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等一生
人，打從出生就彷彿中了一個名為尋找自我的魔咒……因此紛紛朝著這條喚作人生的漫長大道走去，有人成功、也有人失敗、也有人平淡度過。
但不管如何，人生的道路上少不了一件事，那便是——等待。
至少從我出生懂事以來，我就經常這麼覺得……啊，這是何等無趣的生活呀！不停等著明天到來，到底哪裡有趣了？日復一日、漫無目標的生活，真虧這群大人能撐得過來呢。
話雖然是這麼說，不過這純粹是我……王曉明個人的牢騷。
因為我的年紀在大人眼中看來就是個上幼幼班的小屁孩，理應無憂無慮才對……但在此我要重申一下，我已經是一個獨當一面的大人了，所以不要把我當小孩看待！
要說我現在為什麼還是未成年，那不過是法律條文上的規定而已……基本上，我現在所要等待的不過是年齡上的增長罷了。
問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嗎？
這不是廢話嗎……因為大人都這麼跟我說的啊——
「曉明，這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囉。」
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只是裝成一個乖乖小屁孩，樂顛著屁股去上學玩，等著自己快快長大，好在將來幫父母分擔點家計。
雖然現在我就覺得我這小胳膊、小臂膀無所不能……幫媽媽提菜、提重物不在話下，跟爸爸比扳手腕，也是以我壓倒性的力量劃下全勝紀錄。
要等我真的長高、長大，那還得了？
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也到我上國小後，漸漸明白過來……那是假象。
「……曉明，別哭了，下次再跑贏回來就好了，好不好？」
耳中聽著爸爸的安慰，名為不甘心的淚水卻依然停不下來……因為我完全沒想到等待在我前方的是一個又一個，實力不輸於我的同年齡小孩。
他們比我還要聰明、比我還要出色……甚至比我還有想法。
也因此我開始甘於自己的平凡，不在認為自己與眾不凡……我開始去隨波逐流，等待著時間不停的流逝，想不透自己生在這個世界要做什麼。
就這樣我帶著疑問上了國中，告別了自己童年老是在聖誕夜等待聖誕老公公出現的舉動、也向自以為認真就什麼做得到的年齡說了聲再見。
本以為上了國中，會有所不同的我……卻意外發覺到，每天還是一樣早上上課等著午餐吃飯，下午上課等著放學回家，晚上睡覺等著明天颱風放假，然後嫌著周休二日假日太短的同時，也在等著寒暑假快快到來。
眨眼間，這樣的生活迎來了該是選擇自己前進路線的國三。
我望著他們既興奮又期待的在志願欄上填下自己的第一志願，不由得羨慕了起來……真好啊，我完全不曉得自己要填什麼呢，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有理想？
「總之，把能填的空格都填滿吧……」
我與他們不同，只是聽從大人的意見，把能填的全都填了，然後等待著生命中奏起命運交響曲，發生個什麼奇蹟，讓我進好學校……雖然那是痴人說夢。
不乏挫折的人生路上，等待我的不完全是壞事……高中的學校是不算好也不算壞的中等學校，但至少是一個能讓我感到能安心度過三年的好地方。
與國中不同，高中時我多了一個新課題……那就是等到了我心目中的那個她，想和她一起修滿名為戀愛的學分。
時而吵架、時而歡笑，我品嘗到了人生的酸甘甜。
就在我以為我人生就是為了這一刻而活時——
「……曉明，我們……分手吧。」
她突如其來的這段話，打得我措手不及……我完全沒想到交往三年，等待著我們的盡頭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那天開始，我覺得人生變得黑白。
常有人說道：人生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以前我可能會點頭表示贊同，但換做現在的我，完全可以斷言會說這句話的人鐵定沒真正愛過。
「……曉明，時間會沖淡一切的，會有一天你會等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只是那個人不是她……」
死黨的話，我沒有聽進耳底，只是忍不住的想哭又想笑……等，又是等！自小等著自己長大，本以為長大了能做很多事，卻怎曉得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反而多出了更多需要去等待的事情。
比如說等著自己戀情到底何時會開花、等著大學成績單何時會寄來、等著兵單何時通知準備入伍、等著何時收到同學的喜帖、等著公司打電話來通知恭喜入取……甚至是等到最不想等到的訃聞。
看著親朋好友一個個表情沉重的模樣，我不由得在想……等待著人生的盡頭，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未免也太過於悲傷了。
「……一路走好，爺爺。」
我那天雖然太過於傷心，不太記得那天的事……但我永遠記得，我看見爺爺被救護車送回家，嚥下最後一口氣時，表情格外的安詳。
帶著悲傷，我沒有被擊垮，而是一路繼續往前走了下去……不知何時我的臂膀已經成長到能肩負起一個家庭。
我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與她約定終生。
同時我也品嘗到了世界上所有當父親都會有的情緒，候在病房外，焦急地走來走去，一刻也不得閒，直到聽見洪亮的哭聲——
「……嗚啊啊、嗚啊啊！」
我頓時間宛如聽到世界上最棒的奇蹟聲響，忍不住流出了眼淚，讚嘆著……啊，這就是所謂生命的美妙嗎？
就這樣我愣在那半天……直到聽見醫生對我說母女平安時，我仍然沒有一個當爸爸時的實感，更多的是〝這是不是在作夢〞的不真實感。
隨著時間經過，慢慢的從孩子身上，我學會了如何去當一個稱職的父親。
「爸爸、爸爸……」
瞧，我那可愛的女兒又在叫我了……真是拿她沒辦法呢。
在看著孩子長大同時，我也不經感嘆著，歲月不饒人。
不知何時……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沒有什麼想做的事了，剩下的就只是與老伴等著孩子們長大，生個孫子來讓我過過爺爺的乾癮。
然後迎向屬於我人生最後的終點。
忽地，在我人生光輝即將熄滅的瞬間……想起了爺爺那安詳的面孔。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我頓時想通了。
等待在人生的終點，雖然不盡相同，但殊途同歸……所以不用急，慢慢來也不要緊，對嗎，爺爺？
「阿公……」
吃力的睜眼看著孩子們傷心的表情，我只是盡我所能的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爺爺、先走一步了……」
「你們的路、還很長……不用急著走完，知道嗎？」
「……不用著急，爺爺也一直在這裡……等……」
「即使會花上好幾十年……爺爺也希望等到的是……」
「無遺憾走完一生的你們……」
嚥下最後一口氣，我露出了和爺爺一樣無牽掛的笑容，彷彿睡著了一樣……只是這一覺可能會比較久一點、比較長一些……
……Ｆｉｎ。
創作內容
等待 等一生
存在的零與壹 (32)