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由黃鵲負責駕駛，畢竟我和小白兩個人都沒有駕照，而現在似乎也不是個練習開車技術的好時機。
一路上都很安靜，黃雀小心的開車繞過那些障礙物，雖然搭起來的感覺舒適了不少，但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我想是因為後座空蕩蕩的關係。
黃鵲聚精會神的開著車，小白則坐在後座低著頭，像是在沉思，我抓著頭髮，感覺一種名為沉默的病毒正迅速在狹小的車內擴散開來。
「你打算怎麼告訴他們？」黃鵲似乎是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她雙手定定握著方向盤，眼睛卻緊張的偷瞄了我幾眼。
「該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想也不想就回答，峰哥的死毫無疑問是個噩耗，但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大家而言，這都是我們必須共同面對的難題。
而且殘酷的真相，總比虛偽的謊言來的好吧？這樣對於峰哥而言，也是最公平的做法了。
「我們一直都處在危險之中，沒有人例外，今天峰哥倒下了，誰也說不準明天誰會離開我們。」我嘆了口氣，手上輕輕捏著一顆空彈殼，有時我實在想不透這對我來說是種救贖、嘲笑，還是種預測。
「真是一段激勵人心的演說，我想大夥一定會很高興聽到真相的。」黃鵲冷笑了幾聲，轉動方向盤把車子開進一旁的草地裡，一陣顛簸震得我差點沒咬到舌頭。媽的，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如果是峰哥來開車的話…嗯，他可能也會幹同樣的事。好吧，當我沒說。
「既然妳提到真相了，到底什麼時候妳才肯告訴我，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啊？」這次我學乖了，等到車子開回馬路上時才問道，沒想到黃鵲突然一個緊急煞車，一陣衝力拉著我的身體在坐墊之間來回彈跳著。
「媽的！妳有病是不是？好啦，我承認可能說錯話了，但拜託妳好好開車行不行？妳是想搞死我們所有人啊？」車子剛停下來，我便連珠炮似地飆罵了一串，要不是以前有養成上車就繫安全帶的習慣，我現在恐怕已經撞破擋風玻璃飛出去了。
我瞪著黃鵲，卻看到她的手仍僵硬的握著方向盤，雙臂更是在微微發抖著，但頭卻是低低的讓人看不清表情。
喔喔，慘了，我想起剛才口不擇言的下場，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好不容易平息的海面看來又要刮起滔天巨浪了。
正當我屏息等待著那場暴風雨來襲時，黃鵲抬起了頭，眼眶泛紅的看了我一眼，喂喂喂，不會吧？難道又是……
然後就如我所料的那樣大哭了起來，不誇張，黃鵲把頭靠在方向盤上放聲痛哭，一隻手還不停搥打著所有她能碰到的東西，車內頓時一片混亂，更別提那一陣刺耳的喇叭聲了。
「搞什麼鬼？黃鵲妳冷靜一點！小白，快幫我拉住她！好了啦，在吵下去那些殭屍都會被妳給吵死了。」喔不對，我說錯了，牠們本來就已經死了。
我曾經聽說過有人的歌聲有著核子彈一般的威力，但我想就算是十顆核子彈一起引爆，也沒有黃鵲現在的哭聲來得有殺傷力，她一邊哭吼著，一邊亂揮著拳頭，我真怕她會把別人的眼睛給打瞎。
「妳鬧夠了吧？是要哭到什麼時侯？哭能解決問題嗎！」見安撫沒有效果，我忍不住大吼了起來，媽的，這女人絕對是有病，平常一副冷漠的樣子，剛才又一臉想殺了所有人似的，現在又給我哭得天崩地裂的，還真是讓人不敢想像她下一秒會有什麼舉動。
看著黃鵲從哭吼轉為啜泣，我敢打賭峰哥那一下肯定打得太用力了，要不是把她打成白癡了，就是這女人本來就有精神分裂！他媽的，我身邊的女人怎麼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啊。
不過看來那一吼還是有效果的，我看黃鵲掩面靠著車窗，啜泣的聲音也慢慢微弱到只剩下吸鼻子聲，希望她真的是冷靜下來了，我臭著臉丟了一包面紙給她。
「嗚，老大，下次你要用獅吼功前先警告一下好不好？」小白痛苦地按著耳朵，啊，真是抱歉，我都忘了剛才他從後座按著黃鵲時可是離我最近的，也是被我的噪音荼毒最深的。
不過比起噪音汙染，我們碰到了個更大的問題，以黃鵲現在的精神狀況大概是沒有辦法開車了，我們只好把車子暫時停在路邊，一邊等黃鵲冷靜下來。
最熱的正午已經過了，但外頭的陽光還是烤的路面隱隱冒出熱氣，我索性把引擎熄火，順便把車窗搖了下來，不然我們等等就要體會烤箱的滋味了。
「小白，麻煩你幫我們注意一下四周，有殭屍靠近的話就交給你了。」我瞥了一眼外頭的陽光，頓時打消了下車的念頭，幸好此時一陣涼風吹過，暫時幫我們驅走了溽暑的難耐。
「等一下，我一個人去啊？那你呢？」小白指著自己，我則對他翻了個白眼，開玩笑，要是我們兩個都下車了的話，黃鵲如果又一時想不開，開著車跑了，那我們豈不是要哭死了？
「放心啦，你只要幫我們看著四周就行啦，難道我會害你嗎？」我瞇起眼睛，微風吹拂之下真讓人想睡覺，我轉念一想，乾脆把椅背放倒，舒服的打起盹來。
「你現在要睡午覺？在這裡？」一直在放空的黃鵲終於回過神來，臉上寫著「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的表情看著我，小白則揹起獵槍，口裡碎念了陣走下車，這小子還蠻聽話的嘛。
「如果妳現在想開車就走，我不會阻止妳，我想妳肯定有個好理由。」我看小白走遠了，於是坐直了身子低聲說道，黃鵲則一臉無法置信的看著我。
「你不是說過不會丟下任何一個同伴的嗎？」黃鵲瞪著我，眼神中閃過一絲光芒，我看到她的手指不安份地放在方向盤上，一手還輕觸腰間的槍套。
「我說過沒有錯啊，但現在開車的是妳，技術上來說是妳把小白丟下的，這和我說的話並沒有衝突，況且……」我慢條斯理地說著，眼神直視著黃鵲「如果妳不信任我的話，那我們也算不上是同伴了。」
該說的也說完了，我倒在椅背上閉眼休息，現在該怎麼做就全看妳的選擇了。
雖然表面上在打盹，但我還是偷瞄了黃鵲一眼，她抿著嘴唇，顫抖的雙手握著方向盤，那支銀色的小鑰匙則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我又偷偷瞄了在外頭的小白一眼，他絲毫沒有聽到我們談話的內容，仍警戒的看著馬路的兩端，有那麼一秒，我不禁思考起萬一黃鵲真的油門一催就跑了，我事後該怎麼想辦法回收小白，還有面對那一對姐弟倆無止盡的追殺。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黃鵲歪頭看著我，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看來老槍說的沒錯，你真的是一個什麼都敢賭的男人。」
「沒什麼，哪天等我找副撲克牌來，大家再來玩一場。」我聳聳肩，其實我連那種路邊的刮刮樂都沒中過，久而久之我對於賭博什麼的也就毫無興趣了，但我很清楚，我的賭運並沒有消失，它只是在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爆發罷了。
「叫小白上來吧，我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黃鵲輕聲說道，我看到她把那一團揉爛的面紙塞在車門的縫隙裡，喂，峰哥還在車上啊，妳可不要做些會讓他不爽的事。
我吹了聲口哨示意小白回來，他聽到聲音後跑了過來，雙手卻一把用力搭在門上，發出了碰的一聲。
「我決定了，老大，我會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小白沉聲說道，眼神堅定的看著我，搞什麼鬼？現在是大家都一起來個大告解是不是？
「你認真？」我嚇了不小的一跳，但還是試探性的問道，卻見小白猛力點了點頭。
「認真，過去我的確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但…你說的對，一昧逃避是沒有用的，除非我能夠正視自己的過去，否則我永遠無法睡得安穩，這個團隊也將永遠不會有和諧的一天。」小白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來他確實是下定了決心，我想了想於是拍拍他的肩膀。
「上車吧，還等什麼？」我笑著問道，小白點頭坐進了後座，黃鵲瞥了他一眼，輕輕扭動鑰匙，車子發出一陣震顫。
「是什麼讓你突然改變了？」黃鵲看著後照鏡中的小白，對於這點，我也很好奇，人的情緒在極端下可能會有劇烈的轉變，但一天之內，原本劍拔弩張的兩人突然決定要來個大合解了，這發展未免也太八點檔了吧？
「不知道，可能是看到峰哥的死吧？如果隨時都會死的話，我希望死的時侯能夠安心的闔上眼睛，而不是懷著愧疚或是遺憾死去。」小白低聲說道，我看著後照鏡中的他，這個青年的臉上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滄桑，但此刻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真是難得，我同意你這句話。」黃鵲淡淡說道，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老大啊，最主要還是我信任你，相信你不會因為我的過去而拋棄我，這才是讓我能夠面對自己的主要原因。」小白笑了聲說道，語氣終於是恢復一個有為青年該有的樣子了。但我怎麼覺得背後好像插了好幾隻箭啊？
「哈哈，我哪有那麼偉大啊。」我乾笑了幾聲，心虛的和黃鵲交換了下眼神，然後彼此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
還是不要告訴小白我們本來要放生他的打算好了，我實在不忍心摧毀他難得出現的天真笑容，我不禁苦笑了起來。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