會瞬間滅絕,只留下能承受極端環境的機械少女生存。」告密者語氣凝重。
「妳說阻止……那傢伙在哪都不知道。」
「第二艾芙距離你們的距離……西方天空三十度角,四十公里處。」
「我……我得飛過去……!」艾芙忍痛站直。
告密者:「狙擊她,你是狙擊手吧?」
「那可不嗎……」
鈦璐:「大叔……是認真的?」
沒錯,我是狙擊手。執起狙擊槍,對準什麼都沒有的天空——感受世界、感受一切、感受看不見的彼端、感受無法捉摸的質感,嗅聞不存在的假象,傾聽不真實的幻音,直視空無,體認渺小,在廣闊的四十公里內彼此糾結,讓自己與目標產生共感,彼此呼應。
高舉狙擊槍,瞄準天空——轟!退彈,轟!退彈,轟!子彈沿著地心引力逐漸下降,紛紛擊落地面,完全無法觸及第二艾芙。
我檢查槍身:「電磁加壓裝置壞了……沒辦法抵抗引力。」
天空出現一團白色火光,是太陽,第二艾芙展開核融合,釋放強烈熱能與壓力,好像要把人蒸發,沒時間磨蹭了!
「艾芙……妳來完成狙擊!」
「我……嗎?」
「沒錯,妳可以。」
她點點頭:「好,讓我們一起狙擊。」
架好游離器構成的巨大電磁砲,艾芙呈現趴姿,我則不得不躲入盾牌後方,高溫燙得無法承受,只能靠在盾牌後喘息。
「大叔,還好嗎?」鈦璐擔心的語氣真少見。
我沒精神地回答:「沒事……」
閉上眼,感受艾芙的身體結構——白色鋼鐵,白色裝甲,白色長髮,白色靈魂,白色的古代科技,與白色的遠古回憶,白色影像中的白色脈動,以及——白色的鋼鐵氣息。
Mutual Pulse同步脈動‧同步率——295%。
鈦璐驚嘆:「295%……!?這種數值……!」
太熱了,眼睛好乾,根本沒辦法看得太遠。
「鈦璐,成為我們的眼睛好嗎?」我看向她。
「眼睛?好,告訴我怎麼做?」
「重力透鏡,扭曲光線。」
鈦璐從游離器中央發出扭曲光線後的影像,宛如重力透鏡,將遠方的光線強制拉到眼前,看到了——巨大白色中的黑點。
艾芙:「彼此脈動,並肩同行。」拉動槍機,上膛,對準白色巨神的中心,誤差不到百分之一角秒的重合準心,她扣下扳機。
半透明的高壓電擊發出光輝,壓迫槍管中的鋼鐵子彈強行向前,突破電場,貫穿天際!子彈以音速的十倍掃穿天空。1.3秒後,太陽消失。十幾秒後,我聽見震動空氣的咆哮。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第二艾芙殞落。
我起身:「艾芙!」
「沒問題!」她從後方抱住我,衝上天際。
ψ
滿目瘡痍,大地受了多少苦難?經歷多少次灼燒?遭到多少次蒸發?飛入輻射區的同時,焚風迎面吹來,好燙!空氣充滿灰塵碎屑,裡面多少也混有骨灰吧?艾芙從游離器釋放冷卻因子,降低四周溫度。
看見了,黑色的艾芙站在空無一物的地面上,仰頭發楞:「……」
我們緩緩落地,她沒發動攻擊,胸口大開,裡面的太陽外殼破損,只靠電場束縛,彷彿隨時要爬出牢籠,吞噬天地。
「你們,已經輸了。」她微笑,心滿意足。
告密者:「大叔,壞消息。」
「妳怎麼都只有壞消息?」
「再過不久,第二艾芙的核心會質變,在這之前若不取出核心封鎖,不只是人類會死,她也會死。」
「……」
「你現在有理由跟她戰鬥了,拯救她。你有一分半。」她切斷通訊。
第二艾芙回頭,笑得疲憊:「再一分半,你也好,第一艾芙也好,我也好,都會死。」
「並不會。」我拿出黑色手環,戴上手腕,打開開關。
她睜大雙眼:「你、你想做什麼!?竟然主動與我同化……!?」
憤怒交加的情緒與毀滅世界的欲望灌入我的身體,夾雜絕望的恨意衝入我的思緒,現在的我,只想毀了一切——這是她的心情,第二艾芙的心靈。
「好了,來吧。」我走向她。
她後退幾步:「為什麼……你還能保持自我?與我同化的人類都被逼瘋了才對……!」
左手戴著白色與銀色手環,右手戴著黑色手環,四個人,四顆心,四種靈魂,一種脈動。
「艾芙。」
「好。」她點點頭。
「鈦璐。」
「沒問題。」她晃晃機身。
我們同時衝上前,第二艾芙驚慌失措,向後跳躍,發射數發游離器光束,一一被艾芙擋下。緊接著她釋放第二波攻擊,中程電擊束,全被耐電的鈦璐吃下來。
「不要過來!」她大吼,不斷向後逃。
「不會讓妳逃……不會再讓妳回歸黑暗……」艾芙衝撞她,用兩支短槍貫穿黑色巨腕,釘入地面!
好痛!手掌好像真的被貫穿,只差沒流血。但是痛的不只是我,還有鈦璐跟艾芙,她們都在忍耐,陪第二艾芙一起承受疼痛。
「呀啊啊啊啊!放開我!」第二艾芙神情恐懼,彷彿看見某種異樣景象。
「吵死了,乖乖就範!」鈦璐衝撞她。
我壓上裸露的主體,盯著被貫穿的胸口,裡面三顆太陽看來又燙又危險,其中一顆隨時會暴走,必須拔除。
「放‧開‧我。」第二艾芙瞪住我們,從身體內部跑出一堆黑霧,高速切割艾芙,貫穿鈦璐裝甲,切穿我胸口。不好,竟然在體內還藏了一手……!
「呀……!」艾芙向後倒,撞上地面。
「唔!」鈦璐彈到一旁,倒在路面。
只剩我還壓在她身上,全身痛得不得了。來不及了,只剩五秒太陽就要暴走。那一刻,我看見第二艾芙微笑,祥和又滿足,感覺到她的心跳,以及那份對死亡的歌頌。希望化為塵土,因為活著太痛苦,因為人類太可怕,因為想真正沉睡,不再醒來。因為,她只是一具機械,沒有人會愛她。
胡說,大叔最萌機械少女了。
我伸出左腕,直接插入高溫灼熱的胸口,手腕貼上太陽的瞬間融化表皮,表面五千度的高溫在手中肆虐,手肘以下失去知覺,只剩灼熱。全力抽回手腕,關節處好像要被撕裂,硬扯出核心,丟向空中。
「艾芙!」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叫聲。
「好!」四架游離器團團包圍核心,釋放電場,重新包住核融合,回歸穩定,阻止暴走。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第二艾芙倒在地上,看著日出後湛藍的天空,不發一語,表情不再痛苦。
我癱軟倒地,被艾芙與鈦璐扶住,左腕發出濃濃煙霧,死肉與紅肉交雜,不知道從哪邊算起已經熟透,更不知道五分熟在哪個地帶。頭一昏,陷入半昏迷狀態。
有些聲音在耳邊圍繞,一些影像閃閃爍爍。
「海神……解決……庫……了?」
「……妳……蓋婭……?」
「疤……」
「……姐姐……是……」
「……天才……狙擊女……」
「……天狗……那是什麼?」
「……大叔……?沒事吧?……」
「弔唁……部隊……!」
戴黑色軍帽與圍巾的金髮女性突現眼前,畫面銳利又清晰:「去吧,女孩們!為了妳們心愛的主人,幹爆那些假輓歌!」
後方出現一些身穿同款式黑色裝甲的機械少女,彷彿某種私人武裝部隊。
接著我陷入無意識,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