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也太驚人了吧？」
「對吧？比較矮的那棟是修行場，白色的是行政區喔！」黎朱補充。
「行政區？」
轉頭面對滔滔不絕、開始擔任稱職導覽的黎朱，譚芷芯側頭問道。
顧不得接下來是否要談論正經事，才剛踏會議室時，頗有劉姥姥逛大觀園的興致的她，不但左顧右盼，還十分不客氣地東摸西摸。
最後甚至跑到正對長形會議桌的落地窗前，跟黎朱一人一鳥對窗外的景物品頭論足起來。
向外看出去，無論是空浮島，抑或是散落在各處的建築物，宛如精緻模形呈現在雙腳下。坐擁全景的會議室，佔據崑崙山頂峰絕佳的觀景位置。
擁有這項殊榮的，僅是仙道中寥寥數人，當然，其中不包括譚芷芯或是公孫龍。
「行政區是處理仙道事務，其下有五部一司喔！」
「五部一司？」
「……吵死了。」殿後的他雙手環胸，蹙眉嘟噥。
不過是幾棟房子，有必要這麼興奮嗎──他想，心底暗自為這幼稚的行徑，打下不及格的分數。
與隨處可見的小孩沒有哪裡不同的她，究竟哪裡值得保護，他不懂。說穿了，她不過憑空出現在祭典中央罷了，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
這小鬼是誰，又是為什麼出現，以及老頭子的打算，他無法理解。
「所謂的五部一司啊，就是──」
「夠了，黎朱，老夫要講重要的事情。」
「……對不起。」
太熱衷嚮導的工作，以至於忘記本來的目的，黎朱悻悻然斂起得意忘形的態度，收回翅膀停在譚芷芯的肩上，然後舉翅將發言權奉還給教主。
「龍，」
確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後，教主對站在後方的公孫龍命令：「把那張地圖叫出來。」
收到教主的指令，他不發一語地，撥開會議桌上的凸物。
凸物乍看之下並不顯眼，不是公孫龍這個舉動，她大概也不會注意，看似普通的木桌竟然暗藏玄機。
「這、這是什麼……聲音？」
會議桌霎時發出刺耳的噪音，伴隨噪音作響，會議桌中央浮出銀白色的機器，其亮光在三人面前，投影出泛著綠光的地圖。
待會議室賦歸寧靜，她才會意到那張地圖，似乎有點眼熟。
「……世界地圖？」
「這是我們的世界──『赤縣』的地圖，」忽略譚芷芯的問題，教主兀自縷述。「還有，這張是人界國家劃分，剛剛您出現在『這邊』。」
枯瘦的手指，朝著標注『趙國』二字的區域一隅連擊兩下。接收到觸控指令，螢幕彈出一長方型視窗。
「趙國？」揉揉眼，她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但是經過三確認，總算明白不言而喻的熟悉感，不是空穴來風的臆測，而是──
「殿下？」
注意到她不自然的態度，黎朱怯怯地開口。
不只是黎朱，教主和公孫龍的視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全部集中到她身上。三雙眼睛睢視她，彷彿正等待著，某句關鍵的驚人情報，從她口中說出來。
「我……真的穿越了？」
答案，簡單明瞭。接不接受則是另外一回事。
── 無論如何她穿越了，就這麼簡單。
「這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啊？」
一點一滴消化教主的說明，她拄起下巴，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鎮定。
「不，也不算完全不同！因為……有些東西似乎是您熟知的。」
「……熟知？」
褐色視線撇向公孫龍腰際的雙槍，她喃喃自語。
這麼說也是，槍是她居住的世界的產物，包括剛才看到的投影機、電子螢幕什麼的，畢竟她認知中的〈戰國時代〉還沒有這麼方便的發明。
不過，這樣不就變成那個什麼……『平行世界』？
腦中閃過很久以前，在電影裡看過的名詞。那時她只覺得荒謬，但不親身體驗過，恐怕永遠不會理解。
況且按那張地圖顯示的勢力分佈，『赤縣』正是戰國時代的平行世界。
既然平行，其中是否存在與原本世界的聯繫，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得想辦法在這邊生活，然後尋找回家的方法。
「大致上我了解了，那這個藍色的東西是什麼？」
指著平板螢幕上，除了國家地域劃分圖之外的黑色領土線內，一條又一條不規則的藍線，她好奇地開口。
乍看之下以為是河川或湖泊，實則不然。
倘若這是一個以中原為基礎建構起來的世界，地形應該也要相同。然而她卻注意到，這張地圖上沒有那兩條孕育文明的重要河流──黃河和長江。
由此證明，那些藍線並非河流，而是其他的東西。
「我、我知道！」不等教主回答，黎朱搶著開口。「這是『龍脈』喔！」
「龍脈？」
「『龍脈』是蘊藏在地底的力量，」黎朱點頭，目光游移到龍和教主身上。「也是仙人力量的泉源！」
使用地脈引發奇蹟，不是小說或是電玩裡的法師嗎， 胸口一陣熱，滿溢在心中的興奮之情，全來自對異世界的好奇。在奇幻小說中，『主角』多少具備使用力量的潛能，穿越也是一種。
「那、那麼……我是不是也能夠使用龍脈呢？」
「不，不可能。」
「欸？」乍聽教主果斷的回答，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說或是漫畫的主角，皆因註定成為勇者，其日常生活才會無預警地，有了戲劇性的轉變。倘若這套定不管用，那她到底是為什麼穿越呢？
──『偶然』？
「很抱歉讓您失望，」教主輕描淡寫地補充，「如同黎朱所言，龍脈只有我等仙人，還有我等的敵人‧妖怪可以使用而已。」
「……」高亢的情緒，僅因一句話跌到谷底。
想到自己的出現不是某種必然，稍微和緩的不安再度擴大，她怕自己或許再也回不去，而感到萬分難受。
但，再繼續消沉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的她只能盡力扮演那個什麼神女。
沒記錯的話，她的職責是成為人類對抗邪惡──也就是妖怪的象徵。
「總之，就請您先擔任鳳犧神女了。」
「哼。」
隱約地感覺到有關這個世界，教主對她似乎還有所隱瞞，她下意識地瞥向，一旁疊起雙臂的公孫龍。
巫女的角色，還有今後必須做的事，雖然都還是未知數，但，這是她要去找出的答案。
「就是這樣，所以我不是自願要當妳的跟班。」
她的『護衛』在一旁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冷淡態度取代方才聽聞『鳳犧神女』四個字時，眼底不經意閃過的複雜情緒。
「……」
想找到『答案』，勢必必要跟這個討厭的傢伙合作了。
不過……這樣的安排真的沒問題嗎？
就算了解護衛的用意，面對公孫龍對譚芷芯而言，還是難以忍受。
得知擔任這項職務的，居然是自己最討厭的人，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妥。何況她不認為，兩人的關係，會因為相處時間長短而改善。
「醜話先說在前頭，絕對不准給我添麻煩，小鬼！」
「這是我要說的話才對吧！？還有，我的名字不叫小鬼！」
彷彿刻意壓抑著怒氣，冷淡的語調比第一次見面時更加犀利。毫不矯飾的敵意在缺乏抑揚頓挫的聲調當中，隱約可以察覺出他對自己的輕蔑。
「我的名字叫譚芷芯、譚、芷、芯。」
擔心對方會聽不清楚，她刻意放慢語調重覆兩遍。
不喊名字，也不尊稱殿下，只是……小鬼小鬼地叫，真氣人！
「叫妳小鬼就綽綽有餘了。」
「你說什麼！？」
什麼小鬼啊，人家好歹也是個處於二八年華的少女！再說你看起來也沒比我大多少！一副自以為年長就了不起的樣子真討厭！
在心底拼命吐槽的她，不服氣地打量高中生模樣的公孫龍。
「殿下別計較！對仙人來說，人類的壽命太短了。」黎朱忍不住插嘴，「憑外表是看不出真正歲數的。」
所謂的仙人，是通過修行的道士，最終所達到的極致境界，將自身與天地融合，引出內在的力量。
人人都能成為道士，卻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仙。沒有資質的道士，就算修練千年也不會成為仙人。
就像萬物吸取天地力量後變成妖怪，吸取天地力量並加以運用的便是仙人。
或許是吸收天地精華之故，仙人和妖怪一但達到此等境界，自身外貌也隨之停駐。
「原來如此！所以說穿了，你也不過是個老不死。」
既然歲數望塵莫及，當然也意味著，那是她可以用來反駁的地方。她不是刻意唱反調，只是他那打從一開始，就不把人放在眼裡的態度，才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地方。
不小心迷路也好，還是當個被保護者也罷，難道在仙人面前，普通人類沒有尊嚴嗎？
「妳……」
被人戳到痛處的公孫龍，臉色倏地刷白，然後暗自落寞，反常的態度沒有逃過譚芷芯的眼睛。
「公孫龍？」
預期的唇槍舌戰，被冗長的沉默替代，她忽地意識到話說得太重，然而罪惡感並沒有持續很久，便被自我安慰給說服。
──誰讓公孫龍先挑釁，活該！
「教主大人，有關上次的東西──」
就在她為不經意說出口的話，找個合理的台階落幕，會議室的門忽地打開。
少年溫和的聲線，悠悠地門邊傳來，意識到少年的造訪，因口誤產生的尷尬氛圍驅於和緩，身為主角的公孫龍，驚愕的神情則恢復平時的冷淡。
細微的變化，全被她看在眼中，包括現在那無所謂的態度亦然。
沒事別露出那種表情啊，公孫龍，想嚇死我嗎？。
「請問妳是？」
「……是？」
俄頃，她總算會意到，少年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蜂蜜色的眼眸，在他詢問自己是何許人也時，抑仔細地凝睇對方一番。和公孫龍不同，少年的眼神和態度感覺不出敵意，只有純然的好奇。
「譚、譚芷芯……鳳犧神女？」
比起公孫龍不分由說，就想殺了她的狠勁相比，少年認真的眼神，反而令她不知所措。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被當成『實驗動物』看待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少年身上，穿著實驗白袍之故。
「譚芷芯？鳳犧神女？那是什麼？」
「就目前而言，是『巫女』繼任人。」教主說。
「『巫女』？這麼說是林檎姐的……」
像是逮到珍貴實驗體的瘋狂科學家，修長的手指以超乎想像的怪力，擒住她纖細的手腕，打算再次確認，她是否為教主口中的『巫女』。他那突如其來的奇妙反應，令她有些招架不住地想把手抽回來。
除此之外，少年口中的『林檎』是……？
乍聽不像名字的專有名詞，自耳邊飛逝而過。但通通不及實驗白袍上的名牌，更吸引她的注意。
「『崑崙山開發部主任 公孫弘』？」
猶如牙牙學語的孩子，她不自覺地，唸出名牌上的字。
公孫……這個人，該不會是──
猛盯金髮少年的臉瞧，她努力從他的外貌，看出一點端倪。本是同根生，姓為『公孫』且是崑崙山仙道，這個人毫無疑問……是公孫龍的親戚──可是，怎麼感覺差好多？
「這小鬼不是『林檎』，弘。」打斷芷芯的揣測，公孫龍走到兩人中間，冷冷地回答弘提出的疑問。「她是偶然出現在儀式裡的傢伙。」
「說、說的也是呢，哥哥！因為林檎姐她已經──」
也許害怕觸碰某個無法癒合的傷痛，抑或是提起不能討論的禁忌，公孫弘刻意避開哥哥不帶感情的視線，笨拙地搔後腦。兄弟倆反常的態度，卻引起第三者的好奇。
「『林檎』？」
這跟自己沒有關係，她還是忍不住好奇，『林檎』是個什麼樣的人。
從他們的態度，她多多少少能感覺到，這女孩在他們心中，佔據多重要的位置。
也許是家人，也許是朋友，或是……戀人。
「是啊，她已經死了──」
「別再說了，弘。」毫無惡意的回答。被斷然截去。
譚芷芯瞅向打斷公孫弘的人‧教主的臉上。
同時她也發現教主的眼神，正看向某個人所在的方向──她順著視線望去。
宛如寶石般的紅色眼眸，早已失去原有的神采。空洞得彷彿被一層薄暮給掩蓋起來似地，深處映照不出任何人的身影。這會是那個高傲、冷漠又壞心眼的公孫龍？她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因為事實正赤裸裸地攤在她眼前。
「呃，那個……」
似乎是得知某個不該知道，而且不該提起的秘密。雖然說不知者無罪，但既然造成尷尬的人是自己，那麼也意味著必須說些能夠緩和氣氛的話。
但是，該說些什麼才好呢──道歉？還是轉移話題？
「告辭。」
等她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搶先一步離開現場了。望著漸行漸遠的孤傲背影，她想追上去為無心的口舌之快道歉，卻被教主抓住。
只看到教主無奈地搖搖頭，彷彿示意著：『隨他去吧，這不是妳能夠了解的。』
我真的……是個笨蛋！
沒來由地，心中一陣刺痛。她驟然明白『老不死』的字眼，有多麼沉重。
但，說出口的話宛如潑出去的水，怎樣也收不回來了。
「嗯，那……您要跟我喝杯茶嗎？」
最後是由公孫弘，怯生生地開口，結束冗長的沉默。
[
秦國首都，咸陽。
「以上，就是事情的經過。」
沉穩的嗓音，為方才的報告做簡單的結論。與室外一片明亮形成強烈對比的室內，隱藏提出報告的女子臉上的情緒變化。
七月炎夏正午的宮外，高掛萬里晴空中的豔陽，幾乎把地面烤出蒸騰熱氣。然而偌大的宮內卻因為混濁的妖氣，阻隔自然界的光明。
妖怪之主統治的國度‧秦國，即使是陽氣最重的正午，也讓人望之卻步。更遑論三更半夜、妖怪橫行的『逢魔時刻』。
「妳做得很好，小竹。」
宛如夜幕降臨的巨大黑影中，傳出甜美到讓人著迷的溫柔嗓音。
雕工精緻華麗的王座上，一名披著象徵君王權勢服飾的女人，正交疊著纖細的雙足聽著屬下的報告。
「哪裡，您過獎了，公主閣下。」只是如實完成被交付的任務，就得到主君的讚賞。被喚做小竹的女子，十分惶恐地微微頷首。
「不，妾身可是很認真地誇獎妳呢。」
看穿小竹的惶恐，女人的嘴角牽起一抹淺笑。談及完成任務的效率，找遍全國上下也無人能及小竹之右。因為那孩子，可是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部下呢。
「說到這裡，那個女孩是叫……？」
像是想起某件重要的事，尚未看到面容的影子，正側頭努力從腦海裡搜尋關鍵字。
「……譚芷芯。」小竹補充道。
那名少女之所以來到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一手安排好的陰謀。
不管是混入她的班級、偽裝成她最要好的朋友，還是親手把她推入時光的縫隙中……這一切，都是為了眼前的女人，也是自己主君的瑤莞公主。
「呵呵，原來如此，」經屬下提醒，才想起異界少女之名，女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著。「吶，那孩子是個怎樣的人呢？」
微微地動了一下端坐王座上的身軀，艷麗如鮮血般的眼眸從黑影當中散發出冷澈的目光，她的樣貌、穿著這時才從中透露出一點端倪。
點綴著金絲線的暗紫色禮服，與她那不屬於凡塵的美貌相得映彰。
但再更仔細觀看，便能查覺到脫俗美貌之下的異狀。身後竄動九條巨大的尾巴，將襯托在身後一堵牆上的單薄身影，輝映成一抹十分龐大的影子。
那個女人，毫無疑問地，就是人神共憤、共懼的對象──瑤莞公主。
創作內容
第一章 我成了穿越少女！？〈下〉
大和國歷史小說《櫻吹雪》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